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夫人这是说玩笑话了,咱们京城还缺青年才俊?”
沈瑶适时插了一嘴,“青年才俊多的是,只是我与诸位打听打听,可有俊俏的女郎?”
众人满脸讶然,
“夫人这是要给谁做媒?”
若是谢家还有适龄儿郎,大家倒是先攀个亲。
沈瑶摇头失笑,“哪里,我过门数月还不曾有孕,心里有些焦急,想给我家侯爷寻个可心人。”
众人闻言脸色都呆了,不知沈瑶葫芦里卖什么药。
沈瑶又道,“我家侯爷的脾性想必你们都晓得,眼光高,这头一条,家世不能差了,容貌嘛,总得过得去才行,最重要的是要腹有诗书,如此才能与我家侯爷郎情妾意呀。”
诸位夫人瞧她那神采飞扬的模样,均苦笑不已。
这哪里是给丈夫纳妾,这分明是打宁英的脸,若想嫁谢钦,可以,便来给谢钦做妾。
那头宁英捏着毛笔在写小楷,听了这话险些将狼毫折在手里,这辈子都不曾有人如此羞辱她。到了午时,该要摆膳了,谢家来人请沈瑶去正堂就坐。
沈瑶带着谢京与碧云沿着连廊往拜寿厅去,走了不到一会儿,身后传来宁英冰冷的嗓音,
“沈姑娘。”
这一声沈姑娘叫的莫名其妙。
沈瑶回过眸,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随后吩咐谢京,“你先过去。”
谢京知道沈瑶不想让她为难,她不太能理解宁英,天下没好男人了吗,何苦盯着旁人的男人,她摇摇头,朝二人施礼先一步离开。
碧云退至廊柱处候着,沈瑶高高挑挑站在长廊正中,迎视宁英,宁英脸色并不好看,跟罩了一层清霜似的,看来是不打算遮遮掩掩了。
沈瑶礼尚往来道,“郑夫人何事?”
宁英眼角抽了抽,一步一顿朝她走来。
“平日里你与他有话说吗?你晓得他抱负是什么?你可知他喜欢读那卷书,喜欢谁的画作?”
沈瑶心里涌上一股荒诞不经,想起谢钦私下做的事,再看着面前宁英对谢钦那崇拜的模样,不得不再次感慨,人不可貌相。
“我与郑夫人不一样,如果宁太师教养你这么多年,是为了让你用满腹诗书去取悦男人,我想太师在天之灵怕要气得从坟墓里钻出来。”
“有那个功夫了解谢钦喜欢什么书,我还不如自个儿涂涂画画,吃饱喝足?”
沈瑶握着绣帕一副慵懒松弛的神态,“其实我们家谢大人也没郑夫人想得这么高雅,他平日在朝廷已经够忙了,回到府里似乎并不感兴趣什么诗词歌赋,他比较在意我爱吃什么?”
“又或者做一些夫妻之间该做的事?”
宁英似乎没料到沈瑶说出这样露骨的话,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你简直可耻。”
沈瑶摇着扇笑起来,碎发被风掀起,露出一张无可挑剔的鹅蛋脸,简直白得发光,
“我与名正言顺的丈夫情意相投可耻,倒是郑夫人惦记别人的男人就不可耻?”
“郑夫人闹来闹去,无非就是巴不得我与谢钦和离,好让贤与你。”
“宁家家风是否真如外头传得那般清正,我还当真要好好掂量一番。”
宁英脸色铁青,硬生生挤出三字,
“你配吗?”
沈瑶莞尔一笑,“对,我不配,可那么不配的我现在就拥有着你得不到的男人。”
沈瑶扔下这话,搭着碧云的手慢悠悠离开。
宁英气得一口血呕在胸膛,脸色青红交加,跌撞在一旁的柱子,侍女心疼地追过来扶着她,“姑娘,咱们回正堂用膳。”
宁英恹恹地,“不必了,回房去。”
宁英正要转身走,却见迎面走来一男子,正是宁府一位少爷,他生得高高大大,一身澜衫气宇轩昂,摸着下颚瞄着沈瑶离去的方向,
“小姑,她是何人?”
