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南钻出商店时人都要哭了,举着手里的“神仙水”呐喊“我得救了”。
学校每天都会发水,但一人只有两瓶,因为宿舍是有饮用水的,柳南这个人挑,死活不肯喝公共的饮用水,自从知道商店限购饮用水,便每天都拉着我一块去排队,偶尔把党一心也拉上。
江双会加入我们购水小队,完全是个意外。
那天他就排在柳南前面,结果他进去就买了一袋熟板栗。
就在他准备结账的时候,柳南一把将人拉到角落里,强行给他塞了瓶水。
“帮我带一瓶,出去给钱给你。”
江双没有多问,拿着水就去结账,出商店把水给了柳南就走,也不顾正在掏兜准备给钱给他的柳南。
党一心一脸懵圈地问我:“你们认识他?”
“我们班的啊,你不认得?”
党一心摇摇头,表示她对这人完全没有印象。
“他这人话少,我初中跟他同班三年,讲过的话比这几天跟你说的还少。”柳南也是一脸莫名其妙,拿着手里的钱不知当追不当追。
“我跟他说过的话,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交作业了,交作业了,交作业了。”
我们三个站在原地看着江双的背影,因为“交作业”笑出了声。
后来的每天,总能看见江双跟在柳南后边,手里揣着她准备好的绿色纸币。
革命的友谊是最不容易被打破的,尤其是像我们这种经历过生死的,柳南每天都是这么给我们洗脑的。
那时骄阳似火,柳南似水。
九月正是新远一整年里最热的时候,后来我在北京,才知道原来九月是秋天。
我们每天顶着火热的太阳,与教官斗智斗勇,与别的班争强斗胜,与哨声争分夺秒,每天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时间被无限延长,度日如年。
教官查寝完后所有宿舍都被断了电,整片基地陷入了黑暗中,这种时候最适合讲鬼故事了。
第三天晚上,我终于忍不住,决定先来点小菜试试舍友们的胆量。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靠窗的舍友弱弱的回答:“没有吧。”
靠门的党一心坐了起来:“好像有人敲门?”
她起身开了门,柳南猫着腰鬼鬼祟祟进我们宿舍。
“你们不介意我来你们宿舍借宿一晚吧?”
柳南在女生中人缘很好,大家很爽快的答应了,她一下爬到上铺钻进我的被子里。
“怎么啦?”
“我舍友刚刚说,这军事基地有鬼。”
金涵睡在我隔壁床,我们两一直都是头对头睡的,柳南这话一出口,她的小尖耳朵就听到了,捂着嘴惊叫出声:“真的假的?”
“我也不知道,但是她们都说,在南侧的厕所,看到过一个鬼影。”
“啊!”下铺的党一心吓得尖叫出声,其他人纷纷来了兴趣,裹着毯子坐了起来,党一心一个人在下铺害怕,又想听故事,于是爬到上铺跟我们坐一块儿。
我没想到我才刚开了头,就来了个替我说鬼故事的人,兴奋得抓着柳南的手臂,让她继续说下去。
“据说以前这里住着这个镇子里最有钱的一户人家,这户人家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柳南一开口,我就想起来这是我们出发前一天晚上,楚霖和小胖在八角亭给我们讲的基地诡事。
敢情这家伙是故意跑来吓我的舍友!
“三个儿子个个才华横溢,一表人才,镇上有女儿的人家都争着把女儿嫁过来,优秀的人眼光自然也就高,娶的不是高官家的闺女,就是言情书网出身的女孩。可惜啊,这个家里唯一的女儿,是个傻子。”
“跟抢手的哥哥们相反,没有人愿意娶一个傻子回家,家人疼爱女孩,也不着急给女孩找人家。傻子看到家里来了新人,高兴得不行,每天都缠着嫂子玩,三个嫂子受不了成天跟一个傻子一块生活,背地里拐弯抹角让哥哥们把妹妹嫁出去,哥哥们嘴上答应,却没有付出行动。
可是三个嫂子越来越觉得难受,因为有时候她们回头,就会看到傻子在背后对着她们傻笑。”
“她们在哥哥面前假装陪着女孩玩闹,一到人后,就对她恶语相向,甚至有时还会骗她到后山,丢下她一个人跑回家,女孩虽傻,但每次都能自己回到家。”
“可是突然有一天,女孩不见了。”
“经过盘问才知道,二嫂上河里洗衣,女孩跟着去,天气炎热,她下河游泳,二嫂洗完衣服独自离开,没有叫上女孩,这一天,女孩没有回来。家里人气极,把二嫂关进柴房,出门寻找女孩,结果回来,发现二嫂死在了柴房里,身上没有一丝伤口,死不瞑目。”
黑暗中有人倒吸了一口气,有人把身上的被子裹紧自己,党一心死死抓住我的手臂不敢不动弹。
“剩下的两个嫂子都吓得不行,每天躲在自己的屋子里不敢出门,精神萎靡不振,还常常在夜里惊醒,说是傻子回来了。”
柳南突然停了下来,我知道高潮要来了,于是配合她抓紧党一心的手。
“嘘……别说话,仔细听……她就在窗外看着她。”
“啊啊啊!”大家纷纷吓得躲进被子里,自以为声音已经压得很低了,没想到还是被巡逻的教官听到。
“101的,怎么还不睡!”
