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问有什么是男人能无师自通的?
比如接吻?比如舌吻?
她想说。
比如强吻吧。
意识清醒不过是一刻之间,池学勍不敢置信地向后梗着脖子想要分开距离些来,梁书舟掀开眼来,流露出一丝不满来,他一手轻轻松松禁锢着她的两只手腕,揽在她的腰后,另一只手穿过她的乌发,捧着她的头将她压回到怀里。
那吻十分湿热缠绵,静谧的房间里,池学勍听到他们两人津液交换的泽泽声,耳朵烧得通红,可连满腔呜咽都被他一并吞到肚子里去,她只有努力地踢他。
只是踢到最后,她掉了两只拖鞋的脚在冷冷的空气里摇摆着,越发没力气,脚尖泛着红色,梁书舟瞥了一眼,不知道怎么瞧见的,含着她的唇好似笑了一声。
第30章 听话
实则,十一月的夜里,有种无风都萧瑟的寒凉,可当呼出的白色薄雾缭绕,池学勍睁开眼,又惊觉现在已经这么冷了吗?
可是,为什么她觉得热,很热,热到她无法思考,她甚至不记得梁书舟是什么时候松开她的手!
只记得在那个她真真喘不上气的间隙,梁书舟最后一次加深了这个吻,他的舌尖在她的口腔里游刃有余的从舌根绕到舌尖,她拽住他的衣角忍不住颤栗,然后,他微微偏头,退出一些距离,清凉的吧唧一声,在两人之间牵出一线银丝来,断开的时候,弹回一点凉意,她敏感地抖了一下,之后,唇瓣又是蔓出无尽的炽热,延烧到她的心里,有如擂鼓助阵般愈烧愈烈。
此刻,她浑然不知该做何反应。
梁书舟敛下眼睫,平缓呼吸后,仔细去瞧她,她的眼圈泛着红色,眨巴眨巴着眼,视线低垂着,不知道在看什么,胸脯一起一伏,久久没有平复,像是被他欺负惨了。
玄关的灯带装在墙角,光线不暗不亮,有种朦胧的不切,梁书舟的眼眸中渐渐晦涩不明,他缓缓低下头,揽在池学勍腰间的手动了动。
池学勍侧过脸,连声音都开始颤抖,“嗯……”
短促的,梁书舟轻笑一声,似是有意的,他手下动作不停,手掌贴着池学勍僵直了的背脊向上绕,缓缓的,抓住了她的肩膀。
又一次被迫贴近他的怀里,池学勍下意识抬起头来,眼睛里满是委屈和不愿,而梁书舟长长的喟叹了一口气,额头抵住她的,换了另一只手揩去她唇边的晶亮,声音又低又哑,很是缱绻,“我们谈一谈。”
谈?
有什么好谈的?
可好像真的有很多都可以谈。
比如梁书舟跟池棠霖是怎么认识的,是什么关系。
比如池棠霖在饭桌上说的那些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比如梁书舟晚上这样的举动到底把她当做什么,而她自己又把梁书舟当做什么,今晚上过后,他们又该把对方当做什么。
可现在,池学勍什么都不想谈,她好累好困……
好难过。
池学勍抽了抽鼻子,她本来不想哭的,哪怕是被他这样强硬地吻过,但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堵住,她哽咽着松开他的衣服,揉了揉眼睛,无助的说:“我想睡觉。”
她揉的位置在眼角,指骨抵着,使得蛮劲儿,越揉越红,这时候,梁书舟才意识到不对劲。
“别动。”
他冷下声音,抓住她的手腕,对着那一墙亮了跟没亮的光,皱了皱眉毛。
“浴室在哪?”
