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风——不鹜【完结】
时间:2023-05-28 14:44:46

  陈莺不喜欢叶颐戴套,信誓旦旦跟他说自己吃了长期避孕药。
  从第一次以后,叶颐便从没主动过了。她像蛇精一般缠着他,可他总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似乎只是配合她完成一件事情而已。
  也有动情的时候——毕竟她越来越感到他的进步。
  同一件事,和隆哥一起做时,她是心如死灰的,还要勉强自己演戏伪装;可与他一起做,她就像得到了释放,平生从未如此尽兴。
  她迷恋他的唇珠。总一遍遍吻。他却从不舍得张嘴,小气得嘞。
  白天黑夜,黑夜白天。
  ·
  陈莺喜欢以手脚为绳,将叶颐整个躯体捆住,这是占有欲极强的姿势。
  他脖子上用红线挂着一只平安符,每回跟她做以前,他都会默不作声摘下平安符,放到一旁用其他东西盖住,仿佛那只平安符里藏有神明双眼。
  他沉沉睡着了。
  陈莺越过他身体,将那只带有他体温的平安符放在手心摩挲,发现上面的纽扣结是可以打开的。
  ——红布缝成的平安符里,除了一纸小字密密麻麻的《地藏菩萨本愿经》,还装有一张女生的旧照。
  两寸大小,背景浑浊黑暗,更突显人物的脸。女生双眼没有望着镜头,而是稍稍仰脸,仿佛凝视着虚无。天然精致的五官上,流淌出一股勘破后的苍凉。
  那一刻,她被震撼得双耳轰鸣。
  叶颐醒来后,习惯性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平安符,却扑了个空。他一瞬清醒,直起腰身,开灯去找。
  陈莺贴上他后背,将戴在自己脖子上的平安符举到他眼前晃,柔声呢喃:“找它吗?”
  察觉叶颐眼神里的不悦。
  他粗鲁地将平安符从陈莺脑袋上取出,也不管她头发被弄得像鸡窝,甚至隐隐责怪。看他撇清关系般匆匆穿衣,陈莺更来劲了,对他说:
  “你不看看里面少了点什么东西?”
  叶颐动作一滞。
  他向她伸出手,冷冰冰开口,“还来。”
  陈莺将一面脸颊放入他手心,娇嗔道:“你也给我拍一张吧。装进平安符里。”
  “我再说一遍,还来。”
  “我要是不还呢?”
  “算我求你。”
  “她有那么重要吗?威哥说她抛下你都走了六年了。”
  “……不是她抛下的我,是我送走的她。”
  “有区别吗?她如果还惦记着你,忍心整整六年都不联系你吗?哪怕是一条短信,一条Q|Q?”
  叶颐转过脸去,她看清他长长睫毛颤抖,昏黄床头灯下一道破碎侧影。
  “或许她早就移情别恋了,而你还在这么傻逼地等她,你蠢不蠢啊?”
