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浪之下——疯丢子【完结】
时间:2023-05-25 23:13:59

  再加上在五星酒店总统套房长租当办公室的这份气魄,每一个来此的姑娘大概都会忘了自己是通过厕所门上的广告见到的这个人。
  詹乾一看到她就灭掉了手里的烟,还摆摆手去除烟气,走过来笑道:“小齐,哎呀,坐坐坐,辛苦辛苦,这两天累到了吧?”
  亓星子一脸勉强的笑笑,此刻她应该还是个慌张的女孩。
  “来来来,喝水,温的。”詹乾指挥后面的助手,坐在了她的对面,还给她放了一盘切好的芒果,“吃,你们女孩子啊,都是这样,看着漂漂亮亮的,结果一体检,不是营养不良就是过瘦……不能这样!健康最重要是不是?”
  健康了好生娃嘛。
  亓星子承受着詹乾的打量,双手紧紧握着自己的包带。
  她的包带是皮质的,里面缝着录音笔。
  “听说你是,需要笔钱周转,才找到我们这的?”詹乾问,一脸关怀,“是,遇到什么难事儿了吗?”
  亓星子低着头:“万,万哥不是问过了吗?”万哥就是第一个联系她的人。
  “悖他哪说得明白,来,说说,说不定哥能帮你呢?”
  亓星子迅速过了一遍剧本,嗫嚅道:“就是,买了个电脑,几件衣服,鞋……然后就,没注意额度……”
  “就那什么呗什么条都花完了?”詹乾明知故问,“可你一大学生,那额度能有多少,不至于到我们这吧?”
  那我走?亓星子是真想回这一句。
  可她也摸到了他们的套路,他们没有把来此的女生当傻子,说什么这事儿不犯法没风险,他们是想先怀柔,打破她们的心理防线,获得她们的信任,营造一种“这是不对的但是为了你好我们也不得不帮你一把”的氛围,让她们感激涕零的握住他们的伸出来的子宫钳。
  亓星子顺着他的口气,唯唯诺诺道:“我,我借了点钱,去还,然后,一不小心,借多了。”
  “然后花了?”
  她痛苦的点点头。
  “糊涂啊,姑娘,”詹乾一拍大腿,表情比她还痛苦的叹口气,“我说你这么一个大有前途的,优秀的女孩子,怎么会到我们这来呢?我跟你说啊,你来错了!”
  “啊?”这有点出乎亓星子意料,她茫然的抬起头。
  “我们本身啊,是服务那些不孕不育的夫妻的,现在国家在这块的技术啊,有,正规医院可以做,不是很先进,我们呢,用的是欧美那边的前沿技术。你是大学生,应该知道,国内外医疗啊,不能说差距,就是这个准入门槛就不一样。国内有医保嘛,有监管嘛,更讲究性价比,所以那些贵的,前沿的,他们不是不让进,是标准特别多,手续相当繁琐,这个在任何科技领域都这样,那更别说医疗了,人命关天的事,是不?”
  亓星子茫然的点点头,她当然懂,她现在想搞懂这人是什么战术。
  如果是旁观者,她估计能瞬间明白这人是在欲迎还拒,可在一心认定这人想坑自己、而自己又很“想”被坑一坑的情况下,就很难接受这种貌似在被拒绝的走向。
  詹乾继续道:“那么问题就来了,有些夫妻他们有钱啊,他们不在乎性价比,他们就是要稳妥高效,不用费劲巴拉扔下工作跑国外折腾,最好能在国内就享受到这个技术,那你看,我们,就在这了。”他摊摊手,一脸明白了没。
  亓星子再次点头,问:“那,我……”
  “你啊,哎,”詹乾摇着头,“我本来是想让小万直接就把你拒了的。”
  “啊?”
  “但把你拒了,你要是去了那些黑心的人那,可怎么办?”
