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惜点了下头。
“这要怎么收啊?跟银角大王收孙悟空一样收吗?”男人都替他们愁上了。
“孙悟空是谁?”江惜问。
男人惊呼出声:“这你都不知道?”
宫决也觉得有些怪。
不过江惜并不纠缠这个问题,她看着石头说:“我要把它们引回来,然后囚-禁起来。只是不知道古国的符咒,能囚-禁外国的神吗?”
话是这么样说, 江惜的脸上却没有半点担忧的表情。
男人接声喃喃道:“那也得能先引回来才行啊。咱们这儿古代的神仙贪吃香火, 不知道这外国的神仙又贪吃什么样的供品?”
程冽接声道:“他们喜欢酒宴。北欧也有供奉神明的习俗,但各地的供品不太一样。大致归纳一下,供奉给Odin的通常是酒, Frigga是鲜花,Freyr是农作物,因为他是丰饶之神,Tjatse是贝类,他是海洋之神……”
“这会儿上哪儿去弄这些东西啊?”男人都替他们发愁。
程冽看向了宫决。
宫决犹豫了下, 还是说道:“这个我也能……”
江惜却摇了摇头:“它们冒犯了我们, 怎么反要我们献上供品?”
江惜问程冽:“它们有什么敌人吗?”
“霜巨人是他们最大的敌人。”宫决接声。
他对北欧神话也多多少少听过一点儿, 只是没程冽了解得那么细致而已。
“霜巨人?”那是什么东西?江惜心想。
这次还是程冽开口:“霜巨人的始祖长着六颗头, 是巨人尤弥尔的子嗣……”
程冽话还没说完,江惜说:“六颗头啊?有九颗头的可以吗?”
哈?
男人听得呆了呆。
这怎么还比上谁的头多了?就算真有九颗头的怪物,那从哪儿来找过来啊?
江惜心里已经有主意了,她问:“有刀吗?”
男人马上从身上摸出了一把多功能折叠刀,递过去,还问:“您要这个干什么?”
江惜展开折叠刀,看了看刀刃。
很干净。
干净得像是从来没有使用过。
满意的江惜挽起袖口,捏住折叠刀,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在小臂上划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江惜!你干什么?”
“江惜!”
宫决和程冽,一个抓住了她的手腕,一个抓住了她手中的刀。
“我去,这这这……”男人都给吓结巴了。
冷汗瞬间窜上了他的整个后背。
完了。
刀是他给出去的!
这不得把账算他头上?
“松手。”江惜对程冽说。
程冽对上她的目光,缓缓收回手,蜷起了手指。指间隐约漏出三两点血迹。
“你也松手。”江惜看向宫决。
宫决尴尬地收起手,还不自觉地捏了下指尖。
“我要画召唤阵法,你们最好走远一些。”江惜说。
原来是为了画阵法啊。
宫决松了口气。
等等,召唤阵法?
宫决心头一凛,对江惜的认知顿时又被抬到了另一个高度。
他紧紧抿着唇,没有再出声,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有种奇异的期待。
而这头程冽开了口:“我们要留在这里,避免你失血过多。”
男人马上帮腔:“对啊对啊,还得提防破伤风呢……”小姑娘到底什么来头啊?他捉摸不透。
江惜也没有再说什么。
有殷老先生在她的背后作依仗,她现在不用怕别人识破她巫女的身份了。
江惜走到窗户前,拉开窗帘,蘸着自己的血就开始在窗玻璃上“作画”。
她轻轻抿着唇,精致的面庞渐渐由粉白变为苍白。
她好像不知道疼一样。
这一幕……真够瘆人的。
男人倒吸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们终于听见了江惜的声音:“好了。”
宫决回头大喝一声:“医药箱!”
但他怔了下。
因为他发现程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找去了。
宫决用力抿了下唇。
他太习惯对别人去发号施令了,竟然忘记了自己去动手。
宫决拔腿走到另一边,也开始翻箱倒柜。
一般来说,因为是为运动员准备的酒店,房间里应该准备有医药箱,以应对突发情况。
男人:?
他从自己随身的大包里,动作熟练地掏出碘伏、消毒棉球、绷带……
“不用找了。”他说着,就赶紧小心翼翼地给江惜消毒、包扎起来。
宫决回头一看,不由嘴角一抽。
程冽上哪儿找来的人?这人到底是干什么的?跟百宝箱似的。
这头江惜看了看男人的动作,觉得他还算是个伶俐的人,这才问起:“你叫什么?”
