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医生说的半个小时其实不做准的，他在会议室门口被叫主任叫住，大概一个小时后才回来。
回来的时候，办公室里好几位同事都在。其中几个大老爷们和研究生小姑娘们一起居然在向京京请教绒线花该编出什么花样。因为今儿京京的包上挂着六朵绒线花组成得梅花枝。京京把花一朵一朵拆下来，又一朵一朵串起来，动作中穿插着简洁的讲解。
“喏，就是这样。刚刚是两朵的，现在是三朵的花样。当然自己想怎么组合都可以，包括颜色也是。”京京和他的学生说。
“真好，我要找邢姐下单。”小姑娘前一批次没买。当时担心买了话，与科室大家天天撞款式。
众人见杨闻昭回来，迅速散去。他怕同事们给她造成困扰，说道，“应该一开始就把他们赶走的。”
“没事。他们都是来送零食的。”她说着指了指桌上的巧克力，各种派甚至还有送喜糖的。
杨闻昭说，“走吧。回家吃晚饭。”
“可以下班了？”京京问道。
“可以。”
“确定不是因为我来才溜号？”
“确定。”他笑起来。
“那就好。我们晚饭吃什么？”京京这才放心了。
“你报菜名我来做。”他的拿手菜还没露完呢。
“真的？”
“真的。”
他们绕道菜市场买了菜，京京说起自己的假期安排，要带爸妈旅行。
杨闻昭知道京京的父母分居多年。他在爷爷小区见过京京的爸爸，单看外表是身材高挑精瘦，还带着文人气质。京京的妈妈他也见过两次，落下个风风火火的印象。他很难想象三个看起来完全不同性格的人一起旅行会是什么样子。
他说，“你把行程安排得轻松些，节奏慢一点，不会很累。叔叔阿姨他们一起旅行没问题吗？”
京京叹口气，“不知道有没有问题。他俩平时吵归吵，又都好面子。有外人在的话，应该会收敛些脾气。所以我才坚决报了团。”
他点头，“嗯，报团省事。有你在，叔叔阿姨应该也会和睦一些。”
京京不知道，希望吧。反正平时也不见面。“杨闻昭，讲讲你爸妈吧。我觉得他俩好有趣的。”
杨闻昭心说，自己也觉得挺有趣的。上周六，爸爸转他的钱，他收了。爸爸每天追问进度，礼物准备的咋样？是不是钱不够？他昨天下午进手术室，没第一时间回复消息。手术结束后，拿到手机，爸爸又转来了一万块钱。
“我爸妈都是医学院毕业，进医院的第一年被医院同事介绍认识。他们一年后结婚，婚后很快生娃。我上幼儿园的时候，他们又一起考了研究生。在之后是各自轮流去进修，考试，写论文，评职称。现在俩人在家还经常一起帮彼此看文章，虽然不是一个科的。他们也争吵，更多时候是俩人的情趣，哄哄就好了。”
京京听了细节，才真正理解杨闻昭之前为什么会以他父母的爱情为榜样，试图复制。“他们合得来不是因为职业身份，而是感觉同频。”
“是啊。我体验过才知道。”他牵起她的手，十指交叉相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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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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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剩余的日子，工作不忙。办公室好多同事开始休年假，有些甚至准备连着十一假期来个深度游。高博除了年假外，还多了一周的陪产假，他的朋友圈不再是行业新闻，而是萌宝宝刷屏。
京京升职的消息也露出来，换来同事们的羡慕。她最近几个项目确实完成得出色，更多人则是向她表示祝贺。一切都很顺利，甚至在准备旅行期间，马女士和老贺都没爆发过争吵。
朱颜的奶奶在这期间过世，朱颜回家奔丧一周。回到江城的第二天，她预约了全科体检，在做B超时检查出三颗子宫肌瘤。她最近几个月月经量大，持续时间长找到了根源。
三姐们周六聚会的时候，朱颜说，三颗不算大，应该是导致月经异常的原因。
京京的舅妈前几年多发子宫肌瘤做过手术。于是她很紧张，“其他症状呢？血量大导致贫血了吗？有没有压迫到尿道？”
朱颜说，“暂时没有吧。贫血还不确定，体检报告要下周才能出来。”
田橙和京京同时想起她上次月经时苍白的脸色，劝说，“我觉得还是要挂个医院的号做专项检查。体检毕竟太粗糙。”
京京点头。她第一时间打开手机小程序，附医的妇科周日有普通号，可以先挂上把检查做了。之后拿着检查结果再找专家看。
“明天我陪你去医院。”
“我也一起。”
朱颜犹犹豫豫，“应该没事吧。医生说肌瘤挺普遍的，不影响生活可以不用手术，定期检查就成。”
“不能拖了。”
“就明天。”
周日上午，京京和橙子带着朱颜一起来了附医。门诊上开了检查单子，她们又一起在超声检查室门口排队。