得逞的柳南憋着笑应付教官:“对不起教官,我们马上睡了!”
“不要再说话了,不然给你们记过。”
“是!”
有胆大的还不肯罢休,追问道:“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柳南故作玄虚,压低声音,“然后就是,不要往窗外看!”
“切。”
柳南笑得床都在打抖,一块抖的还有党一心。
“我可以跟你们一块睡吗?我害怕。”
那天晚上,一米二的上铺,挤了三个人。
我回到家跟楚霖说起我军训所经历的一切时,他对那张一米二的床充满了好奇。
“重点是这个吗?”
“不然呢?”
“重点是教官根本就不给我们挂床帘。”
原来我们都不会抓重点,不然怎么会到最后都没发现,有些人就那样悄然渗入我们的生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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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军训回来后第一天正式上课,一进教室入眼的就是一箩筐小黑土豆,什么“高倍防晒,遇水则强”压根就是吹牛。
那会教官为了我们晒得均匀,让所有女生把刘海都撩起来。在人还没认全的时候,看谁都像卤蛋,现在才发现原来大家是长得不一样的,刘海的确能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一个人的颜值。
教室吵哄哄乱糟糟,压根没人听班主任说什么,光顾着把本来也没发多少的课本搬到自己的新座位上,我和柳南这对一日限定同桌被迫分开,隔了整整一个走道的距离,她依依不舍地坐在座位上牵着我的小拇指,控诉残忍将我们分开的米老师。
“麻烦让让。”
我的现同桌江双从教室后面搬过来,冷眼斜视手牵手横占过道诉衷肠的小姐妹,语气比我的心更冰冷。
“他怎么了?”男高中生的心思真是让人越来越难猜,军训刚结束时江双还同我挥手道别,才一个周末的时间,就翻脸不认人,柳南也是疑惑地摇摇头。
升旗铃响起,小米老师催促我们快点下楼,柳南赶在最后一刻把我们周末一块去买的文具盒摆到桌上,让我也抓紧把同款摆出来,江双被我挡在座位里出不来,一脸不耐烦。
我吓得赶紧拉着柳南下楼。
“我没惹他吧?”
柳南翻了个白眼,跟我小声嘀咕:“谁知道他发什么神经,从初中开始就对人爱搭不理的。”
我们下楼晚,加上本来也没有按身高排队的规定,柳南跟我站在队伍后面,前面站着的是党一心。
柳南趁老班站在队伍前面,同党一心攀谈起来。
“党一心,听说你周末去参加钢琴比赛得了冠军?”
她点点头,腰杆立得比升旗台的旗杆还直,嘴上说着谦虚的话:“就是一个小比赛,军训结束后我就赶过去准备了。”
虽然知道党一心钢琴弹得很好,定是花了不少功夫,却没想到人家这么努力,我们悠闲逛街买学习用品的时候,人家悄无声息地去拿了个冠军。
“我小姨说我们学校有个钢琴弹得特别好的学生,我一猜就是你。”
柳南的小姨是钢琴老师,当初我和楚霖还在她那里学过一阵,后来她搬去省会住,我的钢琴课就此终止,楚霖也换了一个老师。
小米老师不知什么时候站到我们身后,揽着柳南的肩膀,指着队伍前排说:“别聊了,按身高排好队。”
柳南一听这话,气得直跺脚,又在账上记了小米老师一笔。
一块被换位置的还有江双,小米老师仰着头问他:“长这么高站前面干嘛,生怕主席台上的主任看不到你啊?”
