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泷旁边那个是不是叫衡宁来着?当初兵家剑试,她连剑都拿不起来。”
“听说她虽为兵家弟子,却从未修习剑术,只用阵法。”
“剑乃君子之器,最为择主。儒家有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看这位师妹定是品行不端,不配用剑,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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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柳非命想起来, 衡宁因拿不起剑,在圣贤院被不少人耻笑过。其实还有“没有元炁”的上官泷,曾经也是遭议论对象之一, 只不过谁也没想到,她一声不吭地拔出了问情剑。
不过, 这两个人似乎都没有在意他的满腹盘算。
青泷仰起头, 看着五根钟乳石柱被砍断之后露出的东西——五只铃铛被长长的绳子拴着, 从顶垂落下来, 静静地悬在她手肘处。
五只铃铛外形大小一模一样,别无二致,玲珑精巧。
钟乳石柱掉落在地上, 以巨大的声响摔碎成碎末。粉末漫天纷飞中,这五只精小的铃铛纹丝不动。
衡宁蹙起眉头, 指向一侧的洞壁:“那是什么?”
青泷循声望去。原本黑漆漆的一侧洞壁忽然雪亮起来,像是覆了一层薄薄的冰,冰上浮着金色的符号。
她几乎是一瞬间认出来:“是五音。”
衡宁:“五音?”
青泷走近一些,一边内心感慨这面洞壁独特精妙, 一边说道:“嗯, 远古先民常以乐声、舞蹈祷告神明,后逐渐在宫廷祭祀之中发展出雅乐,不断成熟, 便有人总结出以‘三分损益法’得出宫商角徵羽为乐的五音音阶。”
“凡将起五音凡首,先主一而三之,四开以合九九,以是生黄钟小素之首, 以成宫……”
曲谱倒映在瞳孔不断浮现闪烁, 青泷边说着忽然有一刻的发愣, 她竟然会这样“肆无忌惮”地将想说的话都说出来,她竟然已经知道曾经想诚心挽留的,动听曲谱的来源,组成。
原来她也有这么多话可以说。
“你每天晚上那么晚才睡,还真读了不少书。”衡宁冷不丁道。青泷望向她,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在衡宁的话语中感觉到对方的惊奇或是讥讽,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悦色,似有似无地萦绕在衡宁半分不苟的脸上。
少女的眼神相互交汇。衡宁也意识到自己失态的愉悦,又或者说是骄傲……不对,她想到了更为准确的词,安慰。这个词让她的眼底黯了黯。
她把小兔子当成了别的人。
衡宁很快地避开视线,转移话题:“看起来此处的试炼是想要我们用五只铃铛弹奏这首乐谱。”
她伸出来食指,停在铃铛旁,想依次试出音阶,便久久并未动作,兵者善疑,她冷冷道:“想来绝不会是这般简单。”
“裴师兄曾经说过,乐声只要起,就不能够停下来。”青泷道。
一旁久久不言的柳非命眸中含笑,欣赏道:“师妹对乐家似乎颇有一番研究。”
师妹就站在剔透薄冰的洞壁前,音谱发出的淡淡光芒将她的每一根发丝都镀成浅金色,头顶有两缕发丝呆呆地翘着,就像她整个人一样,带着一丝或许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真诚与喜悦,一字一句分享她的见解。
谁能拒绝这样诚挚的一颗心呢?
“嗯,”青泷的思路被打断。她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忍不住语调上扬道:“是师兄告诉我的。”
柳非命眨眨眼睛,微微诧异自己什么时候同泷师妹说过这些?就见青泷像想起什么好玩的事情,继续向衡宁新奇地说道:“师兄常与裴师兄论道。就拿五音起源来说,他说他才不信什么三分损益法,他说,乐起于民,民牧畜,所以宫商角徵羽是与我们农家的‘牛马雉猪羊’声音相似才有的。”
泷师妹提起师兄,是真的会眉目飞扬起来,整个人像被笼罩在无法明道的开心里。
师兄两个字被她说得额外珍贵。
