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年的时间，店里的资料只有一个手掌的厚度高。
王凤美正不安地站在边上，眼睛一直看着坐在软皮沙发上查资料的警察们。
只听到那个当副支队长的林光一边快速浏览资料, 一边啧啧感叹：“王老板, 你这店开这么久, 客人资料就这么点？”
“警官大哥，我店是小店，生意冷清没办法啊……”
“哈, 别给我扯胡话了, 我刚去过比你家还小的店, 拿出来的资料不多, 但也没少成像你家这样。”
“那……他们生意要是比我家好，那也没办法的啊……”王凤美嘟嘟囔囔地说。
林光听了都气笑了。
他迅速把其中几张资料抽，摊在面前的矮玻璃桌。
“王老板就这么不希望自己挣钱的啊？”他反讽一句，“不过也对，生意会差一点，从这几张资料里也能看出来。上面病情都写着双眼皮修复，敢情你家技术不行啊。”
王凤美露出悻悻的神情。
“你们这儿的整容医生在哪里？”林光歪头望向前方安静的过道，“我看资料上的签字栏里都写着个‘杨’，所以杨医生呢？怎么不见人了？”
“杨医生最近休假了，不在这里。”王凤美道。
“休假？那你打他电话，让他回店里一趟。”林光眼神示意边上的警员，小声地问，“有看到他们的名字吗？”
“他们”自然指的是陈陈或者陈金水。
警员轻轻地摇头。
林光心里了然，他站起来准备过去找白国力，边提醒王凤美：“对了，你既然说你店铺资质齐全，店里都要时刻备这些东西，你现在找出来，还有让那个杨医生带他从业资格证过来。”
“小叶，你在这里盯着，我去找你白叔。”
“收到。”
王凤美张嘴还想扯皮什么，可林光懒得这样跟她耗下去，想看老白那边有没有发现什么。
他大步往过道里走，刚走了一半，白国力就和刘寒从二楼下来。
“老白，怎么样？”
白国力摇摇头，说道：“楼上没人，但楼上有2间房间的窗户都能看见对面的老民街。”
“你们问得如何？”
“不愿意多说呢，一问就是不知道或者不清楚，左顾言而右其他，但查到一个人，店里还有个姓杨的医生，双眼皮手术看来做得不咋地，有几份客人资料都找他做修复。”林光快速地说。
白国力走到林光跟前，小声地说：“不在这里问了，直接带人去局里审问吧，看来她知情点什么。”
林光表情一凛。
“行，直接带回去吧。”
白国力点头，又说了一句：“你们先带她回去，我和小刘去边上的店问问，了解下这王凤美的背景。”
“没问题，那我先带人回去问。”林光折返回柜台。
白国力跟着走出去，看了几眼边上听到要回局里配合调查而心脸色发白的女人，见她来回说着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自己是无辜清白的。
最后急得连家乡口音都冒了出来。
白国力刚准备迈出店门的脚慢慢收回来，他眉心狠狠一跳，声音不大但语气格外凌厉。
“老板，你是安城人？”
……
时间倒回早上。
秋穗对陈雨俊说出那句话后，她定定地看着对方。
看到对方的神情和说出的那句反问，她可以确定陈雨俊的确认识白淙游，甚至关系还不差。
陈雨俊盯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女孩，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了一个问题。
“你先告诉我，你真是在火车上救了我妈的女孩？”他紧张地看着她。
秋穗道：“你刚才不是听到我说的火车上的细节吗？如果不是我，我怎么会知道救人者和你妈妈曾经的对话？”
可听到这样的解释，陈雨俊脸上反而越来越紧张。
“那你和我知道的秋穗有什么关系，2015年还在东江市一中上课的秋穗，怎么会同一时间身处千里之外的火车上？你告诉我原因啊……”
秋穗没有立即回答，她在过来的路上就想过这个问题。
从郝老师那里和多了第二个时间线记忆的事情中知道，在过去改变后，2015年的9月23日中有这么个一小时，她和过去的自己同属在同一个时空下。
而那些曾目睹过去的她的人，他们知晓真相后的反应会如何可想而知。
不出所料，陈雨俊现在激动的反应验证了这种情况，这是在和他交流时不可避免会发生的事。
秋穗说出她来之前早已想好的回答。
“那是另一个我。”
她没有找任何反驳或遮掩的理由，干脆承认了。
因为这种涉及时间吊诡的情景，每一个直面者难以理清背后诡谲的时间运行规律，所以只会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认为看到的就是真实。
