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江天脸色煞白，在医院的灯光下，几乎比躺在床上昏迷着的柳绡绡面色还苍白几分，倒也不能怪护士笑话他。
“没什么事，我叫大夫来看看啊。”她随即扭过身去，叫来一个年纪不大的值班医生。
“没事，有可能是疼痛导致的。”医生查看了柳绡绡后向徐江天交代道，“一会儿给一点止血药和镇痛药，注意休息，调养几天就好了。最近有可能怀孕吗？”
徐江天默默低头回想了片刻：“应该没有。”
“什么叫应该？”医生不满地反问。
“她之前有过两次大出血，出院后身体一直虚弱，看过医生，医生说生育方面会受些影响。”“受影响又不是绝育。”医生继而又补充道，“保险起见还是加查一个HCG，如果待会儿结果都正常，打完针就可以离院了。”说完，转身离开了。
急诊室里人来人往，感冒咳嗽的、头破血流的，什么样的病人都有，像柳绡绡这样因为生理期被送入院的，医生护士都顾不上了。徐江天靠在柳绡绡的轮床旁边，攥着柳绡绡的手等待检查结果。
忽然，人群中一个瘦瘦小小的护士拿着一张报告单高喊了一声：“谁的HCG？柳绡绡，柳绡绡家属！”
“在。”身处喧闹的急诊室，徐江天也不得不拔高了声音。他一边应着，一边往护士的方向挪动脚步。
“病人呢？快推过来，快！”
没等他动手，他身边走过的护士接收到了同事发来的信号，赶紧推动轮床，把柳绡绡送上了电梯。
瘦小的护士站在电梯里，拿着报告单一个劲儿地数落着徐江天：“你是病人的爱人吧？你说你这老公是怎么当的？自己老婆怀孕了你都不知道，硬说她是痛经，这要是漏查了一项，这个孩子……嗨，别说了，就算送到医院，这个孩子也未必能留得住。”
徐江天像被人在后脑狠狠砸了好几下，又晕，又懵，又疼。
柳绡绡怀孕了。
“不可能。”他下意识地低哝出声。
“怎么不可能？HCG都两万多了，这孩子起码六周了！还不可能，这是一对什么人呢？”
徐江天脑中嗡嗡作响。他其实都做好了两人婚后无子，甚至今后领养的准备，但就好像是上天赐予他们的一件礼物，一个小小的胚胎，就这么不知不觉中藏进了柳绡绡的身体里，然后用这样一种突然的方式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可这份礼物，似乎又是有条件、有期限的。
比如现在，也许孩子在柳绡绡腹中看见了最近发生的这一切，他觉得这个家庭，觉得他这个爸爸似乎不太好，所以打算回去了。
徐江天咽了咽口中苦涩的津液。如果一而再地失去孩子是对他前半生杀伐狠厉的惩罚，他愿意赎罪，可是柳绡绡……她不能再承受一次痛失骨肉的锥心刺骨了！
“怎么样才能保住这个孩子？”
“这个我说不好，得要医生来做诊断。”
第490章 不是什么好东西
看着柳绡绡被送进病房，徐江天退了出来。
“阿承。”他拨通了电话，“立刻把最权威的妇产科专家都请过来。”
“徐总，妇产科？”阿承摇了摇头，仿佛质疑自己听错了一般，“您确实是需要妇产科医生吗？”
“是。绡绡怀孕了，现在流产的几率很大，我必须要保这个孩子，所以你要快、快！”
阿承的脑子空白了一瞬，柳绡绡怀孕了？不是说不能怀吗？
但徐江天的催促声接连从电话那边传来，让他不敢再有丝毫怠慢。他赶紧挂断电话，联系起来。
柳绡绡的病房里人来人往，乱纷纷的，又是妇产科，徐江天一个大男人这时候进去添乱总是不恰当的。
他就坐在走廊里，仰着头看频频闪烁的灯光。
看得久了，眼睛有些涩。
“徐总，温小姐的检查报告出来了。”阿承已经赶过来了，举着手机给他看，里面是戴玢刚刚传来的图片，报告的右下角，斗大的字写着“阳性”。
徐江天有些颓然地闭上眼。不管怎么说，这两个字都足以证明他对柳绡绡的不忠贞。
“酒店里的证据收集了吗？”
“事发时所有的视频还有酒杯的残片我们都已经找到了，但是房间里的事……”
徐江天点点头。他并不会未卜先知，酒店房间里当然不会有提前布置好的摄像头记录下这一切。
“那咱们现在……？”阿承等着他的吩咐。
“你现在马上拿着玻璃杯的碎片，去找骆警官，让他化验杯子上残留的成分，然后把相关的线索提供给骆警官。”
徐江天有一种直觉，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导致人产生如此强烈幻觉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如果警方顺着这条线追下去，一旦查出什么，那就是温若若自作自受，与人无尤了。