朱颜靠着墙对两个好朋友说，“虽然吧，我的计划里从来没有过小朋友。不过乍听到严重的情况，觉得如果没有小朋友又会很遗憾。”
京京安慰她，“这才哪儿到哪儿。别自己吓自己。”
田橙说，“是啊。我们还是要相信现代医术的。”
“我现在记忆越来越迷糊，搞不清楚前几次例假是因为加班虚弱，还是因为月经量大才虚弱的。”朱颜害怕未来的不确定性。
京京握着她的手，“别担心，我和橙子一会儿陪你进去。”
这次检查和体检并无两样，能看到的有三颗，最大的那颗是四公分，轻度贫血。那位年轻的主治医师看着检查结果，说，“只要雌孕激素还在分泌，手术后就会有复发的概率。现在这种情况，可以吃药来保守治疗。每三个月复查一次。如果有要小孩的计划，以备孕和怀孕为主。有些肌瘤生完小孩，会萎缩。有些病人选择剖腹生小孩子的时候顺便把肌瘤切了。除了常规检查外，身体的额外信号要引起足够重视，及时就医。”
这下放心了，她们三个心底的石头暂时落地。老莫来接走橙子和朱颜，京京从医院离开后去了杨闻昭家。
她没用密码直接开门，而是敲门等待。
“咦，今天不是和朋友们聚会吗？”她没有告诉杨闻昭，她们是去医院的。毕竟这涉及到颜颜的病情隐私。
“在家干嘛呢？”她进门换了拖鞋，开口问道。
“写论文。我刚还想给你电话约晚饭呢。”杨闻昭周六值班，周日在家赶文章。八月初在燕城和老师讨论过新文章的想法，结果老师时不时追问进度，搞得他都不好再拖了。
“想我啦？”京京心中感动，俩人周五约过晚饭，分别还不到两天。
“想。也有事和你说。”他准备牵手。京京避开，刚从医院出来，还没洗手呢。
洗手液在手上打着泡泡，她疑惑发问，“嗯？啥事？”
“科室有个去MGH做访学的机会，三个月。十月份中旬去春节前回来。”
京京的重点是MGH是什么？访学做什么？工作更忙还是会轻松一些。
“Massachusetts General Hospital，在波士顿。主要是临床观摩和学术交流。心态不一样，肯定会轻松一些。”
她关掉水龙头，顾不得擦手。湿漉漉的双手全都蹭到杨闻昭T恤上，她环住他，太好了。“去，必须去。回来帮我带MIT和哈佛的文化衫，套头帽衫和拉链外衫都要。”
上周主任告诉他有这个名额的时候，他想了想放弃了。自己之前在美国做过博后，这种海外访学机会还是优先考虑别的同事。原本的那位同事太太这周检测出葡萄胎，同事没法离开。主任又把机会递到他面前。三个月虽说很快，可终究是分别。
马主任第二次劝他的时候说，“年轻医生想去的一大把，这不是你论文发的多，英语足够好，职称也高，所以才是第一人选。这次不仅仅是学习机会，也是交流机会。你需要把咱们神外的技术和医术展示出来，以后说不定他们会派人来我们这儿访学呢。”
他说考虑一下。
马主任接着问，“舍不得女朋友？”
他没作声。
魏主任也刚好路过，听了半截，加入劝说阵营，“这是美差，在三甲医院坐班是真的累呀。有三个多月机会可以边交流边休息多好。我要是年轻十岁，一定和你争抢这个机会。”魏主任和杨爸爸同岁，他年轻十岁也四十多了，这年纪正是科室骨干，不可能放人的。
杨闻昭这才答应。
京京的反应，杨闻昭没有预想到。他无奈地搂住她的肩，“一百天呢？”
她以为他是舍不得，大度地说，“三个月很快的。我去交换的那个学期也才四个月，感觉时间嗖嗖地过去了。”
他再次提醒，“有时差呀。”
“十二小时吧。你晚我早，可以视频的。”
他坦诚，“这个机会对我而言是锦上添花，不是雪中送炭。”
京京发现他的语气不太对，问道，“你不会要放弃吧？一帆风顺的人生哪有那么多雪中送炭的机会。你一直以来不都是伴着锦花升职的么？再说，这个是你应得的不？是的话，就点头呀。”
他点头，没提自己第一次放弃的事儿，只是说自己晚上会递交申请。
她这才满意，事情说完了，该他继续干活了。
京京把杨闻昭推进书房，“现在你好好准备申请材料。我在客厅看电视。杨闻昭你不要出来打扰我啊。”
京京心底确实没有抗拒这个选项，三个月，全美最好的医院之一，访学期间工作会相对轻松。更何况，这对杨闻昭以后的晋升大有益处。如果换做自己，一定会欣然同意。
她拿着杨闻昭的平板电脑搜寻以波士顿为背景的影视剧，逐一收藏打算以后慢慢看。观影第一顺位的是《Good Will Hunting》（心灵捕手）。
她原本的打算是看波士顿的晨曦，黄昏和夜晚，看查尔斯河两岸的天际线，结果又一次受到了心灵撞击。二十六岁的观影体验与十八岁时候，有了一些微妙变化。虽然她一直没变，依旧会为“你根本不清楚你在说什么”感到震撼和恐惧。现在的她更喜欢心理咨询师和他妻子的感情。男人不完美，女人不完美，他们却完美的适合彼此。
观影结束已经午后一点钟，京京推开书房门，把闭关写文章的杨闻昭放出来。俩人叫了麦当劳外卖，吃着汉堡薯条喝着可乐，讨论着电影。
