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噩梦了, 睡不着,无聊才想看看你的毕业册。”黄慧找了个理由。
但陈雨俊知道母亲是因为做噩梦而太害怕了。
这些年,母亲一直有个心病, 总觉得那一年她在火车上是应该死了的, 而不是能活下来。
那种玄乎的感觉, 无论心理医生给过多少心理暗示都剔除不了, 唯一能给母亲慰藉的只有当年救了她的女生。
“小俊,你们学校真的没有一个叫邱岁的女生吗?不一定是高三生,或者名字是同音的,有没有那个人?”黄慧问。
还没等陈雨俊否认,她又絮絮叨叨地说下去:“那一天,我都跟她说了,停车只有3分钟,但她就是没回来,赶不上车呀……怎么会这样呢,好好一姑娘怎么一进人群里就不见了呢……”
“她赶不上,我就没能跟她说一声谢谢啊。”
黄慧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
“小俊,真的没这个人吗?”黄慧再一次问。
陈雨俊扶了扶眼镜,走过去给黄慧按摩肩膀,“妈,我们学校都打听过了,没这个人,或许当年那女孩是说谎骗你的呢?你不也说了,连安大哥也被她骗了几次。”
“也是……唉,我就是惦记她,我还没能跟她说一句谢谢,我心里很不踏实。”
陈雨俊松开手,取走母亲手里的毕业相册,拉着她起来。
“妈,你想越多当然越在意,压力是你给自己的,我想那女孩也希望你健健康康地生活,好了,快回房间睡吧……”
“嗯,那我回房了,你也早点睡。”
陈雨俊目送母亲关上房门,才缓缓拿着相册坐在沙发上,他就着边上的落地灯射出的暖光,缓慢地打开相册。
没过多久,相册翻到了高三(5)班的集体照后就再也没翻过去了。
陈雨俊盯着上面不甚熟悉的同学,突然,脱下眼镜,用力摁压自己的鼻梁。
“秋穗……发生爆炸案后,她就中途肄业,没有参加毕业照拍摄。”
“不可能是她,9月23日那天我明明在学校里看见过她……”
陈雨俊对这件事不能深想,不单单是他的母亲产生一种不应活着的感觉,这些年,就连他自己也时而有这种奇怪的感受。
尤其是当记忆触及高三那年,学校发生的那起集体自杀事件时,他恶心呕吐的感觉就会越强烈。
“可惜淙游哥也死在那起爆炸案里,唉……”
陈雨俊深深地叹了口气,将相册合上放回原位,熄灭灯光慢慢地走回卧室。
夜风凛凛,吹开客厅窗边的窗纱,幽微的动静在静寂中发生。
“呼呼……呼呼……”
喘-息声在老屋里放大,秋穗大脑的疼痛过了许久才得到轻微的纾解,她撑着桌沿艰难地站起来,看着黑屏的手机,想起自己曾说过零点过后会打电话给白叔叔。
如今记忆发生了偏差,新一段记忆以尤其蛮横的方式直接扎根在她的大脑,她的身体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缓过来的秋穗一边解锁手机,一边回忆这个时间线上的自己这些天做了哪些事。
因为没有黄慧的案子作为牵引,她没有主动地寻找白叔叔。
她无法确定白叔叔现在是否还在处理着一起和8年前相关的案子,蝴蝶振动引起的变化是否牵连到他那里。
秋穗解锁后,飞快滑到电话页面,拨通那个同样存了下来的号码。
“嘟,嘟,嘟……”
电话未接通的提示音响了很久,就在拨打快结束,自动挂断的前一秒,电话空了一下。
有人接通了。
“喂,我是白国力。”
听到熟悉的声音,秋穗心里松了一口气。
“白叔叔是我,穗穗。”
“这么晚了,你打电话过来是出什么事吗?”背景音又传来多人的声音,有人似乎在找白叔叔,“等等,我出去接个电话。”
声音很快恢复单一,甚至能感受到空旷的背景回荡的脚步声。
秋穗想起刚才那些听到的人声,问道:“白叔叔,你现在在哪里?”
“江春市,怎么了吗?”
‘江春,第一条时间线里,我听到过白淙游的母亲说过白叔叔就在江春办案子,现在也是在那里,是什么事继续发生了?’
“白叔叔,你方便告知我你现在在处理什么案子吗?”秋穗做好会被拒绝的准备。
“不可以,穗穗,这是违反规定的事。”白国力果然拒绝了,“如果你没有什么事,白叔叔要忙去了。”
秋穗对这个回复不感到意外,她回首望向身后被烛光萦绕的遗照,与死去的父母对视。
“白叔叔,你现在是在查一起和8年前,也就是9・23火车杀人未遂案相关的案子吗?”她干脆摊牌,直截了当地问。
电话的另一头,白国力眉头狠狠一皱。
对方怎么会知道的?