阿承也很快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应了声“是”就去了。
他一走，走廊里就剩了徐江天一个人。
徐江天木然地盯着柳绡绡病房的门口，他不知道柳绡绡什么时候会醒来，假如她醒来，面对这样的结果，他该如何向她开口呢？
难道他能亲口对柳绡绡承认，他和另一个女人发生了关系吗？难道他能一边这样说，一边告诉柳绡绡，他仍然最爱她吗？
这种不干净的爱，对柳绡绡来说还有任何一点意义吗？
“病人家属！”一个护士端着托盘站在门口，“你在那儿干嘛呢！你老婆醒了，还不进去看看？”
护士鄙夷地瞪了徐江天一眼。
这种男家属她们见得多了，知道老婆怀孕了就美得找不着北，一听说孩子没了又捶胸顿足地后悔抱怨，看着吧，一进病房，这种人准把责任都推到女人身上。
什么东西！护士暗暗在心里骂了一句。
“我妻子情况怎么样？”徐江天走到门口，站在门口，询问护士。
“不好，出血还是没有完全止住。不过看今天晚上吧，如果今天晚上不再大量出血，孩子应该还是可以拼一拼的。”护士看了眼前的男人一眼，“诶，你待会儿别再刺激她了啊。”
“好，我知道了。”
为了方便医护进出，徐江天刻意没有关门，就把门虚掩上了。
第491章 以自己的身体为重
病房里安静下来，只有心电监护还跳动着。
徐江天小心翼翼地走到柳绡绡床边，坐下，使劲冲她扯了扯嘴角：“绡绡，你醒了？”
柳绡绡点点头，氧气面罩上腾起一片雾气：“徐江天，结果出来了吗？”
徐江天点头。
“怎么样？”她微抬起上半身，急切追问道。
“是阳性。”徐江天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据实以告。从前为了他的不坦诚，两人中间生出过许多事端，这次无论如何，他都觉得应该让她第一时间知道实情，这是她的权利。
柳绡绡呼出一口气，目光空洞地靠回枕上：“你们真的……”
“绡绡，从目前的结果来看，我跟她确实发生了关系。如果你因此……我不会有什么异议的。”
徐江天不敢抬头看她的神色。
他想象不到柳绡绡此时此刻会是怎样的ᴶˢᴳᴮᴮ失望。也许她正盯着自己，也许那双眼睛正泪水涟涟，也许她正盘算着该如何跟自己分手。
“徐江天，你在想什么？”
徐江天茫然摇了摇头。
“你以为我会跟你分手？”柳绡绡的声音中透出几分刻意的用力，“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因此离开你？”
她用她那只冰凉无力的手，缓缓覆盖住徐江天的手背。她的语气既虚弱又坚定：“当初，你是从金阁里把我带出来的。你们那个圈子里，谁都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可你从来没有在乎过别人的目光，也不管我是不是干净的，你都愿意接受我，对吗？”
她望着天花板，有些释然地笑了笑：“后来在瓷青村，你把我救出来的时候，也没有关注我是否被玷污过，你只想知道我和孩子是不是平安，对吗？”
“你从来没有要求过我在身不由己的时刻里为你守住所谓的贞洁，你只关心我是否平安，徐江天，现在轮到我了，我会像你对待我一样，试着原谅你。”
“绡绡……”
她在他被雾气蒙住的双眼前缓缓举起了一根手指：“可是，只有这一次哦！要是下次你还不小心，那我就不原谅你了。”
徐江天捉住她的手，凑到唇边不住地轻啄，一边吻，一边模模糊糊地问她：“不原谅，你会离开我吗？”
“会！”她那一根手指猛地在他额头上一戳，戳得他的脑袋前后晃了晃，像只不倒翁，“那时候你再想装病博得我的同情，就再也不可能了！任凭你吞多少药片，就是服药过量睡死了，我也不会去看你了。”
“那不行。”
“怎么不行？你还得寸进尺了！”
“不是我不行，是恐怕孩子会闹着找你要爸爸。”
“切，你想得美，还孩子！孩子……”不过一瞬间，柳绡绡就反应过来了，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忽闪忽闪看着徐江天，“你是说，我……”
徐江天含着泪，嘴角却是笑的：“是，我们又有孩子了。”
柳绡绡怔愣地朝自己小腹一望：“不是说……我以后会很难怀孕吗？”
现在不光有了，还这么快！
“嗯，我也没有想到。但是绡绡，你知道，这段时间无论是你的身体，还是心理上的状况都不算好。所以这个孩子可能……”
“保不住是不是？”柳绡绡说着，眼圈一下子通红起来。
