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医生说了,她估计全身都烧得很痛,动一下都疼得那种,等烧退了就好了,医生还警告她们,下次小孩发烧要再早点送来,不能马虎,发烧是小事,但一旦变成了大事,就完蛋了。
小惊蛰盯着闻柚白,犹豫了半天,小声:“闻姐姐,你能不能抱抱我?”
闻柚白一怔。
生病让她变得更爱撒娇了点,她说着就有点哽咽:“我想你……没有抱抱……”
旁边的张婶也心疼得叹气:“这可能就是……哎,以前她跟我在乡下,就经常很想你,还经常偷偷哭,被我发现了,就擦掉眼泪,她太懂事了,你每次来,她都会开心很久,你最近工作太忙,下班了之后,她已经睡着了。”
张婶摸了摸小惊蛰红扑扑的脸蛋,继续说:“她昨天跟我说,她不想要去学校了,因为这样她都见不到闻姐姐了,因为她晚上要早早睡觉,早上要早早起床。”
而闻柚白回来得晚,早上也睡得相对晚一些,她和小惊蛰的休息时间基本是错过的。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喉咙被浸湿的棉花堵住了,所有的话都烂在了嗓子眼,她深呼吸,压下了那股汹涌的疼,鼻尖发酸,她一眨眼,嘴上勾唇笑,眼泪却滚落了一颗。
她吸了吸鼻子:“是吗?”
她小心地把小惊蛰抱了过来,轻轻地哄着她:“闻姐姐在这,你睡觉吧,乖,不用怕,等会我们打完这些药了,我们就好了,就不疼了。”
小惊蛰没有听话地闭上眼,她仰头看着闻柚白的脸,慢慢地,一瘪嘴,她小声地哭了,那只没有扎针的手,伸到了闻柚白的脸上,要帮她擦眼泪。
“闻姐姐,你不要哭,我不要你伤心。”
闻柚白仰头忍住眼泪,她咬紧后牙,抿紧了唇,胸口起伏,轻声道:“姐姐没哭,不伤心。”
她背手擦掉眼泪,却越擦越多。
有时候就是这样,积攒了很久很久的委屈和压力,会在某一个突然却又平常的时刻,崩溃了,再也抑制不住,她其实不想哭的,哭是最没有用的,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只是,她最近真的很累。
律所的工作一直压迫着她,高薪对应的是高付出,不仅是时间上的付出,更是心理压力上的承受,老板和客户才不管你是不是新人,给了你任务,就要求你以高标准完成这次的服务,做不了,就滚回家去。
这是个精英的圈子,每个人都有闪闪发光的学历、语言能力、家世背景,她在这里只是个芸芸众生,一旦跟不上节奏,就会被抛下,更何况,对于一个资本律师来说,前几年的低年级律师时期,是非常重要的阶段,只能牺牲个人时间和精力来换取快速的成长。
而她跟其他同事也不一样,她还有个小孩,还要应付发疯的闻阳和温岁。
她控制不住脑海中无声地交叉闪现着小时候的她和现在的小惊蛰身影,渐渐重叠,她们俩都很孤独,都在等待着那个抛下她、一直往前走的身影会回头看她们,回头抱她们。
以前许茵对她说:“闻柚白,我把你养大了,我不亏欠你,你恨谁都没资格恨我。”
她又何尝不是这样安慰自己的,她已经负责任养了小惊蛰,她已经很努力了,她现在能做到的就是这些,她不亏欠这个小孩。
可是,真的吗?
父母的责任就只有这些么?
张婶看这母女俩哭,也抹起了眼泪,她叹气:“柚白,你也不容易的,我们都知道的。”
一个不大的小女孩,养另一个小女孩。
“张婶,我是不是做错了?”闻柚白睫毛翕动,“我把她带来……”
张婶是心疼她:“像你这么大的女孩子,都在享受单身快乐的大学生活呢,不过也没事,当时情况特殊,反正现在怎么想都没用了,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小惊蛰趴在闻柚白的胸口,她哭累了,没什么精力,需要睡觉,却因为缺乏安全感,每每快睡着的时候,就会惊醒,吃力地撑起眼皮,看到是闻柚白,又闭上了眼睛。
闻柚白的手机里有好多通未接电话,闻阳的,谢延舟的,陌生电话的,还有好几条短信。
一条来自闻阳:“柚白,我相信你,你是个聪明人,你也不用吓唬我,说什么鱼死网破,我了解你,你惜命。”
一条来自陌生号码,但那人应该是温岁:“闻柚白,你敢骗我,你要是让延舟知道那个孩子,你会知道后果的。”
病房门被人推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
第045章 自私
闻柚白那时候还在看手机,她没理会这几个疯子,但工作的消息总是要回的。
祁之正拉来的那个航空案,还有很多的文件还未整理完,他那边大概看完了她整理的数据表,给了批注意见,问她现在方不方便核实一下三证是否齐全,还有二期的一些投资公司是否仍未注销。
资本律所就是这样,给的任务永远都完不成,每个人都是并线同时进行好几个项目。
她回复祁之正:“祁总,明天早上给您,可以吗?我现在还在医院。”
“生病了吗?”祁之正回复得很快。
“不是,亲戚的小孩。”
祁之正发个条语音过来,声音带笑:“原来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女儿?想让我养的那个么?在哪个医院,我过去看看。”
闻柚白淡淡回复:“不用了,小孩也睡了,明天早上上班前,我会把文件发给您。”
她合上手机,一转头,就看到了进来的男人。
她刚刚第一眼,眼睛一晃,看成了谢延舟,他们两人挺像的,只是,谢冠辰毕竟上了年纪,更加沉稳,也更有魅力。
谢冠辰拧着眉头,身上穿着及膝的黑色呢大衣,带着上位者惯有的冷冽压迫气息,嗓音沉沉:“刚刚特助跟我说,在一楼大厅看到了你,我还以为他看错了。”
闻柚白抬眸,有些惊讶:“谢叔叔。”
谢冠辰抿着唇角,轮廓凛然,眸光扫向了她手上抱着的那个小孩,语气倒是很平静,却有些莫名的渗人:“你怎么会在儿科?”
