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下了马车正要进去,欧嬷嬷迎上来神神秘秘说是邓巡风来了,带了个小厮从头门进来的,在里头等了好些时间了。
这段时间邓巡风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好长一段时间没有露面,哪怕是傅修谨和裴盈夏要成婚那日都没出现,今天突然来了,恐怕不寻常。
姚姝一路小跑着跟上傅修谨的大长腿赶到主屋,里头站了两个身影。
一身紫衣身姿潇洒倚在树上的不用猜都知道是邓巡风,另一个稍矮半个头穿着黑衣作小厮打扮,但身上却披着一件拖地黑金缠丝斗篷,背对着姚姝,猜不出身份。
“可算回来了。”
邓巡风的目光原本一直向着那小厮,余光瞥见进来的姚姝二人,立刻打了招呼。
小厮转过身来,姚姝抬眼看去先是一愣,随后就惊喜地喊出声,“凌云!”
想不到另一人竟是被邑丰帝派去渤县的邓凌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回来了,姚姝分明也没听傅修谨提起这件事,她高高兴兴就冲上去给了邓凌云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邓凌云倒也不拘束,轻轻回抱姚姝,拍了拍她的肩膀打趣道,“两个月不见,你倒是越发好看了,容光焕发。”,说罢又抬头看了一眼傅修谨,意有所指。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捎个信。那今晚去莹莹的小铺子吃饭给你接风吧,莹莹的手艺可好了,保证你赞不绝口。”
姚姝心里头高兴,拉着邓凌云就要去顾莹莹的小馆子,邓凌云却突然拉住她。
“我是偷偷回来的,不能让人发现。自打知道了董建和胡不凡是内奸后我和爹时刻留意这两人的动静,前些日子胡不凡在巡城的时候死了,董建也受了重伤,爹怀疑是裴元书下的手。这消息太重要,我们不放心让人以书信的方式传回来,所以我偷摸着回来的,明日一早我就要离开。”
难怪邓巡风失踪了小半个月,看来是不放心邓凌云,偷偷摸摸跑到渤县去探望了。
“巡城的时候可有什么不妥?”,傅修谨示意几人进屋,荷香送了热茶进来又退了出去。
邓巡风给邓凌云推了一杯过去,邓凌云吹了吹热气抿了一口才回答。
“渤县虽说是与羌族交接,但一直没有动武的迹象,巡城不过是最普通的工作,带着骑兵绕着外防走一圈,排查危险即可,这两个月一直相安无事。可是十几日前董建和胡不凡领兵出去,突然糟了埋伏,随同前去的二十几个骑兵全数阵亡,董建和胡不凡身受重伤突围回来,胡不凡支撑到进城就死了,董建在我出发前还昏迷不醒。我们派兵查看了遇袭的地点,留下两柄刀,是羗人的样式。尸体上留下的伤痕也确实是羗刀的痕迹,只是伤痕上看,不太像羗人一贯的作风。羗刀作战讲究快和猛,通常是捅刺的方式制敌,但尸体上多是一刀封喉或者割伤,倒像是剑法的样式。”
傅修谨闻言微微皱眉思索了片刻,手指沿着杯延转了一圈,随后缓声道,“如此看来是有人想借此挑起邑朝与羌族的对立,又趁机除掉胡不凡和董建。十几日前,似乎就是我们破了失踪埋尸案,刚盯上裴世勋和王杰的时候。”
第154章 话本子
姚姝快速将裴世勋和王杰的事情给他们二人解释了一番,末了还告诉他们,陈大利如今还在牢里,估计这几日就要处斩了。
邓凌云看了一眼外头纷纷扬扬的雪,有些无奈,“裴元书还真是狡猾得很,每件事都做得滴水不漏,这么多事情皆出自他的手,但是我们连一个实证都没有,只是遇到了越来越多的受害者。”
姚姝看她神色郁郁,大抵是想起自己的亲生父亲凌都尉了,她凑上去拉着邓凌云的手认认真真对她保证,“放心吧,傅修谨不会让裴元书逍遥法外的。这世上没有完美的犯罪,做过的事情都会留下痕迹,我们总会找到证据的。”
她话刚说完额头就被轻轻敲了一下,傅修谨含笑打趣道,“你这是用我来给凌云担保?怎么不用自己的名字呢?”
