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不能还价,她并不知道缪伦底线在哪,万一还了他还嫌贵,那就尴尬了。
“小梁啊,”老亓忽然缓缓开口,背着手,一副长辈样,“我们大概有数了,今天麻烦你了啊,你下班那么辛苦,还要你带我们来看房子。”
“没有没有,亓老师跟我们客气什么,”小梁瞥着缪伦,“有什么想法的话可以直接跟我说,大家好说嘛。”
虽然这房子是个珍宝,但是却不能大肆招租,他其实也挺珍惜他们的。
“我朋友啊,是个律师。”亓星子拍拍缪伦,意味深长,“你也知道,这房子比较特殊,其实价格呢,不是什么大问题,关键是,这个风险……”
小梁神色有些尴尬:“那个,我不是都说明白了嘛,小心点,退不了,再说了,你们总不会十年八年的住下去吧。”
“哎,谢谢你啊小梁哥,我们再回去商量商量。”亓星子拿起手机看了看,打了几个字,“不早了,先回去吧。”她推着缪伦往外走。
缪伦拿出手机看了眼,回了个信息。出了门,亓星子看了看他的回复,挑了挑眉,低声和老亓说了两句,老亓笑了笑,带着缪伦往电梯间走去。留下亓星子看着小梁锁门。
亓星子貌似在等小梁,装作无意道:“小梁哥,所以你现在也住小区里吗?”
“是啊,我爸他们享福去了,我跟我老婆住这。”
“哦,那学校宿管委的人过来的话,你是能过来应付的吧?”
小梁手一顿,点头:“那肯定的,哎,你放心,宿管委的不会来查的。”
“得有个万一啊,你说要是学校发现了,我这朋友说不定还要帮你应付官司,哦,”亓星子一副自己多嘴了的样子,“不好意思,他还不一定租呢,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想多了。”
小梁笑了笑,并不答话,一脸沉思。
第二天,老亓发来贺电,不知道梁家回去怎么商量的,老梁最后拍了板,两千五包物业,以缪伦的心理价位成交,当天就可以入住。
跟着去帮缪伦搬家的路上,亓星子调侃他:“我还当你会觉得这房子来路不正,不愿意租呢。”
缪伦瞥了她一眼:“律师和正义又不是等号,再说了,真出了事,那也是他跟学校的纠纷,跟我有什么关系,说不定我还能再拿笔违约金,还能住酒店。”
……所以你还是看不惯小梁他们私自出租公房的行为啊。
第94章 郭师兄的请求
亓星子提出帮缪伦搬家的时候,他没有太大反应,她也就没当回事。
可是当跟着缪伦进了他的小区后,她突然有点诡异的感觉。
诶?她居然要见识到自家老板的单身公寓了?
但是……这环境是不是跟她想象中的总裁该住的房子不一样?
缪伦租住的是一个老小区的房子,这小区年纪和她所住的安大差不多大,但差别却很大。这个小区是回迁房小区,即本地农民拆迁后分得的房子,社区差不多就是村委会,属于村民自治,环境……很一言难尽。
就不说绿化带里那些疑似菜叶子的植物了,凡是空的地方都塞满了已经蒙尘的农具,锄头、农药罐甚至拖拉机壳子,很多破旧的沙发放在楼下大堂的回廊里,老头老太一排排坐着,就算是老年活动中心了。
卫生什么的更别提了,垃圾站的分类垃圾桶形同虚设,反正什么都有,还有老爷子在那淘弄纸板。
亓星子很是新奇的张望着,缪伦自然见怪不怪,从容的带她进了其中一栋楼,通过电梯,绕过走廊里各种杂物,一路到了他的家门口。
哦,还不算家门口。
他打开门,入目就是一个幽深的通道,通道两边分列着几扇保险门,俨然是一个小宿舍。亓星子立马明白了,一边跟着他往里走,一边小声道:“这是把客厅也拦起来租出去了?”
“嗯,”缪伦面无表情,“餐厅也有个单独的房间。”
“瓦擦,这不是违法的吗?”
“确实不安全。”他如此总结,脑袋一晃,“整个小区都这样,这儿的房东人均三套房子,所以说起码有三分之二被这么改了。”
“沃德天!”亓星子第一反应,“要我还是记者……”
“你可以找老卢来,”缪伦带着她路过昏暗的客卫和堆满东西的厨房,走到尽头那间房前,一边开门一边冷笑,“反正我要搬走了。”
结合昨天租灰色房子,今天又要过河拆桥,亓星子忽然对缪伦的人设产生了怀疑。她一直觉得他是个拧巴的有点正义感的角色,难道其实是个拧巴的想用正义外表掩饰自己腹黑的人?
“这就不厚道了啊,”她干笑,跟着缪伦进了他的房间,一进去,环视一圈,她哟了一声。
虽然知道他已经为搬家做过准备,可是……男人啊,真的是地球环境的毒瘤。
双人床,一半堆着衣服,另一半被子叠着,床单有些卷起了,下面居然是一张竹席,PS.这可是冬天!
