琥珀色的眸子骤然一亮,他“噗”一下变成一直雪白的小狐狸,向拎着自己的男人扑过去。
“爸爸~”
白子儒抱住扑向自己的小家伙,冷淡的眼神中浮现几丝柔和,但想到小狐狸偷偷跑下山还被人类捡回家的事情,一张脸又沉下来。
小狐狸毫无察觉,用自己毛绒绒的小脸儿蹭着爸爸的脸,喉咙里发出依赖的咕噜咕噜声。
“爸爸~爸爸~”
“爸爸你怎么了才来呀……我还以为你出事了……诶?”
白子儒拎着小狐狸,看着小狐狸委屈扑腾着四肢,“下次还敢偷偷下山吗?”
小狐狸哼哼唧唧不回答。
他是个好孩子,才不说谎话呢!但是下山还是要下山!
抱着尾巴缩成一个毛绒绒的大白球,他被爸爸拎在手上荡秋千一样晃了会儿,开始转移话题:“爸爸,你知道我这次下山发现了什么嘛~”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白子儒拎着手中的小狐狸打算走出卧室,顺便去帮刚刚那三个人类消除一下记忆。
他的身份还不太适合在这个时候拿出来,那三个人类保留着对他儿子的记忆没好处。
“别……别呀~”毛团子一样的小狐狸眨巴着和爸爸一样的琥珀眼睛,小身子借着爸爸的手一荡,稳稳落在爸爸肩膀上,配着白子儒一身白,几乎分不出来。
“爸爸,外面那个人类,他说他是我舅舅!”
“舅舅?”白子儒脸上难得有了些表情,冷淡中透着浓浓不悦,“别叫这个称呼了,你妈没有兄弟姐妹。”
“哦……”小狐狸拉着长音应了一声,不顾老父亲的黑脸用爪子扒住父亲那张冰凉的脸,好奇道,“那爸爸,我有兄弟姐妹吗?”
白子儒放在门把手上的手一顿,皱眉扭头看趴在自己脸边的小狐狸,“你问这些干什么?”
“因为那个人类认错我,就是我和他外甥长得一模一样……嗯,”小狐狸不确定啃爪爪,“应该是一模一样吧,不然也不会认错?”
他抬头看了眼爸爸的神情,尾巴上的毛差点炸起来。
他往常干什么都保持着冰块脸的老父亲,这一刻竟然深深皱起了眉毛!
不是那种习惯性的轻轻皱眉,而是一种说高兴不高兴、说不高兴还有点喜悦的皱眉!
小狐狸摸了摸自己的尾巴尖,震惊他一个小狐狸竟然能从爸爸那双凉飕飕的眼睛里看到那么多东西。
“爸爸?”
白子儒回过神,把小狐狸重新放回床上,细心盖上被子。
在小狐狸满脸疑惑的表情中郑重开口:“你先跟着这个人类待两天,我去确定点事情,等事情确定好了再来接你。”
小狐狸:“……?”
他从被子钻出来,又变成了胖乎乎的人类小孩儿模样。不敢置信爸爸竟然要丢下他这么可爱又没有自保能力的小狐狸。
“爸爸,你要扔我一个人在这儿?”
白子儒站起身,仔细整理一下袖口和领子,抬眸看向站在床上的小孩儿。“嗯,不会太长时间的。”
小狐狸愣了一下,“可是我从来没有离开你这么长时间过……”
白子儒琥珀色的眸子软下来,骨节分明的大手摸了摸他毛绒绒的头顶,“那你想不想在人间多玩两天?”
小狐狸一下子就不伤心了,绞着手手,“我是乖狐狐,爸爸你快点走吧,我要睡觉觉啦~”
*
另一边的山城富人区,孙涵家的别墅里
周煜按照图纸上的方法在地板上把符阵画好,就看一旁正在桌子上画符的师父也直起了身。
“师父,符画好了。”
“嗯……”虞缘看着桌子上的那张引魂符,抬手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幸好只是一张符,她刚刚吃了不少东西,现在还能撑得住。
虞缘:“周煜你先出去,把香炉拿到门外,点上三根竹线香,什么时候香断了告诉我一声。”
“哦,好的师父。”周煜乖乖端着桌子上的香炉出去,离开的时候不忘把门带上。
虞缘在布置好的供桌上点上一炷香,白中带着绿色的烟雾缓缓升起,慢慢充斥整个房间。
在门外守着的周煜摸出打火机,还没把火焰凑近香炉中的三根竹线香,就见那三根香上红光一闪,从香的燃烧出发散出淡淡绿色青烟。
“诶……”
周煜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香,再看看眼前紧闭的大门,挠挠头自言自语,“师父没出声……这应该没事吧?”
今天晚上的风好像格外冷,周煜紧了紧衣服,倒吸一口凉气,“太夏天怎么这么冷啊……难道是我接连几天撞邪,身上阳气太轻了?”
