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书念有点不太敢看他。
台上,班主任清了清嗓子:“叶琼哥哥, 你要不要先到后面姜月的位置上坐一下?”
她这才注意到自从自己进来坐下,他被占了位置,就只能站在她旁边。
他又高,这么站着,实在出挑显眼。
“还是我——”温书念小声嘀咕着, 想站起来给他腾位置,后脑勺被轻轻拍下了。
“没事,王老师, 您讲您的, 不用管我。”说着, 他懒洋洋地蹲下,手臂散漫地搭在膝盖上,抬起头, 故意捉弄似的, 不停找她的目光。
温书念躲不开, 只能和他对上视线。
“是叶琼忽悠你来的?”他仰着头, 凸起明显的喉结滚了滚,声音压得很轻。
温书念点点头:“你也是吗?”
“不是,我是看到家长群里发的通知。”
“......”
你不要入戏太深好不好!
温书念都不知道怎么接他话,他也不催,就那么安静又眸光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温书念不自在地戳了戳他肩膀。
“怎么了?”
“你坐后面去。”
“不。”
“可是你这样他们都在看我。”他存在感本来就特别强,现在又这么亲近地蹲在她身边,温书念感觉自己都遭受好几轮视线的洗礼了,“你快点坐过去好不好?”
她声音又轻又软,命令起人也没有威慑力。
陆行屿听得心痒痒,瞥见她轻颤的眼皮,又怕真把人惹生气,无奈地轻叹了声:“知道了。”
温书念听到后座拉开椅子的动静,心松了松。
但很快,包里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她猜到可能是陆行屿,果然,椅子被他伸过来的脚轻轻踢了下。
这人以前坐她后座就喜欢这样,这臭毛病怎么这么多年都改不掉呢!
她假装没听见,认真听台上班主任的讲话,椅背又被敲了敲。
“手机。”他好像不肯善罢甘休。
温书念无奈,瞄了一圈周围的家长,只能顶着罪恶感,从包里拿出手机,放在桌斗里,摁亮,解锁。
【中午一起吃饭?】
【你想吃什么?】
他催着自己看消息,就是为了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
温书念:【等结束再说吧,不要玩手机了。】
陆行屿:【家长会不是上课,你不用这么紧张。】
台上班主任的视线扫下来,温书念收起手机,不再回。
陆行屿看着她欲盖弥彰的小动作,还有绷得直挺挺的背,无声弯了弯唇。
窗外,洒进的阳光越来越炙热明亮。
陆行屿撑着下巴,目光开始肆无忌惮地打量起她。
她今天穿了自己送的那条裙子。
烟粉色,衬得她原本就白皙的肌肤通透胜雪,头发温柔地挽起,露出一截纤细的脖颈,像玉一样,在光线下细腻莹白。
他掌心轻轻松松就能握住。
还很软......
在温泉池的那个夜晚,他已经感受过了。
她坐在自己怀里,眼神朦胧吻上来的那一刻,自己捏着她后颈,第一次感觉到,怎么能有人这么软,而且好像全身都是软的。
心跳莫名地又失控加剧,陆行屿别开目光,撇开脑子里那些不三不四的念头,点开叶琼的微信,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小叶子:【你去开家长会了?我不是和你说过让温老师去,你不用去吗?】
陆行屿:【她也在。】
小叶子:【?】
小叶子:【你自爆了?大尾巴终于藏不住了?】
不是藏不住,是不想藏了。
从云亭山回去那晚,他认真想了整整一夜,既然自己准备追她,那有些事总得坦白。
只不过自己好不容易找了个合适的契机,她好像不相信?
小叶子:【陆行屿,人呢?温老师什么反应?】
小叶子:【有没有吓一大跳?】
那边迫不及待,立马又弹了一个语音过来。
陆行屿挂断:【没什么反应,她以为是你故意捣蛋,把我忽悠来的。】
小叶子:【...........】
小叶子:【败坏我名声!你解释了没有?】
陆行屿:【解释了,她不信。】
小叶子:【也是,我长得这么沉鱼落雁貌美如花,你长得这么丑,不做个DNA鉴定,别人都不会相信你是我哥哥。】
陆行屿:【......那你来解释。】
小叶子:【我怎么解释?】
陆行屿:【把户口本拍过来,从陆见山那页开始拍。】
温书念还不知道后座在密谋什么大事,等台上的家长会结束,她收起做笔记的小本子,转过身。
男人正以一种疏懒闲适的姿态,脑袋枕着自己的一只手臂,轻阖着眼,明亮的光线穿过他柔软的发梢,落在高挑冷白的鼻梁上。
恍惚间,温书念感觉好像回到了高中。
每个夏日午后,他总是这样睡得肆意又慵懒的。
温书念甚至都怀疑过他是不是得了一种靠近课桌就犯困的毛病。
教室里,家长陆陆续续地往外走,温书念本想直接拍醒他,但看着那张不减少年英气的脸,落到他额前的指尖突然停住。
下一秒,男人突然睁开眼,深不见底的黑眸此时在阳光照耀下浅淡成了温柔的琥珀色,没有懒散的睡意,只有灼热和清明,安静地掠过她脸颊,停在她那只手上。
温书念被盯得僵了僵,猛然意识到手腕上还戴着他送的镯子。
她尴尬地抽回手:“家长会结束了。”
“嗯,走吧。”他活动了一下脖子,起身。
两人走到班门口时,她手腕一紧,低头,发现男人握住了她的手。
“陆行屿?”她面色怔了怔,小声地叫了一声。
男人扬了扬下巴,她循着望去,发现班主任正和几个家长站在走廊上,聊着小孩学习之类的事,偶尔有几道目光穿梭过来,停在他们身上。
做戏,有必要这么全套吗?