想起她方才就说过的师兄只有一个。
柳非命恍然大悟。原来她口中的师兄是农家,谢知棠。
蓝袍少年手臂上搂着小食铁兽,总是一副懒散散睡不醒的模样。脚上的布鞋不论何时,总是会沾着未干的点点湿泥,有时候长衫上也有,可他从不在意。若是碰上有人同他打招呼,这是常有的事,谢知棠才清醒过来,海水般柔和的眼神让人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这样的形象瞬间出现在柳非命的脑海中。
柳非命向来觉得这样的人虚伪。
他有时候也会自嘲,自己长期左右逢源,却没什么朋友。谢知棠同样是见人三分笑,却被前呼右拥的。
谢知棠不过仗着是农家沅圣唯一的弟子罢了。
再者,柳非命想,自己从来不需要朋友。
青泷仍在同衡宁说起一些师兄对乐家的见解,企图找一找破解此局的灵感。忽见柳非命轻笑一声。
他总是这样笑着。眼睛,嘴角,就连细长的眉毛都是笑着的,笑得温润,笑得如沐春风,笑得堪称完美,眼底却是无际的冷漠。
柳非命双指在瞬息之中打开纸扇,前后慢摇,和善地循循善诱:“偏信易暗,兼听则明。师妹可曾听过我墨家之言。”
“墨家《非乐》、《三辩》、《公孟》三篇中提起,作乐、赏乐都应当建立于‘事成功立,无大后患’的前提下。如今天下受七国纷乱已久,而后晟国虽一统,但根基不稳,流民众多,实在可谓是‘饥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劳者不得息’。在这种情形之下,享受音乐不仅无益,更可以说是劳民、伤财、误政以至亡国。”
谢知棠可以教的,他一样可以教给师妹。
纸扇扇动空气,带动起极其微小的纹波,向涟漪一样往外扩散,无声撞击在铃铛之上。
青泷正认真学习着墨家的非乐观。她曾在书上看到,儒家尚礼乐之道,倡导和谐之美、崇雅抑俗的音乐审美观,曾言听一曲而“三月不知肉味”;道家则言“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教导弟子不要繁华的丝竹乐器声迷惑,而是该寻找天地间的自然之音,领悟天人合一,“玄之又玄”的“众妙之门”。
就如同百川终将汇入海,青泷隐隐约约觉得,圣贤百家各有各的追求,各有各的思想体系,而百家的争鸣或许才是这个时代发出的最强音。
“等等。”
青泷耳朵中绷着的一根弦忽然动了动。空气的纹波与铃铛缓慢相撞,发出清浅的声音。
她能听到很多声音,甚至是元炁的流动。她的耳朵从前总是用来听对方剑意的微小波澜,剑割在喉咙上的利落以及无数临死前的咒骂,她从未听到过这样美妙的音乐。
铃铛的声音古朴典雅,有一种柔和之美,宁静祥和,带着孕育天地万物的辽阔之意。一时之间像是有无数乐器合奏,筝、琴、鼓……又像是数不尽的自然声,芙蓉出水,雨打梧桐,碧绿江波花落一片。都在奏响同一个的音阶。
她闭起眼睛:“柳师兄,你再扇一次。”
这只铃铛的声音又大为不同,似注入无穷力量,坚实而明朗,使人全身气机的展放。
“你依次扇动铃铛。”
柳非命提醒:“师妹,这铃铛应该是触动式,不接触不会发出声音。”
衡宁看着青泷紧闭双眸上轻轻颤动的睫毛,打断他:“你照做就是了。”
片刻后,青泷睁开眼睛,心中已然有数。
她拾起一根木棍,有把握一个人敲响五只铃铛,只是不知后果如何。
“柳师兄,衡宁,我想试一试。”她理所当然地将别人排除在风险之外,“你们先去外面等我。”
“呵。”
衡宁好像轻蔑地笑了笑。她仍站在原地,不问缘由,只淡声问道:“说吧,要做什么?”
柳非命眼眸明晦交替,语气莫测:“兵家不弃同袍故旧,衡宁师妹当真为兵家表率。”
“与兵家无关,师兄想走便走。”衡宁看了他一眼,想起柳非命之前在海上各种行为。
寻上官泷时,他嘴上说着“着急”,其实催促她离开;释家弟子出手,他不担忧反放松。
看起来这趟旅程,他不是自愿的。难道是有人逼他?谁在逼他?他到底是陪同,还是看守?
柳非命微微一笑:“既然两位师妹都在,那师兄自然奉陪到底。”
于是青泷立于正中位置,衡宁站在正东正北方位之间,柳非命负责正西正南方位的铃铛。
青泷御木为剑,第一声敲击铃铛,随后她坚定喊道:衡宁,柳师兄……
随着少女清澈声音,被喊道名字的方位逐次奏响铃铛——
“羽徵角商宫!”
第一句出来,便是倒弹五音!