  “……”
  “但也不怪他们,”詹乾叹气,“这个行业虽然造福很多夫妻,但是毕竟还没过国家批准,下头那些负责宣传的,不敢说得太直白,或者干脆没懂我们在做什么,乱贴广告,我们也没办法。这几天啊,来了好多杂七杂八的人,真的,还有让我拉皮条的,我特么……”
  至此,从“费劲巴拉”到“特么”,这个詹乾的市井气息已经完全盖过了他豪华的装扮,但又多了一层大哥般的接地气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没憋住。
  亓星子低下头:“那我,怎么办?”
  “啧,哎!”詹乾往后一靠,看着她,长长的叹了口气,一脸苦恼的沉思起来。
  亓星子“不敢”说话,低着头默默的等着。她甚至想要不要假装不堪重负的流两滴眼泪,可惜太紧张了,没挤出来。
  许久,詹乾才道:“你,是不是真没别的法子了?爸妈那?朋友那?”
  亓星子紧闭双眼快速摇头,一脸要哭出来的样子。
  “哎!”詹乾又叹了口气,再次沉思了许久,旁边的人都不说话,静静的等着她。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道:“这样,哎,说实话你还小,真不至于,但是偏偏,你现在这年纪,也就这样是最合适的。我就跟你说了吧,你慎重考虑。”
  “嗯,您说。”亓星子急迫的往前坐了点。
  詹乾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也朝她探过来,低声道:“我们这啊,虽然主要是治不孕不育,可是这有些人,他不能生,就是不能生,当前科学解决不了。这时候,也只有借助一些别的手段,就是说缺什么,补什么。”
  “缺什么,补什么?”亓星子强忍嘴角的抽搐。
  “就比如老公精子不行,那就只能借精是吧;老婆子宫不行的,那就只能借子宫是吧?哎你不要这个表情,我都说了,我们不是拉皮条的,我们怎么可能让你们在我们手术床上这样那样?那天下人都这么生孩子,要我们治病的干嘛?老公找小三,老婆找小白脸,不就都行了?归根结底,这生出来的,还是夫妻两人的孩子,没第三人!”
  任何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都该知道,且不说借子宫了,就说借精,那不管怎么说,孩子跟丈夫从血缘上也没关系吧。
  亓星子有些不耐烦了,但还是一脸畏缩,小声道:“那,你说,补什么。”
  “就现在啊,确实刚好有那么一对夫妻,这女的啊,可怜,卵巢癌,没法生,他们大医院转遍了,实在没办法,找到我,可这我也没办法啊。但你知道,女人嘛,可能本来无所谓的,但一旦知道不能生,那就越发想要个自己的孩子,哎,可怜,动不动来问我,有没有新技术,有没有新办法,这么断断续续两年了,眼看一个人,本来珠圆玉润的,现在瘦的风都能吹倒。”
  亓星子作出一脸明白了的样子,低头沉默。
  詹乾观察着她的表情,试探道:“他们也说了,多少钱都没问题,能不能找个姑娘,帮帮忙。哎,这个东西啊,怎么说呢,我现在做的,其实严格说起来算犯法,我是不想再给自己罪加一等的,可那对夫妻实在可怜,我也没把话说死,就怕哪天万一有人需要,你看,一个健康姑娘,生个孩子,十月怀胎,一个月月子,之后又是一条好汉,没什么损失,如果人家愿意的话……对不对?皆大欢喜。”
  此时算是把代孕的意图说明白了,亓星子忽然有些窒息,她产生了自己一点头,就会被就地拉去扯卵的恐慌感。可她也知道,冻卵是有流程的,光促排就需要一段时间的,而紧接着她更紧张了,因为这意味着她点头后,有个更明确的结果。
  她很有可能被关起来促排,每天打针,一直到怀孕成功,甚至可能十月怀胎都……
  哦不不不!她怎么可能真在这怀孕?!她连促排都没打算参与!
