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慕熟练地爬上小叔的没有踏板的大G后,调小了小叔听了好些年的音乐《Les Rois Du Monde》的音量,跟小叔解释了一遍刚刚发生的事:任星远拉肚子没来,而她和蒋涵涵本打算要去楼下看电影,但被人占了一部电影的时间,于是她在旁边写作业等他过来接她们去图书馆。
省去了不能说的事,没有坦白全说。
许闲月听了后,倒也不是很在意发生了什么,只淡淡说了句:“知道了。”
他刚刚跟许清慕她爸通了电话,又跟许清慕她妈通了电话,悬着的心已经放回肚子里。
只是他现在看许清慕,感觉许清慕似乎有心事,不太开心的样子。
许闲月这人很欠,小侄女开心的时候,他总是很想把小侄女惹哭了才好玩。
但小侄女不开心的时候,他倒是有小叔的样儿了。
许闲月打着转向,转着方向盘,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有人欺负你了?”
许清慕听着车里的这首法语歌,想到小叔十年以来给她解释的都是完全错误的歌词内容,摇头晃脑说:“全世界只有您会欺负我。”
许闲月:“……”
许闲月将车停在一栋小区门口的路边,转身看她,正经严肃地问她:“慕慕,你爸那个学生,他欺负你了吗?”
许清慕难得见小叔这么正经,有片刻的迟疑。
最终,她抿了抿嘴,到底没说实话。
她缩着肩膀往下窝在座椅里,不高兴地说:“还是我想养猫的事,但妈妈不让我养,爸爸不敢帮我劝妈妈,小叔你能去帮我跟她求求情吗?”
许闲月:“……”
这小矮子撒谎。
他教的那帮孩子都是大学生,大学生撒谎他都能看出来,何况她一个小屁高中生?
许闲月心想许清慕还知道动脑子撒谎,说明没发生什么大事,又心知许清慕不想说实话,也问不出什么,便继续启动车子,漫不经心说:“你妈不就是嫌有猫毛她穿不了黑衣服吗,我给你留意着点儿,谁家生了无毛猫,我给你抱去。”
许清慕想起师父来,“啪”的把缩着的身体弹直:“活菩萨!我师父家有,上个月刚生。”
许闲月:“活菩萨渡不了你,你要晚了,已经送人了。”
许清慕:“……”
小叔又开始骗人了,她昨天还看见师父在朋友圈晒猫了。
她还记得很多年前,她小叔骗她说拖鞋的脚尖要朝外,否则拖鞋朝里的话,小鬼半夜会爬上床,搞得她当真了,一直到现在睡前都要特意摆好拖鞋,将拖鞋脚尖朝外,不然心里很别扭,都睡不安稳。
所有说谎话骗过她的人,她都一直记在心里。
谁骗过她伤过她,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岁月这么长,她被骗过的帐,总会有她可以报复回去的时刻。
许清慕无意识的思绪飘转,念着骗过她伤过她的人的名字。
忽听她小叔说:“小矮子,小叔晚上带你吃日料,吃饭我请了,但是油钱五十,麻烦你在吃饭前付一下车费。”
许清慕:“……”
不是活菩萨,是穷和尚。
**
任星远拉肚子,蒋涵涵沉迷眼福,于是只有许清慕跟小叔去了图书馆,晚上又吃了虽迟但到的万年不变的日料。
许清慕吃完晚饭到家后,家里没人,她径直回房洗漱。
洗漱完毕,她在房间里做登山跑的时候,想到八卦少女蒋涵涵,给蒋涵涵发了条信息:“我准备好了。”
蒋涵涵的信息顿时如狂风骤雨袭来。
蒋涵涵:“慕慕!!!!”
蒋涵涵:“他真的好帅好帅啊我靠!!!”
蒋涵涵:“我偷拍了好几个视频,给你看!!!”
蒋涵涵:“你来欣赏欣赏!!!”
很快,蒋涵涵给许清慕发来了四五段视频。
都是纪燕北打球的画面。
许清慕仔细看了会儿,她最直观的感受是稳,力度很稳。
而后能感受到他的各种技巧配合得很老手,分离角的判断非常准确,中杆斯登力量发得很透,高杆吸库的弧度完美漂亮,看来没少练球。
再就是,他打球的手法技巧,和她的有点像,莫名其妙像一个师父教出来的。
这么看着,她水平好像和他差不多,以后有机会的话,好像可以切磋一下。
许清慕欣赏完这段视频,正要以达不到专业的业余角度来评价一下纪燕北打球的水平,蒋涵涵又发来好多字。
蒋涵涵:“你看他趴那打球的时候,滚动的那喉结,是不是好像枣子啊?看着好可口啊是不是?”
蒋涵涵:“你看见没,他上面那两颗衬衫扣松松垮垮没系好,脖子以下那若隐若现的部分,好像在故意勾引人啊是不是?”
蒋涵涵:“这种无声勾引人的姿态啊,是不是好神秘好性感?黑衬衫都变得好他妈值钱啊是不是?”