而她找不到完美的借口解释说服他人，倒不如直接承认了。
一来秋穗知道陈雨俊和白淙游有关系后，她肯定会和陈雨俊有接触，坦白事情的一部分能避免后续要用更多的谎言圆第一个谎；
二来可以检验陈雨俊对两个时间线的感知是否会像她、白叔叔那样会改变；
三来要是他的感知真能改变，陈雨俊是否能被她拉入局。
听到这个答案，陈雨俊怔住，下一秒，他脸上冒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你在骗人！怎么可能会有2个你出现？！”
“但你也无法解释这件荒谬的事的确发生了。”秋穗冷静地说。
“我的答复已经说出来了，等价交换，换你回答我的问题，我才可以继续说下去。”
陈雨俊感觉此刻荒谬极了，他略生气地急喘着气，宁愿自己没听过这个答案。
甚至以为秋穗在说这浑话来戏弄自己。
因为秋穗不知道谁救了他母亲这件事，除了妈妈在意，他本人也十分在意。
但生气过后，他又想起自己这些年偶尔会出现的恶心感和眩晕感，产生这种感觉是每当他回想高三那年的爆炸案，他的心总是会颤抖。
母亲和他的异样都是从2015年开始出现，会导致这种奇异变化的因素是什么，这些年他一直不得所知。
可如今秋穗出现，她说出一个荒谬的原因。
而这个原因也是涉及了2015年。
这才让陈雨俊刚才害怕到极点，以至于进化成愤怒。
秋穗仍盯着他，再次认真地说道：“陈雨俊，我必须要知道你和白淙游相关的事，你记起什么都得告诉我，要不然我救下你们两母子的举动会变得没有意义！”
听到“救下你们两母子”这几个字，陈雨俊的脸色由气得微红霎时变得苍白。
他什么时候被秋穗救过？
陈雨俊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声音很虚：“我家附近有家露天咖啡店，我们去那里聊。”
咖啡店位于顶楼，朝东边看，能看见长长的东江在流动，清澈的江面在阳光下泛起莹润的光泽。
江边的风吹来，吹乱了秋穗的发丝，她坐在冰冷的铁制椅子上，目光从东江移向对面的陈雨俊身上。
服务员放下两杯拿铁后很快离开，一时间，户外的区域只剩下秋穗和陈雨俊。
“说吧。”秋穗道。
“没错，我的确认识淙游哥。”
“高二有段时间，我被校外的混混盯上，是淙游哥过来找你时碰见了，他帮我教训那些混混，将我好不容易存下来的生活费都夺了回来。”
陈雨俊将这些细节一直都记得很清。
“你知道当世界都在欺负自己的时候，有个人出现帮你赶跑那些伤害你的人，那种被人看见、终于逃离苦难的感觉有多让人无法忘怀吗？”
他脸上露出缅怀。
“就像是……突然对生活抱有点信心了。”
秋穗眼神微动，她轻轻地说了句：“我知道。”
陈雨俊听到这句话愣了愣，从相遇到现在，他对秋穗露出第一个平和的笑容。
“淙游哥不是那种救过我一次就算的人，在那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过来看看我有没有被小混混报复缠上，就算自己没空，也会让自己的朋友同学过来。”
“他是我最敬重的、犹如兄长一般的存在。”
陈雨俊语气渐渐低落：“可是，那样好的他死了。”
“你问我知道些什么事，我印象中最后一次见他是在高三的时候，他那次找我找得有些急，结果一见面，他问的是和你相关的事，他让我留意学校里有没有人欺负你……”
陈雨俊看见秋穗错愕的表情，他缓缓说道：“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你和淙游哥认识，我只是没告诉你。”
“为什么？”秋穗听到自己下意识问。
“因为淙游哥恰好是你和我都认识的人，如果没有他，我和你的人生根本就不会有交集的时刻，不是吗？”
“我知道你和曾经的我都是同一类人――一类厌恶这个世界的人。”
“厌恶世界的人，怎么会轻易让别人进入自己的人生？”
秋穗惝恍，她感觉眼前的陈雨俊和第一条时间线上的陈雨俊的形象，终于重合起来了。
那时候丧母的他曾经也说过类似的话。
“那你怎么和白淙游说，你都看见了什么？”秋穗声音染上一丝着急。
陈雨俊嘴角很轻微地往下一撇，那是一种带有嘲讽性质的微表情。
“我将我看到的都在电话里坦白了，我说你每隔一段时间放学就和那5个人聚在一起，说你们都是一群丧气鬼，说你们妄想找到方法解脱自己！”
秋穗听得浑身发抖。
“不是的……我们在救自己……”
陈雨俊嘴角的嘲讽挂到最大。
“秋穗，救自己不能这么救的。”
“因为你，淙游哥甚至死了！我也恨是我自己告诉他最后一条线索……”
陈雨俊眼睛通红。
秋穗蓦地抬头，“什么线索？！”
