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你别动她。”江厉眼睛通红,看着云绽被掐得通红的脖颈警告:“你要是敢伤她一分,他日我必在周陶周沛身上讨回十分。”
云绽从没像此刻这样痛恨自己,明明知道周知不是个好人,偏要因为恻隐之心放过他。如果那个时候,她没有心软答应周陶的请求,江厉也不会为了她伤成这样。
她看着他的脸,江厉的脸色已经苍白得没有丝毫的血色。
她想说,不要管她,可是江厉没有给她一点机会。
他只是微笑着看她,嘴里还不忘哄她:“乖,别看。”杀鸡都得躲着的人,他怕吓到她。
云绽张着嘴,发出的声音竟然一时哑到分辨不出声音。
她看着江厉弯腰捡刀,看着他将刀刃对准自己的手腕。
周知:“那两个人和我没关系,你爱怎么弄怎么弄,现在,我只要你断自己一只手,再给我跪下磕三个响头。不然,我就拉着这丫头片子和我一起跳。”周知和云绽半边身子都悬在外面。
她不要他这样。
……不要!云绽拼命摇头。
时间忽然变得缓慢,四周除了风雨声再不见其它。
江厉握着刀,就在即将用力的时候,神色僵住,血液停止流动。
云绽眼角含泪,却冲他笑。
江厉似乎意识到什么,轻声开口:“不要……”
现在换他求她。
“我错了,我错了。”她哑着声音求:“江厉,不要这样。”
周知看得比她还专注,只等江厉废掉一只手,就当着他的面结果了云绽。
可云绽也没有给他多说的机会。
原本被周知紧紧桎梏在手心里的她不知道怎么爆发出巨大的一股力,挣脱周知束缚,拉着周知身子往后倒去。连同颗颗饱满砸得人生疼的雨株一起堕落。
江厉猛然反应过来,不用宋榆归搀扶,飞快地朝楼外冲。从不信神佛的他此刻心中竟开始祈祷,他求漫天神佛保佑他的云绽,不要让她出事。
就在两人下楼时,雨里终于响起了迟来的警报声。
林幼安从车上下来时,看到的画面是江厉抱住云绽飞快地朝外狂奔,而他自己,浑身是血。
车灯照着江厉,清隽苍白的脸,透湿的黑发,还有露着狠厉的眼。
“看好周知,不许让他死了。”江厉冷冷吩咐,然后抱着云绽,一瘸一拐坐上车。
宋榆归开车松他们去医院,一路上都在庆幸,幸好周知给云绽当了肉垫,幸好只有三楼,幸好云绽没有血溅当场。不然他恐怕会见到江厉最疯的一面。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觉得现在的江厉可怕极了。
周知吓一大跳,伸手去捞周边的柱子,却因右腿残疾身体不便,跟着她一起跌下。
江厉脸色骤变。原本沉静的心顿时惊涛骇浪,焦急、绝望、心碎、彷徨的情绪达到极致。他朝着云绽坠下的身影追去。
“不要!”早就隐匿在楼道一角的宋榆归冲出来将他抱住。
扑通――两人落地。
宋榆归也很抱歉,他本来想分头行动,江厉吸引周知注意,他找机会救出云绽。
可没想到周知太过狡猾,他的手就没离开过云绽一下。
怕江厉想不开,他拽着人从楼道下去,“快,送她去医院!”其实江厉此刻才更需要送去医院。
宋榆归一边说着,一边扶着江厉下楼。
他明明浑身都是血,却还是小心翼翼地帮云绽解开手脚绑着的绳子,帮她搓揉手腕淤痕。
“绽绽别怕,不疼了。”
疼,云绽浑身都疼,明明意识清醒,但怎么都睁不开眼。
她能感觉到有一个人一直在身旁安抚她,渐渐的,她放松下来。
彻底陷入沉睡前,云绽脑子里闪过最后一个念头――江厉……应该安全了吧。
第65章 正文完
身旁似有许多人,来了又走。有人坐在她身侧叹气,她好像还听见了别人叫她的名字。
“绽绽……”
是谁?
云绽在梦里大喊,但周围没有一个人回应她,她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终于,窥得乍现的天光。
“你醒了!”身旁有人雀跃道。
云绽偏头,看见护士正站在床头为她挂水,鼻尖消毒水味道浓重,周身处于一间干净又亮堂的私人病房。
护士将药剂注入针管,转头安抚她:“你虽然从三楼掉下来,但是好在有人给你垫了底,没什么大事,休息几天就可以了。”说来她也是命大,三楼下来,只有轻微骨折。
一分钟后,护士把安东叫了进来,随他一起来的,还有沈砚行、周沛。林幼安跟在宋榆归后面,眼睛肿得像颗核桃。
云绽嗓子疼,想发声都发不出来。她迫切想问江厉怎么样了,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流了那么多血,他的腿……
但到触及林幼安眼神的时候,她又什么都不敢问了,只呆呆地看着众人。
她看着门口,希望江厉能从外面缓步走进来,捏着她的下巴警告下次不许再这样了。
可是没有。“江……”她想问,江厉在哪里?她为什么没有看见江厉?