而此句一出,三人顿觉雄浑壮阔,万丈豪情如潮涌一般,滔滔不绝。
中间乐声忽低,似海上之舟撞击礁石,悲伤低沉,使人心碎难挨。
青泷能感觉到心会随着乐声变化情绪,也许这就是乐的无穷魅力,她继续冷静指挥——
乐声意境之中,舟将沉水时,又是无数浪潮响起,帆舟迎风昂首挺进,潇洒快意,与天相看,谁负谁胜出还看明朝。
……
最后一个音阶落下,洞壁上的薄冰快速融化,金色的乐符化为根根丝线凝聚为一团。
一张刻有乐家术法的符纸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然后下一秒,不待三人反应,轰鸣之声响彻狭窄的洞内。巨石掉落,被振断的钟乳石亦摔在地上,齐齐地碎成块状。刚才还美妙绝伦的洞壁在一息之间坍塌,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穴来,朝里看,除了黑,什么也看不到。
衡宁离洞壁最近,青泷几乎瞬息之间到她身侧。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这小兔子怎么就将她推远到中间,钟乳石碎片划破小兔子的脸庞,流出三五道细小的血迹来。小兔子看到她完好无损,竟冲她无邪笑了笑。
而混乱之中,一双画着红莲的手接住乐家的术法符纸。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啦!休息了一天,嘿嘿,理了理思路,查了一下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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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将起五音凡首,先主一而三之,四开以合九九,以是生黄钟小素之首,以成宫。三分而益之以一,为百有八,为徵。——《管子·地员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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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红莲鲜亮耀眼, 在手背上热烈绽放。
手的主人正是传说中剑意生莲的兵家大师姐,徐瞳。
洞壁打开,露出漆黑的通道。山洞停止动荡, 归于平静。青泷站稳脚跟,看向这位不速来客。
柳非命巧笑, 率先开口:“没想到在此处遇见师姐, 幸会幸会。”
徐瞳眉眼灿烂, 整个人意气风发, 朝气蓬勃,不愧为兵家第一大师姐,每年兵家剑试, 新弟子们最怕的就是遇见她,她向来信奉“兵贵神速”, 速战速决,不给对方丝毫犹豫和喘息的机会。
她友好道:“幸会。此地不宜久留,师弟师妹还是速速离去吧。”
青泷的目光瞬间被徐瞳背后的剑所吸引。
真是好剑!剑体秀气狭长,是一把善攻锋利之剑。
用这样锋利的一把剑劈开山峦, 就算是削成“一炷香”, 也不会是难事。
不知道它的速度到底能有多快?
友好的氛围在衡宁开口的瞬间被摧毁殆尽。
她看了看左边,柳非命在假模假样地社交。又看了看右边,小兔子像是在发呆游离。
一个都靠不住。
“师姐, ”衡宁直来直往,开门见山,“我们是要走的,只要师姐把拿了的东西交还回来。”
“这个?”徐瞳伸出手扬了扬乐家的术法符印, “我有用, 就不还给你们啦。”
柳非命轻抚纸扇:“师姐, 坐享其成不劳而获的名声,传出去会不会不对好?”
“兵者,诡道也,”徐瞳微抬下巴,“利而诱之,乱而取之,乃自古取胜之道。”
青泷眨眨眼,第一次见到徐师姐这般,理所当然问心无愧之人。
她专心望着徐瞳的剑,而徐瞳在暗自打量着她的人。
上官泷,问情剑新主。
那天夜里,霸道横行的青龙剑意在所有兵家弟子心中形成一个传奇。
她没想过,是这样一个外貌清丽,看上去还有些内向的呆呆小姑娘。
这反差感也太强了!
怪不得谢知棠那小子整天到晚要把他师妹藏着掖着。
徐瞳一想到此事就无语摇头,自孟昱揭秘拿到问情剑的正是农家小师妹,如浪潮一般的圣贤院弟子成群结队地挤去农家,想亲眼见一见传奇,全部被谢知棠慢悠悠地堵了回去。
平时好脾气的谢知棠头一回,就像一道又倔又坚实的墙,兀自牢牢地挡住浪潮,不让人打扰了他师妹心无旁骛地在农家花树下练剑。
徐瞳没想到就连关系很好的自己也被拦住。
她远远着眺望着缤纷落英下的人,打趣道:“怎么?谢糖糖,你师妹是什么稀世珍宝,有人会去偷了她不成?”
谢知棠摸着鼻子,想了想,诚心问道:“什么样的稀世珍宝能比得上我师妹?”
徐瞳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谢知棠的师兄滤镜大概有八百层那么厚。
“我看你是少见多怪,农家就这么一个小师妹,你当然捧在手里,”徐瞳耸耸肩,“你要是像我一样,整天面对着兵家几千个师弟师妹,烦都烦死了。”
徐瞳边回想着边打量,发现少女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的剑,便笑道:“上官泷师妹,有机会和你比剑。”
“现在就可以。”青泷以为师姐在发出邀请,便毫不犹豫将手上木棍横在额前,姿势镇重,想要领略这把“唯快不破”的剑。
没想到徐瞳噗嗤一声笑了:“谢糖糖的小师妹竟然是个剑痴。”
她饶有兴致地盯着青泷脸上缓慢流淌的血迹。小师妹的脸庞干净清瘦,一双眼睛清亮有神,在看到她这样忍俊不禁时,小师妹有点无措地放下“木剑”。
实在无法让人想象她是如何唤动天下第一凶剑的。
徐瞳的神色变了变,克制住自己想擦擦小师妹脸的冲动,下一秒骤然御风到裂开的洞壁前,热情道别道:“好了,小朋友们,下面很危险,你们就不要跟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