  叶颐回头看她,依旧二字:
  “还来。”
  陈莺忿忿不满,手摸到枕头下拿出照片,当着叶颐的面,毫无防备地将本就微小的照片撕成了几块碎片,而后一扬手扔到空中。
  她得意地笑,以为自己的笑容是可憎却更可爱的。
  ——却看到叶颐光脚下床,怔怔地捡起地板上那些比指甲盖还小的碎片,心疼地放进掌心。
  陈莺不知道,这是他唯一一张荆果的照片。
  甚至是从她和其他男人的裸|照里,生生撕下来的。
  十八岁的叶颐穿着灰色牢服,在监狱里度过了他最该有为的青春。在这段黑不见底的岁月里,是她的□□残片支撑着他咬牙挺过去,因为想着她,他一次次泯灭自杀念头。一秒一秒,才撑到如今。
  他已经很久不曾这么恨一个人——此时此刻,他愤怒地瞪向陈莺,眼神里全是决绝。
  陈莺脑袋一嗡,突然浮现一个念头;虽然不愿接受,可她真真切切地感觉到:
  他跟她,结束了。
  ·
  两人陌路没多久,隆哥便从外市回来了。
  借口隆哥向来不喜欢他,叶颐不再做陈莺的保镖,被威哥重新送去进修武术。
  隆哥在县城老窝躲了两个月,终于得来了好消息,风风火火又要带陈莺重返外市,享受他新打下来的一片江山。
  陈莺离开前,检查出有两个月的身孕。隆哥认为是吉兆,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后福,大张旗鼓回老家给祖先磕头上坟。
  陈莺说不舒服要再去医院检查,便没随行。打电话叫叶颐到妇幼保健院来,陪着她给宝宝做B超。
  医院里有用餐区,现在不是饭点,餐厅里没什么人。两人面对面坐着,陈莺小口小口地喝粥,叶颐只望向窗外摇曳的大树。
  她舀一勺白粥,说一句话。
  “我不想跟着他了。你能带我走吗?钱我有不少,吃利息都够活了。”
  她又说:“去国外。他没那么大本事找到我们。”
  叶颐始终沉默。
  她动作慌乱地从纸袋里掏出B超单,努力将它塞进叶颐手里。
  “你看,宝宝。”
  他微微叹出一口气,将B超单还给陈莺,平静地说出真相:
  “你撕毁的那张照片,是她被隆哥强|暴时拍下的裸|照。你的丈夫,强|暴过我最心爱的人。我恨隆哥,为了报复,才跟你上床。我无法对你做出任何承诺,因为我对你从来没有一丝感情。现在,你明白了吗?”
  ·
  天空阴恻恻的像要下雨。
  从用餐区的玻璃窗望下去是停车场,一辆正红色小车孤零零停放在角落,百媚千娇的黑裙女人背倚在驾驶室外,右手夹烟,却没点火。
  一阵疾风,枯黄落叶洒满车身,也藏进她柔顺卷发。
  ——她在等人。
  纵使真相残忍,她也心意不改,祈祷奇迹。
  叶颐坐在用餐区里,看着挂钟上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眼眶渐渐湿润。这一幕——就是这一幕——又在他面前重演。
  他缓缓想起,六年前荆果孤单站在学校大礼堂黑漆漆的走廊上等他向她走去;
  他缓缓想起,五年前妈妈撑着雨伞在德克士门口茕茕孑立等他向她走去;
  他缓缓想起,自己每一次身不由己的躲避……
  如果那时,他都勇敢向她们走去,每一个人的命运都会比现在更好。
  可就算往事令他追悔莫及,就算他们之间意外有了一条生命,他依旧无法向陈莺走去。
  ——因为他真的不爱她。
  终于,陈莺的耐心也耗到了尽头。
  点燃夹在手指间的香烟,她深深吸进一口,贪婪地吞吐烟雾。
  扔掉烟头,钻进驾驶室,她和她的小汽车一骑绝尘,潇洒地告别了叶颐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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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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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荆果走后第七年。
