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面试的结果不尽如人意，今天计妙又凑了一批模特来面试，算上徐盛蕤推荐的那个，足足二十个人。
柳绡绡进门时，面试已经过半了。
“怎么样啊？”她悄悄走侧门进来，台上的模特正在表演，她不想打断。
计妙拿笔轻轻在那一摞简历上点了点：“有两个还行，剩下的……”计妙撇了撇嘴。
“两个，哪两个？”
计妙随手拿出两张纸来，拍在柳绡绡面前：“就这俩。”
柳绡绡低头一看那两张简历上的名字，银月，凌莲。
“银月？你也觉得这个银月不错？”
“嗯！诶，你认识？”
“徐盛蕤推荐给我的嘛，是不是长得特别……西域？”柳绡绡笑得灿烂，“我当时一看她的照片，就觉得她应该醒了。”
“她岂止是行？我简直觉得她简直有你当年刚出道时的风采！”
“哦？这么让你欣赏？那一会儿第二轮的时候我好好看看。”柳绡绡指着另外一个名字，“那这个凌莲呢？”
“凌莲嘛……人如其名，冰山上的一朵雪莲，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不，远观都难！根本就是一冷美人儿。”计妙一边说着，一边在一份简历上画个大大的叉。
本轮最后一个模特的表演也结束了，她扬声向舞台上道。“行了，银月、凌莲、刘子涵、许珂、吴语珺这几个人留下，其他人今天的面试就结束了，谢谢大家！”
入围的五个女孩子排排站，等着下一轮的面试，柳绡绡这才远远抬头望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是她？”她嘟囔了一声。
“嗯？谁呀？”
“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天跟徐江天出去吃饭，遇见的那个陪酒的女孩嘛。”
“哪个哪个？”
“左手第二个。”
“她呀……”计妙一边看了台上的人一眼，一边低头去看简历，“她就是凌莲啊。”
“她就是凌莲？”
“嗯。你看她的气质，太特别了……”
柳绡绡顺着计妙的目光往凌莲身上细看。
她穿着一套清代传统服饰，宝石蓝的氅衣上绣满了梅兰竹菊，宽大的下摆掩着月白色的衬衣，架子头上绒花在鬓边颤巍巍的，一串珍珠流苏在她削痩的脸颊边荡悠悠，低垂的眉目间有似明月的清冷光华。
“像……那种古装剧里不得宠的妃子。冰冷、疏离、忧郁……”
柳绡绡掩唇笑倒在计妙身上：“面个试，把我们妙妙都变成个诗人了。你还有什么形容词，快说来听听！”
凌莲听见评委席上一阵笑声，低眼往舞台下瞧。
柳绡绡和计妙两个人笑成一团，柳绡绡的大肚子顶在计妙身上，计妙没轻没重地把她往外推：“快、快，第二轮马上开始了，你看表演！”
凌莲听从工作人员的指挥，踩着花盆底，一步步挪下了舞台。
她站在台侧，看着参加第二轮面试的几个人各展才艺。银月会跳舞，舞起来像壁画上飞下来的仙子一样，其他人有的会弹琴，有的会唱歌……自己呢？自己会什么？
她什么都不会。
眼神冷冷地往台下一打。看来得到这份工作的可能性也不是很大。
她又瞅了瞅自己身上的这套衣服——早知道，就不租这套衣服了，还单独花了三百多做了这个造型，不知道要陪多少个恶心的客人，才能赚回来这小一千块钱。
第527章 冷而且烈
“凌莲。”工作人员一声吆喝，该她上场了。
她木然走上台去。
舞台上下的灯光都黑了下来，只剩一缕追光打在她身上。银白的光，恍惚如月光一样。
而她，既不能扭动僵硬的身躯舞蹈，又不能一展沙哑的歌喉唱歌，只是像根木头一般溜直地站着。
“你……表演点什么啊？唱个歌？”计妙见她状态不对，想引导她一下。
“我不会唱歌。”
“那跳个舞？”
“也不会跳舞。”
“那……朗诵首诗？”
“家里穷，没读过书。”
“要不……实在不行，你笑一笑？”计妙僵硬地咧着嘴角，“笑一笑？”
“我生来就不爱笑。”
场地里一片静寂。
这么多年了，计妙面试过不少人，让她这么尴尬的情形，这还是第一次。她把笔往桌上一丢，叉手抱在胸前，气不打一处来。
“妙妙，别急。”柳绡绡安抚她道，“要不让我试试。”
计妙人直爽，可是脾气不好，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柳绡绡虽然不常露面，可是性格软糯有耐心，这也是出了名的。
