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公主是皇帝最宠爱的郭贵妃所生，郭贵妃共和皇帝生育了四子三女，因为上仙公主最年幼，而自小性情稳重，举止端庄，善体圣意所以最得皇帝宠爱，几乎是皇帝亲自养大的。她死后，皇帝不仅破例以太子之礼下葬，还亲自为她服了斩衰。”徐江天的负手，慢慢将这段历史讲来。
“斩衰？”柳绡绡疑惑地念出声，“那不是重孝吗？”
“《仪礼》当中明确过，‘父为长子’也可服斩衰，但一般都是大家族中需要继承宗庙的嫡长子才有的待遇。”他徐徐解释道，“也就是说，皇帝给予上仙公主的，是事实上太子登基的葬礼。”
说起工作的事，柳绡绡好像暂时把那些不愉快的事放到了一边。她认真地看着徐江天，追问：“那后来呢？”
第407章 死亡不可怕
徐江天低头看她，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
柳绡绡只是用眼神追着他，急迫地询问：“你别卖关子，快说！”
“上仙公主早夭后，郭贵妃又连失两子，经受不住接二连三的丧子之痛，没到两年，她自己也离世了。她死后，皇帝将她追封为皇后，陪葬在帝陵里。”
徐江天低下头去。
两人默默走了很久。
陵园里的风比别处更旷、更野，夹着残存的落叶，嚓嚓地从耳边刮过。
柳绡绡心里一抽一抽地痛。
她想起了自己和徐江天的那个小女儿……她只是失去了一次，就那么让她痛彻心扉，同为女人，这样的撕心裂肺，郭贵妃却活活经历了三次。
难怪她那么得宠，却偏偏早逝。
徐江天始终跟在她身边，小心地打量着她的神色。
她的长眉微蹙，眼中蕴含着不尽的心痛忧伤。他有点后悔，后悔对她据实以告。柳绡绡除了工作之外，几乎不爱看历史书，如果自己不主动说出来，也许柳绡绡一辈子都不会看到这位郭贵妃的故事……也就不会牵动心事，这样难过了。
墓道口有一道门槛，徐江天率先跨过去，朝柳绡绡伸出手来：“绡绡，小心。”
余杭跟在两人身后，他不知道两个人后来说了什么，但是似乎在某一个瞬间明白了徐江天的话。
他们是事实上的夫妻，还曾经有过一个共同的孩子。有时候他们之间的一些举动和默契，确实是任谁也无法插足进去的。
比如刚才的那一段短暂的沉默。
余杭想要上前去安慰，却连一个安慰的突破口都找不到。似乎这种时刻，也只有徐江天才知道该怎么抚平她心上的伤口。
他认命地低头苦笑了两下，何况徐江天又是那么出众……
余杭把目光投向站在墓道口的那个男人。他虽然已经过了三十岁，但正是一个男人最年富力强，刚刚褪去稚气走向成熟的年纪，加上他那种亦商亦儒，既优雅温文又透着些霸道的复杂气质，很难不让女人着迷。
徐江天一路跟随着柳绡绡，一路给她讲解。
“这是什么？”柳绡绡忽然停下来，指着壁画中的某处问道。
徐江天仔细辨认片刻：“应该是……酥山？”
“酥山？”
“是盛行于唐、宋、元时期的一种甜品。将酥加热融化，慢慢滴淋到盘子里，逐渐堆起成山状，再冷冻，吃的时候淋上蜂蜜，口感大致类似于现在的冰激凌。看，这里还用花草加以装饰。”徐江天把酥山上的花草指给柳绡绡看。
柳绡绡点点头，默默记下这个知识点。
“大概因为上仙公主夭折的时候还非常年幼，壁画里出现了很多古代小孩子的游戏。”徐江天一路走，一路给她讲解着，“这也是皇家仅存的一点温情了吧。”
话还说着，两人已经到了主墓室的入口。
穹顶上彩绘着满天星宿，一只巨大的蟾蜍蹲在月亮里，充满了神话色彩。
公主的棺椁居中摆放，柳绡绡围着那巨大的玉石棺椁转了一圈，只见棺椁四周有极其精美的雕刻，依稀是富丽堂皇的宫室模样，甚至看得出贴金的痕迹。
“看了公主陵，我觉得死亡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事了。”她轻喃出声。
徐江天闻言，立刻摇了摇头。
死亡本身就是一种痛苦，陵墓装饰得再豪华精美，都不过是生者的苦中作乐，强颜欢笑罢了。
“徐江天……孩子，你把她……处理了吗？”
第408章 你为了谁
徐江天沉默了一下。
这是两人分手之后，柳绡绡第一次主动提起孩子。
徐江天懂。
之所以不提，不是因为她不爱孩子，而恰恰是太爱了，不敢轻易揭起自己的这块伤疤来。
“你、你真的……让医院把她处理了？”
一滴泪已经落了下来，在黑暗的墓室里，她幽怨的声音显得更凄楚，徐江天几乎不忍听。