  这一年,有两件事让叶颐刻骨铭心。一件是威哥结婚,一件是孩子周岁宴。
  威哥老婆是个洗脚小妹。听他反反复复讲,那晚他在邻市一家正规足浴城做按摩,一个仇家拎着菜刀就冲进来砍他,是洗脚小妹挺身而出,把手上滚烫的开水壶朝那男的泼过去,自己才逃过一劫。
  兄弟们私底下都笑,如果不是洗脚小妹,而是洗脚大妈,这故事的结局就是一笔简单的感谢费。
  老婆出身不好,威哥不想隆重操办,只在县里某酒店摆了十来桌。当天隔壁厅也有一场婚宴,专门请了婚庆公司来布置场面,运了整大车鲜花来。威哥这边一下就被比了下去。
  同在一层楼办婚宴,隔壁大厅精心布置、仪式正规,自己这边却只有一个老乡充当主持人,处处透露简陋。新娘委屈得哭,躲在休息室里不肯出来。吉时要到了,老乡在话筒里催新娘入场,娘家一帮人都围在休息室门外好劝歹劝。
  隔壁请的婚庆司仪声音洪亮,铆足了劲儿制造气氛,每一句这边都听得清清楚楚。威哥心烦气躁,叫人偷偷去把隔壁的电断了。效果立竿见影,对面一下便哑火了。
  新娘这才肯从休息室里出来,被老父亲牵上台同威哥进行婚礼仪式。
  隔壁也没闲着,很快就弄清楚了原委。这下一帮伴郎直接冲到威哥这边的大厅门口,要他们给个说法。
  良民撞上黑she会,哪有道理可讲。
  威哥本就憋了一肚子火,这下可有了名头宣泄,把还在吃席的叶颐叫出来,跟其他几个能打的混混一起,气势汹汹朝隔壁压过去。
  那几个年轻伴郎哪见过这种阵势,盯着混混们手上的铁棍,背心里冷汗直冒。有人打了电话,新郎连忙从台上赶过来,是个一米七的胖墩,长得倒很和气。
  威哥本想,对面认个怂就算了,大喜日子动武不吉。谁知这胖墩看着软乎,骨子却是硬的,痛骂威哥他们狭隘奸诈、龌龊小人。骂着骂着,还摸出手机来要打110。
  这下惹恼威哥,他从裤腰里直接掏出一把巴掌大的钢刀来,瞄准胖墩下腹直扎过去。叶颐一个箭步从混混中冲出来,从背后将威哥抱住,死死摁住他拿刀的右手。
  他靠近威哥耳边低声说:“威哥,这是我同学,放过他吧。”
  威哥瞪他一眼,“你以为你面子很大吗?”
  叶颐又道了声歉,跟威哥暗中角力,将他手中的刀卸了下来,背手藏到身后。他万分不愿意地抬起眼,与仅一臂之隔的胖墩新郎两两对视——在心底念:肖宝路,你怎么这么多年还没减下肥啊。
  青梅竹马久别重逢,叶颐对肖宝路说的第一句话却是:
  “向威哥道歉。”
  肖宝路的表情委屈又愤恨。可他知道,叶颐一定是为他好。于是硬了心肠,极不情愿地向威哥鞠了躬道了歉。
  威哥爽了,说:“今后小心一点,做人别太嚣张,嘴要放干净。”
  纠纷了结,双方各归各位。肖宝路眼睁睁看着叶颐跟在那群黑she会后面,一步步与自己分道扬镳。他多想冲过去把叶颐拉到身边来,给他喝自己的喜酒,让他跟他们一起欢呼雀跃……
  可他也知道,一旦走上不归路,就再也回不到当初了。
  再见,叶颐;再见,我最好的兄弟。
  ·
  回到威哥婚宴不久,叶颐便借故离开了。
  酒店一楼大厅,铺着红布的桌子上,肖宝路这边的亲戚还在清算收到的红包。叶颐从电梯冲出来,对她们留下一句“稍等”,便不见了踪影。
  他跑到离酒店最近的银行,急匆匆取出一万块钱,揣进裤兜,又奔回酒店大厅。所幸,肖家记账的亲戚还没走。
  他满头大汗,将一万块现金递过去。几个亲戚目瞪口呆,将这一沓礼金放进大口袋中,又从包包里拿出记账本。
  “男方女方?”
  “男方。朋友。”
  “名字?”
  “……就不写了吧。总之,是他的朋友。”
  他伸手抹掉额头的汗,转身离开酒店。
  亲戚们在背后嘀嘀咕咕——县城里行情,婚宴礼金200乃普遍礼貌,最为亲近者1000已是顶格。叶颐的一万如此之巨,使人浮想联翩,捉摸不透。
  而此时本该在仪式结束后和新娘一起挨桌敬酒的新郎肖宝路,也从电梯里冒了出来,朝着酒店门外一个熟悉身影奔跑过去。
  “叶颐!”
