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你想什么呢?高兴傻了?”
没等宋谨书回答,叶婉就大步走上岸,停步在其面前,扬起小脸得意地打趣道。
“没,没有。”
宋谨书磕磕巴巴地否认,下意识后退了两步,与眼前人保持距离。
他目光躲闪,迅速避开了叶婉潋滟的眸子,耳根也悄悄红了起来。
“喏,表哥你先拿去让人处理干净,我再去插两条,咱们都有份,都吃上烤鱼。”
叶婉说着,也不管宋谨书什么反应,当即便将插鱼的树枝塞到宋谨书手中,扭头捞起一根新的树枝,继续走去水中。
“哎……”
宋谨书想拒绝,想板着脸告诉她如此不成体统,让她立马上岸穿好鞋袜,可是当她看到姑娘灵动的身姿以及明媚的笑脸时,又不忍心训出口了。
终是一叹,没再阻拦。
罢了罢了,难得出来一趟,这个年纪的孩子爱玩些也正常,开心就好,大不了勒令其他人不准往这边瞧,也不准靠近就行,其他就由着她去吧!
此时此刻,宋谨书自己都忘了,先前他还一本正经地训人,说十四岁是大姑娘了,需处处注意,现下又觉得姑娘还小,好玩些也正常。
如此反复、矛盾,已经推翻了他严厉长兄的形象,只是他自己没有意识到罢了。
第14章 讨好
宋谨书将鱼送去给随行小厮处理,便又返回叶婉所在位置的附近,刻意背对着叶婉主仆站着,一旦发现有人靠近,立马让人离开。
即便是蒋庆舒这个尊贵的知府公子,乃至小屁孩宋怀康都不例外。
如此不知坚持了多久,叶婉主仆俩一共弄了五条鱼,加上宋谨书主仆钓上来的三条,也算是丰收了。
叶婉很高兴,慢慢走上岸拧着不小心打湿的裙摆,言笑晏晏,一直在与背对着自己的宋谨书说话,从言辞中就可以看出她的心情格外好。
宋谨书安安静静地听着,不知不觉间竟生出了“姑娘本该如此”的念头。
相比于叶婉往日的乖巧安静,他总觉得这样明媚欢快,不在意他人眼光的叶婉才是真正的叶婉。
太自由,太洒脱,也太具有独特个性了。
“拿着,用这个帕子擦干脚,赶紧鞋袜套上。”
宋谨书从怀中摸出一块帕子递给叶婉,面色略有些不自在,眼睛也始终刻意回避着,生怕自己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待叶婉笑盈盈接过并道谢,他才松了一口气,继续道:“我先去看看烤鱼,表妹收拾妥当便自己过去吧!”
说完,他脚步一个踉跄,又很快稳住身影,远去了。
宋谨书一走,方才一直没敢说话的小梅才凑到叶婉身边,小声说道:“姑娘,表公子怎跑得这般快?咱们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他脸红什么?”
“表哥脸红了吗?”叶婉只顾着分享喜悦和收拾自己,完全没注意到其他,“没有吧?或许是日头太大,晒红的,没什么可好奇的,你动作快点,别磨蹭到最后,连块鱼肉都吃不上。”
在沅水县时,一到夏日,叶婉主仆就会经常与发小们下水抓鱼,小地方的人整日忙于生计,没那么多讲究,即便是妇人,也有不少抛头露面做生意,亦或是打零工补贴家用的,这些其实都算不上新鲜事。
故而,叶婉并不觉得脱鞋下水有什么不妥帖之处,自然也没往其他地方多想。
主仆俩手脚麻利,很快就收拾好自己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
不过,经过插鱼且收获丰富一事,众人看向她们主仆俩的目光明显不太一样了,有惊讶,有好奇,也有赞赏钦佩。
下人们心中有何想法都只能憋着,而蒋庆舒与宋怀康却是不用。
“叶表妹,这鱼真是你们抓的?就用一根树枝当工具就能抓到鱼了?嘿,可真是稀奇。”
蒋庆舒得知此事后再三确认,终于接受了小表妹很能干的事实,话匣子打开便收不住了,紧接着问道:“你们是如何用一根树枝来抓鱼?看到鱼就直接往水里扎吗?还是有什么技巧?”