“我和你还分什么你我嘛,都一样。”
姚姝笑眯眯去看傅修谨,傅修谨被她这话说得心花怒放,只是轻笑着喝茶,不再多言。
当夜几人决定先将胡不凡和董建遇袭的事情上报到邑丰帝跟前,但是略去发现羗刀一事,只说尚未明确袭者,将事情拖一拖。傅修谨在上京这头留意一下裴相的动静,他们再见机行事。
这一夜雪越下越大,从一开始的小雪花渐渐成了鹅毛大雪,邓巡风本来还想陪着邓凌云去夜市逛一圈再回府去看看将丨军夫人和定国侯,最后也只能作罢,留在肃亲王府过夜。
姚姝缠着要邓凌云留在自己屋里睡,邓巡风眼巴巴看着邓凌云进屋关门,傅修谨在旁边嘲笑他像个被人抛弃的可怜小狗。
邓巡风瞥了他一眼,揪着他就去喝酒。
屋里烛光灭了下去,姚姝裹着厚实的小棉被跟邓凌云并排躺在一起,两个人盯着床顶说着私房话。
“上京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逸繁华,对比起来渤县确实荒凉了一些,不过草原的风光很好,风吹草低见牛羊。秋冬季节满地枯黄,衬着硕大的夕阳,有种豪迈的气息。”
姚姝将头转向邓凌云那一侧,一脸坏笑问她和邓巡风进展到哪一步了,邓凌云罕见地结巴了,只说都挺好。
“定国侯他们不都答应了你们在一起吗,还不抓紧时间把婚事办了?”
“还不是时候,裴相一直忌惮定国侯府的兵权。我是女儿身迟早要嫁人,若是早早跟巡风成婚,兵权等于重新落会定国侯府手里,裴相必定会警惕的。”
看来裴相一日不除,两对小鸳鸯都别想成事。
两人就这么闲聊着慢慢进了梦乡,第二日荷香来敲门的时候邓凌云早已梳洗好在院子外头赏雪了。
姚姝惊叹于她的自律,转头给荷香说了几句,荷香轻笑着领命下去了,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两本书。
邓凌云进来的时候正碰见姚姝将书塞进她的行囊里,她正开口想问,邓巡风的大嗓门已经到了。
“凌云,时间差不多了,得回去了。”
他昨夜与傅修谨喝了酒,但丝毫不影响今日行程,上来就主动提起凌云的行囊自然而然伸手去牵她。
谁知道行囊口子没有扎紧,邓巡风刚提起来那两本书就掉了出来。
“巾帼女将丨军和她的温良小夫婿……偏执纨绔爱上我……咳……凌云……想不到你……”
“那是姚姝的书!”,邓凌云难得脸红着急着出声辩解。
姚姝塞进去的那两本是她特地让荷香翻出来的话本子,她寻思着凌云在渤县会无聊,特地选了两本“对题”的给她塞到行囊里,没想到当众掉了出来。
站在远处的聂柒看了一眼,嘴角都忍不住上提,遭罪的可不能只有她自己。
最终在姚姝的坚持下那两本话本子还是被塞进了行囊里,邓巡风和邓凌云踏着晨光就离开了,姚姝有些不舍。
傅修谨站在后头拍了拍她的小脑袋,“他们还会回来的,眼下我们还有事情要做。”
姚姝被他的话拉回了注意力,好奇地追问是什么事情,傅修谨牵着她就往外走。
“去工部。大理寺无权过问卷宗,肃亲王倒是可以的。”
原来是去查九年前汴州大坝决堤一事,姚姝来了兴致。
第155章 汴州大坝
工部尚书正在屋内喝着上好的热茶,外头就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周大人,您得出来一趟了,肃亲王来了,我们拦不住。”