江双在众目睽睽下红着耳朵挪到队伍后面,站在我旁边,让人感觉有些压迫,我印象中他分明跟我差不多高。
“江双,你是不是又长高了?”我手放肩膀上同他比划,“初中的时候我们好像差不多高。”
他俯视了我一眼,没有回答我,本来想缓解尴尬的我也懒得继续维系同桌情。
那一刻我几乎确定,江双确实对我有意见,原因不详。
正式开学第一天就跟打仗一样,学校抓纪律,抓仪容仪表,抓早恋,就是没人抓耳边嗡嗡不断的蚊子。
“教室里怎么会有蚊子?”自习课上没有老师值班,人人都在埋头预习,有人趁安静问了出来。
随即就有人应和:“不知道是谁放了盆绿萝在教室后边,这东西招蚊子。”
“赶紧拿出去吧,也太影响学习了。”
金涵作为一班之长立即起身把绿萝拿到了教室外去放。
“好像就是班长拿来的,”有人在金涵出门时开口,是一个见过但叫不上名的女生,眼睛虽然一直看着书,但嘴就没停过,“不要做这些没用的事,竞选班长是要看实力的。”
这话说得,我这个和平使者都忍不下去,金涵虽然人在教室外,但是教室里讨论声丝毫没有刻意控制,她背对着我们进也不是,继续站着也不是。
柳南停下在崭新的课本上涂涂画画的手,清着嗓子提高音量:“我就喜欢事事想班里的人做班长。”
党一心头也没抬,跟着柳南的话说:“我应该也不会选破坏班级团结的人做班长。”
我没什么好说的,只能点点头表示同意。
“好啦,大家继续看书吧,一会老师来了。”金涵才是真的和平使者,一看事情有些不可控,立马出来制止一场争吵。
一个小插曲,让班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压抑,所有人都在憋着一股劲,尽力让自己用最快的速度适应高中新生活,每科老师在进入教室后,都要先强调自己的科目对于高考的重要性,讲台下的我们比任何时候听得都认真,生怕自己一走神就错过最重要的信息。
柳南适应高中生活的第一步,就是悄无声息掌握所有人的信息。
放学回家的路上,她神秘兮兮地问我:“宁,你知道党一心什么来历吗?”
“党一心?”
“她爸爸是咱们区长,家里特有钱。”
关于收集情报这一点,我从来不会怀疑柳南的能力,曾经我们讨论她要是以后当狗仔,绝对让各路明星闻风丧胆,她踮起脚尖揽上我肩头,说我格局太小,她此等美貌不配当明星吗?
说着又垂下手臂,闷闷不乐:“我要是再高一点就好了。”
柳南原先是打算报舞蹈特长生的,但她身高只有154,没有达标,老师拒收了。
有时候觉得她站在166的我身边,像个小孩,我只能安慰她说,虽然你长得不高,但是你腿长啊。
她扬言要趁我睡着偷走我的六厘米,我说十厘米都给你,然后换你保护我。
她说,现在难道不是我护着你吗,小鹌鹑。
于是我弯下小腿靠在她肩头,如猛男撒娇:“人家就是胆子小嘛。”
那一天我从柳南口中得知党一心能成为学生代表,长得好看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优点,各个赛事全红的战绩才是她的底气。
“她13岁那年还参加过节目,和当时挺红的男偶像合作,被骂得可惨了,脑残粉就是肤浅,我觉得他唱功根本配不上党一心的琴技,脸也没党一心好看。”
柳南突然从书包里淘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仔细端详自己,又对着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头的青春痘唉声叹气。
“我今天观察了她许久,同样是美女,怎么人家会的这么多?怎么人家军训没晒黑?怎么人家不长痘?”
“你少熬夜看小说,痘痘就少光顾你充满胶原蛋白的脸蛋。”
我突然想到那天楚霖莫名柔软的眼神,不知道是曲子过于柔美,还是弹曲的人太过温柔。
“南南。”
“怎么了?”
“如果你是男生,会对党一心这样的女生一见钟情吗?”
“我是女生也对她一见钟情。”
来不及整理思考的心情被后脑勺的疼痛一拍而散,罪魁祸首行完凶后头也不回的加速骑车逃走,留下罪恶的笑声和欠揍的背影。
我气炸,指着嚣张的背影大骂道:“我回去就把你车胎气放了。”
柳南收起小镜子,同样指着我的脑门骂:“你俩还能再幼稚点不?”
到家时楚霖正从厨房端菜上桌,炒菜声未减。
“我回来了。”
陆队长闻声从厨房出来,身上还挂着齐医生的粉色小围裙。
“老爸,你出差回来啦?”
在这之前,我已经将近三周没见陆队长了,他执行任务前都会跟我们说“出差”,归期自然是未知。
我爸是新北区刑侦大队的大队长,小的时候一忙起来能好几月不回家,他跟我们永远都有一些时间差,前年我生日那天他赶回家,怀抱一箱给我准备的生日礼物,箱子上写着“六年级必读书刊”。
“爸,我初二了。”
他愣在原地,尴尬得不知道该不该把礼物递给我。
“你不是明年才上初中?”
“这话我几年前跟你说的。”齐医生当即脸色大变,语调却依然冷静。
我生怕他们吵起来,赶忙接过箱子,“没事,这些书初中也能读。”
我们家这两位吵架从来不会超过90分贝,但是威慑力丝毫不低于全靠声音输出的隔壁家。
……
“怎么回来这么晚呀?楚霖都到家好一阵了。”
“他骑车呢。”
“说给你买自行车你又不要。”
“走路也很近嘛!”厨房飘来饭菜的香气,让人胃口大开,“爸爸,晚上做啥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