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识在手,两人只需心神一动,意识便重新归位。
被吸入梦魇之前,灵泽是站在寒止身前的位置,一只手搭在寒止的肩上,正准备查看对方体内灵力的情况。
意识进入梦魇后,身体的动作跟位置都保持不变,骤然回归时,神魂一阵激荡,两人的身体同时一晃,半搂在了一起。
这个小小的意外再次让两人回想起方才在幻境中的另一场意外。
灵泽倒是神态自若,甚至还主动将那只搭在寒止肩上的手臂又紧了紧,以此来稳住身形。
反观寒止,眼神闪烁,双臂虚抱却又不敢真正环住灵泽的腰身。
灵泽的下巴顺势抵在了寒止的肩头,无声的吐息在耳边响起,让那莹白的耳垂染上了一抹绯红。
灵泽在寒止看不见处暗笑,偏头望了望外头的天色,“看来我们并没有在里面待得太久。”
她给长青留下了那道讯息,也不知道长青此时有没有稳住宗内的局势。
外头好像安静得很,想来应该没出什么大事。
“剑阁被我套上了一层结界,就在你设下的结界之外,长青那里我也留了口信,所以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
只不过这试剑大会,暂时肯定是办不下去了。
寒止:“嗯……”
灵泽暗笑不止,向后退几步离开了寒止双臂范围内,没有再逗他。
寒止停在半空的手臂终于得以放下,只是现在不再进退两难了,不知怎地心里反而有点失落。
***
镜湖范围内所有人员都被长青清空了,只留下他自己以及非要跟来的常舌等在剑阁门外。
灵泽的突然离席,以及寒止的失踪,无疑让试剑大会乱成了一锅粥,他不知道废了多少口舌才暂时糊弄住那帮人。
现在所有参赛弟子都已返回临时居所,大部分前来观赛的贵客也已暂时离开擂台,只剩下一些长青糊弄不住的老家伙还留在会场上,非要等寒止出现给个说法。
距离灵泽进去剑阁已经过去大半天了,虽然对灵泽跟寒止两人的实力有充足的信心,但灵泽最后那句“你师父快没了”属实把长青吓了个不轻。
他寸步不离地守在剑阁门外,隔一会儿就抬头看看天色,脸上的焦急跟忐忑根本掩饰不住。
一天之后若是他们俩还没出来可怎么办!
灵泽留下的字迹他看到了,可这么大的事情他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心里总是没底。
他心里越是着急,看着旁边翘着二郎腿眯着眼睛快睡着的常舌就越是不顺眼。
“诶诶诶,我说你就一点儿都不担心你主子吗?”长青忍不住过去捅了常舌几下。
哪知常舌一脸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道:“你就对自己师父这么没信心吗?”
常舌伸着懒腰缓缓站起来,伸伸胳膊扭扭腰,懒散地舒展着筋骨,嘴上慢悠悠地说着:“那俩人是谁啊?一个是修真界的顶点,只差一步就能飞升的寒止道尊,一个是天赋空前绝后,实力超群位于万鬼之巅的鬼王,别说他俩凑一块儿了,就是单拿出来一个,这天下有什么人能轻易要了他们的命吗?”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长青还是担心,“可那到底是梦魇呐,能剥人灵脉的,你也知道的不是!”
常舌扭腰的动作顿时停住,一脸漠然地看向长青:“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欠儿呢,尽往人伤口上撒盐。”
这下换长青不干了,“嘿?你说谁欠儿呢,怎么没大没小的呢,论辈分我可是你长辈!”
常舌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长青,最后目光落在那张娃娃脸上:“长辈?”
长青:“我跟你主子是平辈!而且算起来你还是莫家的小辈对吧,观昱跟你是一辈人,而我是观昱的师尊!”
长青双手叉腰,挑衅地冲长青挑了挑眉毛。
常舌不屑地“切”了一声,“真当我不知道主子跟你们的关系呢?主子虽然明面上跟你们算是平辈,但当年她可几乎算是跟寒止道尊平辈相交的道友,你顶多只能算是寒止道尊挂名的徒弟,据说不少时候还是主子她指点你们修行的呢,那要这么算起来,咱俩辈分也差不了多少啊,说不定我还要比你高上那么一点点。”
常舌捏着小指头比量着,“一点点”!
长青瞪起眼睛,“怎么就比我高一点点了!这能这么论吗!?”
常舌:“哼,要知道,在酆城,有时候就连主子她都得看我的脸色,听我的话!”
“城里的大小事务基本上都是我在管,鬼市知道吧,就连鬼市也是全权由我负责的!”
常舌睁着眼睛编瞎话,虎得长青一愣一愣的。
“真的假的……”
灵泽?得听这个长舌鬼的话?
常舌:“你别不信呐!就说主子刚坐上鬼王那会儿,经常三五个月地见不着人影,城里出过多少回事儿,要不是有我在,等她回来都不知道还有没有酆城这个地方了!”
长青半信半疑:“你能有这么重要?”
