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少只有父子三人坐一起吃饭，餐桌上的气氛非常安静，只有陆凌晨打开一次性餐盒发出的声音。
“我学校那边没什么事，这段时间我来照顾妈，哥你和爸忙工作就行。”陆凌晨一边说话一边将掰好的筷子递给陆延华。
“不用。”陆凌川语气淡淡：“我已经安排好工作了，你好好上学，这里不用担心。”
“哥。”陆凌晨蹙眉：“我比你更有时间。”
他也在凌蕊集团工作，自然知道陆凌川每天的工作量有多少。
如今公司正在上升期，会议，应酬，合作，出差，陆凌川的每一分钟都被安排的充充实实。
就连今天打官司的时间都是陆凌川熬了三个大夜提前把今天的工作处理完才腾出来的。
“哥，没什么好争的，你和爸都有公司管理，我还在学校，空闲时间比你们多很多。而且哥你也知道，A大修完学分就能毕业，不需要每天上课打卡，所以我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
说完，他又接着道：“妈现在的情况不算坏，但也不算太好，咱们肯定是要给她用最好的药，做最好的治疗。目前我没本事一夜赚百万千万，所以钱的问题只能靠你们，你们不去上班妈的医药费怎么办？”
陆延华拿着筷子低着头，开口：“你们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我来照顾你妈。”
“爸……”
“你再有时间，也没有照顾你妈妈的经验，我照顾了她那么多年，各方面比你得心应手的多。而且……我想一直陪着她。”
以前的她怕虫怕痛，就连瞧见一只尖嘴鸡都吓得躲在他身后不敢靠近。
癌症这么可怕的恶魔，他怎么舍得让她独自面对。
他要陪着她，不管结果怎么样，他一定要陪着她。
“公司的事不用担心，这两年我请了专业人士打理，不去公司也不影响，一些重要工作我可以线上或者电话解决。”
陆延华语气不容反驳：“行了，就这么安排，你妈妈还在睡，我走不开，等你妈妈醒了我更不能走了。待会吃完饭你回家一趟，把家里的保姆带过来，你妈妈不喜欢吃外卖，让保姆过来照顾你妈妈的饮食。”
“好。”陆凌晨点头。
父子三人的话题到此结束，又恢复安静。
陆凌川坐在椅子上，面前盛着米饭的餐盒都没打开，陆凌晨和陆延华都在低头吃饭，也是食不知味。
陆凌蕊的事没有解决，现在黎明诗又出事了，一个接着一个的压力砸在身上，砸的他们喘不过气来，哪还有心思吃饭。
陆凌晨扒拉着米饭，麻木的咽着。
“第一次见你们妈妈的时候是在一片向日葵花海……”陆延华开口，声音里带着沧桑。
“……”
“啪嗒。”陆凌川又点了一支烟，烟雾萦绕挡住了他的脸，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从确定黎明诗患癌到现在才过了几个小时，陆凌川都抽了快一包的烟了。
陆凌晨本就没有食欲，听到父亲开口，他抬头。
陆延华还是低头盯着自己面前的米饭，一字一句道。
“她穿着淡黄色连衣裙站在向日葵里，头上戴着沙滩草帽，人比花娇。”
“我上前搭讪，和她说，我叫陆延华，你呢？她愣了一下，然后对我温柔一笑，红了脸。”
梵高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团火，路过的人只看到烟。
但总有一个人，总有那么一个人能看到这团火，然后走过来，陪我一起。
我在人群中，看到了他的火，然后快步走过去，生怕慢一点他就会被淹没在岁月的尘埃里。
我带着我的热情，我的冷漠，我的狂暴，我的温和，以及对爱情毫无理由的相信，走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结结巴巴地对她说：你叫什么名字。
从你叫什么名字开始，后来，有了一切。】
陆延华垂着眸，声音越来越低：“如果她不在了，我该怎么办……”
当年女儿出事的时候，他再痛苦不堪也还是强打起精神，因为他是家里的顶梁柱，不能倒下。
他倒下了，这个家也就倒了。
可现在……
陆延华不敢想如果妻子不在了，他该怎么办，能怎么办……
有人说，父亲的爱都是隐晦的，他们不会像母亲那般在各个细节事无巨细地关心你，但只要你累了，回头看的时候，会发现父亲一直都站在身后。
他们不善言辞，但会用行动表达爱意。他们或许没有太多时间陪伴妻儿，因为他们是家里的顶梁柱，要为这个家奔波辛苦。
可现在……陆家的顶梁柱却垂着头，努力克制住自己，肩膀不停抖动，哭的隐忍。
第70章 手抖得越发厉害
………………………………
陆凌晨接了个电话从病房出来，去了医院外面的一个休息亭。