“困难很大。我已经让阿承请了几位妇产科的圣手过来，希望他们能帮我们这个忙。绡绡，我们一起努力一下，如果……我是说如果，还是留不住这个孩子，不要过于自责悲痛，答应我，一切以自己的身体为重，好吗？”
第492章 意义不大
警局是个很不同的地方。
骆国庆从警二十多年了，他就从没在警局里闲下来过哪怕一天。
即使是这个城市最繁华最热闹的一条商业街，也总有商场关门，顾客散去，一切重归平静的时候，可警局的夜晚，甚至比白天更热闹。
这不，刚处理完一起打架斗殴，又有人来报案了。
“同志，因为什么报案？”夹子刚一放在桌上，骆国庆就把眼前的人认出来了，“诶，你是不是徐江天的那个助理？”
徐家的那个案子刚结，他还记得涉案人员的名字。
“是，骆警官真是……”
阿承刚想称赞他，却被这位老警察打断：“有什么事，说吧。”
“骆警官，这里有一个碎了的酒杯，上面还有一些残留的酒液，请您给化验一下。”
“化验？为什么要化验？出了什么事？”
阿承在骆国庆严肃的目光的搜刮下，不得不把实情原原本本讲述了一遍：“就是这样，您看……”
他把手里酒杯的碎片往前递了递。
骆国庆马上意识到徐江天让他化验这个杯子的目的，他赶紧招呼来一个年轻警察：“小李，来，你把这个杯子送到技术那去化验一下杯壁上的酒里的成分，还有，提取一下杯壁上的指纹。”
年轻人很快答应着去了。
“来，这边我给你做个笔录。”
骆国庆办事非常干脆利落，只用了二十多分钟的时间，就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和细节落实得一清二楚。
“这里的录像，我就交给骆警官您了。”
“放心吧，事情有了进展，我会第一时间联系你们的。”
骆国庆送走了阿承，看着手里的录像带，表情渐渐沉重了起来。这件案子，牵扯到平城的两个名门望族，自己能办好这个案子吗？万一……
他的目光投向阿承的背影。
没有这个万一！万一就是自己不能站在正义的一方，万一就是自己在处理案子的时候没有依法依规。
不管这件事发生在平民百姓身上也好，发生在那群人中龙凤身上也罢，他永远应该代表正义，站在公平的角度上对待案件中的每个细节。
整了整身上的警服，把它扯得更平整些，骆国庆返回警局，迎来了下一个报案人。
阿承请来的妇产科专家们凌晨就陆续赶到了医院。
他们查看了柳绡绡的情况。
柳绡绡这些天本就劳累，又失了太多血，早就撑不住了，已经睡了过去。
怕打扰她，徐江天只得请专家们到外面说话。医院特意腾出一间小会议室来给他们用。
“我看意义不大了，这样的情况下，就是保下来了，将来也未必不会早产。”
“这个观点我也认同，我们妇产科也不能只考虑孩子的情况，母亲的情况我们也要考虑啊，母体这么衰弱的情况下，将来很大概率还是会早产，而且到时候产妇还是会有危险的。”
“虽然你们说的都有这个可能，但是我们还是要尊重病人本身的意愿吧？这对年轻的父母都很想尝试保胎。”
“也不能完全按照病人的意愿乱来，我们作为医生，还是要给出一些专业性的建议的，您说是吧，赵主任？”
众人静下来，一齐把目光投向坐在会议桌正中的那个年过花甲的老太太身上。
第493章 也是缘分
赵用素是个典型的南方老太太。虽然六十多岁了，可白皙的皮肤上几乎没有皱纹。
她拿着一只放大镜，佝偻着瘦小的身躯，吃力地一行行看着柳绡绡的检查结果，丝毫不理会方才会议室里的争论不休。
都看完了，才转过身来，先问徐江天：“你是病人的什么人？”
“她是我妻子。”
“哦，徐先生。你妻子的检查结果我看过了，情况比较不乐观。”赵用素语速缓慢，“首先说她现在这个出血，原因可能是多方面的。有从前她早产大出血，宫腔受损的原因，也有这次胚胎本身质量不好的可能，这个胎能不能保，或者说值不值得保，我觉得有待商榷。”
徐江天脸色一白：“我和我妻子的第一个孩子，因为意外没有了。我妻子为此非常伤心，至今都没有释怀，这次怀孕虽然是意外，但我希望无论如何，都试一试。”
“如果你们坚持要保胎……”赵用素沉了沉声音，“我可以尽力试一试，但就像刚才各位说的，能保到什么程度，我们谁都没有把握，也许保了半个月、一个月，还是要流掉，也有可能到四五个月甚至六七个月孩子突然没有了，这些你们都要有个心理准备。”
“我明白，稍后我会再去征求一次我妻子的意见。如果她考虑后坚持保胎，那么无论将来结果如何，我们自己会承担一切责任。”
“好，那我们也愿意尽力试一试。”
有了她这句话，在座的专家们都像定了心似的，跟着她连连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