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顿抬眸,眼中却仿若盛了星星,“诺拉,如果说之前的臣服仅代表我个人的徘徊,那么,这是圣子的臣服,为灵魂。”
“哦。”
兰顿的额头贴着诺拉的手背,不久后,才分开。诺拉认真地看着他,兰顿却后知后觉地脸烫了起来。
他轻咳了一声退开了。
诺拉也低头清了声嗓子。
兰顿背靠在诺拉坐着的花坛前,眺望远方。经过今天的这次谈话,似乎大多数问题都解决了,关于他的心病,关于他对他们的身份的担忧,一切都在诺拉建立的逻辑下都可以被击倒——她并不依靠他人的眼光、理解来□□情、两|性的抉择。
选择权只在她自己手中。
……那么,还有什么没解决的吗?
兰顿总感觉有什么。他突然想了起来。
他只觉爬在自己脸上的阳光不由之前温暖,而是逐渐转向灼热了。
他侧头,“……诺拉,我还有个问题。”
“你刚刚说,你不是没有爱情方面的需求,那么,这只是对于你人生态度的泛指,还是说……嗯,你现在已经有这方面的想法了。”兰顿说着,手指悄然地抠在花坛上的石块上,却莫名失去了精准的操控,只感到云里雾里的绵麻感。
诺拉缓缓地看了他一眼,却也不自觉地挪开了目光,“有啊。不过我一直在犹豫和考虑。”
听到“有”,兰顿猛地扭头,看到诺拉看着前方,手状似随意地摸上左耳垂。
“……考虑的是谁啊。”兰顿试探,“我认识么。”
诺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那是谁?”
“……”诺拉却没说。
“额,那么,”兰顿担心她沉默尴尬,只能又抛出一个问题,也想从中获得更多暗示,“那我不多问。但可以问问,你为什么犹豫和考虑吗?我可以帮你参考参考。”
诺拉又缓缓地看了他一眼,像是犹豫了几秒,又说,“好啊。”
她垂下头,看向自己的掌心。“是这样的。我和他……还没有在一起。但有时想到和他的关系,会感到迷茫。有时,我会感觉我和他之间存在许多客观的阻碍,因为不确定他心里所想;但有时候,又感觉我和他之间什么阻碍都没有,是一条明亮的路。”
“我们或许早就了解彼此,毕竟……相识了五年。”
五年,四年,三年……五年前,是新月历342年,边境战争。
兰顿愣住了。
他已经明白诺拉是在说他。
不过一瞬,狂喜涌上他的心头,差点冲得他晕过去。
之后,狂喜夹杂着怅然和癫狂。因为他也曾陷入一样的考虑。但现在,兰顿只感到心脏发狂的跳动。
“我……”兰顿张唇,差点没发出声音。他努力克制,看向诺拉,“如果说,诺拉……你所思所想的阻碍,另一位愿意去克服,你是否还会感到疑虑?”
诺拉抬头,和他对视。
在一片静默中,兰顿却再度拉起了诺拉的手,却是在她的指尖一吻。
他抬眸时,狂热的目光和之前行臣服礼时完全不同。这是另一种臣服,来自另一种感情。属于男人和女人之间的。
诺拉的手僵了一刻。随即,兰顿的脸被捧起来了。
“或许还有一些疑虑,但我也愿意克服。”诺拉盯着他,亲了他的额头。
这时,兰顿才发现一向冷静自持的诺拉也红了脸,从脖颈红到耳根。
如果说,之前来到这里兰顿还抱着绝望和迷茫的心情,那么说,现在的一切变得如梦如幻,让他不敢相信真的发生了。
两个年轻人对视。
当下一阵风吹来时,已经不知道是谁开始的,或许是诺拉的手先搭上了兰顿的肩膀,也或许是兰顿先抱住了诺拉。他们抱在一起,温柔地接吻,第一次感受到露骨的爱情的滋味。
兰顿阵阵发晕。在之后的间隙,诺拉也很高兴,和他说了很多话。但都被风吹走了。
这就是他们在新月祭典发生的事。
关于心意相通,关于爱。
第39章 不死鸟的归途(一)
在新月庆典后, 诺拉和兰顿建立了稳定的关系。对外,他们宣称朋友、主仆;对内,他们是恋人。
而在互相告白的一天后, 诺拉才被兰顿告知了十一月十日其实是他真正的生日。
“兰顿, 你怎么可以这都不告诉我?不直接说呢?”诺拉当时吃惊极了。
“……最初来到南境时和你交恶,不想告诉你真的。”兰顿极其羞愧地说。
“所以, 你之前告诉我的八月十八是什么?都是假的?”
兰顿更惭愧地埋头, “当时还没彻底交好,拿来敷衍你的。”
“哦, 我还每年都认真为你过了生日!”