梁书舟转头,看到身后的一扇门,向后撤了一步,长臂一推,正是浴室。
池学勍自己下了柜子,扁了扁嘴,刚想没说他连鞋都没换,他已经按亮了浴室的灯,明亮的光顷刻间洒在他身上。
“过来。”
梁书舟快速地脱下自己的外套,利落的给池学勍套上,没扣扣子,随意又很有条理的拉着两侧衣服各对边拉着,紧了紧领口,半抱着她去了浴室。
池学勍视线有些模糊,眼睛里像是蒙了什么东西,被梁书舟带走的时候,没站稳,踩在了梁书舟的脚上,可惜她没有穿鞋子,没有留下鞋印,倒是梁书舟,他的皮鞋踩在浴室干净的瓷砖上,蹭着未干的水渍,留下四五个黑色的大泥鞋印。
梁书舟不甚在意,抱着她坐上了洗手台,对着光,捧着她的脸凑近来仔细看了又看,指腹触到她眼下皮肤的时候,神色严肃,“你这里怎么都是指甲印?”
池学勍左躲右闪,晃了晃脚,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姿势,她蹙着眉毛,不满地推他,“底下都是湿的。”
梁书舟长臂绕过她的肩后,按住她的手,放倒她仰躺在自己臂弯,“你乖一点,眼睛里有东西。”
乍一下失去支点,池学勍本能地抱住他,闭着眼睛,含着哭腔,听上去很着急,“我自己能弄出来。”
怕弄伤她的眼睛,梁书舟没了辙,只有耐心哄她,“听话,我轻一点,挑出来就不痛了。”
“我不要。”
“你是不是吃饭的时候就不舒服了?”
池学勍哭着喊他,“梁书舟。”
梁书舟淡了嗓音,温柔到骨子里,“乖,你把眼睛睁开。”
“听话”“乖巧”“懂事”……
从几何时,她再不能轻易去理解这些词汇的色彩。那一刻,疲倦与不堪,无可奈何与无能为力,各样交杂着,心底狂喧着,像是再也忍不下去,泪意涌上头的时候,过去的各种事故缘由,被尘封的回忆像是千军万马袭击而来,池学勍几乎要就此晕过去。
梁书舟沉默下来,伸手覆上她的眼睛,脸颊贴在她的一侧,轻叹了一口气,他忽然想起来时路上,有一只流浪的猫在街巷末角,小小的一只,喵呜喵呜地叫着,看见他猫着一溜烟跑没了影。
过了一会儿,梁书舟抬起头,侧过脸亲到池学勍的眼尾,然后曲着手指抹去她的泪珠子,说:“好了,哭出来了。”
池学勍半掀开眼,果然觉得眼睛不那么刺痛,但又是疼的。
但是是真的,那根又细又长的睫毛她之前怎么也挑不出的眼中“钉”被她哭出来了,连着一小片黏膜一样的白色东西,被梁书舟打开水龙头,冲没了影。
后来,她又闭上了眼,不再说话。
梁书舟抱着她一步一步踏踏实实踩在楼梯上把她送到床上,她的手脚很冷,他就势坐在地毯上,先是握着她手暖了好一会儿,然后压实被角下楼去洗漱,池学勍半梦半醒间,本不觉得自己的脚冷,可当梁书舟的掌心贴着握住她时,那真是温暖的温度令她不禁瑟缩一下,才知道,噢,原来她的脚这么冷啊。
梁书舟坐在床尾在,看着床上那人陷入沉睡自己却没有丝毫睡意。
在窗户大肆放进的月色中,他开始打量这间公寓的格局陈设——很普遍的复式小楼,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只是这张床,不大不小,刚刚好卡进三堵墙砖之间,墙上几近透明的窗户没有窗布,仅一帘薄薄的窗纱,天气是晴是阴,一眼就能望见天。
自然,风声、雷声、雨声,没有能逃过耳朵的。
后半夜,窗户被淋湿的啪嗒啪嗒响,池学勍翻了个身,把自己卷成团,连脑袋都埋在被子下。
梁书舟合上眼,听到她小声的呓语,“姐姐……听话,池池很听话的。”