常舌:“啧,我跟你说,你是不知道那次有多惊险……”
常舌拉着长青在剑阁大门外坐了下来,巴拉巴拉地说了起来,连说带比划,说得那是绘声绘色。
长青越听越入迷,等听到关键地方,竟然还主动要求起常舌“细说细说”。
让常舌这么一搅和,倒是让长青暂时忘了那份不安,不再在门前走来走去,安安稳稳地跟常舌并排坐在一起,兴奋地讨论起来。
“灵泽还有这么糊涂的时候呢!明明是你急中生智把那只鬼关在了业宫,这才没让那只鬼跑出去报信,最后反倒成了你的过错?”长青拔高了声音问。
常舌顿时来劲了,一拍大腿说:“可不是嘛!得亏了我呀,要是让那只鬼将鬼王不在业宫的消息传出去,酆城那群不老实的恶鬼肯定就要造反了!”
长青:“那你就没跟灵泽理论?”
常舌:“当然!我能受那委屈?”
常舌刚要接着往下编,身后大门里就传出一个带着好奇的声音:“我怎么记得那只鬼本来就是你马虎,不小心放进业宫的呢?你这是说什么呢。”
灵泽双手环胸靠在大门处,不知道已经在两人身后听了多久。
常舌额头上的冷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僵直了脖子缓缓向后转回去,讪笑着:“主,主子……”
灵泽:“?”
“我是说……”常舌脑子里疯狂想着说辞:“我是说,我……我能受那委屈!”
那委屈,他能受!太能受了!
第74章 落网
“噗。”长青揣着手笑道:“这语言的艺术真是让你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个长舌鬼,十句话里能有一半真的就了不得了,信他个鬼。
长青将灵泽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又收敛着目光看了看寒止。
还行,两个人除了袖子跟衣摆少了好几块,没见着有伤。
“总算是出来了,都不知道我有多心惊胆颤。”出来了就好,出来了,剩下的事儿就不用他管了,长青轻松地想。
“心惊胆颤?”灵泽怀疑地看了看他两眼,“我看你跟常舌两个人相谈甚欢啊,还有时间担心我跟你师父?”
长青:“哪的话啊!我当然担心了!”
常舌也敢忙为自己辩解:“我们是都担心得心脏砰砰跳,这才随便聊几句缓解一下!”
“行了行了,别贫嘴了。”灵泽抬手叫停,“还心脏砰砰跳呢,你有心跳?”
她看向长青:“如何,莫时找到了吗?”
长青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脖子,抬手比了个数字:“八个时辰,我找了整整八个时辰,整片长白山脉都被翻了个遍,可就是都没找到,直到两个时辰前我才回来守在剑阁外,让玉成带人继续找,依旧没有消息。”
灵泽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长青脑门上,“连个人你都找不着。”
虽然这么说着,但也没有责怪长青的意思。
连她跟寒止都差点在梦魇里吃了大亏,莫时将自己藏得严实,也不稀奇。
行吧,灵泽默默叹了口气:“你们都找了哪些地方?剩下的就我来吧……”
长白仙宗的地形灵泽也同样熟悉,有几个能藏人的地方说不定就连长青都不知道。
灵泽刚要有所动作,身旁的寒止便伸手拦在她身前,“不用,我来。”
寒止的声音比往日低沉了几分,面色如覆冰寒潭。
灵泽默默退到他身后看着他动作。
能让好性子如寒止都动了肝火,这个莫时也确实是有几分本事了。
灵识被禁锢的梦魇此时只是一面带有灵气的镜子罢了,寒止将它拿在手中上下抛接一个来回,瞬间定位了镜子上灵力牵引的方向。
只见他右脚轻微抬起,又猛地落下,磅礴的灵力如一张巨大的网,带着淡金的色泽自寒止脚下向四面八方展开,片刻的功夫便封锁住了整片镜湖湖面。
脚下白色的浮冰亦带着波光粼粼的金色,如同洒金的扇面。
通体银白的无瑕剑出鞘带起一道寒霜般的剑光,寒止右手举起,无瑕剑便悬停在一点一动不动。
寒止清冷的眸光闪露出一抹厉色,右手落下的同时,无瑕剑也跟着落下,锋利的剑锋在浮冰上留下一个一尺多宽的冰洞,瞬间直达镜湖湖底。
湖底暗无天日,时不时有被尘封在此的灵器灵剑闪耀出一点光辉。
无瑕剑如带着银色尾光的流星,划开湖水,将剑身周围三丈范围照得如同日光降临。
浮冰之上,长青跟常舌都惊讶于寒止这一举动。
从拿出梦魇到封锁湖面、洞穿浮冰,不过是片刻的功夫,除了灵泽谁都不知道寒止为何如此。
“莫时藏在镜湖水底?”在无瑕剑入水的那一刻灵泽便想通了其中关节。
寒止淡淡地说道:“长青办事还算稳妥,他没有找到莫时,说明莫时藏的地方长青不会去找。”
说着,他手势一变,像是发现了目标:“既能藏身,又方便操控梦魇的地方,便是我们脚下的镜、湖。”
寒止最后两个字落得很重,手上双指并起,无瑕剑瞬间散发出来的剑光几乎穿透了极深的湖水,即便在水面上也能隐约看到水底那夺目的银光。
水底极深处,一道灰色的人影被无瑕剑追赶得四处逃窜,可他哪里比得过无瑕剑的速度,几息之后,银白的剑气便落到了他的后背。
银白剑身瞬间洞穿了他右边肩膀,鲜血喷涌而出,将湖水染出一大片血红。
惨叫与痛呼皆被湖水淹没,在水中浮现出一连串大大小小的水泡。
重伤莫时后剑势仍未停止,无瑕剑紧紧地插在他的肩胛骨处,自湖底冲向湖面,将人直接从水里带了出来,“砰”地一声扔在了寒止的脚下。
“啊啊――!……咳咳咳……”莫时惨叫声中夹杂着一连串的咳嗽,一身灰衣被血水跟湖水浸透紧紧地贴在身上,身体蜷缩着拱起,满身狼狈尽显。
长青瞪大了眼睛,他找了那么久的人,居然真就一直藏在他脚底下!?