宁英瞅见侄儿眼底兴趣盎然,心中恶寒,“她是何人与你何干?”
宁少爷回眸见宁英脸色难看,笑着施了一礼,“小姑,我只是随口问问,别放在心上,对了,听父亲说,门外小巷停了一辆马车,好像来了贵客,我去瞅瞅。”
宁英眉色一皱,看着他潇洒的背影,吩咐侍女道,“我先回房,你去打听是什么人来了。”
内阁今日非谢钦当值,他忙完公务便早早吃了堂食出宫。
原想回府陪沈瑶,半路想起沈瑶还在宁家赴宴,便吩咐车夫将马车停在偏僻的小巷,等着沈瑶用完午宴便可接她回去。
谢钦没打算进去,自然也就没着人通报。
只是他这辆马车在京城实在是无人不识,眼尖的管事发现,立即去通报府上管事的大老爷,大老爷换上官服急匆匆从侧门迎了出来,果然瞧见平陵坐在车辕上喝水,见他过去,平陵跳了下来朝他拱手,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
大老爷也回了平陵一礼,旋即立在车帘外朝谢钦作揖,
“首辅驾临,也不通报一声,下官不曾远迎失敬失敬。”
朝中官阶森严,即便谢钦堪称是他师弟,宁大老爷也不敢拿乔,他往里一指,
“宴席刚开,还请大人移步堂内,下官给您额外设了一席。”
宁大老爷以为谢钦是来赴宴的,只是来的晚了些。
谢钦将帘子掀开,朝他颔首回了一礼,
“宁大人去忙,本官就不进去了,在此恭祝老太君松鹤延年,泰康如意。”
宁大老爷面色僵了僵,断没料到谢钦到了这里不肯进去,既如此,来做什么?
谢钦一贯不与人解释,他只得将目光移向平陵,平陵笑着弯了弯腰,
“我家主子是来接夫人的。”
宁大老爷如被擂了一鼓,朝中人人传谢钦是个妻管严,难道真有此事?
到底是在朝廷浸润的老人,大老爷心中再骇面上却不敢露出半点,
“原来如此,那....”既然谢钦不肯进去,宁大老爷也不好强求,可不表现些,倒显得他轻慢,幸在一回眸,管家拧着一盒点心瓜果与一壶茶来。
谢钦也不好推拒,便叫平陵收着了。
“宁大人去宴客,不必管我。”
宁大老爷进退两难,不管谢钦是不成的,但一屋子贵客也不能怠慢。
踟蹰之际,府上四老爷过来了,宁大老爷让四弟陪着谢钦,自个儿告退回了正厅。
宁英收到消息,便上了宁府一三层小阁楼,此阁楼是老太师在世时的藏书阁,她来到窗口举起一面西洋来的望远镜往巷子外瞅了瞅,果然瞧见谢钦的马车停当此处。
“他为何不进来?”