第31章 你不是也很听她的话吗
这一觉,池学勍睡得格外漫长,醒来的时候,像是历经磨难能平静,眼里毫无波澜。
她掀开被子,看到一双拖鞋整整齐齐地摆在床边,她愣了愣,被子里笼着的清浅的药味轻轻飘散开,在她鼻尖萦绕着,她指尖动了动,木然地穿上鞋子。
回头的时候,窗外远山,太阳正以肉眼不易觉察的幅度缓缓升起,临近的云彩被照成金色的,长长的一朵一朵,又像被拨开的一片糖纸。
楼下没有人,楼梯和浴室被打理的很干净,还有一室淡淡的柠檬清洗剂的香味。
玄关多摆了一双黑色的棉拖鞋,浴室里则多了一双深蓝色的凉拖鞋,镜子边上挨着她的浅黄色牙杯的是一个咖啡色的杯子,牙刷牙膏规规矩矩地倚在杯子里,居然都是同样的。
“……”
他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在这里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
池学勍抽出他的牙刷,握在手里,想象在她睡着的时候,他撸起袖子在这个小屋子里忙前忙后,可惜她没听见他忙活的动静,现在一切都寂静无声的,她看着镜子里面无表情的自己,心中靡靡的生出乏味和无趣来。
“吱——”
大门从外面被打开,梁书舟提着一袋子东西,悄声地进门关上,抬头一看浴室里她站着一动不动,也不开灯,第一直觉她还没睡醒,可换上鞋子走近了,才发现她手里握着他的牙刷,如魂不附体,他心底无端有些不安稳。
“醒了。”梁书舟单手抚上她的脸颊,声音轻的怕吓到她,“怎么不开灯?”
忘了开。
池学勍想这么说,但本来在家里,她一天都说不上一句话的。
梁书舟等了等,池学勍跟没听到一样,眨了两下眼睛,睫毛扫过他的大拇指指腹,然后低下头把他的牙刷放回到杯子里,去拿自己的牙膏牙刷,当他不存在一样。
他心底怵了一下,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有些事情容不得囫囵两下,一掀而过,他说:“我在客厅等你。”
池学勍也不知道听见了没,牙膏沾了水,在齿面上刷了两下,起了很多泡沫。
梁书舟把买来的早餐摆在桌上,池学勍不爱喝粥,也不爱吃包子,有葱不喜欢,没味道更不喜欢。
他在早市买了黏糊糊的芋泥、买了糯叽叽的糯米糍、买了饭团,又买了手抓饼,想了想又去路过的推车爷爷那里买了一小份肉片。
爷爷问他,“吃酸辣吗?”
梁书舟说:“不加葱。”
然后现在池学勍洗漱完,一身轻松地走过来,他有些不确定,她会不会一样都不选。
他轻轻抬眼,问她:“想吃什么?”
池学勍弯着眼睛笑,“你昨晚要跟我谈什么。”
“……”梁书舟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着她也笑了笑,“坐下来吧。”
池学勍耸了耸肩,没说不行,搬来小板凳坐在他的对面,倒省了个轻松,隔着小茶几和飘香飘热气的食物,她双臂撑在膝上,托着下巴瞥了一眼,没有一点食欲。
看她果然不动,梁书舟的目光沉了沉,开口说:“你昨天并不惊讶。”
这话说的没一点诚意。
“没什么好惊讶的,你们很早就认识了不是吗?而且你也很早就知道,我知道这件事。”
池学勍歪着头,“或者说,是你让我知道的。”
那件西装外套说到底并不算是无心相赠。
一场厌倦的“相亲席”,一家无情的人,一个他们都心凉的夜晚。
梁书舟无从否认,“是,你说的对。”
池学勍嗤笑,“那你问我做什么呢?”
