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国力的语气很是严肃。
秋穗将笔放下，视线抬起，直视空无一人的前方。
“白叔叔，我可以跟你说一个秘密，但你待会能复述一遍我接下来所说的东西吗？那些话里有我获取信息的原因。”
“好，你说吧。”白国力眯起眼睛。
“第二十五小时，我获得的信息都来自死者的第二十五小时。”
“滋滋滋……”
电流波动的滋扰声在秋穗说出第二十五小时存在的秘密后立即生成。
秋穗停止述说，她心道一句：‘第二十五小时限制条件1：时间的秘密目前只有我能知道，其余主观的告知都会受到干扰。’
滋扰声慢慢变弱，白国力的声音再一次从话筒里传出。
“但这个信息网上没有透露出去，你怎么知道的？”
他再一次重复刚才的问话，却没有重复秋穗刚才特意交代的转述。
显然是丧失了几秒前的记忆。
秋穗听着这句犹如录音带卡带的话，大脑微微发麻。
“白叔叔，我有自己的特殊途径知道，等我调查的信息足够多时，我会跟你坦白的。”秋穗只能这么说。
白国力眉头蹙起，感觉自己接的这通电话古怪得很。
他不由得问：“穗穗，你该不会被人挟持了？还是进入哪个奇怪的教会？你别信那些东西啊，那些东西会害死人的……”
秋穗嘴角轻轻抿起，老实回答：“没进这些，没被人挟持。”
“白叔叔，你先查查当年的陈州站、黄乡站、思水路站，看那时候下车的人中有没有可疑人物。”
“诶诶，穗穗，你怎么圈定这3个站点的？！”白国力神情已经由严肃转向为凝重。
能比警方知晓这么多细节，这已经不是单纯看几个博主解说或者是新闻就能推理出来的，秋穗的语气太肯定了，白国力甚至怕她认识凶手。
“白叔叔，一时间很难跟你说清楚，但你刚说了你在处理和当年火车藏尸案的相关案子，你若是能从我刚才提供的3个途径站点找到线索的话，请一定要告知我。”
“为什么？”白国力脱口而出问。
秋穗食指再次敲打椅臂，她声音有些沉：“因为我也需要确认这个信息。”
这话着实听得人糊涂，白国力在宿舍里来回走了几下，略心烦意乱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终于答应秋穗这个请求。
“行，我去查查这3个站点，但要是事情如你所想，无论如何你都得告诉我你知晓这些信息的来源！”
秋穗加速的心跳在得到这句承诺后缓缓减慢，她应了一声“好”。
“我去忙了，待会儿手机一定要保持畅通，让我能快速告诉你信息。”白国力又交代了一句。
这一句明显是担心秋穗又像前几天那样没听电话。
秋穗一愣，她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我知道的，白叔叔。”
电话很快挂断，秋穗注意力放回被她在边上的打了勾的字。
“16号车厢是有用信息，但声海里的有用信息应该不止这一个……”秋穗呢喃。
“就像是我刚猜测的声海里每一句话都有其背后的含义，有用的信息不是只藏在一句话里，相反，每一句话背后都藏着一小块‘拼图’，这些拼图才能组拼成死者死亡的真相。”
秋穗会得出这个猜测，是因为上个案子中王家东的声海里其实每一句话都有用处，秋穗能这么快地锁定陈余和蒋思杰，就是结合了自己能听到的所有话来分析。
如果白叔叔待会儿真的在那三个站点里查到什么有效线索，秋穗心底的这个猜测可以落地确定了。
而她今天最重要的任务是从自己听到的话里，选择一个最合适的时机回去，因为改变命运的时间只有1小时，时间很紧迫。
黄阿姨的真正愿望是自己能活过来，陪伴儿子长大，所以秋穗回去的时机最好是要能帮助她救下黄阿姨。
但秋穗也很好奇，如果她真的完成了对方的心愿，后面的发展会是如何……
秋穗沉思了一会儿，重新执笔，从平日里一向锁着的抽屉中取出一个黑色皮革包裹的本子。
她随手翻开，前面的页张写满密密麻麻的字体，很快本子被她掀翻到空白页，她将这些日子经历的东西条理地记载在上面。
这一写，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等待写完时，秋穗定定地看着眼下的手写字，缓慢将它合上。
而另一座城市里的白国力收到秋穗的“情报”后，立即小跑去图侦科那边，一进屋子里，只见李汉钟正一边吃着泡面，一边仍不忘瞪大双眼盯着画面上出入的乘客人群。
“怎么样？找到可疑对象没？”白国力先这样问。
