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真的需要这样的好吗?他又能保护她多久呢?他也真的能做到每次都能护住她吗?
在如今暗流涌动的明争暗斗里,她已经成为了漩涡的中心。
原来喜欢只是开始,最重要的是怎么学会去喜欢这个人。
萧自衡一夜无眠。
第二天兰惜打开屋门,就看到萧自衡顶着黑眼圈,眼神有些疲惫,嘴巴周围是一圈青色的小胡渣,显得沧桑又性感。
兰惜的头歪到了一边,好奇地看着他,“你这是怎么了?”
萧自衡声音略有些嘶哑,眼神一片赤诚,“对不起,昨天我不该生气。”
兰惜大吃一惊,差点原地一个跟头摔出去,她扶住身边的门,故作镇定,“我没有怪你啊,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听到她没有生气,萧自衡嘴角扬了起来,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其实你昨天做得真的很好。”
听到他的认同和夸赞,兰惜美美地笑了起来,小虎牙露在外面,显得俏皮极了。
早饭过后,程大海和廖小飞就带着仲秋和仲夏过来了,说是李清许说过以后她们两个人就留在兰惜身边伺候了。
萧自衡陪兰惜用完早膳后,就带着廖小飞去了军营,程大海也留给了兰惜,用来保护她的安全。
兰惜无聊,就拿起之前看了一个开头的《坊间故事集》看了起来,但其实她是看不进去的,今天对她来说是一个重要的日子,今天是满星楼设计师确定的日子。
芝南别院位于城郊,依山傍水,附近屋宇、行人较少,她开着屋里的窗户,可以看到一些院外的景象,这让她更无法专心,总是时不时地就要往外面瞅几眼。
仲秋拿过来一个汤婆子和一床比较厚的羊毛毯子,“姑娘大病初愈,小心吹着凉风,还是仔细些好。”
“谢谢。”兰惜说道。
这一等,就是大半天,直到临近晚饭的时候,程大海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个信封,问道:“姑娘,我刚发现门口夹着一封信,写着是给杨妙的,杨妙是谁?”
听到“杨妙”两个字,兰惜就知道这事儿成了,她拿过信,仔细看了起来,信上面说道她的图纸被选中,希望明日她可以前往鬼市满星楼详叙,信封里还有一枚特制的铜牌。
兰惜心里的一个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第二天,她穿着定制的黑袍,带着假面,在程大海的陪同下来到了鬼市。
满星楼前有两个人站在那里,兰惜走了过去,说明来意后,就由两个人引着往别处走去。
他们一路带着兰惜和程大海来到了一个距离不远的宅院,还未走进院门口,就看到两个穿着黑袍的人拖着一个穿着黑袍的人从门口出来,被拖的那个人手上沾着血迹,耷拉着脑袋,看不到脸。
他们将他扔到地上,其中一个人说道:“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等到兰惜走进的时候,就被那两个人拦住了去路,语气凶狠地说道:“干什么的?”
程大海向前迈了半步,被兰惜出手阻止,她从容不迫地答道:“昨日收到信函,邀请我今日前来详谈重建满星楼一事,这是信物。”
兰惜从怀里取出昨天信封里的铜牌,展示给那两个人看。
说话的那个人拿起兰惜的铜牌放在阳光下看了看,又放回到了她的手心,态度大转变,客气地说道:“老板等您许久了,公子这边请。”
在鬼市,不管男女老少,都会被称为公子。
兰惜进了院子,就看到院内有滴落在地上的血迹,她顺着血迹望过去,就看到一个木头的案板,案板上面的刀还没来得及清理,刀刃上流淌着的鲜血还未凝固,旁边是半根手指头。
兰惜收回目光,不再看。
带路的其中一人看到了兰惜的动作,扭头对另一个人说道:“去把那里处理了。”
他又笑着对兰惜说道:“公子莫要害怕,那是对背叛之人的惩罚,与您无关,您大可放宽心,您是我们的上上等贵客,我们只会尽能力满足您的需求,绝对不敢不敬。”
兰惜只是淡淡地答道:“那就多谢了。”
没有更多的情绪外露,不卑不亢,不悲不喜,让人猜不透摸不着。
她跟着那人进到了屋里,屋里正堂上坐着两个人,应该就是满星楼的老板和老板娘。
引兰惜进来的人说道:“老板,老板娘,公子来了。”
老板娘站了起来,迎了过来,“总算是把您盼来了,今天主要就是想敲定一下重建满星楼这事儿,麻烦您跑这一趟了。”
“不麻烦,我们不如直接切入正题。您这边可还有什么问题吗?”兰惜直截了当地说道。
“您还是个爽快人!那咱们可太投缘了,我啊,也是个直性子,那咱们就速战速决!”这老板娘一看就身经百战,没有一丝丝停顿,人话鬼话张口就来。
老板娘转过身去,拿起桌子上早早就准备好的兰惜画得样图,“有几处不是很明白,想请教一下公子,您看看,这个三楼是什么意思啊,怎么一半有房子,一般没有呢?”