蒋涵涵:“你说,他是不是你见过的最好看最有魅力的人了?!”
许清慕:“?”
蒋涵涵不是让她欣赏纪燕北的打球水平吗?
这是在寻求什么认同感?
许清慕回忆了一下刚刚看的视频,但她压根没注意到他穿黑衬衫以及他衬衫没系扣,又点开视频重看了一遍。
这回她注意到了,纪燕北穿着黑衬衫,扣子没系,内双的眼尾上翘,像在故意勾人,有点衣冠楚楚道貌岸然那味道。
但黑衬衫明明和商场里卖的明明没什么两样,许清慕随手回了一个:“还行吧。”
蒋涵涵没在意许清慕回复得这么寡淡,更是激动地把电话打了过来。
许清慕刚接起来,蒋涵涵就大喊:“对了慕慕,你和他住一起啊。”
蒋涵涵的语速向来都特别快,没有人能在她的语速里打断她,她飞速说:“那你肯定有他微信和电话号吧,你快发给我,我还要追他,他太是我的菜了!”
许清慕:“……”
“你等一下。”许清慕轻声说。
许清慕从瑜伽垫上爬起来,走到落地窗边,坐在架子鼓前,拿着鼓槌随意地敲着军鼓,慢慢思量着。
蒋涵涵感受着许清慕的安静,她慢慢笑出了声:“许清慕,你喜欢他吧?”
许清慕:“?”
蒋涵涵笑得不行:“我就知道!你上次跟我说不让我脑补他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了!我以前给你发我偶遇的帅哥照片,也说过那些话,你怎么没跟我说不让我脑补呢?怎么没跟我说影响学习呢?”
许清慕:“……”
蒋涵涵继续表明立场说:“你放心,我没喜欢他,我都不了解他,我就是看他长得帅嘴嗨而已。你了解我,我向来见一个帅哥爱一个,估计下一个帅哥马上就来了,都没认真的。如果你喜欢他,我就不说这些话了。”
语速超快的蒋涵涵终于把话说完了。
许清慕哑口了好半晌。
心想蒋涵涵怎么总是这么,这么疯疯癫癫的。
“所以呢,”蒋涵涵催着问,“我们十七岁的许同学,终于迟来的情窦初开了吗?”
许清慕想了好一会儿,也终于认真说:“涵宝,其实我是,有点讨厌他。”
蒋涵涵:“?”
**
许清慕接连两个夜里,都梦到了纪燕北。
都是相同的,噩梦。
梦里,她在台球厅负一层地下室看到的男女接吻的那一幕,其中的男生,变成了纪燕北。
总是她要去洗手间,走到转角时,忽然看到纪燕北在和一个她看不清面容的女生亲吻。
纪燕北将女生圈在墙那儿吻着,吻得很专注,很深情。
许清慕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动不了挪不开。
她看不清那女生,却能看清楚纪燕北的脸和动作。
不似在现实里那样,她看到有人接吻时,她感觉有大火扑面而来,烤得她脸她耳朵她血液都发烫发热。
相反,梦里面时,她感觉似有大冰川在逼近她,她后背发冷发凉。
又好似她站在海面的小船上动弹不得,一动就会掉进海里,会被冻死。
不知过了多久,纪燕北好似终于感受到了她的存在,突然停住一切动作,转头看她。
他脸色泛红,眸光也泛红,他像只被打断了的狼,逐渐目露凶狠。
许清慕被吓得心惊肉跳,一步步往后退,同时他一步步逼近她。
他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像一下下踩在她的心脏上,心跳声咚咚咚咚。
眼看她退无可退的时候,纪燕北方停住。
接着纪燕北慢慢翘起了眼尾,眸光嘴角都现出了笑意,笑得她心慌意乱,笑得她不知所措。
他嘴里忽然多了只烟,他咬着烟,噙着笑的目光上下扫她。
许清慕被盯得脊背发麻,双手捏紧,腿也并紧。
纪燕北抽着的烟,向上飘着团团鹅毛似的青烟。
他一身黑色衬衫,好看的面容隐匿在烟雾后,朦胧神秘,优雅性感。
忽然,他摘掉口中的烟,往她脸上吹了口很长的烟。
青烟扑面而来,她想屏住呼吸,但没憋住。
随后就感觉到,很奇怪,烟是香的,甜的,烟和空气里飘着香津津的,甜腻腻的草莓味。
纪燕北低低笑了声,绕到她身后,拇指食指掐着烟,向她嘴边递过来。
第8章 除夕夜
在纪燕北向许清慕嘴边递烟过来时,许清慕心慌垂眼,看到了她指甲在他手腕上抠出的血印。
月牙状的,鲜红的,血珠还在往外流。
他似乎一点都不知道疼。
梦里,后面的事情变得模糊,她好像是抽了烟,也好像没有,她不太记得烟的味道,好像还有什么事情发生,又好像没有,许清慕记得都不大清楚了,只记得纪燕北最后送她离开时,在她身后说的一句话是:
“放心,打火机,我不告诉你妈。这个,也不告诉你爸。”
轻轻幽幽的,仿佛两人之间在后花园藏了个幽深晦涩的赭石色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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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清慕年三十早上醒来,照镜子的时候,还感觉自己满脸都是秘密的幽红色。
夜里梦到男生这种事情,实在太难为情了。
许清慕深吸一口气,开门出去,打算先发制人,主动把她花一百来块钱买了个打火机的事情告诉爸妈。
还有她抽屉里还藏了一盒烟,跟爸妈坦白说她对烟好奇,总想尝尝又不敢尝,让爸妈给她上上课。
但她才一开门,就瞧见客卧房门也打开了。
纪燕北从里面走出来,白衫长裤,面容沐光,风雅超逸。
许清慕歘地一下关上了门,背靠着门深呼吸。
年三十了。
他都不回家过年的吗?
