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少女眯了眯眼,声音轻柔,却不容置喙:“非杀不可。”
这是她欠程祁的。
邹廷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回头问道:“顾五姑娘,你究竟是什么人?”
愚钝如她,也该猜到了延期那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君身份必然不简单,从四公主一事到如今,她做事的风格倒是与一个人十分像……
邹廷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她似乎是笑了笑,柔和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我若活着,便告诉你。”
第71章
顾徽止只在七巷岭待了一天,便启程回了盛京城。
一路上,她能感觉的到,身后有人不远不近的跟着她们。
“侯爷的人,打从一开始便悄悄的在暗处跟着。”
顾徽止没说话,心中却沉思。谢尧诩在明里安插了一队侍卫跟着,没曾想竟然还在暗处留了人。
“他这是……”
邹廷有些犹豫要不要开口,不过还是告诉了她:“为了提防太子等人与你见面,他已经开始怀疑你了。”
顾徽止心下一沉。想必那日她全身而退,谢尧诩猜测是太子手下在暗中保护,是以她如今已经投靠太子了。
她又不禁想到自己要去七巷岭时谢尧诩眼底犹疑的神色――可他最后还是答应了,让她这样一个背叛他的人脱离自己的视线之内。不知为何,顾徽止想到这些,总觉得心口有些细微的痛。
“所以你也有事情隐瞒了我。”顾徽止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并未见动怒。
邹廷笑了笑:“我毕竟是侯爷的近卫。”
她明白了邹廷的意思,轻笑一声,也就不再强求。
少年袭爵,袭爵三年一举收复北境,他能是个多简单的人?只怕打从那日她和太子见面之后,谢尧诩便已经有所察觉了。
“我好奇的是,若是他当真发现了我和太子等人有勾连,会杀了我吗?”
邹廷张了张口。
答案呼之欲出。
若是会的话,打从他发现端倪的那一刻起,顾徽止便已经是一具尸首了。
――――
军营之内。
邹廷面带疲色,对着谢尧诩抱拳行礼道:“侯爷,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
谢尧诩“嗯”了一声,开口道:“却有一事,只有你可以。”
邹廷的眼睛亮了亮。自从他派人截杀顾徽止的事情暴露之后,他便再也猜不透他家侯爷的意思了。他既没有发落自己,也没有质问自己,对他的态度也并没有什么变化。
偏偏这两日他又不让自己跟在他的左右,这让邹廷十分苦恼。
“但请侯爷吩咐!”他利索的跪在了地上。
谢尧诩眼皮不抬,淡淡吩咐道:“她要去七巷岭,你在她身边跟着。”
邹廷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谢尧诩口中的这个“她”是谁。
想明白之后,他又不免有些尴尬,毕竟自己想要杀了顾徽止的事情才被发现不久,若是这个时候将他跟随在顾徽止的身边,实在是……
“若是她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人,亦或者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告诉我。”
邹廷立即会意。
这是要自己盯着顾徽止。
“侯爷是怀疑……”
“五姑娘,侯爷他待你……是真心的。”
“我怎会不知。”
顾家一事兹事体大,光是他将自己带进宣北侯府的时候顾徽止便能感觉到谢尧诩的一番真心了。
只是这番真心……她怕是再也还不起了。
“他叫你盯着我,你回去了,他问起我的事情,你会怎么说?”
邹廷面色不变:“五姑娘放心,昨日的话,我不会说出去。”
顾徽止点点头,将帘子放了下去。
马车一直缓缓行驶到了宣北侯府的门前。离的还远的时候,顾徽止便远远的看见几个内侍模样的人正恭恭敬敬的站在侯府的门口。
顾徽止看了一眼,下车的时候有些疑惑。
那些个内侍瞧见是她,忙堆起了谄媚的笑脸:“顾五姑娘,陛下有旨,烦请姑娘跪下听旨。”
这态度未免也太过于客气些了吧?她只是一个获罪的官眷,怎么会收到圣上的口谕?
顾徽止拧着眉跪下了。
那老内侍清了清嗓子,旋即便宣读道:“顾家有女,秀外慧中,温良敦厚,娴熟大方,是以朕特许其不受顾家连累,现册封汝为平阳县主。”
老内侍笑嘻嘻的就要将圣旨递到她的手里,可是顾徽止仍然跪在原地,面上充满了不可置信。
他也不怪罪,笑道:“这可是莫大的荣耀,县主快些接旨吧,我们也好快些回宫里交差。”
顾徽止怔了片刻,还是提裙起身,接过了圣旨。
那群内侍已经走远,可她仍然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阿绫轻轻的唤了她一句:“女君?”