兰惜看着图纸上画的三楼,那是一个大露台的设定,便说道:“我之前考察过满星楼的位置,发现这边的风景很好,三楼做成一个半露台的方式,视野会很开阔,摆上一些桌子,既可观景又可吃饭,岂不是两全之美。”
“那冬天怎么办?不会冷吗?”一旁的老板突然发话。
兰惜看向说话的人,那是一个男人,脖子露出来的地方有一片狰狞的烧伤,“围炉煮茶,岂不美哉?”
“你也知道,有些客人的小秘密是不可以被人听到的。”
鬼市人流量大,私密性高,各种消息在这里互相传递,也有着各种各样的人参与其中,私密性确实很重要。
兰惜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首先二楼设计都是雅间,可以确保客人想要的私密性,再有露台放多少桌子是根据需要定,而不是一个死板的,钱给到位,三楼可摆一个桌子。”
老板哈哈笑了起来,“好,很好,我们这边没什么问题了,公子可还有?”
“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兰惜单刀直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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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引字郑燮《竹石》
第23章 葡萄美酒
公主府的阁楼里。
一张镂刻浮雕的木桌上,摆着品类繁多、滋味各异的精致糕点,每一个盘子都和它上面的糕点相得映彰,一看就是精心搭配过的。
公主斜靠在贵妃椅上,一只手撑着头,眯着眼睛,在她身旁伺候的是张掌事。
张掌事跪在贵妃椅前,手法娴熟地帮公主捏腿。
待客区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已年近半百,利落扎起来的头发里可以看到有银发混在其中,脸上也依稀可见岁月留下的痕迹,尤其是当他看向上面的公主时,额头上更是有明显的沟壑,这人便是工部尚书,张承。
而那个一丝不苟,脸上甚少有表情,总是板着一张脸的张掌事,名字是张淑,她是张承的妹妹。
张承出身于一个偏远的小村庄,他们家有三个孩子,他是老大,他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他们父母死得早,为了养活弟弟妹妹,他小小年纪就进了窑口烧砖。当时带他的师傅是个童生①,读了许多年的书,却总是在院试②的时候失败,年纪大了只得一边出来打工一边读书,这就是张承的第一个老师。
张承日子过得极苦,但毫无疑问他也是幸运的,他通过层层考试让自己有了改变命运的机会,她的妹妹也通过自己的努力留在了公主的身边,两个人为公主办事,得公主赏识,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披上了鲜艳的皮囊。
唯一的遗憾,就是在小时候有一年土匪进村的时候,他们最小的弟弟张忠跟他们走散了,现在生死未卜。
张承端起一个青花瓷的茶盏,上面描绘着的双犄牡丹栩栩如生,他半开茶盏,看着里面上等的峨眉山竹叶青茶躺在盏底,腾腾热气扑面而上,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每品上一口上好的茶,喝上一口醉人的酒,就会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不要再回到用箪③喝水的日子,那水都会馊了的日子。
张承就无声地品着茶,等着公主发话。
半盏茶后,公主睁开了眼睛,她做了个“停”的手势,张淑就停了下来,起身站到了一边。
公主慢悠悠地坐了起来,捏了捏有些发麻的手腕,“久等了,张尚书。”
张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行了个礼,“这是臣应该做的。”
公主翘着兰花指,优雅地拿起桌子上的琉璃杯子,浅玫瑰色的汁液在杯子里摇晃着,刹那间醇香飘逸而出,酒香四溢。她轻轻啜了一口,唇齿间便溢满了香甜的味道。
和敬公主李铭娴最喜好葡萄酒,日日都要饮,千杯不醉。
她赞叹道:“酒不错。”
张承谦卑地答道:“能得公主赏识,甚幸。”
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还是觉得不够尽兴,她眉尾稍稍一抬,张淑立马端起酒壶将酒杯满上。
公主又将杯中酒一口喝完,才说道:“今日来是有什么事么?”
张承答道:“我这边得到消息,李清许借着让程芝芝静养的名义,将她从将军府赶出来了。”
公主冷嗤一声,“蠢女人。”
张承附和道:“确实,不过这下她惹得萧自衡一家很是不开心,公主您的计划可能就会受影响。”
“是吗?我倒不觉得,我看那萧自衡对兰惜甚是上心,这对我来说更是好事。”公主用一种审视又带着些嫌弃的目光看着张承,是个好的狗腿子,就是太笨,脑子不灵光!
