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
陈实刚说了一个字,姜念尔的电话突然响起来,她奋力推开陈实起身摸出电话,虽然是是陌生号码也赶紧接了起来,岂料来电者并不是陌生人,是孟鹏。
陈实眼看着姜念尔垮了脸,当即把手机抢来点了外放。
孟鹏轻快的声音传出来:“姜念儿,我来华都出差,能请你吃个饭吗?”
姜念尔摁住陈实伸进她卫衣里的手,直接回绝:“没有必要。”
孟鹏一愣,话里明显有点吃惊:“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那时候虽然寡言少语,但对人从来都温柔客气。当年的家长会……朱老师也没说错,我那时候就是喜欢你。他虽然在家长会上点名批评,让我爸妈好好做做我的思想工作,可我爸妈根本就不当回事儿。因为喜欢你之后,我也更加努力地去进步,我变成了更好的自己,这样又有什么关系呢?”
“是没有关系,所以请你不要再来联系我。我——”
“我还喜欢你,姜念儿。”孟鹏抢着说话,语速极快,“那天在朱老师病房外遇见你的时候,我还是瞬间就被你吸引,三十多岁的人了,居然还会怦然心动。”
姜念尔立刻把方才被打断的话接上:“我结婚了。”
孟鹏一怔,陈实凑过去宣示主权:“我是她老公。孟同学,请你把你的美好记忆放在心底吧。还有,那段记忆对她而言并不美好,请你不要再提。”说罢利索地挂断拉黑熄屏。
车子里静默了一会儿,姜念尔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这样让我以后还怎么见老师和同学?”
陈实刮刮她的鼻子,很是笃定地笑了一声:“以后?从前你也没参加过什么同学聚会吧?”
这还真让他说准了,别说高中同学聚会,就是大学同学聚会她也没去过。自打毕业她就退出了班群,和南见凝在华都相依为命,任何聚会都不曾参加过,压根儿也没那心思。
见姜念尔有点跑神儿,陈实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眼神逐渐凶残:“怎么,你还真有参加同学聚会的打算?见你们那班主任一面都把你难受成这样,何苦呢?既是仇人,远离就算了,毕竟是你的老师,你还能去翻翻旧账讨个说法?”
“……你想多了,我没那种打算。但是,别那么说我的老师,他没做错什么,更算不上是仇人。”
姜念尔那时候也很喜欢那个班主任的,新入职的朝气蓬勃的大帅哥,高高瘦瘦,戴个黑色细框的眼镜,讲物理课的时候自信满满,整个人似乎都在发光。
如果说柳湘莲奠定了她对于男性外貌审美的基础,那么朱老师就奠定了她对于儒雅自信型男性气质的偏爱。
就像陈实,跟这两种风格完美契合。
陈实在某些时候很磨人,他们在午夜的车上缠绵,姜念尔头脑里一片迷茫,只听见他咬着她的耳尖恨恨地叫她,急促的喘气声中带着些狠戾的攻击气息。
“姜姜,叫我,叫出来。”
“……陈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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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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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家长会完全没有问题,朱老师把所有同学的缺点都点的很清楚,他说话一向都是那样直接而不留余地的,因为他太年轻了,缺乏面对家长们的经验,所以他模仿着上了年纪的老师,严肃地跟家长们通报学生的情况。但他也很细心地保留了学生的隐私,就比如疑似谈恋爱的那些同学,他并未向家长透露所谓的另一半都是谁。
就像双盲规则一样,家长只知道自家孩子心思有点偏,却不知道偏到了谁身上,这样也能避免家长们狭路相逢,甚至于为了孩子而大打出手。
朱老师并不是呈口舌之快,也不是一刀切地把问题丢给家长去解决,他原本是想恩威并施的,先在家长面前告学生们一状,回过头再推心置腹地跟学生们讲讲道理。事实证明,朱老师对学生们的确很上心,班上有好几个问题学生在跟他谈话后都慢慢地进步了。
有两对小情侣甚至获得了朱老师的默许,只要不影响学习成绩,一切都好说。
唯独姜念尔是个意外,在那次家长会后,除了回答问题之外,她再也没开口跟人说过话。她自己把自己孤立了起来,朱老师为此头疼许久,还在找她谈心的时候跟她道歉,可她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姜念尔从余韵悠长的失神中缓过劲儿来,看陈实泰然自若地从后挡风台子上的小收纳箱里抽湿巾,她把腰下的软垫抽出来枕到头下,盯着陈实的动作问他:“上次我就想问,你什么时候把……计生用品放到车上的?还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不怕让人看见?”
陈实半跪在她前面,慢条斯理地拉好裤链扣上纽扣,纤长的手指扣上皮带的时候,莫名勾人。姜念尔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突然发现,人穿衣服的时候比脱衣服的时候更色气,更能勾引人。
趁着他低头整理衣服,她也赶紧套好裤子,慌乱之间还碰了头,差点把眼泪碰出来。
打理好的头发也散了下来,陈实帮她捋了一把,将将把额头上的细汗抿去,又侧身过来把姜念尔揉皱的卫衣给拉好,这才不紧不慢地说:“我很少载别人。再说了,你坐别人车的时候会专门去翻人家的东西?”