温书念心里嘀咕了一句,手却没挣开,男人的掌心又往下滑了滑,温柔缓慢地撑开她温软的手指,修长的指节插进来,十指相扣。
第一次被人这么牵手。
温书念心突然一颤,抬头去看他,他倒是神色如常,唇角还轻轻翘了翘。
上次的事,他是没有芥蒂了吗?
也是,谁会和一个喝醉的人计较呢。
温书念一边告诉自己这样的结果是最好的,但一边又忍不住失落。
他心里是真的坦荡,再亲密的姿态也能大大方方,自己就不一样了,有了歪心思,稍微触碰一下就敏感得不行。
走到楼梯口,她手心已经起了一层汗,看着没人,低着头抽回自己的手。
“你先回去吧。”她咬着唇,声音也闷闷的。
陆行屿:“怎么了?”
“我要去办公室找班主任聊下叶琼的情况。”不单单是为了躲避他,家长会结束时,班主任说过家长如果还有任何关于孩子的问题可以去办公室找她沟通,自己虽然起初是抱着一颗敷衍的心来的,但收了人家那么多钱,总归也该负责一点。
“那我陪你去。”他不由分说地又握住她的手。
温书念不解地看他一眼。
“谁让我是她哥哥。”
杭越的师资优越不仅体现在老师的教学水平上,也体现在情商和沟通上。
没有温书念想象中的老师一味教育家长,批评学生成绩,而是比较客观地反映和分析了孩子在校的情况,又提出了很多有情感关怀的建议。
即使是温书念这种不善交流的人,听着也如沐春风。
聊到最后,对方又打趣问了一句“你们是新婚吗?”
温书念疑惑,陆行屿揽过她的肩,微笑着点头。
老师也和善地笑了笑,拉着温书念说:“怪不得,以前都是她哥哥一个人来,现在你们结婚了,又多了一个关心叶琼的人,真好。”
走出办公室,温书念还深陷在最后一句话里。
她是一直叫陆行屿假扮自己哥哥来学校?
这不太可能吧。
校园里,日头越来越高,刺得人眼前发白。
温书念边自顾自地朝前走,边摸出手机,打算打电话给小祖宗好好问问怎么一回事。
微信里,跳出几条未读消息。
叶琼:【温老师,对不起,我真不知道我哥也去了家长会。】
叶琼:【我明明把他手机里短信删掉了。】
叶琼:【你们是不是碰上了,他有没有骂我?】
陆行屿真是她哥哥?
那叶逢呢!
温书念感觉自己的认知受到了强烈冲击,赶紧拨了一个电话过去,那边无情地挂断。
她望了一眼身边替自己撑着遮阳伞的人。
满腹的疑问,欲言又止。
几分钟后,走到校门口,一辆商务奔驰停在了两人面前,她发怔地坐上去,又收到叶琼发来的三张图片。
点开,是户口本内页。
户主:陆见山,长子:陆行屿,女:叶琼。
“我是看到家长群里发的通知。”
“谁让我是她哥哥。”
之前,她以为漫不经心的玩笑话,此时一遍遍在耳边回响。
什么入戏太深?
从头到尾,演戏的只有她一个人,人家是正牌的哥哥!
“中午想去哪吃?”男人收了伞,跟着坐进来,宽敞的后座因为他人高腿长的,好像瞬间逼仄不少,就连光线都挡掉一部分。
温书念回过神,余光瞟过他淡然又让人捉摸不定的脸色,一时间,也顾不上思考其他的,满脑子都是自己和小祖宗合谋假冒家长的糊涂事。
还假冒他妻子。
他心里是不是觉得很荒唐?
