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风依旧怒号，但闪电缠上了诺拉和兰顿的手脚，法阵中的血液如蛇钻入了他们的身体再抽离，诺拉、兰顿听到了万千呓语。
他们紧紧相拥，能够听到那来自未知世界的力量传来巨响。诺拉看到她的头顶一只不死鸟的光灵飞出，飞入了对面的兰顿体内。
真正进入时，那只光灵却不舍地回眸，才沉入了风中。
在过去，他们因为恨结契；
现在，他们因为爱解契。
呼呼。不久后，雷暴消亡，山壁上的符文消失。他们随风落于悬崖。
四下寂静。
他们之间好像有什么结束了，又好像什么都没结束。
他们之间好像有什么切断了，又好像建立了更深的联结。
他们对视，一时静默无声。
乌云却随雷暴消失渐渐消散了。
天空露出了一轮圆月。
兰顿惘然，他许久没有在北地看见这么纯粹的月了。
回首，诺拉的脸上映着星光。
知晓自己的使命，兰顿闭眼又睁眼，他知道，他必须得说出道别之语了。
他轻轻扶住诺拉的脸，语调轻柔，
“诺拉，你是我的生命之火。”
“是在我暗淡岁月中指引我从未真正沉沦的月。”
“我愿你在永夜里永远燃烧。”
“若还有机会，愿我们自由远行。”
诺拉回握住兰顿的手，轻轻说：“兰顿，再见了。”
再见了。
不死鸟将完成他的归途。
第41章 不死鸟的归途（全文完）
356年的不死鸟部, 迷离的白昼泛起了红，阳光透过云层，刺到了圣坛上。
辽阔的雪原翻腾起风浪。树枝剧烈地摇晃, 似乎在为即将开始的激战助威、高鸣。
一只不死鸟正立于狂风中。
它的羽毛如冰雪般闪耀, 一双湖绿色的长眼冷漠地注视前方。
丹红的烈阳攀上云层。
它展开双翼，如出弦的利箭般冲向了太阳。
……
“圣坛决胜结果出来了！”
圣渊, 沉寂的街道上, 因为这声呼喊开始躁动。在这之前，小孩们挤在街道上, 中年人守住布告牌, 老人们坐在栅栏旁, 都在安静地等待结果。
一位围着头巾蒙住脸的兽女也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头。这是十年来她第一次于人群前踏出家门。坐在石阶上等待的忐忑时光，她编好了一圈雪白的花环，却不知这最后会用来为那位归来的圣子哀悼还是庆祝。
听到来讯，她再度眼露忐忑，却发现人群欣喜若狂地朝她涌来。
“我们胜了！胜了！”
“蓓尔丹的人来了！”
消息如利箭般穿透了圣渊的大街小巷。
一位曾受上代女祭司恩惠的主妇跪在地上, 流着泪惊喜地亲吻圣碑；
数千编织着象征希望和爱的雪翎花花环, 被抛到了枯木顶端，枝头镶嵌绿芽；
身穿墨绿铠甲的不死鸟部蓓尔丹家族带着军队走入大街小巷, 驻扎各方。
蓓尔丹, 这是在这场战役中另外个值得一说的姓氏。
在卡古坦混乱时, 它是第一个出头反对其的大族。
也是在后来，所有人才知道, 蓓尔丹家族族长的年轻夫人，是多罗尔女祭司的秘密学生。在兰顿等人被迫害出境, 她选择隐藏立场蛰伏，细水流长地在蓓尔丹势力中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势力, 甚至影响了她的丈夫，才有了如今的蓓尔丹新策。
“圣子呢？圣子在哪里？我们要去朝拜！”
鸟群飞过天际。
但所有人都发现，这场战役的主角、胜者竟不知所踪。
……
不死鸟部西南，一片幽深的森林，茂密的树干相连，铃兰的香气弥漫。
兰顿落地了。
他化出人形，赤脚踩在影子上，却能听到四周鸟语的啁啾。
洪亮，高昂，那是万鸟朝新圣主的恭贺。
兰顿用湖绿色的眼睛望向前方，如果说他落下时目光还有企盼，现在已全部变为警惕。
他盯着远处树下的一团阴影。
“哎呀呀，看看是谁来了啊，原来是不死鸟部杀死前任圣主的新圣主啊。”一道嘶哑、嘲讽的声音响起，“刚刚这么企盼地看向这里，是不是以为诺拉也在啊？但可惜，她虽然的确找了我，但已经转头回南境了。”
“不死鸟，伤心吗？你的大小姐走了。”
“……”
只见阴影中，赫然停着一辆狼车。一个穿着墨绿色斗篷的女人靠在车辕前，正在翻看一本法术书，纤细的手上爬满了乌黑的“腐蚀之纹”，脸却被黑雾笼罩了起来。
兰顿长呼一口气。如今在北部，他和诺拉的秘密依旧埋在地下，面前的女人却是少有的几个知情者之一。
