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从酒坛子里舀酒将碗注满——有些话没有酒，他根本没有勇气说。
“我自己也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亲眼看见长生死。”他一开口，孟明月正在也去舀酒的手，猛烈颤抖，酒液大半都倾倒在了自己身上。
第158章 【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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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明月颤声问：“什么意思？”
凌云蛟抬头看她一眼，眼中是说不尽的悲伤，他顺手又将自己面前的酒碗注满，端起酒一口喝干，这才有勇气继续说：“ 你们不是一直在逼问我，为什么总能像未卜先知先知一样，及时赶到，救了你许多次性命？”
孟明月的心中如同海啸一般，狂风巨浪翻滚不休：“你的意思是？”
凌云蛟闭目，那些噩梦般的经历，仿佛又重新出现在他的眼前。隔了许久他才一个字一个字答：“我能及时救你，是因为那些本来就是发生过的事情，我救过你多少次，就是你曾在我面前因为那样的原因死过多少次……”
她和长生……她和长生……
孟明月演过无数剧情奇诡的电影电视，她甚至都已经接受了凌云蛟可能具有预知能力，能够预见长生和她都会死去。
可是，现在，凌云蛟跟她说，她和长生早就是死人，还不止死了一次？
她的脑子空白了一瞬，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时空隧道？你能够不断的回到我们死之前？”
关系到她自己的死亡，她的牙齿不自觉有些打颤，却又忽然有些兴奋地看着他：“你快回答我呀！”
她竟然希望这是真的，没有长生的未来，根本没有意义。如果可以回到过去……
凌云蛟沉默了良久，好半天才说：“我也不能肯定，这到底是怎样的情形。这一切从阿哥死那一天起，就变了……我甚至怀疑，是不是我早已经疯了，这一切都是我幻想出来的……”
他的声音紧绷，充满痛苦。和孟明月充满希冀的心情是非常鲜明的对比。
凌云蛟不等孟明月说话，惨然一笑：“有时候，我宁愿真的是我自己疯了，这一切都只不过是我神经错乱的臆想……”
他的话语里那种深入骨髓的痛苦，让人触目惊心。
一只雪白的纤手伸过来，那只手中是只土陶碗，碗中的酒液晃晃荡荡，浓郁的酒香飘荡。
凌云蛟抬头看过去。
孟明月有些憔悴，却依然明艳的脸平静而坚定：“喝一碗，慢慢说。”
一直都是一个人，在噩梦般的经历中绝望沉沦的凌云蛟，第一次有了奇异的安心感——他现在，好像真的不是孤鬼一般了。
他深深地看向孟明月，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酒碗，一仰头，又是一口将酒喝得干干净净。
强烈地醇厚酒味，在他的口中蔓延。回甘的后味，又清冽又甘甜。
冰冷酒液入喉，一团火在肚子中升腾，灼热地让他觉得有些温暖。
他习惯于这种微醺醉意，让他好受了许多。他看了一眼对面的长生，终于叹了口气，缓缓说：“ 我想我遇到的情形并非简单的时光回溯，你曾经问过我的身体里的那个声音是谁，我现在可以告诉你，那个也是凌云蛟，是每一次同样的剧情开始时候的始作俑者，我和他在后来的许多次，都是并存的。”
所以并不是人格分裂，也不是借尸还魂，而是突破时空，同时并存的结果。
孟明月想起表现神秘而怪异的king，想起他对长生十分诡异的态度，不由问：“king难道也是？”
凌云蛟轻轻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这么猜测过。可是，我实在想不出，如果那一个也是我，凭什么有脸再害一次阿哥？如果他真是像我和我体内的那一个凌云蛟的关系一样，他必然也是经历过我经历的一切……内疚，绝望，所有的亲人和爱人全都悲惨死去，只剩下孤魂野鬼般的自己，每一天每一天都被痛苦和后悔所蚕食……”
“如果他真是我，凭什么还能伸得出手？凭什么去害《西西弗斯》剧组那么多人？凭什么去害老易？凭什么影响我的私人飞机，拖我入雷云区？想要害死我？凭什么要杀我哥，要杀你？”
孟明月本来以为凌云蛟肯将真相说出来，一切就会拨开重重的迷雾，显示出本来的面貌。
却谁知凌云蛟说得越多，带来的疑问和痛苦越多。
凌云蛟的表现分明是，在此之前，长生和孟明月的死并不是king造成的——他从king出现的一开始，就根本对他毫无所知。他想都没想到，这人竟然和自己一模一样。
“西西弗斯？”孟明月喃喃重复，她敏锐地抓住了什么，“你觉不觉得？你讲述的一切，和西西弗斯的传说很像？”
“希腊神话中说，西西弗斯受了命运的惩罚，要将巨石推到山顶，可是巨石总是会滚落到谷底，让一切都变成无用功，他总是在日复一日重复着自己的命运。”【注】
凌云蛟呆了一呆，一双丹凤眼中又是伤痛，又是迷惘。
是啊，他一次又一次竭尽全力地想要保护阿哥和明月，却一次又一次看着他们，在他面前悲惨死去。
