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是长期做重活的人才会在手掌与手指的交界处长茧，没见过哪家有钱人活得这么粗糙的。
夏屿川：“别摸了，伤口真要愈合了。”
说话过于直接，不太给女孩子留脸面。本来打算关心一下，听到这句话，姜绾潦草的给他贴上创口贴就把他的手扔下去。
“好了好了，吃饭去。”姜绾忍不住好奇一直往那儿撇。
“没钱那会儿什么都做，去工地搬过砖，混过水泥，难免身上有点痕迹。”夏屿川笑了笑。
不是什么光彩的过去，一般来说他也不会告诉别人。
但看到姜绾好奇，他鬼迷心窍似的一股脑全说了，甚至想夸大其词的告诉她。夏屿川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也许这些看上去有点儿痛苦的经历能证明他不再是以前那个小男孩了。
姜绾本来不好奇的，房产证而已，还能有什么花样，而且也算是别人的隐私。
但他的反应就像勾子，钓着姜绾往前走，夏屿川连租客都不是，对房东的证件却有莫名其妙的反应。
今天不翻开这个红本本看一眼她一晚上都睡不好觉，就像是背部瘙痒伸手又够不着，不处理掉的话就会一直闹腾。
看一眼，就一眼，应该没有关系吧。
房产证上不会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隐私吧？
姜绾咬咬牙，心下一横，翻开第一页。
看就看了反正也没人知道！
确实没有什么秘密，但是上面的白纸黑字，像是一个深海鱼类，轰的一下在她脑子里炸开。
房屋权利人：夏屿川
共有情况：单独所有
简简单单的两行一共十六个汉字，姜绾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每个字都认识，但是组合在一起怎么没办法理解呢？
她租的这套硬件设施齐全的精装修房子，属于夏屿川。
房产证本子在她手里捏出几道折痕，咬着嘴唇死死盯着这一页。
姜绾不太能接受这个说法，兜兜转转租的房子是夏屿川准备好的，甚至连林奈都帮着他。
这算什么？
请君入瓮？
价格优渥，装修合适，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房子就这么砸在自己头上都没有怀疑过一丝一毫。
合着所有人都知道，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他们看着自己的样子，是不是特别好笑，像是在看小丑。
“再不出来吃饭要冷了——”夏屿川坐在客厅喊她。
忽然传来的声音把她从自我怀疑里拽了出来，并且成功的把刚刚燃起来的小火催了一把，现在烈烈燎原。
姜绾快步走出去，啪的一声把本子摔在桌上，摊着户主名字的那一页摆在他面向，死死盯着夏屿川。
“我应该叫你什么？夏屿川？房东？”
第47章 可现在他却是恐惧本身。
“把人都当傻子是不是特好玩？”
姜绾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道：“还是把我当车傻子特别好玩？”
对于人的本性她有着清晰的认知，几乎每一个人都没法做到与天性相违背。她知道，也理解这点。
但是面对某些特定的人，很难不产生期待。期待会改变，期待会往好的地方走，而不是漫长的一生都在原地打转。
现在看来，她所有的期待才是导致她变成傻逼的源头。
“我可以解释。”夏屿川说。
“别过来。”姜绾看着他的动作同步的往后一步，保持着相对稳定的距离，“下个月我会搬出去，这两个月的房租明天打给你。”
“搬去哪儿？你还海城还有可以去的地方吗？”夏屿川眉毛一挑，语气一转，不知道是不是姜绾的错觉，总觉得他话里藏针，“还是说你要搬去商时序那儿。”
“关你什么事。”姜绾脱口而出。
去哪儿都行，不在这里就行，睡桥洞都可以！
说完这句话姜绾就准备好要吵起来，她盯着夏屿川，眼皮一垂，两道锋利的眉毛只是短暂的靠近了些，在额前挤出浅显的纹路，像是在思考什么。
“我也可以不收你房租。”
姜绾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这好像不是打算吵架的苗头。
等回过味之后，她恨不得冲上去给他一巴掌。
是为了房租换地方的吗？他竟然觉得，是因为嫌弃房租贵所以要搬家？
把她当成什么人了！
“租金确实很便宜，我会按照市价把租金补齐给你。”姜绾恨不得用眼神把他千刀万剐，“没你有钱，但我不需要占这个便宜。”