书桌,堆满了书和文档,笔记本摊了一排,笔记本电脑的键盘都盖住了,一堆数据线被囫囵堆到屏幕后面,仿佛看不到就不存在,可以想见,数据线下方全是灰尘,把黑色的书桌分成了两个颜色。
中间是一个小圆桌,折叠的那种,算是餐桌了,上面放着几包一次性餐具,显然是外卖多出来的,还有一个电磁炉摆在那,看着倒是挺新的。
至于其他柜子虽然已经清得差不多,但是总会从一些细节处看出不协调感,仿佛有什么东西不知道怎么分类了,就干脆随手一放。亓星子可以肯定,要不是他已经清过一波,这房间估计根本没法踏进来。
“以前是每周会搞一次卫生的。”缪伦苍白的解释,“但最近真的太忙了,没这精力。”
亓星子默然点头,其实这已经比她预想的要好了,至少她以前看到过一些单身汉的房子地板都粘脚,而缪伦,衣服虽然堆着,但好歹都是码过的,也没看到臭袜子什么的。
“你坐吧,我去收下衣服。”他衣服就挂在飘窗上的架子上,那儿已经放了好几个大包,显然是已经整理好的东西。
亓星子本是来帮忙搬家的,并没有什么坐下的需要,可看现在这个半成品状态,意识到这是一个大活儿,还真坐下了,拿起手机:“我点个咖啡,你要吗?”
“咖啡?这儿有。”缪伦往桌上一指。
亓星子看都不看:“不喝,太甜了。”她都不喝三合一速溶好多年了!
缪伦沉默,继续收衣服。
点好了咖啡,亓星子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问:“好了,从哪开始?”
“帮我归整下书桌吧,”缪伦也不客气,“其他我自己来。”
“好嘞。”
亓星子某种程度上也算娇生惯养,但手头却很利索,很快就干了起来,两人一边一个各自干着活,看似站得挺开,但随着气氛逐渐宁静,对方的存在感也愈发的强烈了起来。
不等尴尬冒头,亓星子率先掏出手机,道:“放个音……”
“你还没说郭师兄的事。”
“啊?”
缪伦往一个纸箱里码衬衫,头也不抬:“昨天不是说了?”
她还以为他忘了!亓星子牙疼的咧咧嘴,毕竟他昨天分明是喝高了的状态,大概是酒壮人胆,平时不会问的都问出口,回头应该懊悔才对,怎么今儿个还顺杆子爬了?
可转念一想,这事其实知道的人不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她便也释然了,问:“老卢怎么跟你讲的?”
“没讲多少,他那天只是喝醉了,说当年你和郭师兄他们几个经常到那家酒吧喝酒,但后面就说如果你没告诉我他就不方便讲。”缪伦还是埋着头,“我想既然卢醒华可以知道,我也可以知道吧。”
……他是在和卢醒华比什么呢?
亓星子有些好笑,道:“其实也,哎,不能说不算什么,确实挺刺激。”
她低头整理资料,自顾自道:“那时候虽然我入行也两年了,就调查部,一直是郭师兄带着嘛,做了几个社会选题,挺有影响的。那时候我其实有点想自立门户,独立做几个选题,郭师兄也同意的,那我就自己去琢磨选题了呀,还没想好的时候,有天郭师兄就来找我,说让我帮个忙,最后再和他合作一次。”
“代孕?”
“对,那时候这个产业还只是有个风声,因为灰色嘛,更多的还是一个梗,比如电线杆上小广告什么‘富婆重金求子’或者‘老军医专治不孕不育’……这些很多都是网络上被人调侃的一个梗,但有些电话你打过去,是真有可能被带进那个产业的。”
“嗯,然后。”
“其实那时候我听到行内一些风声,已经有同行在做这方面选题,我们要么就赶紧上,比别人快,要么就豁出去,比别人狠。我其实态度是很模棱两可的,首先跟着郭师兄做,其实挺保险的,不是说安全的那种保险,而是他确实很有我们说的媒体眼光,同一个选题,别人做就石沉大海,他做,那少说可以引起一阵讨论度,爆的可能也有。”亓星子笑了笑,“我们那时候真的挺疯狂的,想到一个选题,就其他什么因素先不考虑,就先想它会不会火……哎其实跟现在的自媒体差不多。”
缪伦点点头,不置可否。
“还有一点,就是他特别狠,尤其是对他自己。我的上一任,就是他的前助手,后来死活不跟他干,为什么?就因为他要做那个,铁路沿线的选题,不是说采访铁路沿线住的人,而是混进铁路沿线的社会帮派,再直白点,就是盘踞火车站的黑社会。很危险是吧?郭师兄他自己上,他就让搭档负责接应,看起来搭档是安全的,但你想想搭档的心理压力……郭师兄吃好喝好还能睡一觉,搭档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担心郭师兄暴毙,后来就死活不要跟他搭档了。”
“但你跟了他两年?”缪伦发现了华点。
“啊,”亓星子挠挠头,哂笑,“那次后郭师兄的报道虽然小火了一下,甚至推动了铁路沿线的整治清理行动,但他受的内部处分也不小,我跟他的那段时间,他还是收敛了一点的,算我运气好吧。”
缪伦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表情半信半疑。
“但是代孕那次吧,哎,”亓星子长长的叹了口气,“我是真的,说实话,我不愿意提,那是因为,谁听了都会说,你有毛病啊?”