“自然是有技巧,哪有那么好的事情,随随便便就能扎到鱼。”
叶婉的目光始终不离火堆上的烤鱼,觉得蒋庆舒问得都是废话,便颇有些自得地回答。
“插鱼得手上有劲,一看到鱼儿游过,就得提前预判鱼儿下一瞬的位置,并且瞄准鱼儿所在位置的下方,记住一定要在下方,出手时必须快准狠,不然准是落空。”
“原来如此,倒是蒋某见识短了,不知插鱼还有这样的门道,多谢叶表妹指点。”
蒋庆舒谦逊有礼,似乎对抓鱼非常感兴趣,便多问了好几个其他相关问题,叶婉皆一一认真回答了。
二人相谈甚欢,宋怀康在旁也听得津津有味,只有宋谨书安安静静坐在旁边,不开口不插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的耳边不断涌入好友微哑的嗓音,以及表妹清凌凌的解说,心中莫名感到有些烦闷,却又说不出来具体什么感受。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负责拾掇午饭的下人过来传话,几人才慢悠悠起身,边聊边朝那喷香之地走去。
这一顿野食下来,几人皆心满意足,饭后又耍了半日才命人收拾东西回城。
此时红日西沉,余晖艳丽映红了半边天,马车自小树林而过,马车轱辘倾轧地面的声响惊飞归巢的鸟儿,没多久便有沉静下来。
宋谨书命车夫绕一小段路先把蒋庆舒主仆送回知府府,而后才与弟弟、表妹一同归家,到府时,夜幕覆盖,天也彻底黑了下来。
好在不需要他们几个操心什么,一切有下人们安排,回来用过晚饭,洗去满身纤尘便也睡下了。
翌日一早,叶婉在小梅与云燕的小声嘀咕中醒来,经过一夜修整,她完全没有了疯玩一日的疲惫,整个人神清气爽,还在屋子里打了一套专属于她自己的,强身健体的拳法。
经过品茶、出游等接PanPan连接触之后,叶婉已然将宋谨书兄弟和蒋庆舒当朋友了,相处起来也没有了先前的拘谨客套,从容随意不少,也开始有意无意地展露出自己的真性情。
而后的两日里,宋怀康正常去私塾念书,叶婉也窝在自己的彩云轩中吃吃喝喝。
直到宋谨书离家去书院那日,她才差人送了些沅水县的特产,让宋谨书带去书院吃。
那些可都是她写信托发小们帮忙准备的,平日里可宝贝着呢!但是对待自己的朋友,她又一向慷慨。
“怎么样?表哥收了吗?”
叶婉从姨母苏氏那里新学了染指甲的手艺,姨母说姑娘们都喜欢,她瞧着也好看,便跟着学了半个时辰,结果染坏了,丑得不行,经过用力揉搓,也只是洗掉了一部分,只能等上一段时间让它自己慢慢掉了。
“回姑娘,收下了,公子还命奴婢送来回礼。”云燕笑盈盈双手奉上礼盒,继续道:“公子说昨日与蒋公子茶楼会友,路过小摊子,一眼便看到了这个礼物。”
“哦?以表哥的眼光,既然是一眼相中,想来是个好东西,快拿来。”
叶婉眸间一亮,朝云燕招招手,让她呈过来,主仆三人便围着桌子,好奇地盯着盒子。
“姑娘,打开瞧一瞧,奴婢好奇得紧。”小梅见叶婉磨磨蹭蹭,忍不住提醒。
“就你猴急。”
叶婉哼哼两声,略有些不满,但到底还是行动起来了。
以往在家她偶尔也会收到礼物,只是朋友们大多不讲究,不管送什么东西,总是用个菜篮子拎着就来了,完了还要将菜篮子收走。
她还是头一回收到这种正儿八经用礼盒装起来的礼物,打开盖子时,不免有些小心翼翼。
“哇!”
