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看你生病了,都瘦成这样了,想让你补充补充营养。”
岑烟知道她是好心,一时间有些无奈,“我真不喝。”
如果是平常的食物也就算了,她面前的更像是给孕妇喝的。
“那……那好吧。”阿姨将汤水拿走,怕她生气所以解释了一句,“我是看到你想到我女儿了,她也跟你一样很瘦,每次生病了我都会煮这个汤给她喝。你别生气,我下次一定注意。”
岑烟怔了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的原因,想到什么眼眶微微泛红。
“谢谢。”
“啊?”对方明显愣住了,没想到岑烟会说这句话,她也不是第一次在明星家当保姆,很多明星表面上光鲜亮丽,但是私底下脾气很差。
岑烟是她遇见的第一个,私底下反而比屏幕上了解的更要柔和和美好的人。
“说什么谢谢,我这不是本职工作吗?”
“嗯……这些你帮忙解决吧,我过几天有个杂志拍摄,实在是不能喝脂肪这么高的汤。”
岑烟解释完咳嗽了一声,顺便告诉她,“你来的时候可以戴个口罩,别传染给你了。”
阿姨心下一暖,原本的生疏也一扫而空。
隔天下午风很大,外面的树被刮得哗啦哗啦地响,岑烟原本打算出门散散步,却因为天气原因宅在家里。
她接到晏然川的电话,他问她怎么样了,岑烟其实已经没事了,她故意咳嗽了一声,“身上没力气。”
“吃饭了么?”
“没胃口。”
“我等会儿就回来。”
他已经下了飞机,正坐在开往别墅的车里,岑烟心微微颤动,她轻声说,“晏然川,你是不是喜欢我啊,这么着急。”
男人脑海里闪过太多画面,有幼年时的生疏,也有成年后的缠绵,每个深夜里的放纵和清晨的短暂温存。
他张了张唇,刚想说出什么答案,车厢剧烈振动,他视野里天旋地转,额头碰出一个口子,鲜红的血流了下来。
岑烟还没试探出什么,就听到电话那头的鸣笛声、碰撞声,一切都是那么猝不及防和令人慌乱。
她心剧烈地颤动着,连带着嗓音都跟着发颤,他的名字是那样艰难地从唇齿间发出来,“晏然川……?”
第42章 在意
◎“我一直都在。”◎
如果有人问岑烟十八岁时最讨厌的人是谁, 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出那三个字——
晏然川。
她讨厌他的理由可以写上草稿纸满满一页。
譬如第一次见面他态度冷淡、处处都优秀得让人看不顺眼、总在她难堪的时候出现、无论如何也不会将她厌恶的态度放在心上……
她总想着某一天用各种方式折磨他,可在这一瞬间幻想出许多画面,岑烟竟然发现心口钻心地疼。
像是被一把钝了的匕首猛然刺入, 它并不是锋利地钻入她的心口, 却是一点点地凌迟。她以为不疼,心上却破开一个口子,叫呼吸都裹着密密麻麻的针。
以至于许久, 岑烟都没能反应过来,麻木地听着耳边嘈杂的声音以及突然一阵电流声,随即讯号断开。
脑海里有一秒钟一片空白, 而后徒然响起尖锐的声音……
明明那么讨厌他……明明有时候恨不得他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她攥着手机, 重新拨出那通熟悉的号码。
一次……两次……就像身体慢慢坠入冰凉的湖水之中, 肺部的空气一点点被挤出去, 她逐渐尝到了窒息的感觉。
另一头的车祸现场一片混乱, 晏然川眼前一片眩晕, 他勉强支撑着自己从车上下来。连环事故中他的车并不是最严重的,而不远处车辆碰撞,路边开始陆陆续续地有人围过来。
晏然川走到车前透过车窗往里看, 先把司机从车里拽了出来了, 幸好对方也只是受了轻伤,不严重。
额头上的口子还在流血,他并不是毫无感觉, 但仍旧顶着剧烈疼痛的脑袋到事故现场帮忙救人,过了会儿, 警察和救护车都赶了过来。
“晏总, 你没事吧?”
他面前像是有什么晃了晃, 随即稳住身形, “没事。”
岑烟第一时间往自己家最近的医院赶,到的时候她脸上毫无血色,她一路上想了很多很多,他是因为她才会匆忙赶回来,若不然他也不会遭遇事故。她向来骄纵任性,这还是第一次无比后悔。
她确实是太任性了,好像总是知道他会在后面给她兜底一样。
如果他不在,她真的会开心吗?