顾徽止晃过神来,吩咐道:“叫后厨备些菜,今晚我要请侯爷用晚膳。”
阿绫马不停蹄的去办了,只剩下顾徽止自己,缓慢的走回了卧房。
傍晚,顾徽止照样准备了一大桌子菜,谢尧诩到时候,整个人还是同往常一般,看不出什么变化。
照例,顾徽止还是给他夹了一只鸭腿,不过这次是厨子做的,不是她亲手。
谢尧诩只吃了一口,就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受封县主的事情,是你替我求的?”顾徽止的语气似乎只是随便一问。
谢尧诩甚至头都没抬:“嗯。”
“为什么?”
“我给你一个选择,放弃太子,站在我这边。”
顾徽止心下一沉:“我那日见宇文彰,你看见了?”
谢尧诩不说话,顾徽止知道他这是默认了。
“谢成安,你不至于蠢到连利用我大女兄做威胁这件事情都想不到吧?”
如果这样可以让他放心的话。
谢尧诩抬眼看向她,双眸深邃:“我不想。”
“为什么不想?”
谢尧诩又不说话了。
顾徽止有的时候真的想要感叹,分明在以前下谢尧诩不是个这样的性子,怎么自从自己搬进了宣北侯府,他便像个闷葫芦一样,什么话都不肯说。
就像现在,他一滞沉默着,自己根本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既然发现了我已经与太子有了勾结,以为给我一个县主便有用吗?”顾徽止卸了气,语气有些无奈。
“如果你恨我的话,我可以不娶你。”
顾徽止越发不懂了:“我为什么要恨你啊?”
话说完,顾徽止才突然意识到,他可能认为自己回因为顾家的事情怨恨于他,所以投靠太子准备报复。
她突然觉得有些想笑,没想到这短短几天他竟然想了这么多。
“倘若我一定要和你作对呢?”顾徽止问完这句话,起身,站到了谢尧诩的面前:“你会杀了我吗?”
她话音刚落,突然被一双极其有力的手扯过手腕,瞬间觉得重心不稳,跌坐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耳边的呼吸渐渐变粗,顾徽止想要反抗,却发现谢尧诩的力气大的惊人,她根本没办法挣脱。
“你就这么想我杀了你?”他看向怀中少女微红的耳廓,轻声问道。
“谢成安,其实你打从一开始就没必要为我做这些。”
身后之人似乎是轻轻的嗤笑了一声:“你说的对,我根本没必要做这些,当日我发现你去见了宇文彰,就应该杀了你。”
“是我疯了。”
顾徽止突然感觉身后的呼吸凑近,旋即后颈处传来一瞬间的湿润的痛感。
“谢成安!”顾徽止震惊的转过头:“你怎么咬人……”
还没等她将话说完,谢尧诩的唇便凑了过来。
顾徽止大脑空白了一瞬,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唇舌已经全被攻陷。谢尧诩的手覆上她的后脑,仿佛要将她揉碎在怀里。
纵使顾徽止武艺极精,可是这种情况下根本不知道该怎样挣脱。
气氛逐渐变得旖旎起来,谢尧诩仿佛压抑了许久,没给她留半分喘息的余地,只是不断地加重这一个令人窒息的吻。意识朦胧之间,顾徽止突然被什么滚烫的东西膈了一下,旋即身形一僵。
谢尧诩似乎意识到了,动作渐渐轻柔,最后缓缓的放开了她。
顾徽止“腾”的一下站起身,满脸潮红,老老实实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空气仿佛凝结了,顾徽止捏着筷子夹了好几下,还是没有夹起来面前的那一片藕。
谢尧诩饶有趣味的看向她这一副慌张的样子。
顾徽止埋怨的瞪了他一眼,愤愤道:“好,这是你说的,那我不嫁你了,你将我阿兄救出来,保我和我大女兄的平安,我便不帮太子,如何?”