李汉钟听到他来了，猛吸溜一口面条，转身回答：“没呢，一晚过去，大家伙儿才看了8个站点，我们眼都看红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放下泡面桶，从边上拿起刚才小李还回来的昨晚打印好的人像资料，将它们递给后边的白国力。
“喏，小李他们也看完了，没瞧见有邓光丽的身影。”
“老白，是不是我们猜测错了，那邓光丽虽然长得高大，但也不一定和案子相关。”
白国力嘴角抿紧，感受着手中沉甸甸的纸张重量，他冷静道：“再试试。”
“啊？老白，G……不是……”李汉钟有点反应不来老白要做什么。。
“小刘还没有回来是吧？事情现在还不能盖棺定论，而且我想到有可疑的地方，陈州站、黄乡站、思水路站，这三个站点有两个都是小县城的站点，当年车站提供的出乘客人像信息有可能缺漏……”
白国力将人像资料重新放回在桌子上。
“现在只有监控才能帮助我们查寻。”
他用这个理由说服大家，将秋穗的身份隐在暗处。
“我们着重查查这三个站点。”白国力坚定自己的说法。
“就按白哥说的去查吧。”
这时，一道声音从后边响起。
众人望过去，只见市局刑警支队支队长汪权站在那里，有站在他身后的警员脸色着急：“可是队长，刚才上头刚给了压力，这么盲目地查，咱们的时间不够用……”
听到这句话，白国力和李汉钟对视一眼，白国力马上问：“上面给了多长时间？”
汪权手指摆了个“3”，他命令下属道：“没听见白叔怎么说的吗？继续查，刚才说的3个站点，每一个角落都给我看仔细了！”
说完这句，汪权让白国力和李汉钟跟他出去外面聊聊。
他小声对二人解释：“网上有人曝光这个新闻，最近没出什么事，流量一下全集中在一块了，上头压力给到我们这边，只给了我们3天的时间。”
“如果3天内没解决，公安部会派人下来接手。”
李汉钟神情难以置信：“3天？能查出个鬼来啊？！公安部……该不会那人也下来吧？”
他说着后半句时，目光隐含不忿和担忧看向老友。
白国力蹙紧眉头，问题还集中在新闻上，他问：“怎么发酵起来的？”
“有人把这案子和8年前未破的悬案联系起来了，人们担心这起案子也会和当年结果那样，从而影响民众对警方信赖感降低，舆论的雪球这才越滚越大……”
李汉钟小声骂了句国粹，怒骂：“是哪个龟孙子将案子细节泄露出去！”
白国力阻止他骂下去，“事情都发酵成这样，目前只能抓紧时间侦破案子。”
汪权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辛苦白哥和李哥了，咱们现在也不是没有线索，我觉得从死者江瓯水接触到的顾客入手调查这个方向很好，接下来我也会加多点人手来帮忙。”
“刚白哥不也说了，当年有3个途经站可能有问题，说不定今晚咱们就能查出来呢？”
汪权挂起笑容，“那我先去安排任务，专案组里的人你们随意调用。”
李汉钟等王权走远后，扯着白国力的手臂说：“我就说这汪权看起来就一肚子坏水，他现在是当甩手掌柜啊，我们要是能查出来是他的功劳，我们查不出，舆论也将由公安部承担，他是恨不得有人赶紧来接这个烂摊子！”
“我打听过了，他是文员升上去的，怪不得瘦瘦弱弱，这些年江春市内刑事案件侦破率一直不高，也是这孙子运气好，幸好江春一直没出什么大案，但办案？他妈的他懂个屁！”
“一出事了就急忙忙申请调人过来……”
白国力反抓李汉钟的手，摇头，压低声音说：“别乱说话，人家是江春的刑警队队长。”
他盯着脾气上来的搭档，道：“记住，我们现在重点是抓紧调查案子！”
李汉钟被老白这么盯着，脾气慢慢下去，他鼻尖喷出两道气，“算了，给你个面子，我不计较。”
“不过老白，你怎么突然想到这3个站点，当年那条线跑22个站点，其中也有不少设在小县城，你怎么肯定是这3个里面的站点？”
白国力含糊一句：“你们都查了前8个了，我直觉是这3个而已。”
李汉钟怀疑地打量对方，最后还是摇摇头不再追究下去，越过他返回办公室。
“行吧，反正老白，我是铁定信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故意用怪恶心的语气说话。
白国力轻轻踢了他屁-股，笑骂：“糟心鬼，乱发癫，什么时候才可以改改你的臭脾气……”
李汉钟背朝他扬了扬手，表示自己改不了了。
二人一回去屋内，大家伙儿已经在调取查看监控。
白国力来到专门看陈州站的警员身后，目光盯紧屏幕。
时间不紧不慢地行走，专案组成员不停歇地查看监控，直至晚上11点57分，一声惊呼声从疲惫的人群中响起。