这个假设一出来,岑烟的心脏一时间绞痛起来,疼得她几乎直不起腰。
她原来那么担心他,那么不想看到他出事。
岑烟下车前戴好墨镜和口罩,憔悴的面容被遮去。幸好是医院,戴口罩的人很多,也没什么人注意到她。
她到处找护士打听消息,得知附近确实有发生车祸的伤员送来后赶忙过去找。她面容焦急,在人群里一遍遍地找着,绝望的时候恰好听见病人家属的哭声。
不知道是不是那哭声太有感染力,她也跟着红了眼眶。
晏然川……
岑烟极力控制着情绪,仍旧睁着酸痛的眼睛朝四处望去,正绝望的时候手里的电话响了,她看见了一个陌生号码。
她接起来,正好在人群里捕捉到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他好端端地站在那,似乎没出什么大事,只是那身贵气的西装上沾满了血渍。
“是我。”
明明声音就在耳侧,却给她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岑烟想上前,但步子却顿在原地。
她隔着往来的人远远地望着他,看他拿着司机的手机给她打电话,冷静地解释刚刚发生的事,“只是擦伤,你在家等我就好。”
最后一个字刚落地,面前已经多了一个身影,她将手机拿下来,隔着墨镜看着他流血的额头。
他所谓的“只是擦伤”说不严重也确实不严重,但也是破了口子,仍有一点儿鲜血覆盖着快要干涸的血迹往下流,拿手机的手也有伤,不停地流血,那身西装也因为沾染了血迹显得有些狼狈。
晏然川认出了她,于是不再说话,站在原地看向她。
周围的声音都离得很远,安静得整个世界里都再没有一丁点儿声响。他只看得见她。
直到此刻,晏然川才感到一阵庆幸。
若是被撞到当场身亡的那个人是他,那以后是不是就见不到这张脸了。他站在原地用眸光临摹了她好一会儿,像是要把她的样子永远地刻在心里。
对视了许久,司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了,赶紧过来跟晏然川说,“晏总,您赶紧去包扎一下伤口然后做个头部CT,我刚看到你撞到了头,得小心脑震荡。”
岑烟走过来,“我来吧。”
她脸半点没露出来,司机一时间没认出来,有些迟疑地松开手,岑烟主动开口,“认不出来吗?”
“……”对方仍旧是那副表情,但还是说,“认、认出来了。”
她也没计较,想扶晏然川,他没让。
岑烟手顿住,想起从前他也躲过,好像很不喜欢跟她有所接触一样。还没等她细想,晏然川淡淡开口,“身上脏。”
他的西装上带着不少血,会弄脏她的手。
岑烟反应了几秒钟,没想过他会这么说,她仍旧伸手攥住他的衣服,并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晏然川进去检查的时候,她听见了医院里各种各样的声音,灾祸或者不幸,哪怕只是闻着消毒水的气味,都让她心里有些难受。
他包扎好伤口,岑烟看了眼,语气故作轻松,“怎么撞到头了,破相我就不喜欢了。”
她心里仍旧想着他是为了回来才受伤。
可他非但没生气,大概是习惯了并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只是抬眼看她,随意问道,“吃饭了吗?”
四周一片安静,她心里一直稳住的那根弦猝不及防地断开,像是摁到了某个开关,忍住的情绪猛然从眼睛里冒出来。
她没应,也不知道如何去应对,于是慌不择路地想去找其他东西,但其实自己都不知道要找什么。
晏然川这才觉得不对劲,伸手拽住她,不让她退后分毫。
她仍旧戴着墨镜,从进医院之后就没摘下来过。
他伸手摘下她的墨镜,眼前出现一双泛红的眼,里面映着他的倒影。那双让无数人着迷的眼睛在为他伤心,好像下一秒就要落下一场雨。
她眼里闪过轻微的慌乱,以为被他揭穿之后他会说些什么戳破她的伪装,可是他没有。
晏然川额头包着纱布,不知道是身后光笼着的原因,看上去格外地温柔。
他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顶,嗓音带着安抚,“没事了。”
耳边一片寂静。
轻柔的风将雨水摧残的湖面慢慢抚平,潮湿的春夜里无数花苞悄然绽放。她原本是荒芜中的唯一一抹绿,却在孤独的旅程中突然遇见了另一片繁茂的花园,花园里的每一朵玫瑰花都为她盛开。
岑烟有一种错觉,好像回到了从前,他像个大哥哥一样安慰她没事了,跟梦一样不真实。
晏然川以为她吓到了,“别怕。”
她伸手夺过墨镜,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你摘我墨镜做什么?这儿很多人会认出我。”
恰好这时候护士经过,看她漂亮还看了她一眼,但是并没有多余的反应。
岑烟:“……”
她难得对自己产生了一些怀疑,难道最近太长时间没拍戏已经糊了?
岑烟将墨镜戴好,发红的眼睛被遮了起来,看上去低调许多。有了墨镜的遮挡,她似乎又重新冰冷起来,似乎半点也不关心他。
晏然川坐在椅子上,抬眼意味深长地看了她许久,等她想要探究时,才漫不经心地将视线收回。
岑烟在医院里陪了他一下午,一声不吭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样的相处机会对于他们来说都是比较少的,多数时候,她不会这么长时间围着他转,也不会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
她倒水回来,撞见他几分慵懒地靠在那儿,似乎头仍旧是不舒服,只是在她面前一直没展现出来。
岑烟担心病号,走过去喂他喝水,“别动。”
晏然川难得打趣她,“看得见吗?”