“你有毛病。”
“啊?”
“好了,我说过了,你可以继续了。”
“……”亓星子无语的笑了会儿,继续道,“反正那时候我一时也没找到更好的独立选题,正好郭师兄还给我抛来橄榄枝,讲真我那时候还担心我自立门户会让他有芥蒂什么的,结果他居然还要我,那,我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谁知我们碰头会时,他第一句话就是……”
“你有没有可能混进代孕女群体去?”
初夏,室内,空调给力……亓星子忽然就出了一头汗。
她看着对面的郭礼怀,疯狂眨眼,结结巴巴的问:“什,什,什么?!”
郭礼怀一如他往常那温和却不容置疑的态度,又重复了一遍:“假装缺钱的女大学生,去应征代孕,进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疯了吧!
居然要我上?!
亓星子那时只感到眼前的世界都旋转了起来。
第95章 脆弱优质女大学生小齐
郭怀礼这个记者,长得很有欺骗性。
摘掉眼镜,他黝黑,精瘦,下颌宽,有点国字脸,颧骨高,挤得眼睛细长,嘴唇挺厚,一直紧抿着。再加上寸头和干瘦的身材,再加上常年穿着黑色T恤和牛仔,看着像个农民工或者街边摆烧烤摊的。
但戴上银色全框眼镜,整个人又瞬间儒雅了起来,看起来严肃而干练,总让亓星子想起自己那个下乡做田野调查的老爹,也是那么一副不怒自威的态度。
她总是很难拒绝他的要求,因为他真的很有威慑力,又偏偏显得很可靠。
谁能想到这样的人常年重度抑郁……亦或是就是他这样周全却又要强的人,本身就更容易抑郁?
几乎就是回过神来的时候,亓星子已经一身青涩大学生的打扮,被人领着去看“宿舍”了。
其实很多暗访渠道的寻找并不像大家所想的那么困难,七拐八绕的。除了网上搜索,绝大多数时候通过路边一个牛皮癣就能解决问题,而要找“征集”代孕女的人,联络方式不过是某大学公厕里的一个小广告,亓星子包装好了人设,做好了心理建设,用郭怀礼事先准备好的旧手机和新手机号,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对方要求加微信,她加了,要求看她朋友圈,她也开放了……这是郭怀礼一直准备着的诸多微信号之一,除了一些街边美食的图片,还时常转发一些求赞拿优惠的状态,以及一些手游分享拿礼品的活动。
这些状态并不会突出的体现一个人的特征,但至少说明这是一个活的号,而且还是一个贪便宜或者经济拮据的年轻人――适用绝大部分社会题材的受害者人设。
看过朋友圈又简单聊了两句后,亓星子顺利通过了第一轮“面试”,接着就是碰头。对方很谨慎,绝对不会在微信和电话里透露出任何代孕相关的字眼,亓星子便也“懂事”的答应和对方见面,只是要求绝对不在什么隐秘场合,做足了一个“略微谨慎的青涩大学生”的样子。
就凭这一人设,她有惊无险的通过了“二面”,被带到一家位于某个酒店里的“接待处”,登记个人信息。
这可不是普通的登记,它除了包含个人基本信息,还有身高体重学历以及过往病史,如果未婚还要填有没有过性生活和孕流产经历,甚至还要直接到旁边进行智商和精神状态测试。登记完这些,即使她自以为自己的表现和郭怀礼给的身份已经足够优秀,毕竟在场的人的反应足以显示她的珍贵,但却还不代表她通过了。
还有体检。
这算是让亓星子比较惊心动魄的一环。
她到底不是真的女大学生,年龄对不上,身体状态其实也有点差距。本以为是对方出钱让她去一些合作的医院体检,这很容易被查出真实身份,毕竟这个假身份是真的没有医疗记录。
然而幸好,对方没她想象的那么胆大,他们把她带进了一个私立牙科医院,在那儿居然藏着一套简单的体检设备。
刚还对着橱窗一本正经的在牙科专用椅旁摆弄器具的牙医,转头就换了白大褂进来操作设备给亓星子体检。
要不是外头有郭怀礼严阵以待,亓星子在CT室里脱胸罩的时候,真的要心跳过速了。
过五关斩六将,她终于用坚定的意志和超人的气魄杀出了一条“血路”,通过测试成为了一个“行走的子宫”,得以面见幕后黑手,詹乾。
“詹总”,他们这么喊他。
如果不是心里有数,第一眼看到这个人,她真要以为自己是面试通过了什么世界五百强,成为了眼前这位的秘书。
他看着顶多三十来岁,面容俊朗,一身英伦西装,梳着并不夸张的大背头,几乎可以直接平移到韩剧里满足姑娘们的叔控审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