“大桥仓库，那是我告诉他的线索。”他的声音饱含痛苦。
两条时间线上的故事发展始终混在一起，时而交叉，时而重合。
这一刻，事情又重合了。
陈雨俊提供的线索，一直都是成为白淙游会跑到爆炸点的导火线。
作者有话说：
今天心情好，还有一更！
第32章 3・26江春货车藏尸案（11）
◎救我想救的人◎
秋穗怔忡了, 过来前心中的猜测，在这瞬间落了地。
原来真的是陈雨俊告知的线索。
眼前的陈雨俊深呼吸好几下，才将失控的情绪压制下去。
“抱歉, 我不应把事情都推到你身上。”他恢复冷静后理智了许多，“如果你问和淙游哥相关的事, 我知道的只有那么多了。”
内心并不平静的秋穗, 感觉缺眠的脑袋越来越痛，她努力让自己集中注意力，清醒一些。
“不, 你再认真想想，肯定还有细节你没说出来, 白淙游他有和你说过他还查到什么吗？”
秋穗这是回忆起她曾在黄慧提供的声海中，曾听过白淙游说“爆炸案就是一场谋杀”。
他肯定是查到了什么才会这么说。
那一年，白淙游正值毕业，已经在隔壁市的县里当刑警大队的见习警员。
他有途径可以查询事情。
陈雨俊还是摇了摇头。
“就算他没告诉你他查到了什么，那他在那段时间接触过哪些人, 他有无意间透露过吗？这对我真的很重要，我求你……我求你好好地想，认真地想, 这真的对我很重要……”
秋穗求人求到声音都颤了。
陈雨俊清晰地看见一道压抑的灵魂, 蜷缩在一具仿佛不会老去的躯壳中悲泣。
他呐呐地反问：“可那一年, 淙游哥接触那么多人，你又能找出来几个？”
“我能的，我一个个地找, 我能的……”
秋穗眼里爆发出某种道不明的情绪, 陈雨俊说不清, 硬是要形容, 那就像是――
坠崖的人死死抠紧一块突出的尖石。
锋利的石块割伤她的手，鲜血淋漓，但她为了某个执念，再疼也必须要紧紧抓紧它。
没有人看到这一幕不动容。
陈雨俊应了下来，“我认真想想……”
他顿了顿，道：“我会帮你的。”
秋穗松了一口气：“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
陈雨俊拿起手边的拿铁，抿了一口。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声音有些迟疑。
“最后一次见面，淙游哥中途出去接了个电话……”
秋穗眼中的亮光愈盛。
“他回来时，我问他怎么了，他说最近队里跟的一个案子有点棘手，具体案子是什么他没告知我，但他小声地说了句‘怎么会和那块地皮有牵连’，我只听到这句话。”
“之后他就是交代我要是看到你有异常，就要告知他。”
“后续时间淙游哥太忙了，偶尔我打他电话，他不一定能接，刚和你说的最后那条线索，也是我发短信给他，我没想到他看见了，还跑去那里找你。”
陈雨俊脸上闪过懊恼的神色。
“不过我偶尔打电话告知你的事情时，背景音里有人说话，透露出来的信息是他们在地凤市，离我们东江很远，所以我对这件事记得比较深刻。”
秋穗认真地记下这两个信息点。
她追问：“你最后一次见白淙游是什么时候？”
“2015年的万圣节前夜，那时候街上搞万圣节活动，有人给我一个很可爱的吸血鬼玩偶，淙游哥离开前说我这玩偶怪可爱的，我就送给了他。”
秋穗将这个细节记在心里。
陈雨俊又抿了一口拿铁，讲完和白淙游相关的事后，他也没忘记刚才秋穗说她救过他一命的事。
“你……刚才说的救过我是什么意思？”
秋穗微微坐直，她和陈雨俊交谈这么久，也没见他有奇异的反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还没提及到和第二十五小时相关的秘密。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解释：“我的确救过你，你和你妈妈在最开始都不应活着。”
“你妈妈原是会在2015年9月23日在火车上悄无声息地死去，而你说我是丧气鬼，但经历丧母的你，原也像我们一样对世界失去了希望……”
“你也会在爆炸案死去。”
“爆炸案里活下来的人，只有我。”
陈雨俊露出震撼茫然的神情。
“是我回到过去，改变你母亲的结局，间接影响你的结局，你才可以在此刻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和我聊天。”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回得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