哪怕江春的货车藏尸案最近两天在网络上发酵起来,但会和8年前的案子联系起来也是今晚开会后决定的侦查方向。
秋穗不知道这次白国力和李汉钟不是作为曾经的办事警察来协助江春市局,而是江春市局单纯地需要经验丰富的老刑警来协助。
除了他们两个,公安部也来了2人。
不可避免地,白国力遇上自己不是那么想遇见的人,刚才迟迟未接来电,是组里的人在讨论得热火朝天,他没能及时听见。
专案组里能和秋穗联系的估计只有他了,他不可能是泄露消息的那个人,那谁把开会的事告诉了她。
但重点是告诉她也没用,无论是8年前的案子,还是江春的案子,都和秋穗没关系。
“穗穗,谁把这事告诉给你知道的?”白国力问出一个曾在另一条时间线上相似的问题。
秋穗脸色有些苍白,这场对话进行了这么久,她可以确定白叔叔没有和她一样还保留以前的记忆。
秋穗嘴唇嗫嚅,她再一次尝试告知:“第二十五小时……事情在第二十五小时里改变……”
“滋呀……”
电磁干扰声再次出现,但这一次刺耳的滋扰就像突然哑火的引擎,干扰声渐渐变弱。
“穗穗,什么是第二十五小时?你在说什么?”白国力心中疑问越来越多。
这时,后头又传来组员催促的声音,他挥手回应,转身往回走。
秋穗瞳孔一震,这次白叔叔竟然能获取这个信息。
她捂住自己的额头,手持手机徘徊思索,刚才白叔叔在反问她从哪里知道这件事,也就是说江春发生的案子果然和8年前的案子相关。
而这条时间线上,火车上的女生曾对秋穗说过,8年前有2个疑犯一直通缉,至今没有找到。
除了那个矮小的女人,还有第四名疑犯。
此刻的秋穗也许是那列火车上,目前对矮小女人记忆最深刻的目击者。
“穗穗,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得来这些信息的,但这件事我现在没有精力详细问你,叔叔还要忙工作,等我有空了我会再打给你。”
白国力拿开手机,看见时间已经是零点15分了,时间太晚了。
“穗穗,现在太晚了,你还是早点休……”
那个“息”字还没说完,就被一连串冷静的描述打断。
秋穗停下脚步,放下紧捂额头的手,闭眼回忆。
“那个女人身高大概一米六,8年前是30岁左右的年纪,现在估计40岁左右,有安城口音,身前有一个褐色26寸的行李箱,一个绿色环保袋,身上背着一方形的黑色手提包。”
“她的双眼皮很宽,有点肿,那时候应该做了双眼皮手术,还在恢复期,眼角的左下方有一颗黑痣,右手能屈伸但使不上力。”
白国力神情一凛,顿在原地。
秋穗也慢慢睁开眼睛。
她想起声海里有句声音她曾列入过重点时间节点,但在她回去8年前,这句话却像是使用错误了,或者存在感极低地被忽略了一般。
‘尊敬的旅客,大家好,列车前方到站是陈州火车站……’
‘是陈州。’
秋穗在心里默默念着这两句话。
黄慧受袭击的时刻距离黄乡站到站约是20分钟的事,但是陈州和黄乡站时长相隔1个半小时,中间不长不短的时间存在显得很突兀。
加上那个女乘客原来是想将行李放上去座位上的置物架,才寻找黄慧帮忙。
那时候应该就是女人刚上车不久的事情。
陈州站出现的时间节点,其实是在提醒――
凶手入场了。
“陈州火车站,那人很有可能是在那时候上车。”
秋穗说出一个当年警方查了很久都查不出来的线索。
作者有话说:
说一下这章收回来的伏笔之一,第一条时间线穗穗去墓园拿的是白菊,边上的干花是□□;这一条时间线还多了的康乃馨,预示着陈雨俊活过来去过墓园放在那里。
以后要是有难懂艰涩的伏笔收回来了,我会在作话里提醒一下的哈。
明天开始恢复日更了,一般早上9点更新,如果是老读者看到这里,都知道我只在有特殊事情发生才会请假,平常都日三的,所以大家放心入坑,但尽量不要养肥我哇,养肥走榜会越来越差的QwQ~
第23章 3・26江春货车藏尸案(2)
◎2015年消失的女孩◎
白国力怔在原地, 这条线索来得太重要了。
当年的火车杀人未遂案发生后,警方在黄乡站介入的时间太紧,只能先将黄寺和邓光丽立即押下车, 并分出部分警力检查黄乡站离站的人员。
同时,火车站里的值班警察上车继续搜寻不见踪影的第三个嫌疑人。
但2015年的9月23日, 离当年的中秋节太近了, 东西往返的乘客比平日多了许多,像黄乡这种小县城途径站,客流量也是多了不少, 警察查阅购票人信息,根本就没发现嫌疑人的车票信息。
那个女人应该原想着上车再补票。
