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张张照片,似乎记录得不止是她的青春。
更是他偷偷藏匿的爱意。
晏然川回来的时候,房间里很安静,原本旖旎的气息散得一干二净。他身影在灯下被笼上一层淡淡的光,垂眼看向她,“困了?”
岑烟半靠在床上,微微仰着头看他,“没困,你还想耍赖?”
在她嘴里,他还成了个不遵守游戏规则的无赖了。
他纤细的指尖放在衣摆上,“怎么耍赖了?”
晏然川那样的人,哪怕是做轻浮的动作也显得正经斯文,眉眼间又掺杂着几分令人着迷的风流。
岑烟和他相反,她大概是属于无论如何都会染上风情的人,即便只是随便看人一眼,都能轻飘飘地勾走人的魂魄。
可现在,她就靠在那,眸子里的轻佻散了个干净,似乎有什么严肃的事要说。
“你喜欢我多久了?”她问。
晏然川微怔,手微顿,想要回答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回答起,好半晌才说,“记不清了。”
她第一次叫他哥哥时,他当时表面没承认却总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看她别扭地站在自己面前,突然也觉得好像有个妹妹也不错。
可后来青春期的荷尔蒙因素作祟,他发现自己好像没办法把她当纯粹的妹妹看待。
他总会看她,看她纤细的手臂、看她盈盈一握的腰,那些不耻的想法一点一点地滋生,以至于碰她都是一种罪孽。
他是别人眼里难以高攀的神明,却无人知晓他早已身处地狱,满身邪祟,不敢沾染她半分。
岑烟没由来地委屈,她一直以为他说的话当不得真,只是成年人之间很多微妙的细节用不着去考究,她还没有爱他到结婚那一步。
可现在才发现,他原来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她问,“所以你以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不是拒绝了吗?”他语气平淡,好像提起的不过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岑烟的眉眼染上几分错愕,有些意外他的回答,可她怎么回想也不记得她什么时候拒绝过她。她问了,晏然川提起那份被她扔掉的情书。
“……”她收到的情书太多,以至于想了许久才想起来这事,“我以为是别人写的。”
所以,她当时看都没看。
晏然川似乎捕捉到什么,晦暗不明的眼神放在她身上,“所以,如果你知道是我写的,结果会不一样?”
“应该会不一样。”
只是她给出这样的答案,晏然川神色微变,心底尚未生出几分不一样的情愫,因为马上岑烟又接了一句,“我可能会拿着那封情书跑到你面前嘚瑟一会儿,哦不,可能不是一会儿,是很久。”
晏然川:“……”
他并没有在脸上表达出任何生气的表情,反倒有些好笑地看着她,认真想了想以她的性格,确实能做出这种事。
晏然川没说话,岑烟看了眼他的神色,补充,“不过之后,我兴许不会那么讨厌你。”
他眯眼,觉得哪儿不对,“所以,你讨厌我的原因是?”
岑烟想说,话到嘴边突然觉得自己幼稚。她欲言又止,微微别过脸,“没有理由。”
见他看着自己,她又说,“你看起来不喜欢我,我还不能讨厌你吗?”
多么奇怪的理由。
也许再精准点来说,因为她没办法得到他的偏爱和所有目光,因为他似乎对她有偏见,因为她无法融入他那个家。
别扭又幼稚的小孩,用尖锐的刺将自己裹起来去对抗别人,好像只要自己先讨厌了别人,那么在他们的关系里就不会陷入被动。
晏然川忍不住抬起手揪住岑烟脸颊上的软肉,轻轻捏了捏,倒是不疼,只是岑烟一抬眼就对上他那有几分无奈的眼神,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十分地意外他居然捏自己的脸。
“你……”
岑烟觉得他捏自己的脸显得她有些丢人,好像把对方当小孩子才会这么做。
但晏然川“嗯”了一声,好像并不觉得哪儿不对,反倒是有些理所应当地看着她。
岑烟瞪圆了眼睛,更可气的是,她发现自己好像被他下了某种封印,一时间回到了以前那个时候,又变成了那个孩子气的女孩儿。
她张牙舞爪也好、满身荆棘也好、风情万种也好,在他这儿永远是刚开始认识的那个岑烟。
即便她用尖刺扎伤他,他仍旧会用那颗鲜血淋漓的心爱她。
他只是用错了方式。
“困了。”她有些生气地转身。
身后男人突然从后面抱住她,高大的身躯将她完完全全地笼罩在自己怀里。察觉到她的挣扎,那双搂着她细腰有力的手臂更用力地一些,叫她完完全全地贴着他结实的胸膛,半点没有离开的余地,他低沉的嗓音落在她耳边——
“所以,阿烟希望我怎么喜欢你?”