“没有。”他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出去，想要拉她的手，却被柳绡绡一躲，躲开了。他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掌心，继续说道，“我把她葬在我父母身边了，还给她取了个名字，叫盈暄，取温暖光明之意，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柳绡绡抬手，抹掉脸上的泪水，“至少你没有真的把她当成医疗垃圾。”
“她不是！”徐江天的身体骤然紧绷，用力强调，“她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女儿，我对她的爱和你是一样的，不要每次都用她来作为刺痛我的武器。”
“你痛吗？”柳绡绡的手抚上墓室冰凉的墙壁，“徐江天，那你告诉我，管牧荑在哪，你后来又把她怎么样了呢？”
见徐江天迟迟没有答复，柳绡绡冷笑了一声：“你口口声声说爱我、爱孩子，可是你却连惩治加害于我们母女的凶手都做不到。徐江天，你不觉得自己再站在我面前说爱，都是空口白话吗？”
她的脚步缓缓移开，出了墓室。
徐江天久久地伫立在墓室里，半晌，他才觉得自己从那种激愤中缓过来些，徐步走出墓道。
柳绡绡已经和余杭一起回到了车上，徐江天自己登上车，坐在后排，一路都没有说话。
补妆的时候，柳绡绡从镜子里偷偷看了徐江天一眼。
她其实还有点怕他。
毕竟徐江天现在也并不是像从前那样对她百依百顺了，有的时候甚至是明显的带着霸道的欺压掠夺的意味，她自己倒没什么，但不想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这些破事波及余杭。
可徐江天始终看都没有抬头看一眼。
他默默思考半晌后就靠在座位里闭目养神，直到下车也没发出一点声音。
“姐姐，我叫禾子买了点食材，去我房间吃火锅怎么样？”一下车，余杭就对柳绡绡发出邀请。
“你还吃！你不觉得自己比刚开始录节目时都胖了吗？”
“有吗？哎呀，那怎么办？”余杭嘟嘟囔囔，“算了，反正我也没戏拍，要形象也没什么用了，不管！先吃一顿再说！”
柳绡绡精准把握住他话里的重点：“没戏拍？你前一阵不是还说节目的进度太慢了，再这样下去要耽误你拍戏的吗？怎么现在又说没戏拍了？”
“我也不知道啊！”余杭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大步从自己身边走过的徐江天，“徐总，你知道吗？能帮我打听打听吗？”
“那就趁早转行！”徐江天扔下硬邦邦的一句话，身影一闪，过了转门。
柳绡绡拔腿追上去：“徐江天，又是你？余杭的戏是不是被你给截掉了？”
徐江天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情绪，又被她三两句话把火拱了起来。
他进了电梯，连点了好几下关门键，神情颇为不耐。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不讲理？咱俩之间的事跟人家余杭有半点关系吗，你凭什么这样对待余杭呢？”
“跟他没关系？那你现在为了谁在跟我吵架？”
电梯门缓缓合上，男人冷酷的面容渐渐消失在门后。
阿承按照徐江天的吩咐，一直在房间里等他回来。原以为一天的拍摄结束，徐江天会多少取得点突破，心情也能好一点，可没想到他一回来就是摆出一张冷若冰霜的脸。
阿承话都不敢说。
徐江天有些按不住自己心里的躁意，他一进门就直扑床边，从床头柜取出药来，连挤出三四片，一口吞下。
都没用水，男人发泄一样把药片咀嚼成细碎的颗粒，任苦涩在口腔里蔓延。
“徐总，您……”这是怎么了？
第409章 我只要你好
徐江天接过阿承递来的水。
药片被水一冲，整个口腔里都弥漫着那种生涩的苦ᴶˢᴳᴮᴮ。徐江天把水咽下，冷冰冰地开口：“还没有管炜彤的消息？”
阿承摇摇头。
徐江天捧着水杯，在屋里踱了两圈。
握着水杯的手越攥越紧。
“砰”地一声，水晶杯似一道流星撞向玻璃窗，透明的钢化玻璃被砸出一个缺口，裂缝顺着缺口向窗户的四角爬开，像一张蛛网一样，一圈圈网住了窗外的天地。
节目第一季的西北之行一结束，柳绡绡就回了平城。
雷霆今天约了她出来吃饭。
他刚回雷家的公司里任职，每天忙得晕头转向，能这么安安静静地坐下来吃一顿饭，几乎都已经是他挤出来的时间。
略等了五六分钟，玻璃门后一道纤细的身影便出现在眼前。
柳绡绡穿了一件白色羊绒大衣，水波样的纹路涟漪一般闪着细密温柔的光泽，里面一件茱萸粉色高领毛衣，石榴籽大小的一颗红宝石坠在锁骨间，更显得她肌肤白嫩细滑。
“来啦？”雷霆亲自上前替她把脱下的大衣挂起来，“路上堵不堵？”
“还好吧，过横江路的时候稍微有一点。”
“天气冷，先喝点银耳羹。”银耳羹他早就提前点好，吩咐人放在保温盅里一直温着。揭开盖子来，里面红枣已经熬化了，银耳的胶质粘稠。