他救得了一次，救不了二次、三次、四次。总是顾此失彼，又有谁能够体会他那种自责和痛苦，体会他之于这个奇怪的世界，根本无能为力……
他一直阻止明月去《西西弗斯》剧组，就是每一次因为他的努力，让事情往好的方向发展。紧接着，就会在新的分岔出事。
《西西弗斯》剧组，是孟明月和长生死亡次数最多的地方。
他一次都没有能战胜这《西西弗斯》的魔咒，而且那里每次都会出现诡异至极的“神山”——他就是在“神山”中，再次回到过去的世界的。
这一次，《西西弗斯》的神山里竟然给他吐出了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king，让他的努力付之东流。
如果说这一次和以前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兄弟之间的亲情。
长生不但原谅了他，还用生命保护了他，临死也在牵挂着他……
可这样温暖的长生，为了他而死，更让他自责得恨不得替他死去。
都怪他，意志软弱，那一刻竟然想着结束这样无休无止的噩梦也好，才会导致长生为了救他，竟然以命换命。
凌云蛟端起酒碗，再次给自己倒满，他将酒碗拿起，才凑到嘴边，两行泪无声无息从眼睛中掉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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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西西弗斯出自希腊神话《荷马史诗》
第159章 【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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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的确不应该只是回到过去，如果只是过去发生过的事情。
孟明月和长生早已死去。
他们如果只是存在于过去的人物的话，又怎么解释长生梦见过保姆车燃烧，自己在《二十四桥明月夜》剧组面粉爆炸时，极度惊吓中看见过同样的情形。
他们甚至找到了与这一次的保姆车燃烧，完全不同的灾祸地点。
孟明月心中十分惊悚，那很可能是真实发生过的恐怖经历，她当时真的和小叮当一起惨死在了保姆车里。
长生和她为什么会梦见/看见曾经未来的情形？
她忽然想起，自己在那个珠子的影响下，似醒非醒间，看见长生为了保护她，两个人先后死在天宁山狗娃饭店垮塌的地底。
孟明月陡然抬头，骇然望向地窖的穹顶。
是的，这里就是狗娃饭店！
她和长生曾经死在这里……
孟明月心中既震撼，却又莫名有种希冀——凌云蛟可以从未来来，她是不是也可以重新回到过去？这一次，她希望，是换她来保护长生！
孟明月悄悄握紧小小的拳头，似是她的决心。
“对了，还有小叮当！她受那颗珠子影响，她也看见了不是这个世界发生的事！”孟明月忽然记起医院里小叮当奇特的一见钟情。
小叮当看见了自己的未来老公……
“催眠本来就能植入记忆，催眠状态看见的一切，都是别人想你们看见的。未必能算数。”凌云蛟喝了不少酒，却依然理智得惊人。
“当时你的反应就很怪……”孟明月低声说。
凌云蛟苦笑。
孟明月忍不住反驳：“那长生呢？我在片场遇到面粉爆炸，他有心灵感应。我和你在保姆车出车祸，他早就梦见过了！”
凌云蛟叹了口气，默然看着她，他一直不肯说，就是不想将自己承受的重压，让他最亲爱的两个人，陷入比他更加深重的痛苦。
至少，他从来没有尝过惨死的滋味。
他无法想象，如果一遍遍惨死的那一个，也像他一样有着一遍一遍的记忆，还是多么可怕而惨痛的人生……
他一直想保护他们，可惜，就连这一次，三个人第一次那样守望相助，竟然依然落得长生身死的结局……
他现在说出来，一方面是曾经承诺过。他答应过长生和明月，他会把一切的真相告诉他们。
但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一次次的做了那么多，长生依然死了。
从小就隔阂的两兄弟，刚刚体会到什么是血浓于水，什么是兄弟情，却骤然天人永隔……
他一次次见过，长生死后的孟明月失去了一切希望，有时候根本是她自己也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他多想将一切都告诉她，给她一个努力活下去的希望——他自己还活着，最大的原因就是绝对不愿意放弃，如果连他都听之任之，长生和明月再也没有活下去的机会和希望。
凌云蛟的眼中有些迷茫，他并不确定这样做对不对。
他自己就活得那样痛苦，一遍遍眼睁睁看着亲人为自己而死，愧疚如同凌迟。
何况最开始，根本就是他想要害长生呀……
这样反复面对自己不断去死，最爱会不断去死的命运，也不知道孟明月她能不能承受？
凌云蛟心中还有更隐秘的疑问，眼前的阿哥、眼前的明月到底算不算当初那一个……
“事情到底是怎么开始的？”孟明月冷静地问，她既然是卷入其中的当事人，她必须要知道。