闻言周大人手一抖,热茶就洒到了他的手背上,烫得他龇牙咧嘴。
傅修谨这人出了名的无事不登三宝殿,突然跑到工部来,要么工部有人涉及了命案,要么工部有人被他盯上了。
周大人赶到的时候工部侍郎正脸色铁青站在傅修谨跟前,拦着不让他往前走了,傅修谨脸色不悦,并不打算停下脚步。
“肃亲王大驾,不知所谓何事?”,周大人急忙出声,缓解场面的剑拔弩张。
“周大人,肃亲王想翻看我们工部的书册记录,这不合理,大理寺无权过问。”
一听是为了这事,周大人也头疼起来了,笑着上去解释起来,“肃亲王,这文书记录之事也不怪卫成礼拦您,大理寺只管查冤假错案,我们工部是管土木兴建工具制造的,这着实跟大理寺沾不上边。若是我随意让您翻看了文书,日后其他官员有样学样心血来潮都来翻看,我这工部尚书的乌纱怕是保不住啊。”
姚姝看了卫成礼一眼,只觉得这人多少有些眼熟,但是又确确实实没见过这号人物。
“本王不以大理寺卿的身份来查看,本王以肃亲王的身份来查看,周大人是听不明白吗?”
傅修谨此话一出,卫成礼倒是愣了脸色顿时就沉了下去,周大人也愣了。
“明……明白了,王爷请随下官来。”
“还要拦着?”,傅修谨睥了一眼卫成礼,卫成礼只能躬身行礼让开,“不敢,王爷请。”
姚姝跟在傅修谨身旁有些好奇,趁着周大人走在前头领路,她扯了扯傅修谨的袖子让他低头下来,“为什么大理寺卿不可以看,肃亲王可以看?在府里我都忘了问你了。”
“皇兄登基的时候下过旨,我可以监国,肃亲王的身份足够我查看任何文书记录。”
想不到还有这一层,姚姝突然想起如今性情不定只想修仙的邑丰帝只觉得惋惜,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恢复过来。
工部的文书繁多,年代久远的皆被束之高阁,傅修谨指明了要查看十年前的记录,周大人领着两人绕过好几个连廊终于停在一个屋子前。
“肃亲王您请,十年前的文书皆在此处了,可要下官派遣一人来替你翻找?”
“不必,吩咐旁人不得靠近即可。”
周大人连连应好随后从袖子掏出钥匙打开门上的大锁才退了下去,傅修谨和姚姝推门而入后关上,陆寻和聂柒两人立刻守住了门。
屋内一股陈旧纸张的味道扑面而来,姚姝随手抽出书架上的一本,扬起薄薄一层灰。
“这里怕是好几年没人进来过了,这么多文书,从哪里找起?”
傅修谨没有回话,只是沿着密密麻麻的书架巡视起来,最后停在一个书架前。
“看文书上头时间是按顺序排的,汴州大坝是决堤前的一年刚刚修建的,翻找一下关于十年前土木兴建的便是。”
姚姝点头,两个人开始埋头翻找,大概是运气好,姚姝翻到第二层书架的时候就找到了关于汴州大坝的记录。
“在这儿呢。”,姚姝站起来,透过书架朝傅修谨挥手,将文书举了起来。
傅修谨接过来,细细翻看起来。
姚姝并不是很懂水木兴建这些,并未发话,只是静静站在一旁看,眼神跟着傅修谨的翻开的书页扫起来。
“九年前说是水势过大才冲垮了大坝,但我让赵少柏翻查过当年水患记录的一些记载,虽说雨势连绵但暴雨也就集中在大坝决堤之前的三四日,也就是正好是陈大利预言要出水患的时间。汴州大坝附近还有疏通分流的支道,按理来说不至于水势如此汹涌。”
姚姝立刻明白了,“你觉得有人在建造大坝的时候偷工减料以次充好,导致大坝的质量不过关,所以才会崩塌?”