车子缓缓驶离校门口,旁边的人一言不发,但温书念感觉得到他有如实质的目光始终游离在自己身上,即使刻意往窗外看,也如芒在背,难以忽略。
她坐立难安,无奈地回过头,对上那道视线,抿了抿唇,好半天闷出一点声音:“对不起。”
“什么?”男人挑了挑眉。
“今天的家长会,我不该冒充叶琼的家长过来的,给你添麻烦了。”她屏着呼吸,一鼓作气地说完。
他轻轻转着自己手上的尾戒,没说话。
温书念眼睫耷拉下去,别开头。
片刻后,他似乎轻叹了一口气,被冷气吹得幽幽的声音飘过来:“是挺麻烦的,这下他们都以为我结婚了。”
其实还好吧。
家长也不是天天见面的,尤其是升了高中,孩子不在一个学校,不认识的面都见不上了,而且作为有孩子的一群人,围着自己孩子都转不过来,也没空关心别的家长的婚姻吧。
温书念刚想为自己辩解一句,听他突然叫了自己一声。
她抬起头,深沉的眸光就那么安静地看着她,只是眼底划过一抹稍纵即逝的遗憾:“温书念,你说以后我找不到老婆,你是不是得负责?”
“?”
他什么意思?
是要她——以身相许?
温书念感觉自己大脑好像卡住宕机了,突然,车子一个急刹,她没系安全带,差点撞上前座,被男人伸过来的手搂住,脑袋在他胸口轻轻磕了一下。
“抱歉,陆总,温小姐,前面有辆车突然插进来。”叶逢转过头,心虚地笑了笑。
真不怪他不会开车。
谁知道他不近女色冷心冷面的老板还有这么流氓的一面,青天白.日的就在车上逼人家跟他好。
再看那位温小姐,脸都红了。
陆行屿警告地剜他一眼,他识趣地收回目光。
温书念被这么一晃,晃清醒了,躲开他怀抱,拂了拂裙边,坐回自己那边,探头凑到驾驶座旁:“你能在前面把我放下来吗?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叶逢为难地看向陆行屿。
她脸色垮了垮,扭头看向窗外,半晌后,听到某人淡淡地“嗯”了一声:“找个地方停车吧。”
温书念倒不是和他置气,只是现在感觉脑子乱糟糟的,想一个人清静地捋一捋。
车一停,她立马推开车门。
陆行屿低头瞥了眼地垫上的伞,拿起,跟上去。
夏天的风都是裹着热浪的。
温书念没走两步,手腕被人拉住,回过头,才发现陆行屿跟了上来,黑胶伞面遮过她头顶,挡住晒人的太阳。
“你——”
“生气了?”他没了之前开玩笑的散漫,眸光有些认真地注视着她。
温书念摇摇头。
但在陆行屿看来,就是生气委屈得不想说话了。
“对不起,如果你不喜欢,就当我是随便说——”
“说了没有,”温书念打断他,又感觉自己语气有点激动了,低下头,默默叹了口气,“我就是感觉现在很混乱,越想越头疼。”
“那就不想了。”陆行屿抹了抹她额头上的汗,往她身前站了站,将人藏在自己的影子里,“有哪里想不清楚的,问我。”
温书念思考着,还是从自己最关心的问起:“你当时找家教是故意找上我吗?”
“不是。”
他虽然是喜欢她,也在心里觊觎了很久,但在当时以为她讨厌自己的情况下,绝不可能主动去打扰她。
不被她需要的感情,对她来说就是莫大的困扰。
“是宋洋和他老婆闲得无聊,耍了我。”陆行屿简单地将当时的事解释了一遍。
温书念听得有点哭笑不得,原来他也是被“算计”的。
“那你是什么时候——”
“你来隆江签合同那天,我当时就在门内。”
怪不得,当时那个秘书对自己态度转变那么快,前一秒赶人,后一秒就端茶倒水的伺候着。
都是他的安排。
温书念:“你当时为什么不说?”
“我觉得当时那个场合,你应该不太想见到我。”
或许吧,就好像面试时遇到了多年不见的同学,对方正好是面试官,你当时还特别狼狈。
任谁心里都会有点触动。
“如果你知道家长是我,你还会来吗?”陆行屿见她皱着眉,温声反问了句。
“如果钱给的够多,应该会吧。”她说完,陆行屿忍不住笑起来,笑得放松又肆意。
“我没开玩笑。”
“嗯,挺好的,要加工资吗?”对上她眸光里闪过的恼意和认真,陆行屿轻轻揉了下她脑袋,“我也没开玩笑。”
“不用。”现在这个工资,她已经拿得非常有心理压力了,“我教得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