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也说了他的遗产继承人可以告。”缪伦道,“在继承人表明应诉的情况下。”
“所以,可以不应诉?”
“这个在司法实践中有不一样的操作,也不是不应诉就终止,还有可能因为案件处理和继承人有利害关系,那就会将其作为第三人,参加诉讼。按你对李赞父母的了解,他们会不会为儿子应诉?”
“他们都是很实诚的人……我不确定。”
“那就试着告一告。”
“不行!”白世奇断然否决,“李赞爸妈真的很不容易!而且上次我们去找原因,他们也很热心帮忙!结果我们还去告他们?人干事!?”
“诉讼只是手段,”缪伦平静道,“告诉世人你们也是受害者,你们对李赞一稿二投行为并不知情,这样悦典才没有理由来找你们的茬!”
“可是……”
“这其中你应该关心的问题,不是你们的行为有没有道德,而是你们在起诉李赞爸妈后,悦典会不会依样画葫芦也去起诉他们。”
这话一落,白世奇倒吸一口凉气,断然道:“那不告了,我们赔还不行!?”
“赔?赔多少,怎么赔,按多少赔?少昊是你们的看板神,不管按授权还是按分成,你想没想过要赔多少?虚拟资产本来就很难界定,如果按照标的金额来算,看你整个游戏的体量,你算算?”
白世奇皱紧眉头:“那到底怎么办?你叫我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所以我才把星子叫来,”缪伦也叹口气,“我说了,诉讼只是一种手段,不是非要李赞爸妈赔钱,这是民事纠纷,也不至于坐牢,我们起诉他们为的是名,不是利,只要他们承认李赞是在其他两方不知情的情况下一稿二投,这个目的就达成了,至于赔偿,可以不要,甚至你这边承担所有诉讼费用。并且,重点是,你们也可以给出条件,如果悦典去起诉李赞的爸妈,并且胜诉了,那么一应赔偿,你们来负责。相比游戏利润,那个出版物的违约赔偿,真的只是九牛一毛,这样你们的损失也会被压到最低。这些条件,需要一个会说话的人去谈。”
亓星子弯了弯嘴角。
“他们承认什么?!他们也不知道啊!”白世奇已经开始给对方辩护了。
“那你是怎么知道李赞一稿二投的?”缪伦问。
“他们给我们看了李赞的画板和电脑,我们看到有文件夹和邮箱记录……”
“……什么邮箱记录?”
“就是他给我们,给悦典发画的记录。”
“谁前谁后?”
“当然我们前,我们这儿是从草稿开始的,给悦典的是成品改了改。”
缪伦猛地瞪大眼,表情瞬间狰狞起来。旁边亓星子都忍不住了,一把按住看起来蠢蠢欲动的缪伦,吸了口气叫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们怎么不说?!”
“我邮箱记录给你们了啊。”白世奇无辜道。
“可是那是你们收件的记录!关键是李赞那边的发件记录啊!比悦典早!那不是说明一切了吗!?你们拍个照也好啊!”
“但那是李赞的隐私啊,而且当时我们也没想那么多,就看了下,哦,心里有数了……”白世奇也明白了症结所在,懊悔道,“那时候心心念念想的就是知道个答案,就,李赞那时候那个情况,他真这么干了,我们也只能认了,他也是逼不得已,毕竟他跟我们干,差不多是为爱发电,他得活下去,那时候是这么想的,所以……”他捂住额头,痛苦的皱紧眉头,“而且他爸妈在一旁很热心的,跟我们说李赞的事情,李赞那些手办,模型,他的画,还有相册,他没生病的时候的样子,我们……我们不可能去……你们懂吗?”
亓星子疲惫的叹了口气,她感到手下缪伦绷紧的手臂也放松了,知道危险解除,放开了手,转而去拍拍白世奇的肩:“懂,都懂……没事,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现在你们要我们去告他们,那如果还要我们上门要李赞的那些记录,哈,真的人干事?”白世奇看起来快崩溃了,他使劲揉搓着脸,“啊,我快疯了,我知道心软干不了大事,但我真的不愿意,我知道我们被李赞背刺后我都没生气,我甚至很高兴我当场就理解了他,他太不容易了,他爸妈也太不容易了,他们的生活好不容易恢复过来……我真的,盘子哥泉下有知,会不会气活过来。”
“但他确实做了错事啊。”亓星子柔声道,“而我们的主旨就是不想让他为他逼不得已的错付出太大的代价,但是一点点还是可以的,用这一点点来保住他最喜欢的少昊,不是很好吗?”
“你别煽我了,”白世奇脸还捂着,“我扛不住的,我现在脑子里一团乱。”
“如果你真的想良心过得去,又想要利益最大化,那么,就带我们去找李赞的爸妈。”
“啊?”