  亓星子的紧张如此明白,詹乾见怪不怪,只是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我就实话跟你说吧,一般那些就为了赚钱的,我理都不理,但你不一样,以你的条件,过了这个坎,你的未来一片光明,所以我才请你到这,我怕的就是你铤而走险,做了别的不好的事,那一不小心,就是一辈子受累,是不?”
  “但,这个,我的债……”
  “哦,瞧我!”詹乾拍了拍自己的头,笑道,“最要紧的忘了说!你啊,学历高,长得漂亮,身材又好,以你的条件,我去帮你谈,至少能拿,这个数。”
  他伸出三根手指。
第96章 避重就轻的自述
  “你信吗,我的卵子,值三万。”亓星子调侃的笑道,还抽空比出三根手指。
  缪伦已经停下了动作,蹲在柜子边,抬头望着她,表情沉凝:“你胆子也太大了。”
  “那是因为你现在已经知道了代孕女会遭遇什么。”亓星子低头继续叠文件,语气平淡,“我那时候,就是无知者无畏。一切对未来的预测都来源于对于国外代孕流程的了解,我顶多知道自己不会一下子就被取卵,更不用怀孕,那就去呗,总有机会逃出来的。”
  “那时候代孕这股暗潮刚起来,我们还站在信息的前线。很多同行都是假扮需求方,去联络代孕机构,打听代孕的市场情况,生个孩子要多少钱,包男多少,有没有包女的,时间要多久,打听完了,回来把那机构一曝光,咔,闪光灯就这么亮了一下。”
  “也有人去打听代孕女的情况,可是她们太神秘了,她们甚至跟机构不在一起,一切行动像是地下党接头一样,机构被端的那一刻,代孕女似乎就立刻消失了,像是被剪断了线的风筝。”
  “为什么没人深究呢?因为对于代孕女,至今还没有成体系的法律责任标准。抓到她们你又能怎么样?某种程度讲,她们也是受害者,就算定罪,没怀孕的是未遂,怀了的,拖去打了不成?你是律师你知道,孕妇嘛,抓了现行都没法关进去。”
  “那你后来怎么样?”缪伦问。
  “我点了头,签了合约,他们就告诉我,要每天到某个地方去打针……促排。”亓星子长叹一声,“天啦,当时我可真感到天打雷劈。”
  “怎么说?”
  “失策啊!”亓星子笑道,“以我的条件,怎么可能是做代孕妈妈?我的卵子就足够值钱了!也就是按他们的理解,我每天去打针就行了,不用跟代孕女接触!”
  “……那你怎么办?”
  “我就说我现在无处可去啊,到处有人催债,能不能管我这阵子,甚至可以算食宿费,反正给我个地方躲躲。”
  “他们能信?”
  “不得不信啊,郭师兄提前用‘呼死你’给我的手机灌了一堆催债短信,我的走投无路是多么的明显。”
  “所以他们给你安排了?”
  “嗯,”亓星子神色又沉了下来,“他们给我蒙了眼,带进了一个宿舍。”
  “蒙眼?”
  “蒙眼,”亓星子嘴角是噙着笑的,眼神却还透着心有余悸,“那一刻开始我是真的后悔的,这种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剧情居然出现在了我身上。我太害怕郭礼怀没跟住我们了,只能通过读秒,记住车的停顿,判断左拐右拐,去拼命猜测自己被带到了哪。”
  “猜得到?”
  亓星子咧嘴一笑:“怎么说呢,猜是猜到了,但没用。”
  “因为逃不出?”