两个人又人模人样地下车进电梯回家,陈实搂着姜念尔的腰轻轻地掐她,笑里带着点坏气:“至于什么时候准备的么,那可就早了。”
“有多早?”
“娶你的那一天,你饭也没吃就跑了,那天晚上我就买好了。”
姜念尔登时反应过来,陈实说的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登记那天。
靠,这人面兽心的美男子,比故事里的美人蛇还阴险。
因为有几天长假,两个人难得地睡了懒觉,十一早晨居然睡过了九点。姜念尔昨夜回家后又被摁着折腾一番,一起床还真觉得腿软。
陈实这个人似乎有点怪怪的癖好,两个人生气或者是难受的时候,他就会特别来劲儿。当然,姜念尔也觉得两个人好的时候特别好,很尽兴,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东府这边冰箱是空的,家里也没有吃的,毕竟他们以青城十二号院为主要活动地儿。两个人顶着如出一辙的鸡窝头先打扫卫生,姜念尔划拉着手机乱看:“回十二号去吗?还是点个外卖先垫一垫?”
陈实正拿着抹布四处擦,闻言擦了擦脸上的细汗:“点个外卖吧,一会儿再去超市采购点食物放这边,不然以后光运动不补充,我怕猝死。”
姜念尔:“……”
您还知道怕呢?
点完外卖放了手机,电视调到电影频道,姜念尔烧了热茶捧着,跟着地宝在屋里来回转悠着当是散步,陈实看着她就想笑:“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养猫了,舍不得猫死只是个小原因。”
“那大原因呢?”
“……你看你自己的样子,像不像个追着地宝玩儿的猫。”
陈实憋着笑继续道:“我原先也想养个猫,但现在觉得养你就够了,人形大猫更过瘾。而且,我这只是山猫,更野更漂亮,一般家猫都比不上。”
姜念尔:“……”
说话间外卖到了,两个人就在茶几上顶着头吃饭,陈实觉着姜念尔心情似乎不错,便想起了曾澈的话,有心想开导开导她,便试探着提起了她那可怕的原生家庭。
“姜姜。”
“嗯。”
“大后天中秋节,要不要回思城看看爸妈?”
姜念尔蓦地抬头,嘴里还叼着一口豆芽,她嚼也不嚼一口咽下:“为什么?”
陈实无奈扶额:“回家看自己父母还得有为什么?”
“……打个电话就行了。”姜念尔咕哝一声,陈实无奈,这是连视频都不愿意。
他暂时闭嘴,看着姜念尔把饭吃完后才继续话题:“怎么说也是亲生父母,婚礼的时候二老对你不都挺好么,你只当不知道如男的事儿,跟家里缓缓吧,原谅他们。你自己不也说过么,他们心里是爱你的。都打算给他们养老了,就不能不恨吗?你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么?”
姜念尔把外卖包装扔进垃圾袋里,喝口热水漱了漱口,很是爽快地接上话:“我是很讨厌我爸妈,但也就是讨厌了。其实,我并不恨他们,哪里有什么原谅一说。”我恨的是自己。
陈实有些意外:“那如男呢?”
“如男,她就不好说了。她可能恨爸妈,说不定连我也恨。但是如男恨我,是因为爱我心疼我。不一样的。”姜念尔靠到陈实怀里拉着他的一只手玩儿。
“我不恨我爸妈,特别是我妈。”
“妈妈曾经也是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也曾经是心有星辰的人,只不过生活太苦了,磨碎了她的灵魂。”
姜念尔摁着遥控器在电视上挑出一档舞蹈比赛节目,指着正在说话的评委问陈实:“认识吗?”
陈实摸不着头脑:“这不是金星吗?”
姜念尔一笑:“我很小就知道她,是我妈妈告诉我的。”
陈实有些意外,二十多年前的一个农妇会跟女儿介绍金星,也挺难得。
姜念尔放松地瘫在沙发上徐徐道来:“我妈也就是个普通农妇,但我爸还当民办教师的时候,她跟着我爸读了很多书,还喜欢借学校里的报纸杂志来看。后来我爸转到厂子里坐办公室,上头摊派下来的报刊就更多了,大都是机关读物,什么公安月刊、消防月报、人民日报、教育报,还有本地的思城早报晚报,我记得小时候我家有许多这种过期刊物,我也跟着看。”
“我在报纸上看到一篇关于金星的报道,就问我妈这个跳舞的人怎么这么像个男人,看起来这么壮。”
倒退二十年的姜妈妈扫了一眼报纸,不带一点情绪地回答女儿:“她叫金星。你不能说金星是个跳舞的人,她是一个很优秀的舞蹈家。”
姜念儿继续看报纸,又带着好奇问:“变性人是啥意思?”