男人却回头先看了一眼程冽。
程冽点了下头。
男人马上说:“我叫费光,您叫我小费就行。”
宫决看了看他脸上那一圈儿胡子。
小费?
江惜倒是从善如流:“嗯,小费。加个微信。”
这下程冽和宫决全都盯住了他。
费光一惊,也有点想,但又不太敢,背后冷汗都快冒出来了。他只能结结巴巴地转声说起另一个话题:“您画的这个阵法,它真能召唤出东西啊?”
江惜点头。
有了之前几次的经验,江惜这次特地还画上了一个定位符。免得把人召唤过来了,却是身在另一个城市,找她都得找半天,更别提来这里了。
所以这次她用的血也比较多。
“起风了。”程冽突然开口。
费光望向窗外。
风从窗户的一角灌进来,吹动窗帘发出呼呼的声响。
还真起风了。
再看外面那些飘飘荡荡落下来的尘焰,都被吹得狂舞起来。
一股冰寒的凉意瞬间窜上了他的背脊。
“来……来了?”费光不自觉地问出声。
“应该是。”江惜的语气还很平静。
漆黑的夜色之下。
一个穿着破衣烂衫的人缓慢地行走着。
不像个乞丐,而像个从古典画卷里走来的文士。竟然有种说不出的从容和优雅。
如果再仔细盯着他看的话,更会发现他身上穿的衣袍,在变成破烂之前,应该是相当精美的。
上面用血红色的丝线,绣着繁复的纹路,那些纹路像是花鸟鱼纹,又像是尧舜禹时期的字符。
他不知道走出去多远。
那愈来愈烈的风掀动他身上的衣袍。
他走到了路灯的面前。
或者准确来说应该是,路灯挡住了他的去路。
因为下一秒钟,他抬起血迹斑斑,甚至是指骨外露的手,一拳打了上去。
路灯应声而倒。
柱身变形,留下了相当明显的痕迹。
然后他跨过了路灯,继续往前行去。
四周怪异的景象没能吸引走他半点的目光。
他只是注视着,注视着那前方落下巨大阴影的高楼。
可是又一个东西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看了看那个东西。
是一条巨大的蟒蛇,浮动在半空中,一半身子还是虚影,一半身子却已经化成实质。
这个衣衫褴褛的男人没有露出半点恐惧的表情。
也没有像看见路灯那样的不耐烦。
他甚至露出了点笑容。
他抬起手,抓住了大蛇的蛇尾,然后猛地一抽。紧跟着从他的脖颈处冒出了一颗脑袋,又一颗脑袋……
这时候其中一颗脑袋张大了嘴。
他就这样把大蛇塞进了嘴里。
蛇尾还不甘地摆动了两下。
但这个男人的嘴就仿佛是个无底洞,他卷住蛇尾往里一推,大蛇就没踪影了。
男人云淡风轻的,连个嗝都没有打。
这一路走过,能吃多少,吃多少。
但凡长得奇形怪状些的,都进了他的嘴。
“卧槽?什么b动静?”费光拉着窗帘,瞪着酒店外面。
对面的墙面上,映出了一道拉长的人影,还有一头大狗的影子。
大狗啊呜啊呜狂吼两声,影子在墙面上挣扎。
然后就和人影渐渐重叠了。
“跟他妈恐怖片似的。”费光赶紧牢牢拉上了窗帘。
这时候站在墙根的男人,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然后抬头望了望上空。
这时候无论是手持长枪的神王,还是带着宝剑的弗雷……他们终于注意到了这个诡异的男人。
他们垂下冰冷的眸子,盯着男人,和男人的那几颗多出来的头。
男人没有丝毫畏惧,甚至那张覆着血污的面庞都没有一丝表情的变化。
只是他的身形瞬间拔高。
与神王比肩。
然后他开了口,用的却是古语。
他在试图问路。
可周围这些来自异国的神明们,只是冰冷地注视着他。
下一刻。
有人拔了剑。
男人不悦。
这些蠢物听不懂吗?
就在他要动手的时候……
江惜走到窗前,拉开刚才被费光拉上的窗帘,再推开窗户,对着外面那道长长的影子,低声喊道:“著雍,这里。”
男人的身躯一顿,他转身扒住了窗户,屈指就要去捧窗内的少女。
江惜:“……我不出来,你进来。”
叫做“著雍”的男人弯下腰、低下头,试图伸一颗脑袋进去。
费光:“我的妈!我要昏了!”
