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瑶边翻还边念,“怎么就找不到了,我明明记得就在这啊。”
“你再好好找找,没准儿就让你塞哪不记得了。”薛伊一插上奶茶吸管,递到傅瑶嘴边。
傅瑶嘬了一口,“好喝的,是你喜欢的,哎呀我真的找不到了,你不要再给我添乱了好不好?”
一旁的季鹿云呃了一声,“米白色的?”
“对,就是米白色的。”傅瑶肯定。
季鹿云不确定的继续,“麻花纹理的?左侧带小熊图案的?”
傅瑶点头如捣蒜,“就是带小熊图案的!”
季鹿云手指向楼下,“去年你收拾秋冬季节衣服的时候,好像就扔在了垃圾桶里,现在应该已经被拆掉制成新围巾了。”
那条围巾是沈一涵妈妈给她织的,她从家特意带来的。
季鹿云手动给自己的嘴拉了个拉链,“完了好像说错话了。”
薛伊一把她牵到一旁,摇了摇头。
那间原本坚固又塌陷的房屋,只能是傅瑶自己慢慢添砖加瓦修建,别人搭不上忙的。
地铁辗转了几站,傅瑶裹紧了外套,走出地铁口。
外滩的人今天格外多,还有拿着那种挂着小彩灯的气球。傅瑶宿舍也有一个,是上次和邹俊杰一起出去玩,她看了一会,嘴上说着不要但还是一步三回头,结果邹俊杰真的买了。
渐渐的,她被挤到了一个很偏的位置,旁边的小孩儿受不了寒冷天,哭着闹着要走,傅瑶往左挪了挪,回头看人头攒动,一个转身险些被人撞下护栏。
危机情况之下,傅瑶手迅速扒住护栏,可是气球飞走了。傅瑶下意识的伸手去抓,脚刚踏上护栏第二秒就被人拽了下来。
傅瑶回头,对上邹俊杰的眼睛。
他手里牵着气球。
“站那不安全,过来。”
说完他就握住傅瑶的手,带着傅瑶穿过汹涌的人群,寒风灌进傅瑶敞开的羽绒服,但她一点都不觉得冷。她是庆幸的,庆幸在和邹俊杰在一起的每一秒里,都能真切体会到活着的意义。
两人站在最佳观赏位,邹俊杰把刚买好还没剪标签的围巾给她戴上,“冷。”
傅瑶视线离不开他,“还好。”
“把衣服拉上,听话。”
傅瑶照做。
江边太冷,傅瑶手背被风吹得通红,几次都扣不上拉链。她也没求助,就自己吭哧吭哧扣。
“傅瑶。”
“啊?”
“拿气球。”
“然后呢?”
“然后,”邹俊杰把气球交给她,蹲下,给她扣上拉链,“没有了。”
烟花正式开始,傅瑶耳边响的是连串的咔哒咔哒的快门声,五万、十万、二十万……经费在燃烧。
蓝色依旧耀眼,但好像其他颜色也不错。
我想清楚了,虽然很难抚平那道伤疤带给我的痛苦,但我也不能忽略我心脏跳动给予我更美好的相遇。
基因选择告诉我,邹俊杰身上的味道,我愿意称它为费洛蒙。
傅瑶扭头望向邹俊杰的眼角,“冷吗?”
“有点。”
傅瑶捏紧了邹俊杰的手,“现在呢?”
邹俊杰的笑像是打赢了胜仗回朝领悬赏的将军,他牵着傅瑶的手,然后放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我疼你,疼你来时一路的踉跄,疼你受过的苦痛,疼你没有被认真回应却付之一炬的真心,疼你的眼泪,疼你喝不下的咖啡,我想守着你,不忍你皱眉,不忍你心碎,不忍你活的不像你自己。
你选我吧,我绝不负你绝不背叛你。
我不舍得。
傅瑶课业越来越重,能和邹俊杰约会的时间也越来越少,结果倒好,邹俊杰除了午休和下课会跟她说上几句话之外,忙的离谱。
四级考试,普通话考试,全国计算机考试,专业考试,考研考公。
大学生的出路似乎只有这些。
傅瑶得一清闲的周日,早晨睁眼给邹俊杰发了声“早”便准备爬下床,可掀开被子的第二秒手机就响了。
“早。”
和邹俊杰确认关系之后每一天傅瑶都觉得心情是愉悦的,连看法条都是,“我今天休息。”
“中午吃食堂,下午带你去看法庭官司现场,带身份证。”
傅瑶多次感叹这人的行动能力,不是说他有多毛躁,而是傅瑶随口说了那么一嘴,他就记下了,也真正做到了。
邹俊杰喜欢吃米线,他拿的号码牌数字和傅瑶的临近,傅瑶就看着他从窗口端来,额外加了点麻油,呼气嗦了口粉。
“二十五号。”
邹俊杰放下筷子起身,“我去。”
“我去吧,”傅瑶拉了拉他的手,“听话,坐回来。”
傅瑶端回来坐下,从邹俊杰手里接过擦干净的筷子,“快夸夸我,我感觉我这份好重,还很烫。”
“瑶瑶真棒,奖励颗鱼丸。”
邹俊杰把碗里的牛肉丸都夹给了她。
傅瑶身后坐了一个高年级的学长,听到他俩之间的对话不可思议回头看。
只有他们本人知道,这种其他人觉得细碎的,不足为奇的,却是忙碌生活里的绿洲。
庭审现场庄重而严肃,光是审判长和审判员往那一座就感受到了来自法律的威严。
官司是个民事纠纷案,傅瑶坐的腰板特别直,她小声说这是她二十二年以来第一次不想错听一个字。
结果画风一百八十度转弯,两边的律师脏话连篇,把对方骂得狗血淋头,场面难以控制。
法官只是正常念申诉书,被告一中年男子以为法官不向着他说话,当场拖鞋对着法官砸了过去。
鞋从邹俊杰身边飞过的时候,傅瑶吓得赶紧把人拽到自己身边。
“你们模拟官司的时候也这样吗?”