  响亮的呼喊从背后传来。
  叶颐站在街边等红绿灯,正要过斑马线,听到这句后忍不住回了头。肖宝路穿着稍嫌紧身的西服,跑起步来东倒西歪,可叶颐一点也不觉得滑稽,眼眶泪水濛濛。
  肖宝路一冲上前,狠狠拥抱住他!
  “叶颐,我想你了……”声音呜咽。
  叶颐也回抱住他,说:“新婚快乐……”
  阔别七年,曾经吵吵闹闹的高中生,现在已经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的男人。岁月褪去了少年娇嫩的皮肤,而今两个大人都面带沧桑。
  叶颐问:“你高考作文,写完了没?”
  肖宝路笑:“记不清了,好像是写完了。”
  突然就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了。
  红灯,车辆如流水经过——
  肖宝路问:“你手机号多少?”
  绿灯,车流齐刷刷停住,几个行人穿过斑马线——
  叶颐也随在人群里,边走边向肖宝路摆手,又大声祝福了他一次:
  “新婚快乐!”
  而后转身跑过斑马线,沿着长长人行道漫无目的奔跑、漂流……在树荫之间,凛冽的风穿透烈日。
  他与挚友,已是黑白两种世界。就像当年果断与所有相识之人切断联系,是对他们的一种保护,今日他初心依旧。
  ·
  新婚的威哥,捎着老婆和几个保镖小弟来到外市,参加隆哥独子的周岁宴。
  孩子小名天天,长得粉雕玉琢,五官出众。一双大黑眼珠滴溜地转,很显聪明伶俐。
  威哥感叹:“还是得找漂亮老婆,生下来的孩子随妈。”要是随了隆哥,那不得是小曾志伟?幸好现在是小梁朝伟。
  刚满一岁的宝宝,穿一套传统的锦红色马褂,半躺在婴儿车里抱着奶瓶咕嘟嘟喝。敬酒敬到叶颐这一桌,陈莺亲自抱起了宝宝,展示给宾客们看。
  叶颐当然知道,其实只为了给他一个人看——
  这是他第一次见那小人儿,有种非常奇异的感觉。从前,他的爸爸妈妈和姐姐,都跟他没有血缘关系,在这人世他是光杆一个。可这小人儿……他与自己长得那么相像,尤其唇形,都似花瓣一样。
  小人儿身上有自己一部分——
  叶颐只要一想到,浑身都发了麻。
  眼前觥筹交错、一片喜庆,隆哥已经喝得红光满面。事业有成,中年得子,这是他人生最志得意满的一个时刻。
  致命的遗憾,是他老婆怀里的儿子,与他无干。
  ——有快感吗?叶颐并未感觉到。
  目送隆哥、陈莺推着那辆小小婴儿车,很快又融入下一桌酒席。他坐回椅上,拿出手机第一次给陈莺发了消息:
  有时间吗?
  几分钟后,陈莺回复:
  623,哺乳室。
  支开了乳母,她抱紧宝宝疾步走进哺乳室。窗帘大开,叶颐背影浴在涌入的光线里,就像第一次见他时,他浑身被照得透明如玉。
  他身材比一年前魁梧了许多——是练武的缘故。
  叶颐回头,看向她的目光是歉疚。
  陈莺想把宝宝送入他怀里抱抱,他却躲闪开来,不敢多看那小人儿——怕自己舍不得。
  “对了。送给他的。”
  叶颐从裤袋里摸出一只红色盒子,烫金的店名是某香港大牌金店。他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足金锁头来,小心翼翼戴进了宝宝粉嫩的脖子。
  宝宝眼睛一直望着他,笑得咯咯咯,口水从下唇淌下来。叶颐掀起他脖子上的口水兜,一点一点替他擦干净了。
  父子俩都眉眼弯弯,面容恬静。阳光从窗外晒进来,暖洋洋漂浮着,时光仿若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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