“凌莲，你说你不会唱歌跳舞，也不会朗诵，更不会笑。那么就请你……喝一杯酒怎么样？”
“我今天是来面试的，不想喝酒。”
“但面试需要你喝。”
“我要是不喝呢？”
“那你这轮肯定就会被刷掉。”
“我喝了，就能保证一定被录用吗？”
“不能。但你可以选择，是现在立刻被刷掉，还是试一试。”
凌莲的眼皮垂下，睫毛颤了两下：“酒呢？”
工作人员端着一个古装剧里才有的雕花小盘上来，小酒盅里一点点清澈的酒液，散发着辛辣的芳香。
凌莲沉眸看了看那盅酒，两只纤细的手指捏起酒盅。
多小的一个酒盅，可就是它，现在承载着自己仅存的一点希望——脱离苦海的希望。
她决然闭目，皱着眉，仰头把酒盅里的液体一饮而尽。
冷白的光里，她唇角的一滴酒顺着下颌的曲线滑进了凌莲被衣领包裹着的脖颈里，泪一样。
酒液辛辣，刺得她喉间一片烧灼，她紧闭着的眉眼攒了攒，半天都睁不开，直等到那股辣味散尽，她才睁开眼睛，定定地瞧着台下，酒盅在她手里倒扣过来，一滴不剩。
“满意了吗？”泠然的光从她的眼里流出。
“更冷了，而且烈……”计妙转头看着柳绡绡，惊到几乎哑口无言，“绡绡。”
柳绡绡也只能点点头。
如果说银月是极乐世界里的飞天，凌莲就好比朱红宫墙里的一抹残影，连自己的姓名都不曾留下，匆匆登台，又匆匆谢幕，随着烧化了的黄纸的飞灰，被风吹散了一地。
一言一动，无处不透露出破碎而绝望的美。
“妙妙，我……我想留下她。”
“啊？”计妙看着柳绡绡，她承认这个凌莲够美，但是她一点才艺都不会，空有一副美貌的壳子，以后要在这个行业里出头，恐怕很难，“你要留她？她、她不行吧？”
第528章 我愿意
“留下吧，不做模特，让她跟着我也行。”柳绡绡笑了一下，“我就是看上她这个性格了。”
“你？看上她的性格？”计妙惊讶地张大了嘴。
这两个人的性格，可以说是风马牛不相及，这两个人要是能相处愉快，那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你确定要把她留在身边？这位这个性子，别把你气得动了胎气。”
“不会的，我有我自己的考虑。现在咱们工作室越做越大了，没有几个得力的人跟在身边是不行的。我看凌莲这个不讲情面、不留余地的性格，刚好能帮上咱们。你说呢？”
计妙看着糊涂，其实心里明白得很。
这个工作室当初就是凭着柳绡绡的名气打出来的，现在主要投资人、重要的合作伙伴都和柳绡绡、徐江天有着密切的关系。柳绡绡说是让自己帮着管，其实自己就是个打杂帮忙的，现在柳绡绡发了话，自己没有反对的理由。
她也就顺着柳绡绡的意思答应下来：“好，你喜欢，多留下一个也不要紧。”
说话的工夫，凌莲已经下了台。
花盆底穿得她脚疼，她就把鞋子脱下来，拎在手上，打着赤脚在后台走来走去。
“凌莲，柳小姐叫你去她办公室一趟。”一个陌生的工作人员走来通知她。
“我？”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尖，“要见我？”
“你不是叫凌莲吗？没错，就是你，快点去吧！”
柳绡绡的办公室在二楼，一间单独的隔间，四面都是玻璃。书架上满满当当摆着的书充作了帘幕，挡住了外人的视线。
凌莲走到门口，才看见柳绡绡的身影。
她抱着已经有些鼓起来的肚子，吃力地蹲下身，在底层找着书。听见敲击玻璃的声音，才抬了抬头：“请进。”
“你找我？”
柳绡绡看清来人，笑了笑：“对，我找你，凌莲。”
“有什么事吗？”
“人事部的同事没通知你？”
“没有。”
“那我告诉你吧。通过今天的面试，我觉得……你可能做模特差了点。”
凌莲面色一冷：“那你刚才为什么不直接刷掉我？”
“但是我觉得你可能做我的帮手还不错。”
“什么意思？”
“就是我不打算留下你做模特，我打算留下你，做我的……助理？”
凌莲纤长的睫毛抖了抖：“你说什么？”
“我打算留下你做我的助理。”柳绡绡水汪汪的大眼睛满含笑意，向眼前冷若冰霜的凌莲眨了眨ᴶˢᴳᴮᴮ，“这份工作，你考虑吗？”
见凌莲默然不语，柳绡绡有点忐忑……这个凌莲不会就是奔着出名挣快钱来的吧？要是那样的话，她很有可能真的不会接受自己提供的这份工作。
“我……”凌莲嗫嚅着。
“你还是想做模特？”
“不是。我是想说……我的性格，做助手……可能会给你添麻烦。”
柳绡绡一愣。