他顿了下:“这个女孩是谁?”
闻柚白手指紧了紧,莫名紧张了起来,面上却依旧看着没有丝毫情绪变化:“是张婶的孙女。”
张婶吓得不敢说话,就旁边一直点头。
闻柚白很勉强地笑了下:“我以前在乡下,张婶一直照顾我,她对我就像对自己家的孩子那样,她自己带孩子不容易,我就接过来了。”
这个理由,闻柚白用过不知道多少次,但在谢冠辰凌厉的目光中,她却有些难以说出口。
谢冠辰听完之后,没说话,只是盯着小惊蛰,他走了进来,然后,环视了周围一圈,沉声:“我给你们换个病房。”
“不用的,谢叔叔。”闻柚白扯唇笑,“这个病房很好了,而且现在旁边也没住其他人。”
谢冠辰站定在闻柚白的面前。
闻柚白下意识地就想遮住小惊蛰的脸,但她没这样做。
谢冠辰盯着看了半天,意味深长地笑了下,带有磁性的声音响起:“像你,也像那个臭小子。”
闻柚白心脏下沉,她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口。
谢冠辰只说:“你放心,柚柚,谢叔叔尊重你的想法。”
其实,这只是说的好听,闻柚白心里很清楚,没有谁会一直掏心掏肺地对她好,如果谢冠辰真的把她当做女儿来疼爱,当年就不会放任温岁欺负她,也不会看着她被温家逼迫得走投无路。
谢延舟都能保下她,何况谢冠辰呢?只是,他不愿意,且觉得不值得罢了。
“你妈妈还不知道吧?”谢冠辰扬了下眉,“前天我见到你妈妈,她都没提起这件事。”
闻柚白不想管许茵的破事,两个已婚的人私下见面。
谢冠辰慢条斯理地问:“你跟延舟现在还在一起,你是想从他这边得到什么?想要钱?还是权?”
“钱。”闻柚白见小惊蛰似乎有点要被吵醒的样子,拍了拍她的背,哄着她,“谢叔叔,要是你能找到更有钱有权的帅哥,你也可以介绍给我。”
谢冠辰就喜欢她这样乐观又心大的模样,笑了下:“你这孩子,以前谢叔叔说,给你介绍有为的精英,但你现在跟延舟扯上关系了,他这孩子占有欲强,怕是难了。”
“他要是和温岁结婚了,也不允许我离开么?好聚好散。”闻柚白觉得可笑。
“我不会让他跟温岁结婚。”这是谢冠辰一贯的态度,但闻柚白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再爱温岁,也没有用。”
闻柚白没说话,她想起以前谢延舟还要去纹身,听说纹了个温岁的名字,但后来没两天就洗掉了,所以,两人亲密的时候,她没有见过那个纹身。
如果当年温岁没有想毁掉她,闻阳没有插手,谢延舟现在应该早就跟温岁结婚了。
当初,温岁闹着要嫁他,尽管谢冠辰反对,但夏云初支持,听说,谢延舟找人定制了奢华的婚纱,两人还拍了婚纱照。
闻柚白当时是有点难过的,不过,她想得很清楚,让自己放下,他们每个人都去过自己的日子,温岁和谢延舟纠缠了这么多年,分开和好又分开,符合各种爱情小说的曲折离奇,也该修成正果了。
谢冠辰问:“延舟不知道这个小孩吗?”
“知道。”
谢冠辰冷笑了下:“跟他妈妈一样自私。”
闻柚白看了他一眼,她虽然讨厌夏云初,但见到一个丈夫这样羞辱自己的夫人,也觉得很可笑,这就是男人,永远不会反思自己,永远第一时间推到女人身上。
谢冠辰只坐了一会,让助理给闻柚白打了一笔钱,他就要离开,因为他是来看望一个老客户的。
闻柚白没拒绝,她才不会拒绝钱,人生在世,也只为碎银奔波,何况,谢冠辰给的根本不只是碎银。
当然,谁也没想到,谢延舟会在这个时候,也出现在了病房。
他眉间凝结冬夜的寒气,薄唇抿成了直线,轮廓冷硬,推门进来,原本寒冰浮动的冷眸在见到谢冠辰的那一刻,更是冷得渗人。
他还笑:“我都两个多月没见到我父亲了,没想到,他还会来看初恋情人的女儿。”
谢冠辰面无表情:“谢延舟,你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后悔的。”
“是吗?我等着那一天。”
谢冠辰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忽然道:“你跟柚柚在一起这么多年了,还不娶她?”