“血手”莱拉。深渊鬼督，在大陆以不择手段、暗杀和阴谋出名。
四年前，还没有成为鬼督的她为复仇潜入南境，用一个看起来无害的虚假身份和诺拉成为了朋友。结果当她的身份暴露，莱拉为了和诺拉在博弈中寻求合作，竟直接把他的身份告诉了赞恩。
“我一直都没想通，你怎么知道我身份的。”虽然兰顿在诺拉面前爱展现弱势，但对外他已是诸人仰望的强者。他态度强硬，双手抱胸前。
“有时候，时间河流同一节点，有的人会不止踏入一次。”对面的莱拉隐晦地说。
兰顿挑眉，他一向知道这位莱拉•奥利维和她的丈夫雷恩斯•德威尔或许有些超时空的秘密，但这不是现在的重点。
“我在决斗时就闻到了深渊的血腥味。”兰顿冷冷说，“你来干什么？”
“哎呀，看看老朋友会不会死呀。”她的声音如同蝰蛇般嘶哑，兰顿知道这是她为了伪装处理过的，在南境，他听过她那如蜜还甜的清澈本音。
莱拉•奥利维幽幽看了他一眼，又换了种毒药般的甜蜜语调，“哦，看你的表情，你似乎什么都知道了。”
“对。这封信，是你送的，对吗？”兰顿直接甩出了那封信。
这封信，是他还在南境时，秘密送到克拉雷庄园的，里面写明了他老师外孙女们的下落。
正是其切断了兰顿的纠结，把他激回了北境，下定决心用决斗的方法推翻卡古坦。
诺拉当时占卜后反应就不对劲，兰顿因此猜到了端倪。
“是的，是我，我引你回来的。抱歉。”莱拉竟难得地作出了表示歉意的手势，但兰顿并不觉得她出自真心。
莱拉：“你知道，我刚上任鬼督，有些地方不太服我。比如我的母族，克兰兹。他们居于北地，和你们不死鸟部那群旧族靠联姻建立了紧密的联系，我需要你帮我削削，谢谢啦。”
“……”兰顿无语，但也并没有提出什么反对意见。
因为他知道，虽然莱拉•奥利维手段有时候看上去不太正常，但她是真真正正的改革派和自由派，一直着手清除过去深渊陈旧体系累积的旧病。
这一方面，和她的家族有关，当时她的家族就因为这个理想被灭门，全家惨死；但另一方面，也和她进入南境后和许多南境人建立了亲密关系，思想被影响有关。
……从某个角度看，他们很像。
“……你刚刚说诺拉找过你。”兰顿又问。
既然这个问题已经确定，他必须立刻确认另外一个问题。
而想到诺拉，兰顿悄然垂眸，却因为不想被对面人看出心迹隐藏了情绪。
诺拉，他们在解契一天后她就离开了。
她当时的说辞是“我不想亲眼看到你进入这么残忍的对决，这对我太残忍了”。
他也理解她南境的事很多，能来到这里几日已经是忙里抽闲，虽然不舍和难受，但也让她走了。
但今天看到莱拉•奥利维，他才意识到诺拉可能转头去做了另一件事。
“哦，是的，你心爱的大小姐可不忍心你死，毕竟你是她心爱的侍女、恋人，对么薇达。”莱拉•奥利维开口就让兰顿想撕了她。诺拉现在私底下说话都和她越来越像了，遭罪的是他。
面对兰顿的目光，莱拉放弃了调侃，“唔，好了，告诉你吧，是这样的。七天前，她直接来找了我，说既然是我激起了这场决斗，我也必须来看全场，负责后果。开始还让我不要告诉你。”
“……但你现在就告诉我了。”
“不，你注意我说的是‘开始’。诺拉她后来想了想，又放弃了这个要求。我还记得，她当时说：‘哦，算了吧，他那么了解我，估计很快就能猜到我要做什么或做过什么，瞒他也没意义’。”
兰顿抿唇。
莱拉点头：“也是，我当时就想到，她的确是这样的——克拉雷小姐这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真的让自己痛失所爱呢？”
兰顿闭眼……的确是诺拉。
前脚答应放手，后脚找后路。
过去她的确爱冒险，但至少有一个后备计划，不让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控范围。
兰顿轻揉额头。
“但好在你自己打赢了。”莱拉•奥利维说，“不然，我如果‘手滑’一下不小心加入战场二打一，对外的说辞、局面的处理就难了点。”
“而且，对于圣坛决斗，这种涉及灵体的契约不是那么好干涉的。”
“嗯。”兰顿说，“所以，你利用我。”
“……这又不是第一次了，你吃惊什么。”
“我看你答应诺拉答应得那么快，一定是对我还有所求。”
“哦，你说什么，我真的让你死的话，不止诺拉要杀了我，我那南境来自的丈夫、你们克拉雷过去最好的朋友也一定要闹，还有我那嫁给了赞恩的妹妹……唔，我不得不说，我们的命运真是紧密相连。”莱拉缓缓抬头，说了很多，却做了个结论，“但我的确有所求。”