傅瑶在脑海中捕捉能描述的词汇,“没这么现实化,我们不扔鞋。”
庭审结束后傅瑶不敢想象自己穿上法袍的样子,就在双方辩护律师签笔录的时候,打起来了。
场面焦灼难舍难分,审判员纷纷下场拉架,结果还是没拦住一个把另一个眼镜打碎了。
“我突然想起了《舌尖上的中国》一句话,但又不完全一样。”邹俊杰说。
傅瑶憋住笑,“什么?”
邹俊杰清了清嗓,“高端的诉辩,往往采取最朴素的方式。”
“你别让我笑。”傅瑶说完紧闭嘴唇看向地板,“不行我还是想笑,怎么办。”
“马上就出去了,再忍忍。”
庭审结束,傅瑶喝了口水,“你怎么想到带我来这种地方?”
邹俊杰接过,很自然的拧开瓶盖,喝剩下的半瓶,“你毕业论文应该需要,你上周三也说想近距离看一场庭审,正好今天我们都休息,就带你来了。”
傅瑶笑笑,没说话。
有爱真好,有你在真好。
傅瑶以高分成绩考上了研究生,邹俊杰也进入了知名公司,待遇薪资都是在同期应届毕业生里比较领先的。
在傅瑶研究生毕业的第二年,邹俊杰求了婚,双方父母见面聊了很多,男方父母对傅瑶无可挑剔,因为他们一度认为自己儿子性格古怪找不到媳妇可能老了以后会进养老院。
相反,傅慧玲夫妇在见邹俊杰一家前做了长期的心理工作,他们要放下对沈一涵的执念,还要想到和沈一涵父母今后的相处,他们害怕邹俊杰不能做到像沈一涵一样对傅瑶好。
在傅瑶的心理干预治疗下,他们接受了邹俊杰即将成为自己女婿的事实。
婚礼定在了十月,傅瑶畏热,气温高达25摄氏度就切换到磨人模式,为了婚礼能如期进行,两人想了所有能想到的地点。
最后定在了民宿,傅瑶喜欢那扇窗,路过的人会因为看到里面举行的仪式而觉得自己也沾上了喜气,里面的新人看到外面一走一过的夫妻会想到万家灯火也有了自己的一盏。
很浪漫,像小说电影里的场面。
来道贺的亲朋好友很多,邹俊杰细节到连瓜子花生都多备了好几份,民宿内的入住客人都可以来吃席,民宿外的路人也有包好的糖果。
婚宴举行到敬酒环节傅瑶看到观众席有人离开了,那人背影很熟悉,长高了不少,背又薄了一寸,举手投足之间都让傅瑶再次回到高中时刻。
“在看什么?”
“没什么。”
中场新娘需要换礼服,鹤宝手里提着一个纸袋坐在她身侧。
“给你的,沈一涵拿来的。”
那个人是他。
傅瑶手停在空中几秒,感觉袋子里的东西有千斤重。
那是一个很厚的但又很不起眼的记事本。
第一页就是毕业典礼结束后她穿婚纱抱着他,傅瑶从来没见过这张,那是她第一次穿婚纱。
她把它献给了沈一涵。
笔记里记录的是她和沈一涵的青春,他们一起看过的已经看不清字的电影票、沈一涵买草莓蛋糕的蛋糕券,那家蛋糕店还在开,老板也还是那个老板,还有他和傅瑶考试的每一张条形码、每一次考完试的成绩排名纸条、每一个无话不说点聊天截图、从小到大的只属于两人的合照……
笔记最后几页就少了很多,是沈一涵一个人的,一寸照片、学生卡、课表、毕业照、成绩排名、春夏秋冬,还有往返上海的昂贵机票,时间是红色感叹号出现的第三天。
傅瑶重新翻回课表那页,那天沈一涵一整天的课。
笔记的最后一页,是张塑封好的相片。相片里他站在上海师范大学校名前,一女生穿着风衣背对着她往宿舍楼的方向走。
傅瑶认出来了,那是逛完超市的自己。
这么多年了她打听过,但都是大海捞针。就好像一场爆发性的雪崩,埋掉了沈一涵来时所有的痕迹。
傅瑶摸着笔记本上的“瑶瑶”两字,眼泪掉在上面晕染开来。
几年的情绪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得以宣泄。
沈一涵在用自己的方式回应着她的喜欢,在她不知道的时候。
或许我们都回头看过对方,只是不凑巧,我们都错过了对方。
如果有下辈子,有下一次,我一定,嫁给你。
我不嘴硬了沈一涵,我真的喜欢你,在每一天你等我的清晨,在每一个并肩的夜晚。
傅瑶换好礼服,将笔记本藏起来,挽着鹤宝的手走进了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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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课间。
傅瑶刷到微博上的一句古诗,“这什么意思啊?”
沈一涵放下手中的数学,问:“什么?”
傅瑶一字一字念:“数声风笛离亭晚,君向潇湘我向秦。”
“形容分别的,而分别它是一种特殊的情感,是一种依依不舍的感觉,即使很难过也很无奈,我们还是要往不同方向走。”
傅瑶手向下滑动,“那我们一定用不到。”
“嗯。”
【仅以此文,献给所有十八岁的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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