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过后,张德存领着萧逸熟悉府中格局。
裴月跟在萧逸身边,抱着旅游的心态参观起来。
亭台楼阁,池馆水榭,整座宅子古色古香。穿着青色襦裙的婢女穿行其中,给静谧的宅子增添了一丝生机。
不用买票就能身临其境体验到苏州园林的美妙意境,裴月暗自感叹,这趟来得真值。
整个府邸实在太大,一圈逛下来竟然用了大半个时辰。
来到堂屋,裴月累得直接瘫坐在紫檀木椅上。
张德存见状心中暗暗惊讶,此女子做派如此狂放,这是把这当自己家了?虽说是大人的救命恩人,但也不能这般没有礼数。
他偷偷瞥了萧逸一眼,后者一脸淡定,甚至眼中还带着笑意。
萧逸来到裴月旁边坐下,两人隔着一张小茶桌。
他倒了杯茶,送到裴月面前,语气关切道:“这几日舟车劳顿,累了吧?等下用完晚饭,你早点休息。”
裴月接过茶杯,一通牛饮后,说道:“是要好好休息,我来这还有正事要做呢。”
萧逸明白裴月所谓的正事是要探寻商机,重新开办绣坊。
他了然地点点头,“我刚上任,近期会比较忙。我给你指派几个丫鬟小厮,让他们带着你在苏州城好好逛逛。熟悉熟悉环境后再开展你的业务也不迟。”
裴月觉得有理,点头应和。
张德存原以为裴月只是萧逸的救命恩人,本想着给予普通礼遇即可,但见萧逸对裴月态度如此殷勤,心中默默把裴月的地位抬高了一截。
他很有眼力见地退出了堂屋,吩咐下人们赶紧准备晚膳。
天刚黑,晚膳就已摆上桌,下人们来请萧逸和裴月两人用膳。
裴月在餐桌旁坐下,色相可口的菜肴摆了满满一桌。
红烧狮子头、松鼠鳜鱼、叫花鸡、樱桃肉、桂花糯米藕......
“大人和裴姑娘刚到苏州,老奴特地吩咐厨子做了当地特色菜肴。”
张德存站在桌旁,手指并拢,一道道给萧逸和裴月介绍菜品。
裴月听着张德存的介绍,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自从上次在醉仙楼吃过一顿后,她已经许久没有吃过这种规格的宴席了。
萧逸留意到裴月的神情,拿起筷子给她夹了一个狮子头。
主人都动筷了,裴月也就不再拘束,下起了筷子。
嘴里咀嚼着美味佳肴,裴月忍不住说出了心里话:“这日子过得实在太爽了,我跟你来苏州真是来对了。”
她要是一个人去江南,此时说不定还在抠抠搜搜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
萧逸宠溺地看着裴月,“这还只是开始呢,以后你想要什么我都满足你。”
这话裴月不以为意,但周围的下人们听在耳中,倒是起了猜疑。
他们家大人怕不是钟情于这位裴姑娘?
吃饱喝足,裴月满足地放下筷子。跟萧逸闲聊一会儿后,便由下人带着进了厢房休息。
第二天,裴月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等来到膳厅,才得知萧逸一大早就去刺史台办公了。
裴月一个人用完早饭,在堂屋休息片刻,打算等会儿出门去街上逛逛。
张德存带着一个婢女过来,对裴月作揖道:“裴姑娘,老奴为你挑选了一个机灵的丫鬟贴身伺候。以后有什么事,您尽管使唤这个丫头去做。”
裴月正愁逛街没人带路,这个丫鬟来的正是时候。
谢过张管家后,裴月便带着丫鬟出了门。
丫鬟名叫小菊,从小在苏州长大,对苏州城很是了解。
裴月问小菊:“你知道哪里有卖绣品的吗?”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要想在苏州城开一间绣馆,当然得了解了解同行的技艺水准。
小菊对此很是了解:“裴姑娘可以去西市的绣花街看看,那里聚集着众多绣铺和绣衣坊,那儿的绣娘刺绣水平可是我们苏州拔尖儿的。”
听小菊这么说,裴月很是激动,拉着她上了马车,直奔西市而去。
一路上,裴月透过车窗,观察苏州城的景象。
苏州不愧为当今时代名列前茅的富庶之地,街上车水马龙,食肆酒肆旗幡飞舞,热闹非凡。
跟京城比起来,苏州的繁华更接地气。京城虽然繁华,但达官显贵太多,民众免不了有些拘谨。但苏州的平民脸上都热情洋溢,无论是小贩还是逛街的群众,都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干劲。
裴月看着这热闹的景象,很是欣喜,这就是她理想中的经商之地。
到了西市,又是另一番景象了。来这里逛街的大多都是女子,没有刚刚在别的街市那般喧嚣。
下了马车,小菊引着裴月来到一家装饰雅致的绣铺。里面摆着各式绣品,甚至还有长达一米多的巨幅山水刺绣图。
看到店里大大小小的绣品,裴月想起了她在京城开的绣坊。
裴月在店里逛了一圈,每一幅刺绣都仔细审视了一番。
店家是个富态中年妇人,她穿着青色长裙,衣襟和下摆用银丝绣着栩栩如生的蝴蝶图案,好看得很。
看裴月在店里看了许久,店家来到她面前,笑容可掬地问:“姑娘,可有喜欢的?”