兰顿眯眼：“所以，我要跟你谈个交易。”
“……什么？”
“有很多。其中一个，我听说雷恩斯手下有新兽池的消息，我需要。”
雷恩斯正是莱拉的丈夫，赞恩最好的朋友之一。他和莱拉在她潜伏神院、还没暴露身份时相识，经历了一番波折才决定结合。
“……唔，这个是否是真的我不知道。我得回去问问他。”莱拉•奥利维说话一向很谨慎，没透露任何可确定的信息，“但我想你还有其他要求。”
“是。”
“是什么？”
“……”
一小时后，万鸟飞出山林，阳光洒下金粼。
当兰顿走出密林、结束密谈时，已是正午。
他低声咳嗽，看向边境的方向，眼中还是掩不住的失落。
他本来企盼，自己会立刻见到诺拉的。
但想想也不太现实，她的身份和责任让她不可能频繁出现在这里。
他咬牙，考虑用罗盘跟诺拉联系，但总感觉罗盘这种即时通讯会冲淡谈论决斗这桩大事的正式感。
他想郑重地和她分享他心里的喜悦。
“诺拉，你……”兰顿纠结到手放到腰上。
他开始想，她如今这放养的状态，不会真的是因为他主动解契，对他生气或感情变淡了吧？
兰顿想了会儿，发现自己竟又回归了幼稚的思维模式——他只在诺拉的事上会这样。
最终，他还是选择用罗盘给诺拉发了条讯息：
“诺拉，我赢了！！！！”
好家伙，这么一发，兰顿想要的神圣大事感殆尽。
而对面像是在等待一样，他发过去的瞬间竟然就回复了：“真好啊兰顿，我猜就会这样。你真棒。”
兰顿笑得眼睛眯起来。
对面却随即发来消息：
“你拥有你的时间。”
“现在不是我来的时候，但我会等你。”
兰顿微笑。此刻，他已经明白了诺拉的意思。
……
之后，兰顿小养了几天伤。不管怎么说，决斗虽然赢了，但对他并不轻松。
当时，他穿越如海啸般的风鸣，穿越血红的烈阳，脸上流满鲜血，双翼被撕裂，才用骨刺亲手把小卡古坦钉在了祭台上。他胜了，他也绝不手软，不留下后患。
而养伤的途中，许多人来对他进行朝拜。兰顿也在处理不死鸟部的事宜。
对卡古坦庞大的旧部，他用利益怀柔，转变立场即不会追究；对上层和决策者却赶尽杀绝。决斗后的一晚，卡古坦旧部悄然转移，想和深渊中的同利益派系会合，养足生息。
然而，待他们踏出，深渊鬼督莱拉•奥利维座下的狼骑却早挖下陷阱在等他们。再想回头，迎接他们是蓓尔丹和圣巢的秘密军|部。
卡古坦们被折断双翼，秘密消失。
这就是兰顿和莱拉•奥利维做的是第一桩交易，关于这场夹击，他们各取所需。
之后，他陆陆续续地做了一系列稳定不死鸟部的举措。
这段时间，他和诺拉依旧用罗盘保持交流。他们都很忙，为各自的家园和事业，但每晚都会说说话，互道晚安。
在鲜花放满圣巢，大雪停止的一天，兰顿顺着花环的香味，来到了自己的老师多罗尔的旧居。
经历了十年低谷，这里总算重见阳光。和圣巢一样，建筑旁放满了鲜花，都是人们自主送的。
兰顿在一个崭新的墓碑下坐下，轻声说：“老师，我们赢了。真好啊。”
……
新月历356年2月，不死鸟部圣子兰顿建立安渊会，稳定圣渊形势。
2月17日，卡古坦像被推倒，多罗尔像建立。
2月23号，圣巢宣布废除《卡古坦法案》，将进行新一轮法案的基础修订，旨在废除对部分弱势群体的限制禁令。
3月，圣巢通过决策，接回了在外流亡的兽人，包括曾在埃梅林园受害的兽女。
……
3月初春，兰顿刚踏出边境，就能看到青葱的树木，闻到弥漫的花香。
“一个兽人，竟敢私入南境。”
他背后却突然传来一道严厉的声音，“我要把你抓住，关进暮色庄园的牢里，兰顿•无姓者。”
兰顿猛然回头，发现诺拉站在边境。她穿着雪白的法袍，头发被精致地辫在脑后，正双手抱在胸前。
见他回头，她昂头：“……你的‘薇达’身体呢？”
“……诺拉，去换一次很麻烦的。”如今，要换身体，在南境只有兽池这一途径，和兰顿当初来南境时经历的那个一样。
兰顿之前变回兽人身体，便是又回到兽池经历了番涅槃般的煎熬——经过快二十年，兽池经过发展，已经可以让北境人和南境人的身体形态互换。
看到诺拉责怪的目光，他忍不住撒娇，牵上了她的手：“但我有计划换，只是还没来得及换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