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守啊衡守，你怎么能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胡乱揣测，你爹不也仅仅是怀疑吗？那是璟妩，你说过要终身守护的人，她知道你怀疑她，不知道该多伤心。”
可万一真是……
脑袋里刚冒出这个念头，衡守被针扎一般赶紧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不去再想。
沉默了很长时间，直到门外传来敲门声。
是苏璟妩的声音。
“阿衡，你在吗？”
衡守缓过神，应了声，去开门。
门外日光正好，少女俏生生背手站着，笑容灿烂且明媚。
衡守看的有点出神。
苏璟妩很自然地走进屋坐下，歪头瞅他：“怎么了，你表情好奇怪，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衡守眼神飘忽，转移话题，“没有，刚和我爹通信，让我们快点返程，四宗门竞技赛要开始了。”
苏璟妩突然挺直脊背，紧张起来，“是哦！我差点忘了！”
她捂住脸，崩溃说，“完了完了，我最近疏于修炼，境界落下不少。”
她水灵灵的眸子求助地看向衡守，“阿衡，你速鳞借我用用嘛，临时抱抱佛脚也好，本来这次就是偷偷跑出来，如果境界没有提升，我就惨了。”
她还是像从前那样，撒娇都撒的让人不忍拒绝，衡守愣愣看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璟妩，我们激活龙契吧。”
话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没想到潜意识竟然将心里的话给说了出来，不敢看苏璟妩什么表情，手足无措站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显得有些慌乱。
苏璟妩感觉自己头皮都在这一刻收紧了。
嗓子有些发干，挤出个笑来，“怎么突然想起要激活龙契啊？”
她面上虽镇定，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想解除婚约，这是最好的办法。”衡守支支吾吾道：“只有激活龙契，儒风圣殿才算真正与你扯上关系，事关我的安危，我爹才会替你跟三清宗和妖族斡旋。”
原来如此……
是婚约的事。
苏璟妩如释重负松口气，脸上的笑容更温柔了些：“道理我知道，只是阿衡，你最讨厌的就是身不由己，一旦激活龙契，你的生死会跟别人绑在一起，你真的会开心吗？我不能这样自私，婚约我自己想办法解除，你是下任殿主，不该被别人掌控命脉。”
曾几何时，被认定为龙主转世的少女知道衡守厌恶龙契的存在，也是这样对他开解，并且坚定的告诉他，永远不会主动激活龙契。
正因为感受到尊重呵护，衡守才对苏璟妩逐渐产生好感，萌生了保护她一辈子的想法。
苏璟妩知道此话一出，势必会让面前的人加深对她的依赖。
然而这次，她好像低估了少年的执着。
“没关系。”衡守态度异常执拗，牵起苏璟妩的手，正色道：“这次不一样，事关你终身大事。我相信你会好好保护自己保护我，璟妩，别犹豫了，我们抓紧时间吧。”
说完不等她反应，拿出龙鳞，从手腕处划出一道血痕，滴上去，接着用眼神示意对方。
“该你了。”
苏璟妩没想到衡守如此心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手心冰凉，不受控制发抖。
衡守感受到了，抿紧唇，抓的更紧。
就在手即将靠近龙鳞的瞬间，苏璟妩猛地一挣，突然又缩了回来，一个劲儿摇头。
“不，阿衡我做不到，我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将你置入险地。我身上的毒不知道彻底清除没有，万一某天暴毙，岂不是会连累你。”眼泪委屈的在眼眶里打转，她抽泣道：“婚约你就别管了，我会想办法解决。”
少女眼泪是利器，无坚不摧，衡守见她哭，心就乱了一半。
璟妩话里处处为他着想，而他却还在疑心，真不是东西。
苏璟妩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衡守便将人揽进怀里，手忙脚乱替她擦眼泪：“别哭别哭，璟妩，是我不好不该逼你，以后再也不提了。”
过往与苏璟妩嬉笑打闹的场景一幕幕在脑海中闪现，衡守心里仅存的那点怀疑烟消云散。
相识八年，他不信璟妩会是那般心思深沉之人。
其中定有误会。
***
从衡守住所出来，苏璟妩脸上的脆弱神情一扫而空，低头看着手中的速鳞，勾起唇角。
等在外面的小六瞥了眼她手中之物，略感诧异：“他还真给你了。”
苏璟妩眼波流转，笑的妩媚动人，“从小到大阿衡一见我哭就心慌，别说区区龙鳞，上刀山都去得。”
她音如脆鹂，眉眼间的得意怎么也掩盖不住。
小六忍不住侧目。
走了两步，苏璟妩微微皱眉，又说，“不过今日阿衡确实有点奇怪。”