他过去的时候亭子里坐着一个人，低着头。
“念姐。”陆凌晨走过去，叫住那人。
沈念正低头用手机回复邮件，听见陆凌晨的声音才抬头：“来了。”
“嗯。”陆凌晨应了一声，目光落在了她的手腕上。
她的左腕绑着一圈纱布。
“念姐，你的手怎么了？”陆凌晨问。
沈念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纱布，然后飞快转移视线，表面仍旧云淡风轻。
“哦，手腕擦伤了，医生给我擦了药，怕我手来回动把药弄掉，就用纱布先帮我绑着，等药吸收了就能解开了。”
说完她非常自然的把左手收了起来。
“……”这个理由只要细细揣摩，就能发现其中的端倪和漏洞，但陆凌晨现在脑子乱的不行，根本没有心思去猜沈念话的真假。
沈念也不太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所以非常自然的转移话题道：“刚才我接到电话，你哥把接下来半年的所有工作全部推了，没有解释原因，只是让公司安排。公司那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事情太大，也不敢轻举妄动。所以给我打了电话，和我确定情况。”
目前公司正处于上升期，不少欣赏陆凌川的老总都有意抛出橄榄枝，想和陆凌川合作一次。还有不少已经合作的老总准备和陆凌川签续约合同……陆凌川的行程，都已经排到半年后了。
结果陆凌川突然打电话，要取消所有行程，而且连个理由都没给就挂了电话，公司那边一脸懵，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但他们知道如果取消全部行程，公司起码损失十位数，可能还不止……
这么大的金额他们不敢妄动，想到沈念是陆凌川的贴身助理，且是陆凌川众多助理和秘书中最信任、业务最强的一个，所以立刻给沈念打电话，确定一下情况，得到沈念的回复他们才敢动作。
沈念垂下眸，轻声开口：“今天比较特殊，你哥应该不太想听见我的声音，所以我才给你打了电话。”
平常只要有事都是陆凌川给沈念下命令，然后由她往下通知，但今天陆凌川直接略过了她。
所以沈念自动带入认为是陆凌川不想和她说话。
毕竟，他们现在还在冷战呢。
陆凌晨听完，立刻明白了沈念说的是什么事，“不用取消，安排如旧。”
妈这边由爸照顾，再不济还有他，不需要哥。
“好。”沈念点头：“那我待会给公司回电话。”
公司那边现在正在等她的电话，等不到她没有回复，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对了。”想到什么，沈念又问：“阿姨的情况怎么样？有没有醒了。”
当时黎明诗突然吐血昏倒真是吓死人了。
“……”陆凌晨沉默。
“医生有说怎么回事吗？”沈念虽然没有经历过，但也知道突然吐血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她刚才也在不远处等着，但拐角距离急救室有一段距离，所以她只看到急救室上的灯关了，医生从里面出来。至于医生说了什么，她听不见。
“……”陆凌晨还是没有说话。
沈念发现了不对劲，她蹙眉，盯着陆凌晨的脸。
刚才急忙掩饰自己手腕上的伤口，所以没怎么看陆凌晨，现在仔细观察才发现陆凌晨的眼睛有些红，和上午比，脸上也多了许多憔悴。
“……怎么了？”
“抑郁症。”陆凌晨突然开口。
“……”
沈念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抓紧自己手里的包，明面上还是一副没听懂的样子：“……嗯？”
“我妈做了全套检查，医生说……我妈可能得了抑郁症。”陆凌晨开口，再次提起黎明诗的病情，他还是不愿意接受这是事实。
“除此还有……胃癌，中期。”
“……”沈念的脸一瞬间变得苍白，手上一松，包直接掉了，包上的拉链没拉，药盒和刚才放进去的手机从里面飞出来，掉在了地上。
她的身子颤了颤，有些狼狈的蹲下去把包扶正，将药盒从地上捡起来，她的手抖得越发厉害。
“……确定了吗？”
她的声音都在发抖。
“嗯。”陆凌晨闭眼，重重点了下头。
“凌蕊去世后，我妈的状态一直很差，时常饮食不规，几年前我爸就想带她去看医生的。”
不管是身体检查还是心理检查。
“但我妈一直不肯，一提起情绪就很激动，我爸怕刺激她，不敢硬来。”
结果就……
“……”沈念踉踉跄跄又将手机捡起来放回包里，不知是否因为蹲久了的缘故，起身，只感觉眼前一晃，她差点摔倒。
手伸进包里在里面不停地摸索，拿出一张卡递给陆凌晨。
沈念：“拿着。”
陆凌晨看着她递过来的卡：“什么？”