岑烟不知道的是,晏然川对她的喜欢表现得不明显非但不是因为不喜欢,反而是太喜欢了。喜欢到,不敢让人窥探见他的不堪心思。
所有人都觉得,晏然川光风霁月、不可染指。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对同住的小女孩藏着怎么样的肮脏的想法。偶尔不可言说的梦、又或是无法直视的欲念,都让他不敢在她面前表现得露骨,怕她心里他的形象不比初见时那般清冷干净。
在外人那他更不敢,那时候不是没人开玩笑说过他们的关系。但大概晏然川这辈子都不会告诉岑烟那些人说过的话,那个年纪的男生大多喜欢开黄腔,造谣关系时会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们每天干了什么,每个字眼都如此不堪,甚至会讨论岑烟的身材。
别的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是他第一次动手打架。
蓝牙耳机落到地面不知道被谁的运动鞋碾碎,接着是结实的拳头、碎掉的玻璃以及最后的一地狼藉。
晏然川阴沉着眼,看上去分外可怖,他虽然唇角受了点伤,但很明显从头到尾占据上风,看他那模样,还不想继续放过那个人。
那也是他第一次窥探出自己不堪的一面,他站着俯视对方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身体里暴戾不安的因子,唇角的疼痛非但没让他冷静,反而点燃了胸口的大火。
那天回家,岑烟因为他戴着口罩多看了他两眼,想都知道他眼神比平时要冷漠一些,兴许就是那个时候,岑烟更加以为他对她没那种心思吧。
岑烟心里松动,轻声说,“那是你的事,我怎么知道。”
“真的不知道?”他一手掐着她的腰,白玉般纤细的指尖顺着衣摆往上探,薄凉的唇贴在她脖子上。
她看不到身后,自然窥探不见那双眼睛里掺杂的黑色杂质,原本完好的玉石裂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背后的扣子啪嗒一声被解开,人影逐渐交叠,她的手被他从身后十指相扣紧紧扣住,离不开他的控制范围。
“如果那个时候,我想这么喜欢你呢?”
第57章 拥抱
◎你和然川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她在那双眼睛里看见了她鲜少能窥探见的雾霾。
像向来皎洁的月亮被厚厚的乌云遮盖住, 像看不见尽头的茫茫黑夜,可她也甘愿被消融,“你怎么知道, 我不愿意?”
新年的第一个夜晚漫长又短暂。
她掌心滚烫, 几乎坐不住,带着湿意的眼看着和他截然不同的野蛮炽热。蒙着雾的眼睛被他虔诚地亲吻,纵然眼前的人动作越来越过火, 也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
他在告诉她压在心底多年的不堪心思,可她也用同样的方式告诉眼前的人——
她宁愿受伤,宁愿被他染指。宁愿他暴烈无比地爱着她。
所幸大年初一不需要出门拜年, 正适合窝在家里睡觉。晏然川已经醒了, 靠在床侧垂眼看着她, 大开的睡衣露出结实的胸膛, 上面的旖旎春色一直蔓延到男人的眼尾, 让他整个人都渡上一层柔和的颜色。
他修长的指尖放在她的腰上, 还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岑烟醒了。她拽住他的手不让他动,“不来了。”
末了想了想, 她补充, “我现在看你一点儿世俗的欲望都没有。”
晏然川听了,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岑烟仰在床上看他,眼前的朦胧尚未散尽, 过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人,明明还是那张脸, 可是看起来和从前似乎完全不一样。
多年的阴霾彻底散去, 常年不化的雪山一寸一寸地融化开, 沾染四月春日的粉色花瓣。
再细看, 他眼尾带着几分尽兴。
这么多年无法宣之于口的暗欲终于破开了一个口子,他所有的觊觎之心和占有欲都汹涌而出,到最后恨不得到她的身体里,看着她的眼睛里只有他。
岑烟失神了片刻,甚至有一瞬间怀疑昨晚和现在不是同一个人。
她赖了会儿床,接着起来化妆。要是在家里,她大概妆也不会化,随随便便扎个马尾,主要怕被纪聆雪看见脖子上的痕迹。
她拿着刷子一点点地遮瑕,模样十分认真,透过镜子,岑烟看见晏然川闲着没事干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眉眼深沉。
她弄好后把他拽过来,俯身给他遮个瑕,模样像是在做什么文物修复,她的眉眼离他很近,长长的睫毛似乎要戳到他。
她弄了多久,晏然川就看了她多久。
末了岑烟直起腰的时候抬起手揉了揉腰,酸涩的感觉一点一点蔓延,身后的人把她拉到自己腿上,从后面一点一点地揉着她的腰。
岑烟舒服地喘了一声,“你现在技术怎么越来越好了。”
他其实特意去学过,但开口却是另一件事,“你指的是哪一方面?”
她眼尾上扬,这人。
他们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纪聆雪还不忘打趣他们,“还以为你们不下来吃午饭了。”
岑烟虽然不好意思,但还是做出一副淡然模样,“哪儿呢,阿姨,我饿了。”
“还叫阿姨?什么时候改口叫妈?”