“麻烦倒不怕麻烦，你也知道，现在跟我们合作的是雷家。雷家既是我们的合作伙伴，又是我丈夫那边的朋友，所以只要不违法，不太出格，问题是不大的。”
“哦。”
“你考虑吗？”
“嗯。柳小姐，我……我愿意。”
第529章 凶神恶煞
“那能不能先麻烦你，帮我把这本书拿出来？”柳绡绡支起身子，抚了抚自己的肚子，“我够不着。”
“哦。”凌莲木着脸，把身子俯下去。
柳绡绡看着她的样子，无声地笑了笑。这个凌莲脾气够坏，又不像会圆融的人，但就是这么个愣头青的性子，莫名地对上了她的胃口——大概是因为自己没有她那股青涩的勇气，所以才格外欣赏。
“好了，你今天就先熟悉一下环境，明天再来正式上班吧。”柳绡绡看了看她。
“嗯，知道了。”凌莲转身朝门口走过去，才走了一半，忽然顿住脚步，“这里……有宿舍吗？”
柳绡绡一愣。
这个问题她倒是忽略了。凌莲从前在餐厅、会所里打工，都是会提供食宿的，现在到了自己这里，食宿都不包，对她来说就是一笔额外的支出。更紧迫的是，她一旦回去向会所提出辞职，就立马会被扫地出门。
“额……暂时没有。但是你可以出去找计妙，她会帮你安排。”
“花钱吗？”
“要花一点。”
“多少钱？”
“每人每天食宿一百。”
话音一落，果然见凌莲咬了咬嘴唇：“我……我身上就剩下一百七了。”
两天都撑不到。
柳绡绡认真想了想，试探着问：“我家里倒是还有地方，可以让你暂住几天，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去？”本来想把她安排去跟计妙挤一挤，但是计妙如今一个人住，房子小得不得了，肯定是没法再多收留一个人了，所以在发工资之前，只好先让凌莲住在自己家了。
“你家？那……那个人在不在？”
“那个人？”柳绡绡嘟囔了一声，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徐江天，“他是我老公，当然会在家啊。”
“那我还是不去了。”柳绡绡看起来人倒是和气，但她家里的那个男人，看起来很难相处。
“没事，我家里地方还够，你可以住在别的房间，看不见他的。”
“那你把陌生人带回家，他会不会骂你？”
“他？骂我？”柳绡绡像听了什么笑话一般，夸张地瞪大了眼睛，“才不会呢，你放心跟我回去，等到发了工资，你有钱住宿了，再搬出来不就得了？”
凌莲想了想，还是走了：“还是算了，我自己想办法。”
“你想办法？你能想什么办法？总不会一个大姑娘要露宿街头吧？”柳绡绡不由分说，直接拽上她就走，“你就去我家先应付两天吧，徐江天又不能吃了你。”
“徐、徐江天？他是徐江天？”
男人的大名如雷贯耳，她好几回听客人们提起这个徐江天，都是一脸的敬畏。这下凌莲一点都不奇怪了，徐江天果然像传说中那么可怕。
“我不去！”玻璃门一推，凌莲一溜烟儿地跑了。
柳绡绡怔愣地站在原地——徐江天就那么可怕？活生生把凌莲给吓跑了？
晚上回了家，柳绡绡就把这件事当笑话一样讲给徐江天听，一边讲，她还要一边数落：“你看看你，凶神恶煞的名声在外！人家小姑娘一听你的名字，吓得脸都白了，跑的时候连头都没回！”
徐江天手里给她剥着葡萄。绯红的皮像少女的皮肤，薄而透明，落在他掌心里，柔润凉爽的一点。剥完了，还亲手喂到她口中，等着她把葡萄籽吐在自己手心里，又喂一颗。
男人眉目舒展，仿佛专心做着世上最重要的事，笑也笑得轻缓：“还说人家，你当初怕我怕成什么样子，忘了？”
“谁怕你了？我那是……”
“是……是什么？”徐江天笑归笑，手下不停。
脖颈间忽然一重，女人纤细的手臂勾住了他的脖子，强迫他低下头来。一双柔软的唇在他唇齿间重重碾过，果香瞬时在他口中满溢。
第530章 骨肉亲情
天黑了下来，鸟儿都归了巢。客厅的窗都开着，走廊外下了窗纱，细细一层白纱，将月色都隔成朦胧的影子了。
王姨一路走过来，连鸟鸣都没听见，只听得见风拂过花草枝叶的沙沙声，可离客厅越近，越听见几声似有若无的喘息。
她插手在廊下等了半晌，直等着那阵声音静了，才叫了一声：“先生，绡绡，外面有访客到。”
“谁？”
“是一位姓叶的先生，带着太太和女儿来了。”
叶？
柳绡绡一个骨碌爬起来，那不就是……？
“这么快就找到了？”
徐江天点点头，将她按在沙发上：“你歇着，我出去见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