侍女摇头,“奴婢也不知。”
宁英举起望远镜端详着马车不动,车帘是撩开的,只是谢钦坐在塌上,身影被车壁所挡,瞧不清楚,唯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手指,看模样当是在看书。
脑海不自禁回想少时与他一道赴学的光景。
敞耀的小轩窗内,他一袭月白长衫席地而坐,面前焚香煮茶,青烟袅袅,他手执书卷似在默背,神情专注,气质内敛,如皎月般无暇,如此高雅清贵的男人,任谁瞧一眼都能被他折服。
宁英自认满京城也就她堪与他相配。
偏生被执拗的父亲耽搁了婚事,好不容易熬到郑二离世,她得以解脱,圣上又一封圣旨将他配给了一个乡下女。
熟悉的手骨富有节奏地在车窗敲了敲,该是在寻思朝政,多少年过去了,他一点都没有变。
谢钦不肯进府是何缘故,宁英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干坐在这陪他。
侍女递来了午膳,她也不曾动。
一身飘逸的衣裙迎风坐在阁楼的窗台上,谢钦只消往外望了一眼就能看到她。
等了不知多久,忽然间侧门迈出一道影子,那道身影格外招摇,宁英很快认出是沈瑶,她坐直了身,连忙示意侍女递来望远镜给她,她一眼望过去。
只见沈瑶一身银红的裙衫,跟个翩跹的蝴蝶轻快地朝谢钦奔去。
宁家人见状相继退开,离得远远的。
想是听到动静,马车内的男人搁下了书卷,不消片刻,那沈瑶迫不及待钻进了马车。
从她的方向恰恰能看清沈瑶的脸,白皙俏媚,满脸娇嗔,二人不知在说什么,沈瑶笑得格外肆意张扬,如同三月里的朝花,尽展妍姿。
宁英这一刻心跟被针扎了似的。
眨眼功夫,那宽大的手臂伸了过去,好似揽住了沈瑶的胳膊,沈瑶乘势往他怀里一栽,宁英心底涌上一股恶心,这种女人除了投怀送抱还有什么本事,宁英心想谢钦君子如玉,光天化日之下定嫌弃她这般轻浮的行径,必要推开她。
沈瑶不知为何娇躯很快仰身一躲,让宁英吃惊的一幕发生了。
那一直不曾露真容的男人,竟是循着她的唇追过去,双手按住她的肩骨,将她彻底往怀里一搂,她清晰地看到沈瑶享受地闭上了眼,似沉浸在谢钦攻势下。
男人一身绯袍宽肩窄腰,青玉而冠,瞧得清晰,确认是谢钦无疑。
他的动作甚至称不上温柔,迫着怀里的女子仰面承受他,掐住她腰身将她压下去.....
哐当一声,望远镜跌在重檐,顺着黑瓦重重摔去了地面。
宁英一张脸煞白如雪。
她无论如何不敢相信那个索吻的男人,是谢钦。
是她心目中高洁无尘,矜贵无双的当朝首辅。
车帘被放了下来,平陵又快又稳地驾驶马车在京城大街小巷驰骋。
谢钦未喊停,他便不敢止步,以至于谢府外围的街道都被他绕了几圈。
沈瑶挂在他怀里气若游丝,胸前的布兜被扯开一半,裙衫更是皱成一团,未免发出声,她嘴里还叼着三块干净的帕子,委屈巴巴望着谢钦,波光流转,媚眼如丝。
她浑身上下明显看出被欺负的痕迹,倒是那是始作俑者衣冠楚楚,连头发丝都不曾乱一根。
谢钦替她将裙摆铺平,愧疚地将她嘴里的帕子给抽出,
“这衣兜我不太会,辛苦肆肆自个儿拾掇。”
沈瑶将衣裳一扯遮住那春光,狠狠剜了他一眼,“您今个儿是怎么了?受了什么刺激?”
说来她正受了一肚子气打算拿谢钦开涮,结果反倒被他吃干抹净。
谢钦直勾勾凝望她眉眼,“肆肆老实交代,今日打扮得如此招人,可是要去见什么人?”
他担心沈瑶要与刘端会面。
沈瑶愣了下,便知他误会了,原想告诉他她是为赴宴而盛装打扮,既然谢钦没往那块想便罢,至少说明他压根没把宁英放在心上。
她又妖娆地往他怀里一蹭,“怎么,我打扮成这样,你很喜欢?”
谢钦看着耀眼得过分的女人,定了定神,如实道,
“我很喜欢。”
沈瑶抬起雪白的手臂覆上他面颊,循循善诱道,
“若我穿着白裙抚琴吟诗,你会不会更喜欢?”