裴月站在那幅巨幅山水图前,虽然店里的绣品技艺都很纯熟,但这幅山水图刺绣跟店里别的绣品比起来水平云泥之别,无论是意境、针法还是色彩运用,远比店里其他绣品好太多。
裴月指着那副山水图问道:“这幅刺绣不是凡品,不知是出自哪位绣娘之手?”
“姑娘是行家呀!”妇人诧异了一瞬,很快又自豪地说道,“这幅刺绣可是出自姚绣娘之手,这幅山水图仅此一幅,也就只有我们店里出售呢。”
裴月闻言,眯了眯眼。
这姚绣娘是何许人物?
没等她问,旁边的小菊俯在她耳边解释道:“姚绣娘是全苏州数一数二的绣娘,三年前她在刺绣大赛中拔得头筹,现下她的绣品可是千金难求呢。”
裴月惊讶:“你们这还有刺绣比赛呐?”
“姑娘不是本地人吧?”妇人把话头抢了过去,“我们苏州刺绣可是鼎鼎有名,官方也是大力发展刺绣,每隔三年会举行刺绣比赛。能在刺绣大赛中夺得名次的绣娘那就是全苏州的刺绣权威,她们的刺绣可是千金难买呢。”
裴月深吸一口气,感叹道:“苏州不愧是苏绣发源地,技术氛围可真浓厚。”
如果自己能在刺绣比赛中拔得头筹,那对影响力的提升简直不可限量啊。
想到这,裴月心潮澎湃,恨不得立马参加比赛。
“这一届的刺绣比赛什么时候举办呀?”裴月问。
“四月初九,就在下个月。”妇人顺口说道。
从裴月的口音就知道她不是本地人,妇人打量了裴月一眼,狐疑地问,“怎么?你想要参赛?”
没等裴月回答,妇人便表现出一副高傲的姿态。
“我们苏州绣娘的技艺在全国都是有名的,你一外来女子别说参加刺绣大赛,就连跟普通绣娘比绣技都不一定能碾压呢。”
面对妇人的奚落,裴月倒也不恼。
她毫不在意地笑道:“能不能碾压比一比便知。”
妇人被裴月的话唬住了,试探性地问道:“姑娘你从哪来?莫不是自蜀地而来?还是湘粤之地的绣娘?”
苏绣和蜀绣、粤绣、湘绣并称为四大名绣,如果是出自另外三地的绣娘,在刺绣大赛上或许能和苏州绣娘一战。
没想到裴月却说:“我从京城来。”
“呵,原来是京绣啊,也不过尔尔嘛。”妇人不屑道,“小姑娘你还是见识太少,等领教过我们苏州绣娘的厉害,你就不会那么自傲了。”
裴月没有理会妇人的话。
现在是三月初二,距离刺绣大赛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这刺绣比赛可有什么参加限制不?”裴月问。
小菊解释道:“要参赛的绣娘需要正式比赛前十日上交一幅自己的绣品,官方公职人员和前几届拔得头筹的绣娘们作为考官,对绣娘提交的绣品进行打分。
等四月初九时,参赛的绣娘需要现场进行刺绣比赛。届时,全城的人都可来围观点评。
比赛结束后,五位评委和织造蜀的长官大人将对绣作进行打分。初赛分数和复赛分数加起来,总分最高者最高者将成为这届刺绣比赛的魁首。”
裴月听着小菊的讲解,心绪更加澎湃。这比赛还真是有点意思,一次初赛直接提交成品,一次复赛现场刺绣,还能让观众现场围观点评,这要表现好了,得获得多要影响力啊!
“我要参赛!”裴月激动地说,“我要拿魁首!”
“哈!你一个外地人还想要夺魁首?”听着裴月慷慨激昂的表态,妇人嗤笑道,“你又不是没见过魁首的本事。”
妇人指着那幅山水图,问:“难道你的刺绣水平能比姚绣娘高?”
裴月耸肩道,“姚绣娘的绣工确实很精湛,但也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说不定下一个魁首就是我呢。”
这样巨幅的山水图她不是没绣过,她自认为自己的绣技跟姚绣娘比起来不相上下。要是那幅千里江山图没有被烧毁,她现在就能拿出来给妇人瞧一瞧。
但妇人只当她在吹牛,“呵,那你可得好好表现,我就不信一个外地来的女子,能比得过我们苏州的绣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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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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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绣铺出来后,小菊问裴月:“裴姑娘,你真要去参加刺绣大赛?”
裴月毫不犹豫回道:“当然。”
小菊面露难色:“可是现在距离报名时间不足一月,姑娘要在这之前绣好一幅参赛作品,怕是不容易呢……”
裴月问她:“你知道提交的参赛作品都有什么条件吗?”