江惜皱眉:“从大门进来,大门在下面。”
著雍这才变回了正常人形的大小。
拔剑的异国神明顿时挥了个空。
著雍转身寻找起酒店的大门。
那些异国的神明就跟上了他,拔剑的拔剑,挥拳的挥拳……一击不成,二击还不成。不知不觉跟在他屁股后面的“东西”就越来越多了。
终于,他找到了最近的门。
门是感应式的旋转门。
著雍不太能理解这东西怎么进入……
他眼看着旋转门转了一圈儿又一圈儿……
然后直直走上前去,把这东西撞倒了。
玻璃碎了一地,发出哗啦的声响。
江惜从电梯出来,走到大厅,看见的正是这样一幕。
著雍立刻站在那里不动了:“大巫……”
他的嗓音生涩嘶哑,像是已经千百年没有说过话。
江惜:“你自己赔钱。”
著雍:“?”
走在江惜身后的宫决定了定神。
……还是不行。
他妈的好多头啊!
刚才还游刃有余的费光这会儿害怕得要命,他扶着墙壁,双腿软成了面条。
和那些蛇啊狗啊的不一样……
这个直面的冲击力度可大太多了!
和费光比一下。
宫大少爷觉得自己硬气多了。
而程冽……程冽一言不发。
谁也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绪。
“他们……”著雍的目光缓缓扫过他们。
费光只感觉到一股子阴冷……
这他妈就算怀里揣十八个佛像也不顶用啊!
“是你的新仆人吗?”著雍问。
江惜摇头。
著雍点了点头,慢条斯理地露出点笑容,他说:“让我为您献上一些礼物……”
江惜:“你先别吐。”“你过来。”她紧跟着发号施令。
著雍没有丝毫犹豫,他走向了她。
江惜:“手。”
著雍伸出手。
江惜掏出那个微雕石,挨住了著雍的掌心。
下一刻,外面的异国神明争先恐后地挤了进来。
大门发出嘎吱的令人牙酸的摇摇欲坠的声音。
就在酒店的大门即将被活生生挤垮之际,他们如一缕烟,飞扑向著雍而来,最终被石头吸了进去。
江惜:“好了。”
她伸出手:“东西。”
程冽回头:“费光。”
费光如梦初醒,赶紧小心翼翼地递上了一个塑料瓶。
瓶子里装着血红色的液体,江惜接过来,毫不留情地倒在了那堪比艺术品的微雕石上。
程冽抖出一张旧报纸,旧报纸上面画着符文,然后将微雕石就这么一裹,就算齐活儿了。
“回去。”江惜转身往电梯走。
走到一半,她又想起来,转头对著雍说:“头,收起来。”
著雍的脸上却浮现了一点笑容,和他那阴冷的目光完全不符,他温声问:“今日的大巫喜欢哪一颗呢?”
江惜随手一点:“这个吧。”
著雍:“好。”
这个男人其它的头颅很快消失不见,只剩下那么一颗。
他抬手扶住自己的脖子,像是在给自己正骨,只听见轻微的喀嚓一声响。
那颗头就来到了正确的位置上。
现在看上去又是一个身形修长,仿佛画卷里走出来的落难公子一样的正常人了。
其他人或麻木或淡然地看完这一幕。
……他妈的就离谱哈!
半分钟后,这一行人终于进了电梯。
只不过费光躲在角落里,死活不敢靠近著雍。都快给人电梯擦锃亮了。
来到楼上,江惜把东西交给了殷老先生派来的人。
“这么快?”对方很惊讶。
江惜点了点头。
对方肃然起敬,又问:“这里面的东西不会再出来了?”
江惜想了下,还是没有把话说死:“应该不会。”
“行,我明白了。毕竟异国文化不同,咱们还是得防着点儿别出差错……”他说完,小心翼翼地将石头锁进了一个黄金铸的盒子里。
“对了,这位是?”对方注意到了著雍。
“一个随从。”江惜轻描淡写。
著雍听了不仅没有觉得被轻视了,相反,他还笑了起来。笑得人模人样。
对方见状,便也冲他礼貌地笑了下。完全不知道刚才这个人还顶着九颗脑袋,狰狞地乱窜,走到哪里“吃”到哪里。
“我得去收拾烂摊子了。”和江惜他们打了招呼,这一行人就抱着盒子匆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