谢尧诩轻轻勾起了唇角:“晚了。宣北侯府,你这辈子也别想离开。”
顾徽止看向他,心中一份复杂的情感正波涛汹涌。
“今日这鸭子不是你做的。”谢尧诩修长的手指捏着筷子挑起一片鸭肉,突然道。
顾徽止皱了皱眉:“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次味道正好。
还没等他开口,顾徽止便夹起一片鸭肉,细细嚼完之后,眉头皱的愈加深了:“确实不如我做的好吃。”
谢尧诩:“……”
你说是,那便是吧。
顾徽止看向他略有些无奈的神情,张了张口,终究是没有再提起那件事情。
――谢尧诩并不想让她说出来。他不愿意提起,顾徽止便也不再开口,二人便默契的吃着饭,仿佛方才的质问从未发生过。
可是二人心里也清楚,今日这件事情挑明了之后,他们两个便不能像之前一般装傻了。
日后她见宇文彰会变得越来越难,谢尧诩只说了不会杀她,却从未是说过不会囚禁她。只是见不到宇文彰,便也代表了无法杀他。
她捏着筷子,指尖泛白。
第72章
顾礼之倒台之后,宇文彰在朝堂上日渐无力了起来――此前这种事情都是由顾礼之替他疏通,想到这,宇文彰又不免有些后悔当时绝不应该如此轻易的便放弃了他。
如今朝堂之上,他最大的阻碍便是谢尧诩以及向家父子,其余朝臣大都是墙头草,如今眼见着风向晟王那边吹,便马不停蹄的前去巴结了。
苏尚书一改往日谨小慎微的性子,上前一步,躬身道:“如今晟王殿下已经沉冤得雪,臣提议,应尽早将晟王接回盛京城,与太子殿下一同辅理朝政。”
宇文彰听了这话眉头直跳,只觉得一股闷火涌上心头,又无处发泄。
苏尚书这个老东西什么时候也学会审时度势了!他这话面上听着倒没什么奇怪的,只是若是细细究来,他说着要将声望接回盛京城与自己一同辅理朝政,便是在讽刺宇文彰这个太子之位得的名不正言不顺,这是要当众打他的脸!
可是即便如此,没了顾礼之这个左膀右臂,他再愤怒也无法发作――如今盛京城最有权势的两个人便是谢尧诩和向衡,他们都站在晟王的旗下,所以他便不能轻举妄动。
明面上,向衡身为御史行监察之责,什么话都由他来说出口,实际上,谢尧诩手握禁军,掌管着宫城的布防,他才是最为核心的人物。
只要谢尧诩死了,那么既是晟王安然回到了盛京城也无计可施。
想到这,宇文彰面色沉了沉,心中有了主意。
苏尚书这话一出,便有其他狗腿子附和:“臣以为,苏尚书所言极是。”
旋即便是一片“臣附议”的声音。
宇文彰暗自咬了咬牙,却还是笑了笑,不动声色道:“父皇,儿臣以为,三弟受了如此大的冤屈,理应接回盛京城,好好弥补才是。”
皇帝看向他面上并无埋怨之色,于是点点头:“好,便依苏尚书所言。”
苏尚书抹了一把汗,拼命的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这么颤抖。
也罢也罢,谁让他只有苏映一个儿子,说什么不都得依着?
――――
苏家。
原本顾徽止被封了县主,戚夫人以为他这终日郁郁的儿子能开心一点,可是她想错了。
苏映越来越沉默,就连他往日最喜欢去的诗集也不再去了。
戚夫人清楚,这是因为顾家的哪一桩不清不楚的婚事,她有些后悔,若是当时不与顾家退婚……可每每一想到这,她又立马否决――不能牵连苏家。
可是又不能看着她这个唯一的儿子这样沉闷下去……
“映儿,你有什么话,可以同母亲说的。”戚夫人叹了口气。
苏映眼皮不抬,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母亲,我对不起她,可这份对不起我永远也还不上。”
他根本不管戚夫人的反应,自顾自说道:“我想着,若是谢侯爷待她不好,我便去将她抢回来,母亲你说怎样?”
戚夫人沉默了良久,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映儿,别自欺欺人了,谢侯爷替她去求了一个县主之位,怎么可能待她不好?你知道给一个获罪的官眷封为县主要付出多少吗?”
苏映神情有些恍惚。
他待她极好……
“便就是那谢侯爷只是贪图阿止的美色,你又能如何?他谢尧诩是赫赫军功的一品君侯,背后站着的是晟王,我们即便是倾尽整个苏家也不可能从他手中抢走人。”戚夫人说完这句话,担心自己说的太重,伤了自己儿子的心,又放缓了语气道:“映儿,你便早些放下吧,她现在过的很好,你们两个缘分尽了。”
苏映怔了半晌,从位置上站起来,仿若行尸走肉一般离开了。
戚夫人悔不当初。自己当时就不应该给他张罗这门亲事,现在可好……
她看着苏映的背影,突然想到一个办法――解铃还须系铃人,若是能叫他同阿止见一面,事情应当还有转机。
只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戚夫人想着,觉得自己有必要亲自前往宣北侯府一趟。
彼时,顾徽止正在府中侍弄着几株花卉,颇有一番苦中作乐的意趣。
谢尧诩再府外布了许多侍卫,明面上说是保护她,实则就是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另外掌管她的行踪,不让她和太子见面。
顾徽止也不急着与太子联络,今日在朝堂上的事情她都听说了,现如今这个境况该急得应该是宇文彰,他必定会想方设法的和自己进行联络。
她插进去一只嫣红色的花,仔细观察了半晌,还是将它丢了出去。
“女君!”阿止从外头风风火火的进来:“有人要见你!”
顾徽止手中动作一滞。这个时候是谁要见她?她向来在盛京城没什么交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