对话突然停下来,对视着,池学勍第一次从梁书舟眼睛里看到了一丝为难。
她想了想,放下手把脸别向一边看向窗外,默了半晌,说:“她从来都不回来,无论我怎么求。”
跟池棠霖的相处总是以她的意愿为主,她不想回来,也不许池学勍去找她,后来连接电话也不太情愿,总是虚无缥缈地扔一句话,“你乖乖待着那里,总有一天我会回来的。”
然后池学勍就整天眨巴着眼天天盼着她。
可直到现在,日子是她一个人过的,墓是她一个人扫的,那句话池棠霖还在说。
梁书舟手指微微一动,看她的目光没有挪开半分,“我不知道她会来。”
“来这里吗?”池学勍笑,她转回脑袋,目光落在他身上,“她去洛城找你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当时,梁书舟刚结束一场讲座,期间挂了好几次池棠霖的电话,直到她扬着电话推开礼堂的大门,大摇大摆坐在后排,他低眉看着池学勍晶亮的一双眼忽而叹息,“无事不登三宝殿。”
池学勍笑开了,“是吧,我居然也是这么想的。”
她像是才看透了那个人,现下一副豁然贯通的样子,什么都无所谓,“所以我昨天看见她,其实不怎么开心,她说要走,我好像也不怎么难过。”
可能是因为长大了,她知道每个人总有自己的立场和考量,不像她,总是糊里糊涂,这样就这样算了,那样就那样算了。
比如池棠霖,徐郅带给她的负面情绪,赶在父母双双离世的噩耗期间,花一样的年纪却有池学勍这么大一个拖油瓶。
比如梁书舟,他现在的立场,与池棠霖似友非友,与池学勍似恋人非恋人,他不想说池棠霖的不是,更不觉得池学勍这样想是错的。
但于现在的池学勍而言,这段关系,夹着一个池棠霖,她跟梁书舟便不能像以前那样将就了。
她看着梁书舟,忽然就想起了初见那次,他明明看上去就不是会爱人的样子,她想了想,眼神特别无辜,“她说,我是你的退而求其次。”
这叫什么话!
梁书舟闭了闭眼,神色复杂,“你们一点也不像。”
“对啊,所以我没有信。”池学勍说:“可是梁书舟,就算不是这样,你总要有个理由吧。”
梁书舟皱眉,“池池……”
池学勍没等他说完,快速地打断他,“她想让我牵制你,所以什么都不说,那你呢?你想从我这里拿走什么?”
她好像已经认定了他对她有所图,看他的眼神是从来都没有过的防备,哪里是不信的样子,他沉默了,明明她应该知道——
“无论什么理由都不至于让我……”
“牺牲美色吗?”池学勍接话,“梁书舟,算了吧。”
哪怕你可以温柔也可以耐心,甚至可以不计后果地吻过来,但你不喜欢我啊,你只是把我放在一个叫“我喜欢的人”的位置上,然后这样去对我。
紧闭门窗的房间里,他们相顾无言,梁书舟第一次怀疑自己的表达能力,怎么能这样,什么都叫她说了。
池棠霖的电话就是在这时候打来的,池学勍低眼去看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她要那份设计,你怎么以前给得,现在就给不得了?”
梁书舟黑着脸,不言不语。
池学勍拿起手机,抬高送到他的耳边,小声说:“就当是昨晚……你的道歉吧。”
电话被她接通,池棠霖不耐烦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你在哪?送我去机场。”
他瞬也不瞬地望着池学勍,她今天一直笑着,眼角弯弯,唇也弯弯,只是笑不达眼里,不达心里,他开口,声音压得特别低,低的几乎嘶哑,说了一声,“好。”
池学勍又笑了,如释重负。
池棠霖催着,梁书舟没有再停留,好像也找不到什么理由再留在这,池学勍已经把门开好,把自己家的备用钥匙从柜子上收进了口袋里。
梁书舟戴上口罩,收回眼,从她跟前大步跨过,门便毫不留情地被带上,将被锁上的时候,梁书舟向后退了一步,挡在门框,“你不要总是什么都听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