占便宜。
很久之前就有人这么说过了，她看着眼前高瘦男子跟他父亲七分相似的面容逐渐在眼前融合，那段不想提起的过去逐渐从心头隐秘的角落浮起。
“省得你爸又说我只是看上你们家的钱，千方百计要嫁入豪门做阔太太。”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问不出口。
夏屿川明显愣住了，语言的匕首往他心口上也扎了一个洞。他以为只要他不说，姜绾永远都不会知道这段隐秘的对话。
所以，她是知道自己被男朋友的父亲讨厌还在耐心地面对他的冷暴力？
看着姜绾瞪着通红的眼睛为了憋住眼泪，夏屿川知道，她在攻击他的同时又亲手撕裂开结痂的伤口。
我真他妈不是个人。
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再次落入冰窟，迅速在海城下雪的天气里结成一道霜，脆弱又坚硬。
随时会碎裂，却又不会融化。
“行了，你不走我走，东西这两天我收拾干净。”姜绾长出口气。
“没有别的解决办法吗？”夏屿川在背后喊她，“我都可以解释。”
“不用了，我只是不想占人便宜，特别是你。”姜绾转身要走。
转动门锁的咔哒声伴随着背后一声闷响，姜绾猛的回过头，墙壁上掉了点皮，沾染点鲜红的血色蜿蜒而下，旁边是夏屿川垂下的手臂，没有完全张开的拳头，四个指节处擦破了皮。
而姜绾只是看了他一眼，随后关门声回荡在空荡的走廊里，她靠在门边上，整个人像是搁浅的鱼，张着嘴大口呼吸。
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别什么的情绪，一浪接一浪的拍打在她身上，但都没有把她卷回舒适区，反而愈发的痛苦。
也许是时间过去太久，姜绾已经不太能想起他们的摩擦，剩在脑海里的回忆都美好得像是做梦一样。
“别怕，我陪你去。”夏屿川笑起来。
在酒吧里护着她、拉着她的手翻墙、分给她半只耳机的那个笑得灿烂的少年，和现在这个把她耍得团团转的是同一个人啊。
那阵和煦的春风确确实实有一刻吹拂到了姜绾身上，驱散过还未到来的恐惧。
可现在他却是恐惧本身。
“时序哥，在忙吗？”姜绾打电话过去，“有空的话能不能来接我一下？”
第48章 “没事啊，有哥哥在呢。”
如果世界上还有一个男人值得她去相信，那就是商时序。
电话挂掉最多十分钟，姜绾就已经在车上坐着了，她现在觉得商时序脸上写着一行字‘你可以永远相信你哥’，而他也确实在每个被需要的瞬间都及时的出现。
不仅如此，商时序还给她带了一杯奶茶，少糖双倍珍珠，她最喜欢的口味。
“你怎么不问问我怎么了？”姜绾吸了口奶茶，率先打破沉静。
“你想说的话你自己会说，不想说我问了也没有用。”商时序说。
听到回答姜绾放下心，以她的语言功力，没法很好的解释为什么她没安安心心的在哥哥的空房子里躲风头，并且跟个被赶出家门的落水狗一样打电话给他求救。
或许没有求救这么严重，但商时序不会看不出来她状态很差。
“时序哥，你那边房子急着租出去吗？”姜绾问他，“你要不直接租给我吧？”
“嗯？”商时序只犹豫半秒就答应下来，“好。什么时候去搬东西，要我帮你吗？”
他的礼貌给足了姜绾面子，也没有说出什么类似于‘你直接住，哥哥还能问你要钱不成’这种话，就连尊严都很好的照顾到。
“晚一点吧，但是尽快。”姜绾想了想，“下午？或者晚上都可以，我这两天都没有什么工作。”
“下午我还有两节课，没办法很快。今晚六点我来接你吃个饭，然后我们去搬家，OK吗？”商时序说。
姜绾点点头，忽然想起来他在开车看不到自己的动作，又补上一句：“嗯呢。”
成熟男性总会把时间安排得很妥帖，虽然相处之间少了些惊喜感，但是非常的安慰，几乎没有出现意外的可能。林奈会喜欢他，在姜绾这儿并不是没办法理解的事儿。
人声减弱，车载电台的声音就清晰起来。
“这音乐有点儿耳熟了。”姜绾侧头认真听了会儿，C小调的纯音乐，“你什么时候听起这个了？”
这么熟悉大概是因为它在林奈的歌单里出现的频次极其高，高到让作为音痴的姜绾都对它有印象。
但是它出现在这里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冲着她跟商时序四舍五入打娘胎里就认识的交情，这玩意就不可能出现在他车上单曲循环，他各种音乐平台里的歌都只有抒情英文歌曲，偶尔掺杂两首rap。
“你不是说听歌只是为了练英语听力吗？这纯音乐你打算练什么？”姜绾一脸震惊的划歌曲列表。
从顶上拉到末尾，全是纯音乐钢琴曲。
这只能测试聋没聋吧……