傅修谨点头,手指停下,指着文书上那一页给姚姝看,“十年前从工部过去监工汴州大坝的官员,卫成礼。”
第156章 谁在做假账
两人在书架上丨将涉及汴州大坝的文书都翻了一遍,从与户部拨款对接,材料采买到运输,再到最后前往汴州监工,卫成礼全程参与了。
而十年前卫成礼还不是工部侍郎,只是刚才擢升上来的一个小小主事,上头还有员外郎,汴州大坝这样的大差事又怎么会落到他手里,当中牵线之人怕是大有来头。
姚姝听完傅修瑾的解释也意识到问题所在了,两人不动声色从工部离开,陆寻当夜就派了暗卫去查卫成礼的底细。
消息来得很快,次日傅修瑾和姚姝正在修远阁闲聊,陆寻大步流星踏了进来,推门瞬间在屋内带起一阵寒风。
“主子,还真就被你们说中了,裴相夫人的表亲姓卫,这个卫成礼从血缘来说正巧就是裴世勋和裴盈夏的远房表叔。”
姚姝脑子里闪过卫成礼那张脸,顿时明白熟悉感从而来了。
“难怪我头一回见卫成礼就觉得他有些眼熟,但又确实没见过。他的眉眼长得与裴世勋有六分相似,只是他嘴唇稍厚,下颌角又比较宽,第一眼看我愣是没把他跟裴家扯上关系。”
傅修瑾将银丝碳扔进火炉中,火星子溅起来,星星点点像炸开的小烟火。
他用钳子拨了拨炭火,把烧红的旧炭翻起来,让新加的炭滑落到底下,动作缓慢优雅。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姚姝看他不说话,伸出手往碳炉上头烤火,暖烘烘的很是舒服。
“我们的目标就是除了裴家,不管是抓着他通敌卖国还是做皮条客拐卖女子哪一条,只要能让他倒台就足够了。如果能从卫成礼身上找到裴元书贪墨的证据,那也是一个好选择。”
姚姝同意。
既然卫成礼这么大个破绽露了出来,傅修瑾自然不会轻易松手,他领着赵少柏和姚姝以肃亲王的身份又前往了户部。
户部尚书也是太傅的学生,按辈分来看傅修瑾还得称他一声师兄。他听了傅修瑾的要求,看在同门的份上完全没有拦他,反而拨了自己的心腹张靖宇来帮忙。
傅修瑾不想惊动裴家在户部的眼线,只让张靖宇进了屋,陆寻和聂柒依旧大佛一般守在门外。
“不知肃亲王想找哪一年哪一方面的账册?”
张靖宇是个眉目清俊的年轻男子,弓着身问傅修瑾要求,态度不卑不亢进退得度。
“十年前,汴州大坝的拨款筹建的账册。”
有了目标,张靖宇动作很利落,搬来梯子直接走向屋内其中一个书架,搬下一叠厚厚的书册转头就递到了傅修瑾面前。
“这里就是汴州大坝的账册,可还有其他需要帮忙的?”
傅修瑾本来想让他找出账册就离开在屋外等候即可,但是见他似乎很熟悉这儿的账册,转念一想就让他留下了。
“赵少柏,你把户部拨给汴州大坝的款清算一遍,张靖宇你也核算一遍。”
虽然赵少柏不理解为什么傅修瑾让张靖宇也核算,但王爷办事自有自己的道理,他和张靖宇从外头要来了算盘,两个人噼里啪啦就开始核算。
屋内静悄悄的,只有算盘珠子碰撞的脆响,傅修瑾习惯了静静等结果,自己靠在椅子上静静翻看已还未开始核算的账册,姚姝则是随手翻翻架子上的账册。
大约过了快一个时辰,张靖宇的算盘声停了下来,赵少柏看了看他,摸摸鼻子继续敲算盘。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赵少柏也停了手。
“款项一共花了多少?”
“回王爷,七千六百四十三两白银。”,张靖宇恭恭敬敬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