这进度是不是快了点儿?
她没开口,身后的晏然川欣赏了一会儿她那副明明不好意思又强行掩饰的模样,刚想上来给她解围,她直接改口了,“妈,我饿了。”
四周都安静了好久,错愕的何止晏然川,纪聆雪也好一会儿没说话,毕竟她刚刚只是随口一说。
但岑烟就是这样的性格,很少让自己陷入被动。
果然她一开口,纪聆雪倒不好意思起来了,她倒没觉得有什么,这么多年虽然纪聆雪到底跟她亲生母亲不一样,但也可以算得上半个妈了,这个称呼她也并不是叫不出口。
接着过了很长时间,晏然川和纪聆雪都没怎么说话。岑烟没吃多少,在座位上坐着看这两人,有些好奇就晏然川那个性格,他们平时是不是都一言不发地坐着。
等午餐吃完,纪聆雪就上楼去了,看她那模样就好像受到了什么冲击一样。
岑烟站在阳台上发呆,没过一会儿闻到身后淡淡的香味,结实的胸膛在身后抵着她,浓烈的荷尔蒙气息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她刚想问他做什么,就听见身后的嗓音,“你知道改口意味着什么吗?”
岑烟微顿,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话落到晏然川那儿是另一层含义,结婚,这两个很遥远的字眼,她装傻,“是什么?”
晏然川听出她轻佻的语气,有些无奈地隔着裙子揉她的腰,动作不重,但总让人觉得存着点报复的心思。
他们贴得很近,看起来很腻歪,突然外面传来纪聆雪的声音,岑烟的视线落在窗帘后面,伸手将他推开。
她正准备问纪聆雪什么事,对方给了她一个厚厚的红包,岑烟有些不解。
“改口费。”
“……?”
岑烟看了眼面前的红包,再看了眼纪聆雪的表情,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个玩笑开大了,阿姨明显当真了。
“我……”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手还没缩回去就被纪聆雪拽住,然后厚厚的红包被放在她手里,不接都不行。
接着,对方说,“你和然川准备什么时候结婚,我是不是可以去看黄道吉日了?”
如果岑烟现在在喝水,她恐怕听完就会喷出来。
她站在原地眨了眨眼,看样子有一点儿惊慌失措,但还是努力想着办法。晏然川看见她那表情,觉得有些可爱,他先开了口,“不急,阿烟还要忙事业。”
“也是也是。”
纪聆雪很善解人意,想了想确实岑烟的事业比较重要,不过不能结婚还可以……“那要不然先订婚?”
“……?”
岑烟张了张唇,话还没说出口,那头传来声响,家里的阿姨说来客人了,于是一行人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门口。
一个很高的中年男人手里提着礼物站在客厅里,脸色看起来微微有些疲惫。
岑烟花了几秒钟认出了那人,以至于她第一反应是看向晏然川,对方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但眼神明显阴沉了几分。
“你来做什么?”纪聆雪先问出了口。
晏承赫把东西放下,“过来看看你们。”
他看向晏然川,“还记得爸爸吗?”
谁都知道他来的目的,晏寒朝落了难,需要帮扶,要不然他也不会想起这个家。
气氛变得僵硬,岑烟牵过晏然川的手,转移话题,“我们刚刚不是说要出去玩吗?我去开车。”
他被她攥住的手抽出来,反过来攥住她,“你们先在车上等我。”
这一谈话谈了很久,晏承赫希望他能理解自己,“我和你妈本来就是商业联姻,没有感情,我追求真爱又有什么错呢。”
对方又说,“然川,你只是太年轻,你不知道婚姻这件事也不一定就是神圣不可侵犯,需要对伴侣忠贞不二的。它从来都是两个人共同经营一个家庭,是一种合作模式,你去外面看看就知道,多少夫妻在外面各自有情人……”
如果因为司空见惯就变成对的事,还要反过来责怪别人年轻,不懂得世俗,这未免有些可笑了。
“动物尚且知道对伴侣忠诚,人类这种高等生物却能说出这样的话。”
“然川……”晏承赫被堵得哑口无言,最后也只能说,“但我们到底是一家人,你就不能对你弟弟手下留情?”
晏然川倒没有生气,只是说,“如果今日赢的人是他,我的下场大概比他还惨。你既然知道这么多道理,那也应该明白。”
他缓缓吐出四个残忍的字眼,“成王败寇。”
晏然川抬起手看了眼时间,“你该离开这儿了,我们家不欢迎外人。”
外面的风很冷,晏然川一出来,看见岑烟站在车外,鼻尖被冻得泛红。她明明可以坐在车里等,但是没有,投过来的眼神带着点担心。
晏然川远远地看着她,原本冰封的角落一瞬间涌上万千柔情,好像再坚硬的东西也都融化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