“这是我这些年的积蓄。”沈念不由分说就要把卡塞给他：“用最好药，做最好的治疗，钱不够和我说，我再去筹。”
陆凌晨这才明白沈念的意思，明白后他立刻把卡推给沈念：“不用。”
“拿着。”
“不用。”
“陆凌晨，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拿着，密码是……我和你哥的生日。”
这张卡是她五六年前办的，当时她和陆凌川正在热恋期，所以就把密码设成了她和陆凌川的生日。
后来……也没时间改。
“真不用，念姐。”陆凌晨再次拒绝：“念姐，我们家不差治疗的钱。”
陆家是富裕家庭，陆延华有自己的公司，还在好几家公司有股份，收入十分可观；黎明诗是自由职业，她嫁给陆延华后就没上过班，平常就是在家里画画打发时间，她的作品在很多展览上出现过，也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
更不用说现在陆凌川身价水涨船高。
所以就算要花几百万，他们陆家也拿的起。
至于陆凌晨在饭桌上为什么会这么说，只是想让父亲和哥哥转移注意，有了工作压力，他们就没那么多精力为妈妈的病愁闷。
第60章 向日葵，阳光使者，向阳而生
“……”看着手上陆凌晨塞回来的卡，她垂眸，沉默了几秒才开口。
“我知道陆家不缺钱。”
“……”如果陆凌晨没有猜错，沈念下面还有话，所以他没有出声，而是继续听她说。
沈念的睫毛轻颤：“父母养子女是责任，子女养父母是义务。”
她抬头，对着陆凌晨勾唇：“我欠你姐姐情，她做不到的义务……我应该替她承担。”
“沈念……”陆凌晨从以前就发现了，沈念是个很执拗的人。
她太执着于一件事了，所以她活的很累。
人……还是要自私一些才行，起码不会活的那么辛苦。
“你知道的，我父母几年前就车祸去世了。”沈念打断陆凌晨：“现在我有能力报答他们了，可惜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你就当可怜一下我，让我有个长辈孝敬。”
“……”陆凌晨沉默了几秒，还是没有收，但他道。
“今天我爸会和主治医生谈了后续治疗，癌症是长期战，需要准备很多，以后肯定会有地方要你帮忙，需要你的时候我会和你说，不会和你客气。”
接受她的付出，或许会让她心里舒服一些。
………………………
黎明诗是下午醒的，她睁开眼，只是看着天花板，沉默。
陆延华一直在旁边照顾，所以在黎明诗醒过来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醒了。”他勉强自己露出很轻松的笑容，抓着她的手。
虽然夏天手凉一点没什么，但她的手也太冰了。
陆延华握着她的手，想要把自己掌心的温度传给她些，然后开始说家常事。
“那些人蓄意挑事已经被带走了，能杀杀他们的傲气。”
“最近公司新接触了一个合伙人，听说对方有个从政的亲戚，对咱们或许有帮助。”
“你生病了，医生说是太伤神的缘故，所以以后别乱想多想，女儿的公道咱们一定会讨回来的，所以在此之前咱们都要好好的，要等着那一天的到来，不是吗？”
“你忘了蕊蕊说过的话吗？她说你笑着好看，要是让她知道她走之后你一直苦着脸，又要碎碎念了。”
“咱俩的话也没那么多啊，怎么咱闺女那么能嘟囔，也不知道随了谁……”
陆延华没有避讳生病的事。
癌症不是三两天就能治好的，需要一点一点慢慢来，根本瞒不住。
与其现在找各种理由极力掩饰，还不如直接说实话。
而且黎明诗也不是傻子，自己身体的异样她能感觉不出来吗？
不过陆延华也没有非常直白告知，只是说她生病了，并没说是癌。
“……”提到女儿，黎明诗闭上眼，隐忍着泪水。
黎明诗喜欢向日葵，第一次遇到陆延华的时候也是在一片向日葵海。
向日葵，阳光使者，向阳而生。
人的一生会遇到很多挫折，但黎明诗希望自己能活成向日葵的样子，向阳而生，积极笑对。
陆凌蕊从小就看黎明诗在画纸上画各式各样的向日葵，耳濡目染，对向日葵也是特别喜欢。
陆凌蕊就活成了向日葵的样子，她的笑容就像阳光下的向日葵，阳光，灿烂。
【妈，你怎么这么好看，是不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所以也把我生的那么好看啊。】
陆凌蕊一直都是个嘴角的孩子，她很会哄人，所以也格外讨喜。
【妈妈，你喜欢我吗？我也喜欢你哎妈妈，所以咱们这是双向奔赴。】
【妈妈，你笑起来怎么那么好看啊。】
【妈妈，我好爱你啊。不管，我就是妈宝。】
【妈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