许清慕深呼吸也缓不过来,还是有种发了高烧般的心跳快的焦虑感。
怂了,不出去找爸妈了,先发制人的事暂且算了。
许清慕慢慢坐回到床上,拿起书看了会儿,毕竟过年了,实在看不进去,于是甩手在她和蒋涵涵与任星远的“三个臭皮匠”的群里,发了俩消息。
许清慕:“这是一道很简单的高考题。”
许清慕:“一个氧气瓶的容积为0.08立方米,开始时,瓶中氧气的压强为20个大气压。某实验室每天消耗一个大气压的氧气0.36立方米。当氧气瓶中的压强,降低到2个大气压时,需要重新充气。若氧气的温度保持不变,你们说,这瓶氧气在重新充气前,还可供该实验室使用多少天?”
半小时后,那俩人醒来:“?”
任星远:“你有病?”
蒋涵涵:“没吃药?”
许清慕:“(20×0.08-2×0.08)÷0.36=4天。”
许清慕:“公式P1V1=NP2V2+P3V1。”
一分钟后,许清慕被任星远移除了“三个臭皮匠”的群聊。
**
许清慕本不想出去吃早饭的,因为不想碰到让她心乱如麻和尴尬不已的纪燕北。
但今天毕竟是一年到头诸事结束的年尾巴大年三十,不能不吃早饭。
早上九点钟,妈妈敲着许清慕的房门温柔地叫她出来吃饭,许清慕红着脸喝着冰水低着头出去。
却很意外的没有看到纪燕北。
纪燕北已经走了。
许清慕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改为仰起嘚瑟的小头颅,在爸妈身边叽叽喳喳个不停。
问爸妈关于过年的安排,问爸妈关于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安排,也问许多有的没的,弄得她爸妈频频打量她,疑惑她怎么这么高兴,但他们俩看向没人的敞着门的客卧后,好像就懂了。
吃罢早餐,许爸开车带着妻子女儿回老丈人家过年。
他们去年是在许清慕爷爷家过的,今年轮到去许清慕姥姥家过年。
三小时的车程,许清慕的心里有那么一点隐约的怀疑,怀疑爸妈会主动提起纪燕北。
但爸妈谁都没提,俩人全程都在热聊等她高考结束后,他们夫妻俩要去哪儿旅游的美事,并且他们还不带她,让她跟同学出去毕业旅行,别跟他们俩当电灯泡。
许清慕酸酸地看着爸妈秀恩爱,一边想她可能会在半个月后再见到纪燕北。
却完全没想到,仅仅十二个小时后,在今晚的除夕夜,距离乐阳三小时车程的老家,她就再次见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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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清慕的妈妈叫慕容姗,许清慕名字里的“慕”,就是单取慕容的复姓第一个字。
说起这个,其实许爸是想给许清慕起名叫许倾慕的,顺便给老婆表个白,但许家许清慕的这一辈的族谱上都是这个清字,便留用了这个清。
年三十晚上,慕容家年味儿颇足,一大家子十几口人团圆热闹,没有安静的时候,这边儿吵吵嚷嚷打扑克,那边热热闹闹打麻将,另边包饺子看春晚,屋里灯笼彩灯高挂,外面炮声和烟花齐鸣。
许清慕也下场玩了会儿扑克和打麻将,都是有人要去洗手间时,她替玩两把,等人回来,她就牌还回去了。
大过年的,赢长辈的钱不太好,该哄长辈高兴才对,可她又不想装输钱,钱可是真金白银的她攒的钱,攒着都要放在她的存钱罐小猪肚子里的,留着以后做她嫁妆的,姑且就不下场玩了。
到晚上十点多时,家人陪着老两口看完了春晚节目京剧《同光十三绝》,从小和姥姥学京剧的许清慕跟着唱了两段她会的,之后许清慕的小舅舅慕容彦让大家穿好衣服戴好手套出去玩摔炮放烟花。
姥姥家住三层楼的自建房,院子里有两棵雪松树,有傍晚时许清慕和小舅舅齐力堆的头不圆身子也不圆的雪人,有许清慕登着梯子往树上胡乱扔挂出的闪亮小彩灯,有许清慕下午觉醒来后悠闲插出的彩色风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