谢延舟冷笑:“娶回家当摆设么?”
“你这是玩弄人家!”
“跟你学的。”
“那我也跟你说,你要是想娶温岁,就滚出谢家,不然就娶闻柚白。”
谢延舟很轻地笑了下:“既然你那么喜欢闻柚白,不如你娶?”
第046章 旖旎
谢冠辰气得不轻,他冷沉着一张脸,没再说任何一句话,直接离开了。
病房门被他重重地甩上。
小惊蛰吓了一跳,瘪了下嘴,闻柚白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嗓音温柔哄道:“没事的,你睡吧。”
闻柚白知道谢延舟在看她,但是很奇怪,她明明刚刚还很伤心,现在却一点情绪都没有了,毫无波澜,就算他刚刚还在用言语轻蔑她。
她平静开口解释:“今晚事出突然,所以我刚刚才离开项目现场,不是擅自离岗,如果你非要这么认定,那明天我会亲自跟合伙人解释,也不是故意不接你的电话,我忙着去交钱。”
谢延舟沉默了一会,在她最后一次挂断电话时,他听到了从她那边传来的医院广播声,还没等他问她在哪个医院,发生了什么事,她就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就是再也不接电话,不回信息。
他动用了关系,才查到她具体在哪个医院。
在她挂断电话之后,他复杂情绪里最多的不是怒意,竟是担心,这种情绪出来得他都觉得有些陌生。
他胸口起伏了下,看到小惊蛰睡着的模样,他眸光不动声色地扫过了闻柚白的眼睛,知道她应该刚刚哭过,他扯了下唇角,淡漠道:“你知道找谢冠辰,不知道找我么?”
“我自己就可以。”
“像现在这样兵荒马乱?”谢延舟轻笑,“谢冠辰是不是给你钱了?我上次说过什么,让你不许再拿他的钱。”
闻柚白面无表情:“你幼稚吗?我不会跟钱过不去的。”
“他给你多少,我也给你多少。”
闻柚白说:“行,你先给我打钱,打了再说,最好再签个赠与协议。”
他气笑了:“信不过我啊?”
“你有什么值得信的?”闻柚白的手抱着小惊蛰有些酸,她稍稍动了下,小心地放松了下手。
谢延舟抿直唇线,眸光幽深:“谢冠辰是不是跟你说,会让你嫁给我?”
闻柚白语气淡得没有情绪:“嗯,他以前不就这样说么,你放心,你想娶温岁,我是不会阻止的。”
谢延舟黑眸里意味不明。
她又补充道:“如果你给我很多钱,我还会祝你们百年好合,一辈子在一起。”
他嗓音淡漠:“是么?”
闻柚白的手机屏幕还在不断地亮起又灭下,一堆的信息和电话在进来,谢延舟探手拿了过来,还没解锁,闻柚白忽然想到了什么,动作有些突兀地抢走了手机。
谢延舟微微拧眉,神色冷然:“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么?”
闻柚白看了他一眼:“律所的工作内容,我们都签了保密协议的,我手上不是只有个跟你的项目。”
谢延舟不知道信了没有:“我还以为是有男人给你发的信息。”
“你第一天认识我?”闻柚白睫毛轻颤,瞳仁里映着明亮的灯光,她看着很坦诚,“还是你第一天才知道,有很多男人喜欢我么?”
谢延舟笑了下,唇边的笑意有些凉薄:“就知道招男人。”
闻柚白让张婶去按铃叫护士来,输液快好了,漫不经心地回答:“还好,差点就同时钓很多个男人了。”
听到她这句话,谢延舟眉间寒冰浮沉。
谢延舟原本是没想留下来的,他还有工作,明天还要早起开会,医院根本不可能休息好,但他见到小惊蛰烧得满脸红扑扑的可怜模样,就心软了。
闻柚白知道他要留下,眉头拧了下,只觉得他留下来是添乱。
既不会照顾人,甚至还要别人分神去顾他。
谢延舟强行让换了病房,多了一个陪护房间和小客厅。
小惊蛰中途睡醒了,看到谢延舟,她迷迷糊糊间还以为还是那个会带她去动物园买小猫猫的谢叔叔,想要撒娇地找他抱抱,忽然又反应过来,谢叔叔不喜欢她了,立马就收回了手,翻了个身,用屁股对着他。
谢延舟好笑地拍了拍她的小屁股:“生气啦?”
小惊蛰没理他。
闻柚白走了过来,眉眼浮现讥讽:“谢延舟,小朋友也是有脾气的,他们也很敏感,谁对她好,对她不好,她都知道的,她也不是挥之即来的小猫咪小狗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