他弯下腰想仔细看清楚这到底是不是莫时,脸凑近后,莫时突然抬头冲他伸出手,吓得他连忙向后退了几步。
那张脸一露出来,长青便认出这人的的确确就是莫时无疑。
“还真是……”
莫时匍匐在冰面上,视线在几人身上一一划过,便知道自己已经一败涂地,可他仍旧挣扎着向前爬动,左手伸到后背,忍着剧痛握住无瑕剑的剑柄,想要硬把剑拔出来。
“啊啊啊啊――!!”他咬紧牙关,但疼痛仍是让他忍不住喊出了声。
他拼尽全力,无瑕剑都没有移动半分。
灵泽上前一脚踩在他没有受伤的另一侧肩头,自上而下俯视着他:“别白费功夫了,还是把力气留着,在众人面前求饶吧。”
莫时顿时停止了挣扎,脸深深地埋在冰面上,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
一旁的长青还以为他是害怕了,可随后竟听到了一连串的闷笑。
“呵呵呵呵呵――”莫时的笑声越来越大,到后面已经是放声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沉默地看着此人状若疯魔的模样。
“怎么办?关起来吗?”长青对灵泽无声比划着。
灵泽看了看寒止,寒止“噌”得一声,干脆利落地收回了无瑕剑,回了一个“随你做主”的眼神。
灵泽抬眉,挥手以鬼气将人禁锢,连嘴巴也一起封了起来,一脚踢出去。
莫时被这一脚踹飞,只听“噗通”一声便重新落回了水中。
灵泽手心拽着一根以鬼气凝成的绳索,绳索的另一端紧紧地拴在水下莫时的身上。
她将绳索随手固定在脚下,拍了拍手轻松地说道:“不是喜欢待在水里吗,那就继续下去待着吧。”
灵力可以保证修士无论是在水中还是土里都能呼吸自如,即便是沉睡、昏迷的状态,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被憋死,只不过也不会好受到哪去就是了,更何况莫时肩头还被无瑕剑开了个两头透风的洞。
长青看了看水面,木然地转过头来,看着灵泽的眼神多了点敬畏,“到现在我才有点儿你已经是鬼王的实质感。”
他掏出印信给玉成传音:“回来吧徒儿们,人找到了。”
说完他突然想起来:“哦,对了,一群老家伙一直在等着你们出现解释呢,怎么办?”
试剑大会暂停,长白宗主失踪一日,鬼王灵泽自比试现场暴起离席。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想瞒也是瞒不住的,最后肯定要给个合理的说法。
寒止:“他们想要解释,那就给他们解释。”
莫时所做之事也好,莫家多年来剥人灵脉也好,全都一次性解释个明白。
灵泽考虑到莫家实力不俗,担心莫一清会不会干脆狗急跳墙,与其等着没落后被其他世家瓜分,不如放手一搏对长白出手。
即便莫家远远不是长白的对手,但若抱着玉石俱焚的念头,长白也一定会有伤亡。
她问:“一点脸面都不给莫一清留?”
寒止毫不犹豫:“不用。”
这么果断,看来是有十足的把握莫一清不会这么做了。
长青见二人已有决断,便试探地问道:“那我……这就给莫家传信,将莫一清叫来?”
灵泽:“若我所料不错,莫一清应该已经在来长白的路上了。”
“那日在擂台的那些老家伙哪个不是人精,你以为他们为什么非要跟长白要个说法。”
“先有莫家弟子作弊,后有莫时弃权,紧接着寒止便失踪,我又突然离席,敏锐点的肯定能猜到与莫家有关,觊觎莫家资源的肯定巴不得莫家倒台,所以才着急让长白给出解释,而跟莫家一条心的,想必当时就给莫一清传了信。”
只要这几天莫一清没突然痴傻,肯定能想到梦魇出现在了试剑大会上,偷走梦魇的人,就是突然弃权的莫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