她陷入沉思，具体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他在试探。
一个极其厌恶龙契存在的人，突然主动提出激活龙契，如果不是想替她退婚，就是已经怀疑了什么。
难道……
小六见苏璟妩笑容逐渐僵硬，总觉得她有事瞒着没说，便问道：“怎么个奇怪法？”
“没什么，也许是我想多了。”苏璟轻轻摇头，避而不答，“该去找戚白了。”
手中速鳞被她拿至眼前，细细盯了片刻，无声攥紧。
两人行至小院门口，正好与迎面而来的龙幼安相撞。
错身瞬间，龙幼安目光在她手中的龙鳞上顿了顿，不过仅仅片刻，便神色如常的俯了俯身。
“苏姑娘。”龙幼安时刻谨记她现在的身份还是衡守身边的侍女，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
苏璟妩迅速将龙鳞收进灵囊里，冲她温和地笑了笑，“我记得你，上次是你替我去昇阳教，一直都没来得及谢谢你，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地牢外你身手很不错，想必是殿主派来保护圣子的人吧。”
龙幼安微笑，也不解释，算是默认。
苏璟妩看着她，愈加和善，“此次出行，就你们三人吗？在桃居镇可有遇上什么奇怪的事？”
苏璟妩问的隐晦，龙幼安却知道她想问的还是戚白口中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当即迟疑道：“有件事……是很奇怪。”
“哦？说来听听？”
苏璟妩跟小六一并将视线投了过去。
龙幼安瞪着眼睛，气鼓鼓道：“柴房那两具尸体，不知道被哪个王八蛋偷走了！你们说奇不奇怪，都说没见过，没见过怎么会不见呢，这年头真奇葩，还流行偷尸。”
苏璟妩嘴角一僵，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小丫头话里有话，是在指桑骂槐。
此事她确实不知，尴尬道：“是吗？我也是才知此事，桃居镇毗邻妖族，不会是被什么小型野兽啃食了吧。”
“我想也是。”龙幼安了然点点头，“那可是傀族的人，敢跟他们扯上关系，就是与整个修仙界为敌，我想应该不会有人这么蠢。苏姑娘乃仙门正统，想必嫉恶如仇，敢问遇上傀族的人当如何？”
苏璟妩面容肃穆，回答的毫不犹豫，“自是除之后快，傀族不灭，中州难安，如今四大宗全力追捕傀族余孽，这些阴沟里的老鼠翻不了天。”
小六站于身侧，一言不发，握剑的手背青筋暴起，脸色惨白如雪。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找到你真不容易◎
“苏姑娘大义。”龙幼安目露赞许, 看了眼渐晚的天色，发出邀请，“明日圣子就会启程回中州, 姑娘跟我们一起吗？”
“明日？这么快？”苏璟妩似乎难以置信, 眉头微蹙，“可是，刚刚阿衡并未说……”
龙幼安回答的脸不红心不跳, “我是才接到殿主消息，正要去通知圣子。四宗门竞技在即，圣子回去需得闭关修炼, 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她这样一说, 苏璟妩便了然。
宗门竞技是整个修仙界的盛事, 四宗门倾注心血的年轻一辈都会在这场竞技赛中崭露头角, 争光添彩。
某种意义上来说, 年轻弟子的较量, 就是四宗门之间实力的较量，大意不得。
尤其今年少了骆诚聿这个劲敌，其余三宗暗暗发力, 都想趁机会拔得头筹, 将三清宗从第一的位置拉下来。
“也是，我也该抓紧时间了。”
苏璟妩看起来有点心事，心不在焉的告了辞。
龙幼安盯着他俩的离去的背影出神, 约莫小半分钟目光才逐渐清明。
屋里。
听完龙幼安的话，衡守很震惊：“我什么时候说明天回中州了？你凭什么替我安排？”
龙幼安看也不看他, 直截了当：“你的意见不重要。”
说完, 又似想起了什么, “你把速鳞给苏璟妩了？”
听见前一句衡守怒火中烧, 后一句突然又觉得有点心虚，以为她是来兴师问罪的，结巴道：“干、干嘛？速鳞以前是龙族的东西，交给儒风圣殿后，作为他的使用者，我有权利随意处置吧。”
话虽如此，他还是忍不住偷看龙幼安，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生气。
见她黑眸幽深，看不出情绪地盯着自己，衡守浑身不自在，眼睛始终不敢与之对视。
“我只是借给璟妩，她都开口了……我又不是小气的人，大不了回去后拿回来就是。”
越说声音越小，越没底气。
毕竟是龙族的东西，就这么随意借出去，人家有意见无可厚非。
龙幼安听他狡辩了半晌，知道这人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双手抵住木桌，略微发力，坐了上去，两只细腿来回晃悠，慢悠悠问道：“当时我从三清宗离开，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衡守不知她提起这事是何意，不过锁骨上的印记此刻倒是滚烫起来。