“可是那兰惜,性子倔强,本就不好掌控,公主您费了这么大心思,才让她答应建造第一楼,如今她再碰上萧自衡,恐生事端啊。”张承苦口婆心地说道。
“我自有办法拴住她。”她透过琉璃杯看着跪在地上的张承,心生厌恶,这杯里的酒喝着也变味儿了,张承此人做事太过瞻前顾后,放不开手脚,现在官位大了之后,更是天天想要保住脑袋上的乌纱帽,这样的人,只会是拖累。
张淑已经跟在公主身边二十年有余,她能做到掌事这一个位置,不仅仅是因为她有个哥哥,相反张承能到现在这个位置,多少跟她是分不开的。她眼见公主现在的表情,心里便已了然,公主对哥哥已经很不满了。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哥哥,只觉得恶心,说了多少次不要这样,就是不肯改!
“可是太子那边......”张承还是不死心,他觉得公主做事太激进,很容易自食恶果。
“你今日废话是真多。”公主摇晃着手中的琉璃杯,一边的眉毛高高挑起,对他的不满已经摆在了脸上。
张承听出了公主语气中的不悦,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将军府之前安插的帮助程芝芝的那个人失踪了。”
“哦?是吗?”公主不以为意,“失踪了就失踪了吧。”
“这是臣的失职,我一定会找到他的!”张承跪在地上,深深地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一旁的张淑现下也没摸准公主此话何意,只能再次将公主手中的酒杯斟满。
公主放下手中的琉璃杯,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程培安收到敕牒了吗?何时能抵京啊?”
“已经收到了,估计三月初便可到。”张承胆战心惊地回答道。
公主冷淡地回应道:“嗯,没什么事就退下吧。”
张承头低得更低了,已经要挨到地面了,“有的,公主您之前让我查的那件事情,我打听到了一些。”
公主正了正身子,“说说看。”
“建造第一楼地基的那个人名叫殳鸢,听说是个很厉害的人,修建了很多的房屋,当时建造第一楼失败的人都被先皇处了极刑,导致第一楼好长时间无人敢问津。直到她出现,第一楼才再一次开始建造,但是地基建到一半的时候,她说什么都不肯再继续了,过了一段时间她就被发现死于家中,死因未明,我去衙门里查过,没有关于她的卷宗。我后来又听人说,皇宫里的坤和宫也是她改建过得,我便托人去宫里打听,也没有得到太多的信息,跟她有关的一切都被埋得很深。直到后面有一个浣衣局疯疯癫癫的宫女不小心说过,这个殳鸢似乎跟荣亲王的母妃德妃是好友,好像跟皇上也是认识的,那个宫女甚至还说、还说......”
“有什么就说”公主睨了一眼张承,偏过头不愿再看他。
张承直接在地上磕了一下,“说殳鸢是被皇上逼死的。”
“这就有意思了。”公主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故事一般,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感兴趣的笑容。
她记得的,她曾在她父亲的众多画卷里,看到过一个女人的画像,她父亲对它视如珍宝,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拿出来,对着它又哭又笑,她也清楚地记得那个画像的右下角写着一个“鸢”字。
原来画中的那个女人就是殳鸢。
张承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他知道今天一定是惹得公主极不高兴了,也不知道这件事情能不能将功折罪一些。
“我知道了,你接着查,没什么事便退下吧。”公主淡淡说道。
张承如蒙大赦,“臣定当竭尽全力,臣告退。”
等到张承走后,她便对张淑说道:“把这酒扔了吧。”
张淑低着头,“是,殿下。”
公主又靠回椅子上,打了个哈欠,意味深长地说道:“马上就要春天啦。”
张淑将张承送来的酒全都扔了,就像她在心里也已经没有任何留恋地扔了他一样。
她从酒窖里拿出一瓶公主喜欢的葡萄酒打算回去侍奉的时候,就看到后院外的大槐树上挂着一个风筝。
她提着酒来到后院门口,左看右看没有人,这才打开了院门,院子外是一个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你来了?”
那人没有说话,走了进来。
张淑便带着他从一个暗道朝着阁楼走去,到阁楼后,张淑先进到阁楼里,就看到公主正在看书。
她端着就来到桌前,换上一个新的琉璃盏,斟满,“老刀来了。”
公主轻叹了一口气,端起琉璃盏抿了一口,“怎的都赶到今天来,叫他进来吧。”
“是。”张淑退了出去。
很快那个叫老刀的男人便进来了,他行了个礼,开门见山道:“将军府那个杂碎已经处理了。”
公主轻笑一声,“动作挺快。”
程芝芝一直以为那个下人是他们家安插在将军府的,实则却是公主的人,她借着这个由头安了一个人进将军府,这样将来东窗事发,也跟她没有什么关系,谁知那人鬼迷心窍,竟帮程芝芝想要搞死兰惜,公然跟她作对!
死了就好,她这才觉得心里畅快了一些,杯中酒也变得更美味了。
“不过,我听说兰惜去鬼市建造满星楼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要选她吗?”公主问道。
“她用的非她本名,而且交上来的图纸里,有一张图纸上写着‘兰惜’的名字。”老刀跟张承是不一样的,他永远是这样一副腔调,仿佛什么都跟他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