姜妈妈略微思索了一下,倒也没有生气女儿问这种不着调的问题:“她以前是个男人,后来通过变性手术成了女人。”
“性别还能变?”这种问题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实在是难以理解,就她当年的见识来说,克隆羊都是天外奇闻。
姜妈妈少有的耐心,但也避开了当年她自己都不是特别明白的性别认知问题,选了另外一个角度来回答女儿:“既然她能变性,就说明我们的医学水平有这个能力啊,这是人类的进步。”
好奇心被吊起来的小孩子继续不停气儿地发问:“她为啥要变性?”
“从男人变成女人后,她去男厕所还是女厕所?”
“如果她后悔了,还能再变回男人吗?”
姜妈妈没有恼,反而挨个儿解答:“她是个女人,当然进女厕所。要是进男厕所那叫耍流氓。”
“变性不犯法,过去她是什么性别那是老天给的,她不过是自己选择了一个和老天不同的答案。至于后悔不后悔,成年人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别人无权干涉。”
“我们不能凭着一点好奇心去揣摩或者评价别人的选择,要看看人家为自己的选择都付出了什么。金星选择了自己的性别,坚持自己的舞蹈事业,她把自己的人生过到了极致,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二十多年后的姜念尔,回想起那少有的温情时刻,依然充满了遗憾:“我妈妈,曾经是我的人生导师。虽然她打我骂我,但她不怕孩子早慧,我自从认字以后就是看着那些报刊长大的,成年人的世界有多险恶,我一早就知道。可她又拒绝我去融入世界,她只想让我学习,光耀门楣。”
陈实在意外之余也多了些遗憾,如果姜念尔——算了,没有如果。
姜念尔喝了茶润润嗓子继续道:“你都不会相信,我也是从我妈那里知道了世界上还有同性恋,那时候大概是小学四年级?一来是在公安月刊上看的同性猥亵的案子,二来是凑巧看到一部电视剧。剧情记不太清了,大概就是一个军官十分迷恋一个唱戏的角儿,可这角儿也是个男人。我就十分不懂,那个姑娘那么痴心,为什么他不喜欢,非要迷恋一个扮花旦的男人?花旦再美,也不是真的女娇娥啊!”
姜念尔挠挠陈实的手心:“你猜我妈怎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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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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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实想了想,有点不太确定:“一般情况下,家长不会让小孩子看这种电视吧?还问这种尴尬的问题,大概会让你去倒杯水什么的。咱妈,没打你?”
“那你还真小看我妈了。她一点儿都没避着,她说这个军官中意那人,就是对那个人心动,只不过他凑巧也是男人罢了。”
陈实简直惊到了:“不会吧?你搁到现在也没几个父母能有这种想法啊。”
姜念尔的神色顿时暗了几分,干笑一声后带着点难过:“那都是从前了。你都不知道现实有多可怕,你现在去问我妈,你觉得同性恋是一种病吗?她会回答你那当然是不正常的,人类就是要繁衍后代才算正常……”
她自嘲地笑了几声,又低低地说道:“在赵君北之前我一直单着,我妈都怀疑我跟凝凝是不是好上了,她说我要是敢跟个女孩儿好,她就亲手打断我的腿。”
陈实懂姜念尔的意思,她的父母原本也可以是开朗的家长,但现实生活的不如意,磨去了他们灵魂中的闪光点。身为他们的孩子很苦,可他们更苦。
“我能说我爸窝囊无能么?他再无能,他也扛起了生活的重担。我妈可以怨我爸,但是我们当孩子的不能。”
他想起某一次他们聊天,他无意间说了句现在怎么这多抑郁的女性,过去怎么都不见。姜念尔当即就接了一句,过去农村里上吊的、喝药的、跳河的女人多了去了,没人觉得她们病了,都觉得她们作。还有那些性情阴晴不定的,就像她妈妈一样,难道生来就是那样吗?
恶妇也都是从小女孩儿长大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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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节除了去公婆那里蹭饭之外,还跟陈家宗亲聚个餐,姜念尔嘴甜会来事儿,给众人的印象很好,陈常和陈凌越发觉得把侄媳妇安排进常凌是步好棋。
节后工作忙碌,昆海市新能源产业园的投建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陈实带领团队去那边出个一周左右的短差,姜念尔这边倒是遇着一点小麻烦,弄得老傅一肚子火气。
说来真就是个芝麻小事儿,但架不住有人拱火。
姜念尔手里有一些小客户如今既不买机器,也暂时没有整机维修需求,就偶尔需要更换个小配件,基本可以算作是一锤子买卖,这些人的信息并没有提交到常凌的客源系统里。由于常凌这边的单价偏高,她便私下里把这事儿转给了承接她那小车间的陆哥,发点小配件,或者干点不值钱的小活儿,让人家赚个零花。
这种事儿她还没蠢到当众安排,也是刻意避开办公区在楼道里打的电话,说话也有意掩着,结果就有那存心的人抓她的小辫子,直接去傅增成那里举报她接私活儿吃回扣。
傅增成本身就是上头安排下来监管姜念尔的,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便让姜念尔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不把客户的需求报流程而是私下里接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