“白叔，汉钟叔！你们看这人是不是邓光丽？！”
小李也参与进来看监控的大队里，没想到最先发现的也是他。
被叫唤的二人以及其他警员纷纷来到小李身后。
屏幕中的时间显示是K8153次动车停留过黄乡站的一个小时后，有个体型高大的女人在一门坏掉的出站口通道仓促离开的画面。
监控刚好录到对方的侧脸，认真看，此人正是邓光丽。
“老白，真的是她！”李汉钟惊喜地侧首看着自己的搭档。
“我知道，我也看见了。”白国力脸上闪过惊喜，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因为信息确定，邓光丽的嫌疑大大地增加，白国力则是想到为他提供这个情报的秋穗。
这说明对方的情报来源货真价实。
“老白，有这些资料，可以带邓光丽来局里进行审讯了。”李汉钟道。
白国力点头，一边拿起电话，一边对小李说：“问问小刘调查邓光丽和黄寺的背景调查得如何，这么晚还不见回来……”
“大家也准备准备往邓光丽家出发。”
小李连忙应是，掏出手机联系小刘。
“小钟子，我去上个厕所。”白国力找了个借口离开屋子。
李汉钟多看了他几眼，罕见地没有多问。
白国力顺利避开众人，独自走到外边走廊的角落，边谨慎地观察四周，边拨通了秋穗的电话。
这一次，秋穗秒接通电话，她显然等这通电话许久了。
白国力目光渐渐深邃，遥望屋外的漆黑，他道：“穗穗，我们在黄乡站的监控里看到了一个嫌疑对象。”
秋穗呼吸一滞，声海里的某句话又提供了有效信息。
这意味着她白天时的猜想是正确的，每一句话都有用，身为接收到这些声音的人，她要尽可能地听到更多的声音，才能从话语里抽取更多有效信息。
秋穗坐在客厅里，盯向对面嘀嗒嘀嗒走动的分针，离12这个数字，还差2分钟。
秋穗没等白国力的提问，率先追问他一个问题。
“白叔叔，我知道我接下来的请求会冒犯到你，甚至会让你违背职业操守，但我还是想知道你们怀疑的人是谁，请您一定要告诉我名字，在这有限的2分钟内。”
她用上“您”这个尊称，语气诚恳中带了着急。
白国力涌向嘴边的疑问缓缓退下，他手指烦躁地敲打自己的裤侧。
这是让他违背职业操守啊……
犹豫了许久，他还是换上另一句话：“邓光丽，以及黄寺，寺庙的寺。”
掌握重要信息的秋穗大脑绷得紧紧的，她抓紧最后一分钟问：“他们是哪里人？白叔叔你能模仿口音吗？”
“安城人。”
白国力没想到秋穗追问他的气势这么足，就像是隔着电话两端和他交流案情。
原则上他不能在案子还未侦破前，泄露和案子相关的信息。
但白国力此刻听到秋穗这么有条不紊地紧紧追问着，他心情莫名紧张，有种案子成了一大石头，而她吊在案子上晃荡的错觉。
这是一种眼看对方可能会掉落，心脏被攥起来的感觉，一种事情即将陷入失控倾翻的感觉。
白国力无法准确描述，可他十分在意内心蓦然出现的焦灼感，以至于秋穗问他什么问题，他无法抗拒地、尽可能地回复帮助。
他回忆起今早邓光丽和他们接触时说的那些话，尝试将这些话的方言、语调、语气都模仿出来。
现在离零点还有半分钟，秋穗一边听着白国力蹩脚的模仿，另一边一心二用盯着自己从侦探社带回来的纸张。
她要在这半分钟内选择回去最合适的时机。
最终，在白国力模仿完，秋穗细细的手指也抵住了纸上某个信息。
倒数10秒时，秋穗对电话的另一边白国力答谢。
“白叔叔，谢谢你，虽然我不知道零点过后未来会如何，但我待会儿会再给你拨打电话。”
秋穗留下这句莫名的话后，主动揿断通话。
白国力茫然又心空空地听着耳边传来急促的“嘟嘟嘟”声，手心里渗出绵绵冷汗。
他拿开手机，发现屏幕左上角时间刚好切到0时0分。
作者有话说：
今晚0点还会有更新~
第20章 9・23火车杀人案（9）
◎回到了过去◎
秋穗在时针和分针准确地贴合在一块, 停在“12”这个数字时，做好了选择哪句话的决定。
场景陡然转换，神秘的昏暗空间再度出现, 前方的木门已经有金光在门的边沿闪烁。
这一次果真如黄慧说的那样，黄慧不会再出现在这里, 声海也不再降临, 空间已经给过机会让秋穗记住声音了。
要不她就在这里耗着，等一小时过去。
要不就是她在此刻立即做出选择。
秋穗深吸一口气，快步径直朝黑色木门走去, 手扶着门柄时，她坚定清晰地说出自己从声海里选择好的话。
“啤酒饮料矿泉水……有需要不咯……来, 腿收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