他看上去清隽冷清,说这话时脸上仍旧是那副禁欲的表情,只眼里泛出一丝兴味。
“我是戴着墨镜又不是变成瞎子。”她反驳。
深色镜片上划过男人眼底淡淡的笑意,如果岑烟自己照镜子的话就会发现,她现在的模样看起来十分有趣。
检查项目都做好确定没什么大问题后,晏然川跟岑烟从医院里出来,司机在他们出去之前赶忙赶过来通知,“外面突然来了一些记者,为了保险起见,你们还是从后门走吧。”
“记者?”
岑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记者出现,她刚想说什么,身旁的男人手掌扶住她的腰,“走吧。”
医院的人有些多,晏然川几乎将她搂在怀里,用身体将她挡住。他身形比较高,岑烟站在他旁边存在感稍微削弱了些。
等到了车上,晏然川这才松开手。
一路上清净得很,等下车,司机这才想起什么,他找出晏然川的手机,“晏总,这是你的手机,磕了一下,但是还能使用。”
晏然川这才想起,当时事出突然手机摔了出去,他满心都是救人,也就没怎么把手机放在心上。
他拿过手机,看到上面99+的未接来电,全部来源于一个人。
那两个熟悉的字眼,曾无数次出现在他的草稿纸上,出现在清晨和漆黑的夜晚里。
他难以想象她当时有多担心,那个数字,好像验证了她对他的在意。原来在她心里,他并不是完全没有位置。
岑烟从车上下来,高跟鞋还没站稳身前的人突然俯身将她轻轻带入仍旧残留着铁锈味的怀里。
“阿烟。”
她下意识地应了一声,而后耳边响起他低沉又令人安稳的嗓音,“我一直都在。”
第43章 庆幸
◎回家吧。◎
她的身体微僵, 耳边噗通噗通地响起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一时分不清究竟是谁的。
那颗冷硬的、曾经经受过风吹雨打的心此刻被温暖包裹得密不透风,坚冰瞬间融化、所有的伤痕悄然痊愈。
她甚至想, 多抱他一会儿。
岑烟有些别扭地挣开, 大概是习惯了先前你来我往的针锋相对,一下子柔和下来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幸好,那副伪装性极强的墨镜此刻还架在她鼻梁上, 以至于别人看不见她的异样。
晏然川已经进门了,他看见沙发上放着她的衣服,习惯性地随手想要收起来。
“你去休息吧。”岑烟靠在门口, 轻声道, “我又不是无良老板。”
他指尖一顿, 像是有什么破碎开。
原以为他们之间关系和从前不一样, 但此刻看来并没有什么区别。
岑烟进了浴室的卫生间, 她摘下墨镜看向自己微微泛红的眼睛, 不照镜子还好,照了镜子才发现这副模样很容易就暴露出什么。
她找出包里的气垫,在眼下小心翼翼地盖上一层, 确定看不出来痕迹才关上气垫盒。
晚餐是家里的阿姨做的, 晏然川已经换了一身休闲的高龄灰色毛衣,斯文地坐在她对面。
饭桌上很安静,岑烟低头吃饭的时候感受到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不灼热,可也算不上平静。
她抬起眼, 目光的主人并没有因此而觉得不妥, 反而看她的眼神更深了些, “身体还有没有不舒服?”
“快好了。”
他没有再问, 看上去是对她终于放心了许多。
奇怪的是,他们之间陷入了一种莫名的磁场,说不出来,就是有种不适应感,好像打破了某种僵局,又陷入了另一种僵局。
晏然川也感觉到了她的冷落,他单独躺在房间里时面前仍旧浮现出她那张脸。
白日的撞伤又在隐隐作痛,像根刺一样钻入他的神经。
半夜寂静时,门传来轻微的响动。
岑烟失眠了,借着小夜灯微弱的光摸到他身边,她白天不敢外放自己的情感,直到现在趁他睡着的时候才敢偷偷看他。她尽量放轻动作不去打扰他,轻手轻脚地躺在床侧。
男人睡着的侧脸隐在黑暗里看不太清,但却仍旧能感受到他身上化不开的寂静的雪。
她想到他明明受伤了还关心自己,想到顾南岐说过的话,想到很久以前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
她想,她是不是误会他了。
在外表高不可攀的晏然川心里,到底还是有她的一席之地,那个地方是用合约或者金钱都买不到的。
岑烟突然觉得她在晏然川面前总像个没成熟的孩子,不会理性地看待问题、更不会正常地处理关系。很多年前相处时随意开口说讨厌他的时候是,现在的关系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