巧了，这部电影杨闻昭也是看过两遍。第一遍的时候是大学假期，那时候他最喜欢的片段是，好兄弟劝说男主角离开的时候说，“你再待20年是侮辱我们，是浪费时间。”后来，他最喜欢的片段是心理咨询师遇到妻子，放弃了得来不易的橄榄球比赛门票。
虽然没有完全同频，十八岁的俩人不约而同地把情绪的重点放在了年轻人的成长上，成长后的他们又对不完美的人们的亲密关系感了兴趣。他们没有上过任何电影相关的课程，对于电影，对于艺术的理解完全出自本能。俩人的阅片量都不大，所有的私人感悟居然相似，这很奇妙。
杨闻昭和她举起可乐碰杯。京京举着薯条说，你去波士顿要好好感受那里的二十四小时，体验绚丽的秋天和漫长的冬天。中途要给我邮寄明信片，回来的时候顺便帮我带MIT和哈佛的文化衫。
杨闻昭问道，“怎么增加了叮嘱？”
“开心很重要的。我在阿姆斯特丹骑自行车走遍了城市和附近的村落，虽然我当时的任务是去交换学习的。当然，我那个学期的绩点非常高的。我想让你去波士顿，真心的。如果工作日时间凑不到一起，我们可以周末视频把时间都补回来。我会想着你，比在江城不能见面的时候更想。春节前你会回来，我们会相聚，不是吗？”她在解释支持他申请的原因。
杨闻昭愣住了，半天才回神，“我在那儿的每天都会给你写一张明信片。写下我的所见，所想，所思。”
这里的思是思念，俩人都明白。京京用空的可乐纸杯遮住自己的脸，“倒也不需要每一天。如果写了偏私人的话，不要邮寄！明信片会有太多人看到，会很羞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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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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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京他们旅行团出发的前两天是中秋节，一家三口各过各的。爸妈的意思是反正马上就一起出门了，过不过都一样。于是马女士和京京的舅舅一起过的节。老贺去了京京叔叔家。她和好朋友们一起吃了火锅。
京京报的旅行团是高端精品团，总共十二个游客，除了京京一个年轻人，其他游客都是她父母的同龄人。老贺入团第一天与另一位落单的男士一起聊天。马女士全程跟着京京，偶尔抱怨这里的城市太旧。她大部分时候则是让京京帮忙拍照片，拍视频。照片和视频，马女士也不发社交账号，纯粹在几个群里显摆。
慢慢地，小旅行团分成两个小团队，一队是男士在一起唠嗑聊天。一队是女士们凑一起拍照，摄影师是贺京京。马女士真有预见性。
阿姨们嚷着要给京京介绍对象，马女士一句话把她们堵住，“我女儿有男朋友啦，是医学博士，快结婚了。”
一句话差点把两个人惹毛。老贺差点和马女士爆发第一次争吵。他在房间门口堵住马女士，环顾四周，没敢大声质问，“京京交男朋友，你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了。你没信呀。”马女士说完拉着京京要回房间。
“爸，我一会儿去找你。”京京在门关上之前对站在走廊的老贺说。
“妈，我哪里快结婚了？”她无奈的问道。
“反正是临时团，到江城机场会就地解散。谁还关心你是否真的快结婚。”马女士说这话，主要是烦一位一直推销自家侄子的陈姓女士。陈女士有大龅牙，马女士觉得她侄子大概率也是大龅牙。来的飞机上，马女士还悄悄跟京京吐槽过，说面相不好，看着凶。
马女士曾询问过京京男朋友长相，得到的答案是比老马家的人长得都好，她才放心。他们马家的人，智商情商先不论，至少长相上不输常人。不然马洋洋也不能只凭借一张脸来当爹。
京京扶额，“您就不担心他们以后找您让帮忙挂号，找专家吗？”
“我说他是医学博士，又没说是医生。又不是所有医学博士都是临床的，可以是搞研究的嘛。”马女士说完，还不忘催促京京，“你不是要找你爸吗？去吧。叮嘱他一下，别在陈梅的老公跟前露馅了。在接下来的旅行中，你和你男朋友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切记，不能穿帮。”
这趟旅行，京京和马女士住，老贺全程单人间。他的门没关，京京敲过门之后直接进去。父女两个坐在阳台上，泡着当地的高山茶。京京向老贺坦白的更多。
她说男朋友是小区里杨爷爷的孙子，是程源的同事，在附医上班。俩人相识起来是因为她向他咨询过医学养生知识，包括八段锦太极剑什么的都是他推荐的。这些妈妈都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交男朋友，是附医的医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