亓星子道:“既然你本来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干脆就放手一搏。你们只要坐着,我来和他们说,我们把前因后果,可能造成的结果,全部摊开和他们讲清楚,告诉他们,这场官司你们不是对手,是战友,如果他们不同意,那就是你的命,如果他们同意了,你就当欠他们一个人情,反正你对李赞感情那么深,以后逢年过节的,多看看他们。”
“……”
“这不是会结仇的事,白世奇,”亓星子轻声道,手搭着他的肩膀,微微用力,“你了结过去,跨过当下,才能谈未来。”
第56章 光天化日狼狼星子
在亓星子的语言攻势下,白世奇不得不正视自己现在的身份。他是一个游戏制作人,但更是一个生意人。
他有一大家子要养,他这一大家子也有自己的家人要养。
最终他还是同意了缪伦的方案,因为李赞的爸妈还没退休,便约定周六的时候去他们家拜访。
亓星子有些挂心韩心洁的约定,但是她发消息过去询问约见时间时,她又没回应了,她只能作罢,走一步看一步。
很快,时间就到了周五,缪伦人生第一次上台演讲的日子。
这大概是他人生的一个大坎,不仅穿了他那套“天价”西装,整个人一上午差不多就不在状态,工作一会儿就要拿出准备好的讲稿看两眼。
――即使他早就已经倒背如流。
得知他每晚熬夜在背的时候,亓星子是有些哭笑不得的,她反复说过带着稿子讲没关系,熟悉就行,可偏偏她又多嘴,说了句“虽然脱稿讲起来姿态更好”。结果他就听到心里去了,看这样子是打算全程脱稿。
看起来他还是个完美主义者,亓星子看他的样子,不忍心告诉他“脱稿讲”和“背诵”是两回事。
算了,反正现在的学生也不见得会认真听讲,还是想想怎么安抚他被满场“低头族”伤到的心灵吧。
既然缪伦没什么心思,上午的事情自然也不紧凑了,他们和白世奇简单商量了一下周六找李赞父母的事情,然后又过了一遍资料,便准备出发去安州大学。
作为住在安州大学教职员工配套小区的人,去学校的路和亓星子回家的路基本差不多,连亓星子家附近的地铁站名字都叫“安州大学”。
从地铁站出来,两人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两步,就到了安州大学的校门口。
安州所在的省份虽然经济发达,但是却并非教育大省,全国一百多所重点大学,安州所在的省却只有安州大学一所国家级重点大学,其余十多家都是省级重点。所以不仅安州,全省的资源都大量向安大倾斜,又鉴于安州发达的经济,安大也是全国诸多学霸的梦想之一。
由此可见老亓这个安大教授的含金量多高。
安州大学有好几个校区,分布在安州各处,但是其最主要的几个学科还是被放在了老校区,其中就包括法学院和社会学院,就业创业协会自然也在这里。
亓星子虽然没读安大,但作为家属,小时候来做作业,长大了来蹭饭,对这儿也跟自家一样熟。进了大门径直带着缪伦去等接驳车,两人先用老亓的饭卡在学校食堂吃了顿饭,随后散着步到了约好空教室的“思源楼”前。
缪伦全程很沉默,他一直看着街景,默默的看着这儿来来去去的学生。
周五下午大多数人都已经没课了,但还是有很多年轻人背着书包捧着书在路上走,三五成群或者孤身一人,聊天,笑闹,青春洋溢。衬得坐在接驳车里两个人更像老腊肉,一个紧张,一个感怀,社会气息浓郁。
没一会儿,缪伦就有些坐立不安了,他下了车后,整了整西装,不安道:“我这一身,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确实,路上学生谁不是卫衣外套休闲裤,怎么舒服怎么穿,一看就知道是年轻人,就缪伦立领衬衫加西装一套,脚踏皮鞋还搭一件呢大衣,正经的像是片场走出来的霸总,就差亓星子在一旁穿一套修身西装给他捧资料打伞了。
亓星子理解他的感受,但事已至此,唯有安慰:“没事,帅就完了!”
“帅什么帅……”
“人家不穿是没到这个年龄而且还没这个气质,想穿都吃不消,你能穿,干嘛不穿?”
“可是……”
“哎别可是了!进去吧!”亓星子推着他,缪伦僵硬的走进去,看阻力,感觉亓星子一放手,他转身就跑的可能都有。
讲座被安排在了饭后第一节 课的时间,预计时长就一个小时,大部分学生周五下午都没有课,早点讲完还能给他们多点休息时间,算是非常良心的安排了,唯一的问题就是,学生虽然不至于饱食思淫欲,但是犯困却是共性,这就很挑战缪伦的个人魅力了。
两人到得有点早,约好接待的协会干部都还没来,不仅教室里,整个教学楼都还空荡荡的,缪伦很紧张,稍微坐了一会儿就坐不住了,自己拿着讲稿走了出去。亓星子倒是轻松的很,在教室里摸索了一会儿,根据墙上的二维码教程开始操作投影,她也不能在一旁光看着,特地熬夜给缪伦准备了一份配套的PPT,确保学生耳朵在线的同时,眼睛也有地方放。
一应准备齐全,缪伦还没回来,眼看离开始还有快半个小时,亓星子便插着手晃荡了出去,果然在走廊尽头找到了缪伦,他靠在栏杆上,双手捧着讲稿,紧皱着眉头看着,要不是穿着成熟,活像个备考的高三生。
亓星子凑过去,缪伦察觉到了,瞟了她一眼,叹了口气:“这大概是我做的最后悔的决定。”
“有一就有二,总要有这么一回的。”亓星子伸出手,“给我。”
缪伦会意,把讲稿递过去,道:“我给你背一遍吧?”