他琢磨着一会儿去厨房给自己熬碗艾草水喝,就感觉迎面一股无形的大力吹来,额前的碎发顿时迷住了眼。
“呸呸呸……”
他把吹进嘴里的碎发吐出去,皱着眉摸了把嘴边还沾黏着的头发,看了眼身后刚燃起的三根竹线香。
三根香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灭了火,只剩下一缕白中带绿的烟在空气中蒙苟延残喘。
“我去……这么快啊……”他惊讶抱怨一声,提高声音,“师父,外面的香断了!”
屋子传出来一身闷闷的应答,紧接着别墅花园里的灯开始明明灭灭,跟恐怖片里各种鬼出场前的征兆如出一辙。
“……”周煜手忙脚乱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符,折成三角形放在胸前,暗暗决定下一次再多画点放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但外面的东西明显不是对着他来的,又是一阵冰冷的大风吹来,他身后的门“咣当”一声打开,又随着一身巨响合上,花园的灯也随即恢复了正常。
屋子里的灯一下子黑下来,虞缘目不转睛看着大门的方向,一个穿着一身白衣的新鬼从黑暗中现出青白的脸。
她看到虞缘的脸愣了愣,很自来熟凑到供桌前,大口大口吃着香炉中的火烛,三根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下去。
等三根香熄灭,她无声打了个饱嗝,看向默不作声的虞缘,声音带着印象中从常有的傲慢,“虞良呢?”
虞缘没说话,静静看着这个和她有着同一张脸的灵魂。
原主的灵魂被她看的不自在,但是畏惧她身上强大的魂力不敢放肆,微微退后两步忌惮道:“你……你看什么?”
“我以为,”虞缘笑了笑,对这个被她占了身体的原主有些抱歉,“你会从这具身体里出来。”
原主嗤笑了一声,“这么多天了,我怎么也得出去放放风吧。”
虞缘不置可否,回答她刚刚的问题,“虞良在卧室里睡觉,你要去看看他吗?”
原主张了张嘴,眼神暗下去,不耐烦挥手,“算了,不去了!看了又有什么用……”
那个小崽子估计也不想看到她。
她伸手摸了摸兜,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穿的是一身白衣,根本没有香烟这种东西。
“啧,”她不耐烦啧了一声,抬头问,“有烟吗?”
虞缘对着大门的方向问了一声,“周煜,有烟吗?”
“啊?啥,师父你要烟吗?香烟?”周煜的声音透过厚厚的门板传过来。“等等啊师父,我去拿。”
两分钟后,一包香烟顺着门缝被塞了进来。
原主灵魂飘过去,手一抓,没抓到。
虞缘把烟捡起来,扔进旁边不断燃烧的火盆,下一秒那盒香烟出现在鬼魂手里。
经过这么一折腾,原主的灵魂好像失去了对吸烟的兴趣,但不知道想到什么,还是拿起香烟抽了起来。
火跟虞缘借的。
她长得好看,即使一张脸透着死人才有的青白色,但吞云吐雾之间仍有中妖冶的美感,透过泛着青色的烟雾看过去,至少有生前七八分的美貌。
屋子里谁也没说话,只能隔着门听到周煜被冻得不停吸鼻子的声音。
一根烟抽完,一身白衣的鬼魂甩甩手,看向虞缘的方向,“你是天师,对吧?”
虞缘点头,“没错,所以如果你还有什么没完成的心愿,我可以帮你。就当是用你这具身体的报酬。”
虽然原主之前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但这并不是她可以白白占据这具身体的理由。更何况,即使她有心想占,因果也由天定,这份因果不及时还上,对她百害无一利。
女鬼叼着一根烟,咧嘴笑着摇头,眼中满是漠然,“报酬就不用了,要是不是还有虞良需要养,这个阳间我咱就待腻了。”
她透过青色的烟雾看向虞缘,娇媚的眉眼含笑,“不得不说,你来的真是时候……”
“要是那天你没来,我真的想把那个煞笔经纪人和那个胖得跟球一样的王总捅了,再去自首。”她眉角冷冽,叼着香烟的牙齿不停用力。
虽然这个结局在外人看来不太体面,但是如果能进橘子,好歹摆脱了外面这些龌龊事……可惜,她还有个小拖油瓶要养,不然这个计划在很早之前就应该实施的。
虞缘看着她尽情吞云吐雾,没有说话。
女鬼一连抽了十几根烟,才觉得过瘾,整个灵体瘫下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活动了一下不太舒服的脖子,随口问道:“我这短短二十来年,前半生在孤儿院讨生活,后半生被人骗进了娱乐圈,前十年活得畏畏缩缩,后十年黑红招人骂也没自由……那这么算算,我受得哭挺多的,下辈子还能投胎做人吗?”
“如果你当初没选择虐待虞良,或许能投入人道。”虞缘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让原主的鬼魂狠狠松了一口气。
“下辈子不当人就好……当人可太特么辛苦了。”她还想在抽根烟,但半包烟已经抽完了,她咂咂嘴没有再要。
“那我下辈子,会投成什么?家畜还是各种动物?”
“都有可能。”虞缘抬眸望向她,“你想当什么?”