而黄寺和邓光丽两夫妻交代, 这神秘女乘客他们也不认识,只知道化名叫陈陈,据说也是安城人,是他们的上家,负责提供听话水的原浆, 由他们这些下家处理后,寻找合适的女孩子迷晕拐走。
那两夫妻坦白说陈陈和他们交易时间和地点大都是随机的,那次也是陈陈让她老公主动联系他们, 夫妻两人才知道对方也在同一列火车上。
收钱办事, 货不见了身为下家就要帮忙找, 当时有可能接触瓶子的人一个是清洁阿姨,另一个是同样消失不见的陌生女孩。
陌生女孩当年被乘务警带走,能优先处理的只剩下清洁阿姨黄慧。
这就是黄寺和邓光丽当年的杀人动机。
而神秘的陈陈隐身在幕后, 不知道去向何方, 作为提供画像信息的乘务警安慈和受害者黄慧提供的信息有限, 没法帮助警方更加精准地锁定陈陈。
警方在黄乡站和往下后的车站监控都查过, 并没有找到嫌疑人。
最棘手的是,他们不知道嫌疑人从哪里下车,也不知道对方是从哪里上的车。
K8153次列车当时走的线是一条大线,不单是它,还有其他列车穿插这条线,中途下车换乘的站点太多了。
这就导致警察要在返乡过节的庞大人流里摸排出一个中途换乘的,且在别人面前也使用化名的女人,这无疑是大海捞针。
但现在秋穗说出陈陈更多的线索,包括她当年很有可能换乘的站点。
说不定这次就能找到陈陈了。
白国力重新走动起来,他没再催促挂掉电话,而是说:“穗穗,你先别挂电话,待会儿再把你知道的事告诉我,我逐一记下来。”
没听到白叔叔继续追问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秋穗反而有些不适应。
感觉这条时间线上的白叔叔性格好像有轻微的改变――变得更加唯工作为中心。
秋穗再次动起来,她缓慢地转过身,“白叔叔,你能听到第二十五小时的消息,说不定接下来还会有一些奇妙的感知。”
‘第二十五小时的限制条件1,效果减弱了。’秋穗心道。
“这是什么意思?”白国力神情严肃。
秋穗眼神逐渐凝聚明亮,她盯着墙对面还在行走的挂钟。
“意思是我发现自己入局了。”秋穗静静地说。
“我想用我的秘密,来换取白叔叔你提供案子的信息。”
“我会协助你侦破这个案子。”
白国力听着这句话,他沉声应了句:“你先把你知晓的东西告诉我,我再决定要不要提供。”
秋穗听到这个回答不惊讶,她本就不是存了一下就能和对方达成公平交易的心思,她目的是用自己已知、白叔叔能听到且不会遗忘的信息,来引他一起入局。
王家东在这个时间线上曾提醒过――她要利用好一切与过去相关的人和事。
而白叔叔,无论是在第一条时间线,还是在这一条时间线,都是最完美的人选。
“好,我答应你,先提供我知道的线索。”秋穗应答。
……
白国力回到开会的房间,他走到李汉钟的边上,看着他手里死者江瓯水被残忍杀害的现场照片。
从厚厚一叠照片下抽出记录纸,来到房间的一角重新听着秋穗的话,将她知道的关于陈陈的线索细细地记下来。
办公区吵吵闹闹的,深夜还是来往人不停,有人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瞟过屋内坐在一角,静静写东西的白国力。
一个长相清俊,穿着黑色高领毛衣,衣袖堆到手肘的男人手上挎着羽绒服,从外边大步走进来,一进来目光就看向他小叔,发现对方目光时而望向角落。
他沿着小叔的视线看,发现小叔看的是白国力,白警官。
安慈眨巴几下眼睛,大步往小叔安峰那边走去。
“小叔。”他叫唤了对方一声。
安峰收回目光,看着自己身形颀长、拥有一副好相貌的侄子,笑了起来,“小慈你过来啦。”
“辛苦你大老远从虹城过来。”
安峰站起来,拍了拍安慈的肩膀,对大伙儿高声道:“8年前9・23案的目击者我叫来了,安慈,也是我侄子,当年的细节都可以问问他。”
白国力刚好和秋穗聊完,他揿断电话,将记录纸折起来,十指交叉抬眼望向站在众人中央的安峰,安静地与扫了一眼过来这边的安峰对视。
李汉钟看都没看他们一眼,拿着死亡现场的照片“哒哒哒”地往白国力那里跑。
他小声地说:“老白,怎么抛下我,偷偷来这里干活。”
“没什么,写些东西,你那里没位置。”他随意编了个借口。
李汉钟看到他注意力放在安峰那边,嘴角一撇。
“你还在‘惦记’着你那‘好’徒弟啊?”李汉钟侧脸乜了眼过去,“可惜对方步步高升,而你还是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