但好在, 诺拉并没有过多追究。在十一月中段, 她找到一天为兰顿补了这次生日。并在这次生日中,他们认真地和对方讨论了自己什么时候动心的。
诺拉提到,她在那次无意看到他的成熟期后,就开始对他产生了一些“肤浅”的想法;但随着时间发展,特别是惊蝉镇一案, 让她发现了他们内里的契合, 她那时就在心里确定了他独特的地位。
“独特的地位!”兰顿这几天都属于晕晕的状态,听到这个形容, 差点惊喜得再次晕过去。
“不过……”诺拉垂眸, 牵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我一直没表现,因为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想法, 或者有没有血脉上的顾虑。”
自然是指他们的种族。
兰顿晕晕的,他最早的确有顾虑, 但是主要是担心对诺拉造成不好的影响,不是他自己这里。
“……当然没有!”他压低声音说。
“至于我, 我……”兰顿很不好意思地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诺拉。感觉潜移默化,发现时,就很浓了。唔,如果非要说,应该是马修回千圣城的时候。”
“……我一直害怕你喜欢别人。因为我发现你对其他人都跟对我差不多好。”
“哦,兰顿,你说的什么的话。我可从不会戴其他男孩送我的礼物一戴就是两年。”
兰顿抿唇,诺拉头上的月明石发卡熠熠生辉,他勾起唇角。
“嗯,我现在知道啦。”
刚恋爱的那段时间他们甜蜜得快流油,恨不得天天腻在一起。
兰顿甚至还干了件蠢事,他想白天都陪着诺拉,所以自己的工作能够在家做的都基本堆积在凌晨做。这却导致了他后来的精神不济,还被诺拉在约会时发现了——因为他竟然点错了几次他自己喜欢的东西。她忙喝止了他的行为。
之后,兰顿调整了他的状态,诺拉也有所牺牲。
他们最终探索出了一条最合理的路——
兰顿该上课时上课,其余有空的时间都去陪诺拉修习法术;
至于晚上,诺拉不再去圣光明的修习室,而是去学会或回暮色庄园和兰顿待在一起,他工作的时候,她看古籍或做预知练习来进行修习。
同时,诺拉也会准时监督兰顿入睡,他们甜蜜地互道晚安。那段时间,真是甜蜜又快活!
而这样有规律的日子持续到了三个月后,诺拉在高强度的训练下一口气通过了准宗师的考核,这件事震惊了南境上下,因为她是拿到资格后最快、也是当下最年轻的获得“准宗师”称号的法师。
这意味着她已经可以指点所有同龄人,但诺拉选择继续修习和学习,只不过开始尝试进入密会内阁,参与一些社会和政|治事务的管理。
在三个月后,兰顿也用薇达的身份拿到了“智者中阶奥术师”的称号。这比诺拉低一阶,但并非他真正实力。他在圣子时期就同负天才之名,半只脚踏入准宗师,现在在和诺拉一起学习中进步匪浅,有了一定的领悟,也感受到了实力的提升。
这样共同学习和进步的稳定状态被他们维持到了348年,即下一年的夏季。
这个过程中他们一直发乎情止于礼。
但转折却发生了——那是兰顿的成熟期又到了。诺拉却表现得很冷漠。
倒也不是真的冷漠——只是兰顿把她的态度和平时做了对比。
诺拉的确依旧态度温和,帮他下结界、为他作掩护,但只是他每次结束后,她都若即若离,第一次避开他,就算他主动牵手也总是一副看向一边、心不在焉的样子,回家后也表示要独处。
兰顿也不知道怎么了,难道说看到他脆弱的样子,她嫌弃了?成熟期的兽人异常脆弱和敏感,他不由生了闷气。
第二天,兰顿直接跟诺拉提出自己要独自度过这个难关,不用她陪他了。诺拉欲言又止地看他,点头同意了。兰顿又感到生气。
但当天出来,诺拉披着斗篷来等他,他又很高兴。但紧接着,他却发现诺拉又变回了那半疏离的态度。
这样的折磨多了几轮,兰顿实在忍不住爆发了,当时直接说:
“诺拉•克拉雷,如果我做了什么你不喜欢的事,你可以直接说,不用这样冷冷淡淡却隐而不发,搞得我一直在自我猜忌和怀疑。”
“你直接说出来我哪里不对,我改;如果你对我的感觉淡了的话,也请你直接告诉我。”
他自认为说得很勇敢。
但没想到诺拉听后却露出“活见鬼”的表情:“淡了?”
“是的,你最近都不理我。回来后也不和我待在一起,这不是淡了是什么?”兰顿说。
“哦,天才,兰顿,你真是个了不起的天才,”不知道为什么,诺拉竟瞪向他,声音拔高了,“你竟然觉得我的表现是’感情淡了’吗?真有你的。”
“……什么?什么真有我的?”兰顿没有退步。
“我是说你理解能力堪忧。”诺拉直接转身走了,兰顿靠近她时,她已经开始研读预言术,他只能怏怏在她身旁坐下。
接下来的几天,虽然诺拉照旧接他、照顾她,但不大主动和他说话了。
“……到底怎么啦?”兰顿忍不住服软。
“你还记得我是你的恋人吗?无姓者。”诺拉抬眸,“一个,对你有想法的,恋人。”
“嗯,是的。我当然记得……这怎么了?”