“我想当什么……”原主露出几分思索的神色,摇头,“我也不知道,当什么都不好,只要活着,就世事难捱。”
她扭头看向虞缘,咧嘴,“你呢,你觉得活着好吗?”
虞缘没有直接回答,“对于我们这种人,生或者死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区别。”
女鬼惋惜摇头,“那可真是可惜,你连死了以后的解脱都做不到。”
“各有利弊吧。”虞缘看向她,没想到两个人的堂皇竟然能如此平和,“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女鬼很认真的想了想,“没有。如果我没有的话,你是不是该送我去投胎了?”
虞缘看着她点点头,“但你似乎并不像去。”
原主看着虞缘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突然笑了声,“是啊,不想……生生世世,次次轮回,不过都是来人间受苦而已……我能不去吗?”
“不能。”虞缘的眼神严肃起来,“如果你不去投胎的话,剩下唯一的路就是魂飞魄散。”
她说得风轻云淡,本以为原主怎么也会害怕一下,她却只是歪头想了想,问道:“魂飞魄散,疼吗?”
虞缘眼神微微惊愕,继而皱眉,“你不怕?”
“不怕,但是我怕疼。”原主晃着腿,一张妖媚的脸上难得生出几分娇俏,“我觉得我这辈子过得挺哭得,消失以前,就不要那么苦了吧?”
她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自然,好像说得根本不是自己的存在。
虞缘:“……”
她皱眉看着原主没什么表情的侧脸,突然有些懂了。
原主这辈子无依无靠,世界之于她像望不到头的大海,海上飘着很多船,有的是豪华游艇、有的是巨大游轮、再不济也有一个小木筏,她抱着的确实一根随时会被海浪掀翻的木头。
不管是这个辈子,还是下辈子,面对无情的大海,不管是以后的游艇还是巨轮,她都没有期待了。
虞缘不知道该怎么劝说这种消极的思想,她也很少会对别人进行劝说,抿紧唇问:“虞良呢?”
“啊?”原主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说得什么意思,反应过来笑了笑,“一开始,我是想打掉他的,可医生说打了他我以后可能就怀不上了。那时候我一心想傍个大款,从娱乐圈这个鬼地方逃出去,怀不了孩子怎么行,就把他生下来了。”
她看着虞缘沉下来的脸,娇媚的声音有些挑衅,“这才养了几天,你就养出感情来了?”
“不过也是……”她根本没想等虞缘回答,自言自语,“那孩子这么乖,很难不让人心疼。”
她眼神放空,叼着嘴里剩下的烟头,想起虞良该上幼儿园的那天。
曾经她真的很认真地想过,给这个孩子一个和她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那段日子她忍着恶心去赔了好几场酒宴,满脑子都是贵族学校每年昂贵的学费,她想送虞良去上昂贵的贵族幼儿园。然后是贵族小学、初中、高中,虽然学费的数目让她想想就压力山大,但是却有奔头。
直到有一天她被一个大方的客人奖了十万块钱,几乎是虞良两个学期的学费,她破天荒地去接孩子。
幼儿园里,她看到很多小不点一样的孩子围着虞良欺负,他们用天真带着奶气的声音说着“虞良妈妈是坏女人”“大家都不要和他玩”“他妈妈抢别的小朋友的爸爸”的时候,她突然觉得有种与生俱来的东西是洗不掉的。
那天她拽着虞良回家,一边气愤他为什么不还手,一边又庆幸他没还手……贵族幼儿园的小朋友父母非富即贵,她惹不起。
那天的结果是什么她忘了,还像是把虞良打了一顿?
这种事情太多,她记不清了。
“你……收灵魂吗?”
虞缘倏地抬眸:“你说什么?”
“我问你收灵魂吗?”原主托着腮看她,“你的灵魂是不完整的。除了这里灵气稀薄,你总是觉得灵气被抽干,就是因为灵魂吧?”
她在自己和虞缘之间指了指,“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和我的身体这么契合,但是都这样了,想必我们的灵魂也有很多相近的地方吧……你就不想把你残缺的灵魂补上?”
“我的灵魂残缺是天生的,”虞缘冷眼看她,“我生来就是这样,身体灵气枯竭就是因为灵气稀薄。而且……”
她声音发凉,“随意控人魂魄,是邪修才会干的事情。”
女鬼有点失望,“这样啊,那可真是遗憾。”
虞缘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到晚上一点了,过了这个点阳间的阴气减弱,投胎要走的鬼门关就该关了。
“既然你没什么想要的,那咱们下去吧。”
地府到处都是鬼哭狼嚎,原主的灵魂安安静静跟在虞缘身后,被赶过来的鬼差接走。
就在虞缘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原主突然叫住她,“虞大师,我想到报酬是什么了!”
虞缘安静等着她往下说。
“虞缘……你也叫虞缘是吧。”女鬼往前走了两步,扯动脖子上的勾魂索,不得不停下,“你占了我的身体,就帮我好好照顾虞良,给他一个和我完全不一样的人生,这就是我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