盒子打开,主仆三人同时发出喟叹。
只见一个红白面狐狸脸面具出现在她们眼前,颜色分明,做工精细,图样纹理勾勒得一丝不苟,若是那双狐狸眼被点上,想来就要活了。
“真好看。”小梅感叹一句,继而道:“比咱们沅水县王大爷摊子上的好看,您瞧那眼睛,有模有样,不像王大爷摊子上的那些,就两个洞,也不看与图像搭不搭。”
叶婉没接话,她拿起面具摸了又摸,便起身走到铜镜前给自己戴上。
“这一戴,咱们姑娘就像画中的狐狸仙子,当真是再般配不过了。”
“就是就是。”
两个丫鬟一夸一捧,直将叶婉夸到脸红,露出了难得的害羞神色,表哥这个礼物送的可太和她心意了。
“小梅,你把这个收进箱笼里面吧!”
叶婉戴了又戴,满心欢喜,最后收起来时也格外妥帖,只等阿爹传信,她就将东西带回沅水县给朋友们炫耀炫耀。
“是,您就放心好了,奴婢收拾东西一向稳妥。”小梅嘿嘿一笑,立即就行动起来。
……
宋谨书要去书院求学,宋怀康白日里也在私塾念书,家中便只剩下叶婉一个孩子。
她除了偶尔去长青院陪苏氏说说话之外,余下的时间皆由自己分配,街市腻了,府中也没什么好玩的,吃吃喝喝,竟是又胖了几斤,思来想去,竟是连最后这点消遣也不敢再多沾。
而且随着时间推移,整个长陵城步入仲夏,蝉鸣四起,躁热难耐,日光强烈前一段时间更盛。
别说出门游玩了,就是在院中走两步叶婉也不愿意,甚至连吃饭都没什么胃口。
苏氏担心外甥女中暑,两三日便命人跑一趟彩云轩,叮嘱伺候的人精细一些,要及时往屋子里添加冰块,知晓叶婉贪嘴,还让人盯着劝着,免得一冷一热吃坏了肚子。
于是,叶婉就在姨母贴心关爱下迎来了自己的十四岁生辰,却没有如期等到阿爹让她回家的信件,一时间五味杂陈,高兴与失落并存与她心间。
苏氏有意为外甥女抬身价,便按照上个月姨甥俩商量好的给叶婉小办了一场,凡是长陵城内与宋家有交情,家中还有姑娘的人家她都命人送去请帖。
而收到请帖的人家虽然不认识叶婉,但听闻宋家住进一个表姑娘都不由心生好奇,整一个月里,叶婉的传说都活跃在各家闲谈里。
五月二十五,日光灿烂,无遮无掩。
长陵城东的宋家宅院门庭若市,姑娘们身着各色裙裳华服,点缀了满头珠翠,如同春季里竞相开放的花儿,美轮美奂,各有千秋。
苏氏特意安排叶婉在大门处迎接客人,管家与陈嬷嬷则从旁辅助,招待这些长陵城最尊贵的小娘子。
宋家生意做得大,往来之人大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或官家,或商户,非富即贵,这些人家教养出来的姑娘,总归不是能随意怠慢的。
而收到请帖的各家皆很给面子,几乎都有人到场了。
叶婉站在门口迎接赏脸到场的客人,脸都要笑僵了,感受到四周源源不断的打量,她心中哀嚎不断。
若是早前知道大户人家的生辰小宴如此麻烦,她定然不会应了姨母的提议来折腾自己。
第15章 生辰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叶婉面上的笑容越发牵强,心中的反感也越发旺盛起来。
“嬷嬷,还要等多久?”叶婉瞧着稀稀拉拉没剩几个人的门口,悄悄凑到陈嬷嬷身旁低声询问。
“表姑娘可是累了?奴婢瞧过名册,人快来齐了,姑娘您再坚持一刻钟时间,若还不见人来,您就先入府歇歇脚。”
陈嬷嬷常年威严的脸庞难得露出几分柔和笑意,对于叶婉今日的表现,她很是满意。
“哦,好吧!”