柳绡绡拿勺子舀了一点送到口中，眼睛却盯着雷霆，一口银耳羹还没咽下去，她就痴痴地笑了起来。
“笑什么？”雷霆看着她笑，自己也发起笑来。
“看多了你从前的样子，突然西装革履地打扮起来……不习惯。”
雷霆看了看自己。
其实他的相貌不差。相对于徐江天那样刀砍斧凿般分明的线条，他的轮廓是圆润的，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仍是个阳光大男孩的样子。现在穿上了西装，不仅不见那种正式的距离感，反而越发显得他气质温柔。
“刚下班，还没来得及换。”他转开头，点了几个菜，“还要加吗？”
“嗯……加瓶酒！”
“你在吃中药呢，怎么能喝酒？”雷霆低下头，低笑一声，“绡绡，不许胡闹！”
“没有呀！这不是为了庆祝你……旗开得胜，大展宏图嘛！”
雷霆失笑：“行了行了，你这是什么古早祝词……”嘴上说着，耳朵的轮廓却先红了。
“我是真心的。其实这些年，人我也接触了不少，可是身边剩下来的真心的朋友并不多……除了你就是妙妙了。”柳绡绡已经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猩红的酒液在杯子里摇摇晃晃，晃出一道艳丽的光辉，她纤细的手指捏住酒杯的高脚，向雷霆轻举，“我是真心希望你们好。”
这番话说得推心置腹，但也坦坦荡荡，纯然是挚友之间的对话，没有一丝逾越的情绪。
心里闪过一丝丝苦涩，雷霆的表情上却还是笑眯眯的，他应和着柳绡绡，也举起杯来：“我也是，只要你好。”
杯子轻碰，酒液从口腔流入咽喉。
空腹喝酒总是格外容易醉，柳绡绡的酒量又一向有限，还没喝两杯，她就有了些醉意。
雷霆扶着她，歪歪扭扭地带着她往外走。
第410章 你恨我吗
两个人都喝了酒，雷霆就叫了代驾。
“哥，你系好安全带，咱们出发了啊。”代驾小哥叮嘱一句。
“稍等一下！”雷霆看他马上就要起步，赶紧提出，“要不就把我们送到前面的索亚酒店吧，费用我照付。”
“行。”
车子很快启动。
“你说他们去了哪？”徐江天听了阿承的话，持笔的手一顿。
“索亚酒店。”
笔被搁下，徐江天阔步而出：“车钥匙给我。”
“徐总，您服药之后是不可以开车的。”
“给我！”男人的语气放得重了些，话里沉沉的都是担忧，“快！”
雷霆把柳绡绡扶到床上，替她脱掉了外套。
酒店里的暖气打得足，柳绡绡喝了酒又发热，她迷迷糊糊地不停用手撩头发，还时不时拽一下柔软蓬松的衣领。
领口一扯，露出她锁骨处大片雪白的肌肤。雷霆不敢多看，转身去调门口的中央空调控制板。
“水……”床上的人晕乎乎地坐起来，头重脚轻地晃荡着要下床，“雷霆，哪里有水啊？”
“别动别动，我给你倒水！”雷霆把人按回床上，又急匆匆去给她倒水。
他忙活了半天，额头上早就沁出了汗珠，都来不及擦。柳绡绡的头脑转不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着那几颗晶莹的汗珠直傻笑。
她纤细的手指伸出去，在雷霆的额头上一点：“你出汗了！”
“绡绡……”雷霆分外克制着，攥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放回腿上，“喝水吧。”
柳绡绡接过了水，“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把杯子倒过来，一滴水珠“吧嗒”一声滴下来，落在雷霆的手背上。
“没了……呵呵，还要……”
雷霆又给她倒了一杯水，递在她手里：“喝了这杯水，早点睡。”
“嗯。”柳绡绡咂咂嘴，怔愣地点着头。这次她只喝了半杯就把水杯往雷霆怀里一推，“不喝了，拿走。”
雷霆被她指使得团团转。
“小雷。”
雷霆的身影一顿。虽然从一开始，雷霆就告诉柳绡绡可以称呼自己为“小雷”，但这么多年柳绡绡始终都直呼他的名字，从来没叫过他这个昵称，今夜却在醉酒之后第一次对他改了称呼。
“怎么了？”
“你……你脾气真好啊！”她噘着嘴，连连嘟囔，“不管我怎么说你，你从来都不会计较。我以前对你说过那么多过分的话，换了别人，肯定恨死我了！你、你恨不恨我？”
说完，柳绡绡还打了个酒嗝。
她连打酒嗝都奶声奶气的，雷霆摇头笑了笑：“我还敢恨你呢？小祖宗，你喝醉了，快好好躺下睡觉吧。”
“我不困……”话音还没落，眼皮就已经一开一合，仿佛撑不开了似的。
雷霆怕吵到她，靠着床尾坐下来，半晌没说话，直到柳绡绡睡熟了，才起了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