小菊捏着下巴认真想了想,说:“参赛的都是专业绣娘,竞争非常激烈。为了夺冠有些绣娘提前好几年开始准备,每届提交参赛的绣品都是宽幅一米以上的巨幅刺绣。”
“这样啊……”裴月若有所思,怪不得小菊说现在来不及呢。
她目前手里有几幅已经绣好的成品,是当初准备拿去卖了换钱的小制作,拿去比赛的话肯定不能跟那些准备了好几年的绣娘比。
好在她有倍速绣针,加班加点的话,倒也能绣出一幅巨幅刺绣。
为了不泄露倍速绣针的秘密,裴月对小菊说:“我手里也有一幅大制作的刺绣,还差一点就完工了,等我绣好了就拿去报名。”
小菊有些惊讶,“裴姑娘这么坚决要参赛,难道您是绣娘出身?”
虽然当朝女子基本都善女红,但这种级别的刺绣比赛也不是人人都敢参与的。
刺绣大赛举办了六届,每一届参赛者都是业界小有名气的绣娘。因此,刺绣大赛成了苏绣至高水平的标尺。
裴月点头,对小菊说:“我在京城开过绣铺,此次参赛就是想积攒点名气,在这里也开一家绣铺。”
对于裴月这种现代绣娘来说,这不仅仅只是想要获得影响力这么简单了。能跟另一个时代的顶尖绣娘们同场竞技,这是多么难得的机缘。
但作为土生土长苏州人的小菊并不觉得裴月能有多大胜算,她的真实想法其实跟那个绣品店的妇人一样,以为裴月小瞧了刺绣大赛的水准,才这么信心满满。
不过碍于自己的身份,小菊不好说什么,只顺着裴月说了些恭维打气的话。
且让她自娱自乐一段时间吧,等比赛时她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裴月没有因为小菊的恭维而志得意满,在绣品店看过上一届魁首的作品后,她就清楚这个比赛水准还是很高的。
她如果想在这届比赛中夺得魁首,肯定是要耗费不少心力。
此次比赛她的表现一定要足够震撼,这样才能获得更多影响力。
不过要怎样才能足够震撼呢?
参与评选的绣娘和考官都是业内顶尖,见识广博,普通的刺绣肯定不能让她们惊奇。
得好好想个办法才行。
裴月暂时还没有头绪。不过既然来到了绣花街,不如就把整条街逛一圈,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灵感。
她带着小菊继续逛街,把每一家店的绣品都仔细观摩了一遍。
等把街上的店都逛完后,时间过去了大半天。
回到刺史府的时候,已经到了晚饭时间。
裴月进了膳堂却不见萧逸,问上菜的丫鬟:“萧大人还未回来吗?”
丫鬟:“萧大人今日刚上任,事情多不能回来吃饭,管家让下人们将晚饭送到刺史台了。”
萧逸不在,裴月没有在膳房多停留,简单吃过饭后,便一头扎进房里构思参赛作品。
今日在绣花街看过丝绣、毛绣、发绣,花样繁多,技巧工艺百花齐放。
苏州刺绣业太卷,绣娘们已经把稀奇材料都玩出花了。
她系统中的发光丝线、透明丝线等特殊材料基本用光了,想要在刺绣材料上标新立异怕是没什么胜算。
裴月双手抱胸,绕着房间踱步思索。
不自觉走到梳妆台前,她定住脚步,看着香炉上的淼淼烟雾出神。
沉吟许久,她笑了。
作品灵感这不就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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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柳梢,刺史府里的下人们早已歇息。
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身穿紫色官服的萧逸在几名侍卫的拥簇下走了进来。
他身姿挺拔,步履稳重,穿过大院径直走进堂屋。
在堂屋正中的紫檀木椅上坐下后,他长吐出一口气,英俊的脸上显出疲态。
他手肘撑在檀木椅的把手上,双指捏了捏眉头,试图消除一丝疲惫。
正准备睡下的张德存从守夜的下人处听闻大人已经回府,赶忙穿了外衣来到堂屋。
现下已过子时,刺史台也有歇息的地方,张德存不明白大人为何非要漏夜赶回府。
既然回来了,就得好生伺候着。张德存来到堂屋,朝萧逸躬身问候道:“大人,老奴已命人去准备浴汤,您是否要用些宵夜?”
“不用,”萧逸靠坐在太师椅上,半阖着眼,低声吩咐道:“准备浴汤即可。”
话毕,他睁开眼,问道:“裴姑娘可歇下了?”
张德存回:“老奴刚刚从院子里经过,见裴姑娘屋里的灯还亮着,想必现下还未睡呢。”
萧逸闻言,唇角微微扬起。
他就知道,这个点夜猫子裴月定是还醒着的。
以往这个时候,她还在熬夜刺绣呢。
今日事多,忙完已经是深夜。他本可在刺史台歇下,但不知怎么地,脑子里突然想起裴月。
以前一个人的时候,没觉得形单影只有什么不妥。
但这段时日,他和裴月形影不离,吃饭睡觉都在一个屋子里。现在仅仅分开一日,便觉得少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