叶婉心下无奈,忍不住轻叹,倒是没有多想,望着陈嬷嬷忙忙碌碌的背影只好乖乖站回方才的位置,伸长了脖子往路口瞧。
一刻钟的时间,说长也不长,鞋底摩擦几下地面,一晃儿就过去了。
就在叶婉暗自窃喜以为自己将要解脱之时,一辆装饰华贵的宽大马车自巷口缓缓行驶而来。
“哟,来活了。”
原本微微倚靠在大门边随时准备跑路的叶婉自嘲嘀咕,眸中光亮瞬间暗淡下来。
不过,今日是她的生辰,各家姑娘赏脸登门,她也不能失了礼数,让人觉得她这个乡下来的丫头不懂礼数而坏了宋家名声。
思及此,她抬手揉了揉发僵的脸颊,努力挤出一抹还算自然的微笑。
只是她有意呈现自己最好的状态,却偏偏有人不领情。
华贵的马车缓缓停在宋家大门前,没一会儿,马车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位身着杏黄色裙裳的姑娘,略带婴儿肥的脸庞瞧着有些可爱。
姑娘被丫鬟扶下马车,鼓着小脸慢吞吞朝叶婉走去,脚步最终停在叶婉面前,目光也肆不忌惮地打量着叶婉,神情倨傲,那眼神让人很不舒服。
“你就谨书哥哥的表妹?”那姑娘的眼神上下扫过,轻嗤道:“瞧着也不怎么样,哼!”
叶婉:……
她瞧见这姑娘长得可爱,本想多说几句话,若是接触下来感觉还不错,便交个朋友,谁曾想是个面甜嘴毒的。
刹那间,笑容僵在脸上,叶婉手痒,突然生出想打人的冲动。
“对对对,姑娘说得对。”她好脾气地应声,抬眸看了那姑娘一眼,摆出主人家的架势来,道:“既然来了,那就进去好好玩一场,别白跑这一顿,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请。”叶婉伸手手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随即不再多言,静静地等待那姑娘的反应。
“哼,本姑娘今日是看在伯母和谨书哥哥的面上才过来一趟,与你可没有半毛钱关系,也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说着,那姑娘冷哼一声,带着一群丫鬟婆子抬脚走了。
她前脚刚走,后脚叶婉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着实气得不轻。
什么人啊!家世好就了不起了?叶婉越想越气,明明是个长得很可亲的姑娘,怎么这般不讲理?
“早知道就不该同意姨母的建议,真是气死个人了,这哪里是过生辰,一点也不快乐。”
叶婉嘀嘀咕咕一个人念叨,却不曾想被去而复返的陈嬷嬷听见了。
下一瞬,她的嘴巴就被嬷嬷无情地捂住,随即便听嬷嬷略有些惶恐道:“天爷,老奴的好姑娘,您可不能乱说。”
陈嬷嬷左右瞧瞧,发现没有外人才松开手,压低声音解释道:“方才那个是知府大人的千金,蒋公子的亲妹妹,闺名玉容,乃是被家里人千娇万宠着长大的人儿,从未受过什么挫折,性子难免娇气了些。”
“那是个不肯吃亏的主,而且在这长陵城哪个敢给她脸色?只能委屈姑娘忍让一二,您切莫与她计较,随她说,顺着她就好。”
陈嬷嬷苦口婆心,一边安抚,一边劝慰,生怕叶婉气得太狠,冲动之下得罪了贵人,若真的到那个地步,就不是忍一忍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叶婉心中依旧很不痛快,但她不是那种任性的人。
先前不知蒋玉容身份,遇到这种事生气也是正常,现下知道了二人之间天差地别的身份鸿沟,她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真的去找知府千金的麻烦,总归被说几句也不会少一块肉,又何必去触那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