他以为龙幼安又想羞辱他，忍不住气道：“当然是依靠龙鳞之间的感应啊！”
这句话他说的怒火中烧，说完便是一愣。
显然他也想到苏璟妩为何突然借龙鳞，不过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璟妩只是为了修炼，不会骗我的。”
已经在父亲的指使下试探过一次，内心已经觉得很对不起她，这种不信任，不会再有第二次。
“我相信她。”
少年赤诚，回答的无比笃定，神采奕奕，眼里全是光。
对此，龙幼安素净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气恼，她说：“行吧。”
随即摆了摆手，从桌上一跃而下，“时间不早了。你先休息，我出门办点事。”
龙幼安平淡的反应反而令衡守无所适从，站在原地一脸懵。
她，她就走了？
不利用那该死的龙契折磨他？之前不是虐他虐的挺欢吗？
“你不生气？”在她即将出门前，被少年小心翼翼叫住。
桃居镇这么多天，两人也算一起经历过生死，龙幼安所行之事，他都看在眼里，兽潮下救勾萝，解自己赤眼蜂的毒，替苏璟妩夜探昇阳教，地牢外为了争取时间，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昇阳教的人，如此种种不会有人比她做的更好，坦言说他多少是有点佩服的。
他对龙幼安有所改观，龙幼安亦是如此，虽说这位圣子脾气差了点，心眼小了点，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拎得清，那种情况下地牢九死一生，他还是义无反顾做了，所以只要不涉及苏璟妩，他就还能救。
龙幼安被他惴惴不安的小眼神逗笑，“我为什么要生气？你坚定选择你相信的，没有错。”
至于选择的结果对不对，能不能承受，那得自己担着。
面对这样“善解人意”的龙幼安，衡守一时哑口无言，呆了半天，有点不好意思挠头。
“嗯……你要办什么事，我替你去吧。”
龙幼安闻言扬眉。
“真替你去。”衡守瞧她一脸怀疑，嘟囔道：“本圣子出马，保证给你办的漂漂亮亮，说吧到底什么事。”
“反正不是好事。”龙幼安表情有点古怪，“你别去了。”
她说的是实话，少年当即表示不满，他这个人反叛心理尤其严重，越是不让干的事，越是要干，气鼓鼓地挡在门口，一副你不说我绝不让你离开的样子。
龙幼安看他两秒，见他态度异常坚决，无奈答应：“好吧。”
衡守赶紧竖起耳朵。
“你还记得柴房那两具傀族的尸体吗？”
“嗯。”衡守点头，“不是突然消失了？”
“突然消失不觉得很奇怪吗？”龙幼安说：“我问过下面的人，都说没有见过，无人敛尸，尸体怎会无缘无故消失呢。”
衡守倒是不以为意，觉得她过于敏感，沉声说：“桃居镇偶有妖兽出没，兴许是被溜进来的妖兽吃了吧。”
他想的与苏璟妩一般无二。
龙幼安却回答的斩钉截铁：“不可能。”
衡守突然意识到确实不可能，眼中闪过沉思，勾萝的宅子里可是住着一龙一蛇，那种血脉上的压制寻常妖兽根本不敢靠近，那么……
“还有别的傀族。”两人对视一眼，突然异口同声道。
“听闻傀族族规，见到同类必须为其收尸。”
龙幼安讲述自己听来的消息，“有药商从镇外回来，说时常路过的地方突然出现两座新坟，我怀疑尸体被埋在了此处。”
“你要去挖坟？”猜到她想做什么，衡守满脸震惊，“很缺德的！”
死者为大，傀族人所作所为令人憎恶，挖坟掘墓这种不厚道的事，还是让从小接受正统教育的衡守很难接受。
龙幼安无所谓耸肩：“所以才让你别去，不是什么好事。”
衡守：“……”
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只是话已出口，不去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
少年幽怨地瞅她一眼，不情不愿道：“去就去。”
说完，不打算浪费时间，准备出门。
“等等。”龙幼安突然开口。
待少年疑惑看过来，笑眯眯取出怀中的逆鳞递给他，“万一镇外遇上高阶妖兽，拿着它能给你争取逃跑时间。”
衡守：“……”
眼前之人梨涡清浅，笑的那叫一个不怀好意。
总觉得像在酝酿什么阴谋。
“知道了。”少年没好气的接过。
龙幼安又说：“换身夜行服吧，别叫人认出来。”
***
夜风萧索，凉飕飕的小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声，偶尔从远处传来几道震耳欲聋的妖兽低吼声。
视野内一望无际的黑，衡守顺着龙幼安给的路线图用最快的速度来到东南处，果真在此处看见两座无立碑的坟墓。
他弯腰捻起地上的土搓了搓，土质还带着点润气，确实是新坟，而且还散发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樟木味。
樟木千金难求，是妖兽最讨厌的味道，难怪没有被刨掘的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