“是讲!不是背!来,”亓星子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把我当学生,你来讲。”
“呼!”缪伦站得笔直,长舒了一口气,刚张口,忽然又闭上,左右看了看。
亓星子“噗”的笑了出来:“大庭广众背课文的学生多了,你别脸皮那么薄好不好,这是大学,见怪不怪了。”
“会不会让来听讲座的学生看到?”缪伦心思很是缜密。
“……也对哦。”这个亓星子倒是没想到,她也左右看看,指了指斜对角的走廊尽头,那儿是教学楼另一端逃生楼梯的进出口,“大家都走中间大楼梯,他们应该不会从那儿绕过来,我们去那边吧。”
“好!”缪伦如获死缓,立刻大步走了过去,亓星子哭笑不得跟上。
这次选好了位置,缪伦是真跑不了了,他无奈的在亓星子面前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丝笑:“同学们好,我叫缪伦,是一个律师。”
他一开口,亓星子就有一种如临其境的尴尬感从心底油然而生,总觉得处处透着违和,却说不出哪里不对。
缪伦僵硬的继续道:“初次见面,我就直接案件开场吧,先让各位同学云感受一下社会的毒打……”
“stop!”亓星子大喝一声,吓得缪伦猛地闭嘴,瞪大眼看她。
亓星子盯着讲稿,这个她反复润色,同样烂熟于心的内容,看了上句能记起下局,流畅、出色的演讲稿……面色越来越凝重。
“怎么了?”缪伦更紧张了,几乎窒息,“有什么问题吗?”
“额。”亓星子几乎不敢抬头看他,可看了看时间,左思右想,只能苦笑道,“有,一点点。”
“只是一点点?”
“就是……怎么说呢,稿子没问题,你也没说错。”
“然后?”
“但是……咳,不好意思,这稿子里的语气,太‘我’了。”她说着,还指了指自己。
“……”缪伦一怔,反应过来,一时间有些发愣,“太‘你’了。”
“对,就是,你的形象,很酷炫,语气,很机械,所以,一点没有稿子里,这种,从容,幽默,甚至带点调侃的感觉……啊,我的错!我明明有努力精练的,可以让你显得言简意赅,但是,对不起,我一般起承转合就是这么写的,我……”
“没事,你就说现在怎么办?”缪伦反而冷静下来了,“或者你觉得不合适的现在划掉,我到时候读。”
现场改稿不难,可亓星子总觉得应该有更好的办法,她没动笔,而是盯着稿子左思右想,最后缓缓抬头,开始端详缪伦的脸。
缪伦眉毛跳了跳,如临大敌:“干什么?”
亓星子不说话,直接朝他的衣领伸出手,刚碰到顶上的扣子,缪伦猛地抓住她的手,大喝:“你干嘛!”
“哎不是,你扣子扣太高了,我给你拉开点!”
“这跟现在的情况有什么关系!?”
“有没有得试了才知道啊!”
“试什么?你要试什么?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你先让我看看再说!”
“看什么?你要看什么?”
缪伦手抓得极紧,力若千钧,感觉要是他想,分分钟能把亓星子掀下三楼,此时却只能步步后退,靠着墙怒瞪着她,仿佛被非礼的少女。
亓星子也说不清楚,她确实只是想顺手尝试一下,却没想到缪伦那么大反应,此时手反而被握住了,她想挣开都不行。
“那你松手我跟你说!”
“你先说!”缪伦不依。
“啊啊啊你这个人怎么……”
此时,吱呀一声,走廊尽头的门忽然被推开了,推门的男生看见门外的场景当场石化,保持着姿势呆呆的看着他们。
他身后还有两个女孩,正探头探脑的抱怨:“哎你进去啊怎么门推一半?”
“快进去,我盲肠都爬痛了!”
“(⊙n⊙) ”男生,“啊这……”
缪伦触电似的撒开手。
――露出了亓星子正在解扣子的双手。
缪伦、亓星子:“……”
“额,老师,”男生憋着笑,硬着头皮走了进来,“老师好。”他后面跟进来的女生也看到了此时状况,双双O型嘴。
“你松手!”缪伦低喝。
亓星子还没松开手,像个不要脸的女色狼。可即使缪伦恼羞成怒了,她却依然不为所动,反而露出了一丝亲切的笑容:“急什么,跟被捉奸了似的,等下!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