凌云蛟想了一想，才慢慢道：“你记不记得在《我的克隆男友》片场，第一次相遇，凌云蛟就高调追求你？”
他说话用词十分怪异，他说自己如同在说别的什么人，一个我字都没有出现，直呼自己的名字。
“你是为了找长生？”这个问题，孟明月以前就问过凌云蛟，他没有答。
这一次，凌云蛟却平平静静继续：“那一个不是我，或者说至少不是现在的我，是我体内的那个家伙。他才属于这个世界，那本来就是与你和长生相会的开端。”
他停顿了片刻，才又接着说：“凌云蛟会来找你，王朝会忽然投拍《我的克隆男友》，甚至连千星都买下来了，本来就是为了长生。不，应该说是凌云鹤。”
孟明月冰雪聪明，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原本也想过很多次。
“因为天宁山公主抱事件，媒体八卦炒得热火朝天。你，不，应该说是凌云蛟，和长生最亲的亲人，当然一眼就能认出背影。”她说得很详细。
凌云蛟闭了闭眼，好半天，他才继续：“凌云蛟要找凌云鹤，当然不是为了忏悔。一个人害了自己的阿哥，又是举世瞩目的少年天才，他本来就疑心阿哥随时都会回来夺走他的一切。他一直都嫉妒阿哥，他害凌云鹤失去了味觉……”
凌云蛟忽然用一种奇怪的语调问孟明月：“你知不知道人类最奇怪的心理，害人的一定要将对方害到永不翻身，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理直气壮。越是内疚，越是不安，想要解脱自己，越是要害得那个人再也不能成为困扰。”
孟明月悚然而惊，眼前的凌云蛟一直对他们太好，她后来也和长生一样，彻底放下了心结，真的接纳了他。可他一开始竟然是将自己当做了害长生的工具！”
她尖利地问他：“《二十四桥明月夜》开出我不得不接受的条件，强硬绑架式签约，接着连千星也买了，为的就是在我身边钓出长生？可你凭什么觉得，长生一定会来找我？”
凌云蛟轻轻一笑，笑容中说不出的邪气：“阿哥是什么样的人？我最了解。他心里若非对你特别，绝不可能会冒着被狗仔拍到的风险，去帮你。何况他的心理距离一向很足，即使是我，也从来靠不近他的私人空间。”
他淡淡道：“你是他第一个公主抱的女人，他和你一样，初见时对你就动了心。”
孟明月心中又酸又甜，更多的是黯然和苦涩。
长生的心意她猜了好久，如果不是king，只怕他的性格一辈子都不会说。
凌云蛟却在他和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一眼看出……
第160章 【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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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一开始就看自己是不同的，正如自己看待他。
孟明月也不知该悲痛，还是该欢喜，她拿起手边的酒碗，也学着凌云蛟的样子一口气喝干。
芬芳的酒香，是长生的味道啊！
她好想他，她看着不远处被放置得像坐着一样的长生，眼泪又要掉下来。
她甚至希望，在那一刻已经和长生相拥死去。
总好过这样无尽的长夜，永远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永不能愈合失去爱人的痛苦。
凌云蛟怔怔地看着她，好半天才继续说：“其实我有时很羡慕阿哥。”
孟明月的脑中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羡慕？羡慕长生去死吗？
她还没想完，就真的听见凌云蛟十分怅惘地说：“我羡慕他可以结束一切，也羡慕有个你为他这样的伤心。”
他自嘲地笑笑：“只怕有一天，我有幸死去，连尸都没有人跟我收，更不会有人牵动情绪。”
他连伤心都不说，眼中如同烟雾一般，有一层薄薄的忧伤。
孟明月愕然：“你那么有钱……”
“有钱？有钱能买回我阿妈回来吗？有钱能买回我阿爸的命吗？有钱能让你和阿哥不死吗？”他嘲讽一笑，“钱，什么都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这种话天底下的穷人听见，只怕都得揭竿而起。
可说这种话的这一位，是福布斯排行榜上的大富豪，千亿集团王朝美食帝国之主。
他这样说，全天下的人也只能听着，无法反驳。
“当日，我还是一个十分恶毒自私的坏人，真正的第一次见面，你虽然是星光熠熠，举世瞩目的国民女神，我却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的眼中露出回忆之色，那些往事，在孟明月是刚刚发生不久之前，在他却是太遥远的记忆，许许多多次的经历，让他几乎快记不住最初的心情。
被废了味觉的长生，一直被他们的父亲雪藏。
凌爸虽然一向更偏心凌云鹤，却是一个极其爱面子的人，更不忍做天才的大儿子已经废掉了，还剩一个在他眼里勉勉强强还有几分天分的小儿子，遭受牢狱之灾，所以反而是受害的长生藏在了近郊的私人别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