  “你在想什么呀,”亓星子笑起来,“因为郭礼怀跟住了呀。”
  “……继续。”
  “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笑完,亓星子便有些索然,“我被带到了城乡结合部的一个农民房,三层楼,一楼住了负责照看我们的村民。往上两层楼,一共四个卧室,住了五个人……差不多就等于宿舍生活了。”
  缪伦不说话,她便再次继续:“其实说实话,单从住宿角度讲,那儿条件真挺好的,三餐丰盛,营养齐全,每顿有水果,还带个小的跑步机,每天让你锻炼……我在那住了一个礼拜,胖了五斤。”
  “……”
  “要说最痛苦的,除了打针吃药,就是没有娱乐生活。那个地方信号很差,也没通WIFI,其实就是变相的隔断我们和外界的联系,每天也就只能看看电视,书也没几本,很无聊,真的很无聊……还不能熬夜,每天晚上八点就开始催你睡觉,时不时的还要来查房。”
  “你们已经送上门了,为什么还要看那么紧?”
  “对没怀孕的,是那么紧的。”亓星子道,“因为在没怀之前,随时有反悔的可能,而一旦怀了,你就是彻底上了这条贼船,这时候他们赶你,你都不一定愿意走。”
  缪伦明白了,再次沉默,用眼神示意她继续。
  “至于后来嘛,我信息搜集的差不多了,眼见着再拖下去就要被拖去取卵了,就和郭礼怀联络了一下,让他报警端了那么机构,然后带着警察过来把我们一股脑带走了。”
  “就这样?”这显然没达到缪伦对于“亓星子代孕窝点大冒险”的预期,他不满道。
  “那还能怎么样?”亓星子有些哭笑不得,“你还指望听我说单枪匹马在这农民房里杀出一条血路的故事吗?一群孕妇,几个村民,就算有两条狗吧,即便真的没警察,就郭礼怀当初带着我们部门的人一起过来那阵仗,我不也能来去自如?”
  说到这,她甚至笑了起来:“我记得那时候一个同事还很夸张的带了一包肉包子,就怕起了冲突的时候,人没事,狗发狂了。”
  “那为什么,这件事后,你们对郭礼怀……三缄其口?”缪伦居然还找到了个成语来形容。
  亓星子叹了口气:“我说不上来,我们也有谈过,他其实自己也说不清楚。”
  “我们这一行,抑郁症几乎是职业病的一部分,郭师兄吧,他入行比较久,闯过黑煤窑,救过被拐妇女,还卧底过底层黑社会……他心理强大吗?强,但他的心理压力更大。”亓星子惆怅道,“他曾经劝我趁早离开,这一行干久了,麻木反而是一种幸运,最怕的是像他那样,有了救世情结。”
  缪伦点头:“我明白了,”他苦笑一声,“就和我们律师一样。”
  “对啊,”亓星子微笑,“曾经以为能仗剑天涯,结果发现真凶是甲方爸爸。”
  “所以郭礼怀因为抑郁症……死了?”缪伦重新扯回话题。
  “……是的吧,”亓星子平淡道,“我不知道这次卧底代孕女的事,受到最大影响的,居然是他。事后人人都说要我请个心理医生,我觉得其实没什么,我最需要的明明是妇科医生,毕竟我是真的打了好几针促排针的,那阵子非常害怕有后遗症。后来调理完了,就又活蹦乱跳了。可是郭师兄却找到我,说他快扛不住了。”
  “?”
  “他说,他觉得自己如果再干下去,迟早会把周围人害死。”
  “因为是他请求你去卧底代孕女?”
  “对,我想说没什么的,可我说不出来,因为他其实说得没错。他为了做代孕的选题能找到我,就能为了做其他选题去物色其他合适的人选,我这次安然无恙还好,可总有一天,事情会有控制不住的时候……他心思太重了,责任感更重,他……其实是被自己活活压死的。”
  “为什么他不离职?一旦发现精神状态不对,是可以脱身的吧?”
  “你说的那个幸运儿是我,”亓星子指了指自己,“我有没有说过,我们这行干久了,看世界的角度都不一样,任何一个事件都想挖一挖,捕风捉影、疑神疑鬼,连看到一个男生走进女士内衣店,都想跟过去查查他是变态还是走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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