可是刚发出一个音节,喉咙就传来一阵尖锐的疼。
“你嗓子伤到了,要好好修养。这些天多喝水,少说话,知道吗?”护士知道她担心什么,说:“放心,和你一起来的人也好好的。他在另一个病房,对了,你朋友在外面,需要我叫他们进来吗?”
云绽赶紧点头。
“江厉呢……”云绽声音沙哑。
林幼安眼睛通红,还带着哭腔:“三嫂,我错了。”她把这件事归咎在自己身上。
如果不是她雨夜找云绽喝酒,如果她当时出门去接她,如果她不喝那么醉,她一定会第一时间发现云绽没来。可是没有如果。
云绽险些因她而死。
云绽松了口气,这才有精力看向沈砚行和周沛。
周沛没脸见她,却又放心不下,所以进到病房时,他一直低着头。
云绽只知道他从小酷爱画画,艺术家嘛,打扮总是要比别人讲究。这大概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周沛这么不修边幅的模样。
脸色苍白,胡子拉碴。
“砚行哥、阿沛哥。”她这样叫他们,就像小时候一样。
周沛眸光微闪,抬头看着云绽,嘴唇煽动,到最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沈砚行,常年科研磨去了他所有锐气,此刻看上去竟有一丝不符合年龄的温和感。他摸摸云绽的头安抚:“别怕,我们都在,你好好休息。”
安东看着她憔悴的样子,眼睛跟着红了。
云绽摇头,她想说不怪你,可嗓子疼得要命。
只要有想害人的心,他就总找得到机会。不是今天,也会是别的时候。
她现在只想知道江厉怎么样了。
宋榆归轻声开口:“江厉没事,你放心养病。”他这也是过来帮某人看看,毕竟云绽这一睡就是三天,她不醒,江厉也不会好好配合治疗。
那就好。
几个人简单说了些话,为了让云绽好好休息,一起离开了。
云绽醒了一次,精神变好了许多。
从美国来的老师和安东商量了一下,决定暂停云绽在工作室的一切工作。从她出院开始,她只需要好好准备星月大赛就可以了。
云绽每天都会问安东:“江厉来过没有?”
安东刚把人送走,回来就听见她的声音。尴尬地把大家送来的水果鲜花放到一边,试图转移话题:“饿不饿啊,我去给你……”
话没说完,云绽就叹了口气:“你不用故意瞒我,我知道他伤得很严重。”她还知道,江厉没有生命危险。不然林幼安每天不会那么开心地来见她。
病房里每天都有人为她换上鲜花。病房也并不是传统医院得蓝白调,而是一片清爽的蓝色。
住院期间,舞蹈室的同事都过来了,带了不少水果和鲜花。夏丛也来照顾了她几天。
林舟舟心疼地看着她脖子还有手腕上的绷带,哭唧唧:“还好不影响跳舞。”
她温和地笑着,安安静静。
幼安没有心眼,什么情绪都挂在脸上。这也是她为什么这么多天从来没闹着要见江厉的原因。
安东忙把人拦住:“江厉在休息,你,你要不再等几天?”