“……”
“没什么。我只觉得女祭司把你教得真单纯。恋人就是被你用来在成熟期送吃的,制药的,做结界的,守门的,你真行。”
“…………”如果说,兰顿之前还没反应过来,那么现在,诺拉的话如一把刀,刺得他的脖颈到耳根都升起了血色。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诺拉,却觉得身体到脸都在发烧,似乎刚刚结束的煎熬又要来了。
“所以,你的疏远……”
“当然是因为对你的感觉淡了。”诺拉说,“不是因为你让我做了以上这些事后,眼睛蒙着雾、锁骨也不遮地出来,还皮肤透红、不避讳地拉我的手。”
“……”兰顿沉默,脸却红得和烧熟的虾没两样了。
“所以说,你真没想过吗?”
“我……”兰顿低头,本不想说出真实的想法,但迎着诺拉检视的目光,他不由抿唇,“我其实想过。但……”
“但什么?”
“我担心太快,觉得这是对你的不尊重,或者你不愿意,而且在不死鸟部,只有……”
“只有什么?”
“只有夫妻才会参与对方的这种时期。”兰顿小心地抬眸,他感觉自己有时被诺拉影响了,有时还是被框在童年就建立的旧观念框架中。
“哦,你真保守。”诺拉意味不明地冷笑了声,“所以你决定不请我真正参与你的这个特殊时期、对你进行冒犯的同时,允许我守在你的外围照顾你,圣子的恩典真是浩荡啊。”
“…………不。不是。”
听着诺拉的讽刺,兰顿一边脸红,一边有气无力地说,“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虽然,我是说只有夫妻才会,但不是说我不愿意你……参与。”
他顿了顿,“你在我心中,有……和世俗的妻子一样的地位。”
“不过,我这半年来,产生念头时,又感觉罪恶,我觉得你太小了。”
“呵。”诺拉冷笑了一声,“我去年就成年了。而且你只比我大两岁,不过二十,可别在这儿倚老卖老。我一向可比你还明事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兰顿。”
他的右手突然被捏住了。
诺拉的指尖竟摩挲他的五指。
兰顿瞳孔一缩,红蔓延至脸颊,抬眸。
诺拉上前了一步,目光晦暗不明,“那现在,圣子殿下感觉得到冒犯吗?”
她的语气可谓阴阳怪气。
兰顿的呼吸也变深了。“诺拉……”
她的手又碰上了兰顿的脸颊。手指蹭过绒毛。
“真烫。纯洁的圣子殿下会因此定我这个南境人冒犯的罪吗?”
“……”
诺拉的手却碰上了他的嘴唇,兰顿没忍住,一把拉住了她。
“你到底……怎么想的?”兰顿眼眸隐隐发红,“你想好了吗?”
“哦,谈不上想好。我只是不希望你再做之前那种让我来守你的特殊时期,结果还不让我事后自己冷静,叫嚣着我对你淡了感情的事。这太奇特了。”诺拉回握他的手,“至于其他,随你的便,看你的愿望。”
兰顿红着眼睛看诺拉,终究是解开斗篷、揽着诺拉,把她拥回了山洞。
结界再次密闭。至于之后他们发生了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同年九月,兰顿搬入了诺拉的房间,两人此后经常同眠,让赞恩一度赞叹“她们”的“友情”。
下一年,349年,诺拉进入了内阁特遣部,以及开始掌管通讯部的事宜,获得强大的情报渠道。
再下一年,350年,诺拉达到准宗师升宗师边界。也是两年后,352年,诺拉成功突破宗师,真正地进入了南境力量的中流砥柱。
同年,因为一桩意外,赞恩知道了兰顿的身份。但好在有惊无险,赞恩虽然开始很生气,最终接受了。(注1)
也是同年,诺拉把握时机,极大地削弱了新贵圈的力量。
353年,破神战在边境被引发,因神被证明从不存在,一度引起全境的信仰危机和□□。社会结构变革,密会也因此重组。(注2)
因为克拉雷家族及时正确站队和转移立场,在全境的平定中起了极其重要的作用,诺拉继续在重建的密会中任要职。
354年,诺拉被任职为副首领,也是历史上最年轻的居于此职位的人。
355年,南方变革的火焰燃至北方,深渊、兽部动荡。
356年,兰顿出走,回归北地。
……
“所以,这就是你为什么不告而别?”
不死鸟部东部的山峰上,诺拉对兰顿皱眉。
这一年,她二十七岁,他二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