第40章
“喜欢, 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谢钦自认答得完美无缺,却见小姑娘凉凉看了他一眼,然后收拾衣裳挽好发髻, 施施然下了马车。
从谢府巷道有一个隐蔽的角门供谢钦出入, 沈瑶身上多少有些痕迹, 不便走正门便打此进了故吟堂。
谢钦跟在身后有些摸不着头脑,“肆肆。”
恰恰这时,一属官从侧方过来寻谢钦, 沈瑶在前方月洞门止步, 扭头道,“你先去忙吧,我没事。”
心里虽然闹些小九九也不至于耽误他的公务。
谢钦倒是抬手制止半道截路的属官,挥挥手示意他先回书房, 自个儿大步来到沈瑶跟前, 她发髻方才松了, 这会儿只用一根簪子斜斜束起,午阳从树梢洒落, 浮光掠影般渡过她的脸,她美得不真实。
“正确答案是什么?”谢钦正色问。
他一身仙鹤补子绯袍, 负手而立, 丝绸薄袍极是鲜艳,被阳光照耀周身如同倾泻一层流光,衬得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凌厉而俊美。
每一处都长在她心尖上。
沈瑶心里想,谢钦见色起意,她又何尝不是。
她双手抱胸往月洞门一倚, 懒洋洋道,
“你应该说‘丑死了, 一点都不好看,还是你现在这样最好看。’”沈瑶说完,也很害躁,羞得满脸不好意思,一头往洞门一栽,飘上游廊,钻去了屋子里。
谢钦盯着她轻快的身影抿唇笑了许久。
无论她闹脾气,撒娇还是折腾他,真真哪儿都好看,哪儿都喜欢。
谢钦回了书房。
沈瑶身上黏糊糊的,连忙吩咐黎嬷嬷给她备水沐浴,好不容易淌在木桶里,那温热的浴水轻轻抚触她,像极了被谢钦占有的感觉,沈瑶怀疑自己魔怔了,匆匆擦洗身子披衫进了内室。
沈瑶方才被谢钦折腾一番,这会儿累极了,躺在罗汉床不动,虽然眼阖着的,碧云却晓得她还没睡,伺候她喝了一盏茶,笑着捉弄她,
“姑娘,您要不要去照照镜子?”
“怎么了?”沈瑶爬坐起身,满脸懵嗔,
碧云道,“您这浑身上下可是洋溢着一种...怎么说呢,就像当初梨嫂子刚与刘大哥说定婚事时二人羞羞涩涩甜甜蜜蜜躲在树梢亲嘴的模样....”
沈瑶脸一红,愣了片刻,重新缩回床上,“那又怎么样?”
碧云凑近捏她的脸,“你是不是喜欢侯爷啦?”
“没有!”沈瑶将脸埋入薄衾里,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
碧云哼哼道,“还说没有,既然不在意他,为何打扮得跟个孔雀似的去宁府宣战?”
沈瑶不高兴了,“那是她挑衅我,我难道坐以待毙?”
“上回在行宫人家还登台献技了呢,怎么不见您着急,您不仅不着急,还同情她来着?”
“此一时非彼一时。”
“对啊,那时您不在意,如今却巴巴恋着侯爷,不是喜欢又是什么?”
沈瑶其实明白自己的心思,她抬起手交织在脸颊前,将那张红彤彤的脸挡了个严严实实,
“喜欢又怎样?我就不配喜欢他吗?今日喜欢他跟他过,明日不喜欢了我再离开嘛。”
碧云笑,沈瑶嘴里说的轻轻松松,实则就是担心与谢钦的感情不长久,不敢轻易全身心付出。
碧云托腮靠近她道,
“您想法子让侯爷死心塌地对您嘛。”
沈瑶闻言眼底眯出一线狐疑的光,扭了扭腰肢坐起来些,笑吟吟捏着碧云的鼻头,
“小丫头,脑子里这么多弯弯绕绕,是不是春心萌动了?要不要我找个人把你嫁出去?”
碧云一愣,双唇一瘪,“姑娘你别欺负我。”捂着热脸跑开了。
沈瑶在罗汉床上笑得花枝乱颤。
不一会老太太遣人唤她过去,问宁家有没有人欺负她,怠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