云绽知道安东不会撒谎,但他越这样她越害怕。江厉究竟伤得有多重,才让他连见她都不敢。
她身体刚刚恢复,下地实属勉强,可今天,她意外的固执。
云绽握着安东的手,即便她的手脚还很乏力,即便唇色白得像纸,但她的眸子很坚定。
墨色的瞳里映出安东的模样,看着云绽这样,安东轻叹口气。
云绽说:“我已经可以下地了,你带我去见见他。”她的语气很平静,不是请求,更不是威胁。
安东挠挠头,低声说:“他醒得比你还早。”只是不想见你。
云绽怔住:“那他为什么……”一次都没来看过她。
她没忘记那一地的血,掀开被子想起床。她自顾自说:“我去找他。”
瞒不过的。
楼外阳光高悬。楼内阴暗静谧。
宋榆归在走廊看见她的时候明显愣住,云绽身上还穿着病号服,走路尚且还需要安东搀扶。住院这几天她明显瘦了不少,病号服里空空荡荡的,
安东解释:“她要过来看看。”
宋榆归没说什么。
总是要见的。
他放慢脚步等云绽一起,三人走到江厉的病房门口。
厚重的大门紧闭,云绽敲门叫他:“江厉。”
他抿唇,先给她提个醒:“他……怕和你遇见,住的病房安排在了另一栋楼。”
安东说得越多,云绽心里越是难过。
她紧握着他的手臂,垂眸,有几滴泪悄然滴了下来。再抬眼时,已经收拾好了情绪,说:“带我过去吧。”
医院是江家私立的,两人住进来的这几天,两栋楼都被清了场。从病房出去这一路,云绽一个人都没看见。
安东把她扶出大楼,短短的一截路,阳光穿过树梢落在她身上,这样的天,像极了她和他在海宁的第一次遇见。
里面毫无动静。
宋榆归叹气:“这些天他一直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你回去吧,他不会见你的。”
云绽没理他,反而加重了力道敲门:“江厉,你让我进去。”
还是没有回应。
她还是第一次知道被他拒绝的滋味,从来都是江厉无条件地向她敞开心扉,这是第一次,他拒绝她的靠近。
云绽说:“不见到你,我不会走的。”
时间一份一秒过去,云绽体力渐渐不支,从开始的勉强站着,到后面蹲在地上。她双手抱膝,整个人蜷成小小一坨。
安东劝她:“你身体还没恢复,咱们走吧。”
“江厉。”
安东也帮她喊:“江总,你就让绽绽看看你,不见到你她不会回去的。”
宋榆归就站在一旁,没说话,也没离开。
云绽贴着门,试图去听里面的动静,说话时声音已经带了哭腔。她说:“江厉,我错了,你让我看看你,就看一眼。”
“我……我想你了……”
云绽不肯。
她就坐在门口,打定主意要见江厉一面。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里终于有了动静。
听医生这么说,云绽才有了一丝松动:“我……会影响他吗?”
医生用力点头:“病人现在需要的是休息,你一直守在这里,我们也没法进去给他换药。”
对啊,这么长时间,江厉都还没换过药。
云绽扶着墙壁起身,让出路来:“那你快进去。”
医生一脸为难:“你在这里……”
话没说完,但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原以为江厉要见她了,没想到从楼下走来一男一女,医生站在她面前,委婉地劝:“云小姐,病人需要休息,你还是……先回去吧。”
两个工作人员不知是因为江厉的命令,还是真为江厉的身体着想,他们说了很多。“医院不能喧哗。”“云小姐,你的身体刚刚恢复,不能这样折腾。”
云绽一直没有反应,直到护士说:“云小姐,您先回去,这样会影响病人恢复。”
云绽在门口,江厉是不会开门的。
云绽脸更白了,缓慢走向安东:“我们走吧。”
安东迟疑地看着她:“真走?”
云绽:“嗯。”她紧接着说:“明天再来。”
跟在医生后面的进来的还有江老。他每天都会过来一趟,在楼梯口看云绽有一会儿了。
知道江厉情绪不好,他还是执着地问:“为什么不见她?”
他对江厉的想法并不理解。他那一辈的思维还停留在夫妻扶持、患难与共的阶段,不就是伤了腿吗,他不明白为什么江厉会害怕见到云绽。
她不信江厉能躲她一辈子。
他舍不得的。他垂眸,视线始终望着手里的平板,像是已经将外界隔离在外。
江老忍了又忍,拐杖在厚重的地毯上重重一击,恨铁不成钢道:“别说只是暂时没有知觉,就算你真的截肢了,残了废了,你也配得上她。”他也是才知道,原来自己这个孙儿,居然对那小皇后真的情根深种。
听她这么说,安东才松了口气。
云绽强弩之末,他直接将她一把抱起,很快就离开了。
等云绽走后,宋榆归才敲门:“开门吧,真的走了。”
江厉不吭声。他就坐在床上,一条腿被紧紧包裹,叫人、锁门全凭床边的一个遥控器。
在一旁默不吭声的宋榆归开口:“你这是打算和云绽分手?你舍得?”
江厉没有说话。他不舍得,不止不舍得,他还恶劣地想,如果他一辈子站不起来,他一定将她困在身边。叫她永远只能和他在一起。
可是,他看着云绽的舞蹈视频。他没办法想象一个放弃追逐梦想的云绽会是什么样子,他爱她,爱她自信张扬、爱她明媚、爱她落落大方。所以更不愿她因为可怜他,而做出一丁点牺牲。
去美国还是留在他身边,他来帮她选择。
江老看着眼前的孙儿,一瞬间像是老了十岁。他叹气,眼神却透着坚定:“去治,把腿治好。”重新站回她的身边。
还能治好吗?江厉抬眼看着那条伤腿。
脸上黑眼圈、红血丝、还有下巴疯狂生长的胡子,都在表露他有多久没有好好睡过觉了。
失血过多,神经损伤,软组织坏死。从醒过来到现在,他的脚一点知觉都没有。
仿佛那夜抱着云绽狂奔的一里路,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把云绽交到医生手里时,他才发觉,自己的腿已经抖得不成样子,再走一步,直接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