“练音准，争取下次KTV聚会不是夏屿川的个人演唱会。”商时序说。
刚发生的事儿都没过去，她猛地听到这个名字梗了一下，一口气卡着差点没上来。
别练了，上次KTV没去成，估计也没有下次了。
当然，她不会主动去和任何人提这回事儿，对前男友改观后再被欺骗一次这事儿听起来就更让人发笑。
姜绾生硬地转移话题：“歌单不是你的吧？奈奈留下来的？”
“你和夏屿川是不是吵架了。”商时序跟她同时开口，“看上去兴致很低。”
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商时序抬眼，后视镜里的姜绾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是用突然的安静回答了他的问题。
“没。”姜绾否认道，“没睡够，心情不好。”
“没事啊，有哥哥在呢。”商时序哄她。
她并不擅长把脆弱和敏感拿出来与人共享、博取同情，这是姜绾的弱点。偏偏商时序是剖析人心的一把好手，打个照面就这么扫一眼，秘密就被扔在阳光下暴晒。
“马上到了，你正好再补会儿觉，晚上我打电话喊你。”商时序非常照顾她情绪，切了首欢快的歌。
“嗯呢。”姜绾说，“你别告诉奈奈我换地方住了。”
“都听你的。”商时序说。
“顺便等会儿给她打个电话让她过来一趟。”
为虎作伥的人是会受到惩罚的，不过林奈这么机灵，说不好会发现什么，为了不出纰漏，姜绾又补了一句：“就说是你约她见面，不要提我。”
第49章 所以你就骗我。
这不叫欺骗，这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怪了。”商时序似乎是反应过来了，把车靠边停下之后转过来看着她，“你打算改行当月老？”
看着他眼底的疑问，姜绾有点费解：“我就是关心关心你们。”
学霸是不是在感情方面都比较迟钝？
真傻还是装傻，商时序是当真看不出来有人喜欢他？
“不用关心我，在这方面我比你聪明。而且我有喜欢的人，我会自己努力。”商时序说。
他很少这么直接的表达感情，一直以来，商时序在所有人眼里，大概都是一个冷血的学术人，心里只有他的学问研究。
姜绾没有设想过他会直面的表达自己的情感，听到他说已经有喜欢的人都没有追问是谁。
是谁都不重要了，这看来林奈还是没办法跟自己成为一家人。
“行，时序哥在任何方面都不需要人担心。”姜绾推开门，“那我先回去等奈奈，你记得给她打电话。”
十分钟后，别墅门前。
林奈犹豫着要不要按门铃。
姜绾给她开的门，看到客厅里摆着两盘洗好的水果，林奈就知道她没安什么好心。
“你找我还要转关系？生疏了啊。”林奈狐疑道。
“是吧，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姜绾帮她取下包挂好，反手把门锁上，姜绾靠在门背后堵着她，开门见山的问：“我租的房子是谁的你早知道了吧？”
审问讲求一个快准狠，如果挤牙膏似的询问，这段墨迹的时间里，足够她编造一个暂时找不到漏洞的谎言。
面对直球式提问，林奈抿着嘴。
眨眼次数增加，眼神闪烁，不敢直视，典型的心虚反应。
“我不知道是谁的，怎么了吗？”林奈抬手摸着鼻子。
到这儿姜绾觉得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她也没打算追究，这行为还没有严重到影响她们之间的关系。
只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林奈会这么做。
“可我知道了。”姜绾试图追上她闪躲的目光，“你说实话，我不生气。”
她看上去除了比较疲惫之外，确实没有生气的迹象。目前还能站着面对面语气平稳的交流，证明她并不是为了诓骗出事实而编造出‘不生气’的假象。
“那房子挺好的，装修、家具都有，地段也好，租金还低，说实话，我就是觉得很适合。”林奈说，“而且夏屿川的便宜不占白不占，这点儿跟你为他付出的比起来屁也不是。”
“所以你就骗我。”姜绾说。
“诶呀。”林奈上前一步，撒娇的尾音拖得极长，“那会儿你们不是关系不好吗，跟你说了你肯定拒绝的。但是他的便宜不占我浑身难受。”
可能是因为天生没点撒娇这个技能点，她对能够在合适场合里点到为止撒娇的人都没有抵抗力。软软萌萌的姑娘贴着她一口一个我知道错了你不要怪我好不好呀，除了原谅她还能做什么别的吗？
“……行吧。”姜绾看着自己被抱在怀里快晃掉的手臂，抬起来在肩膀上靠着的头上揉了一把，“那你晚今儿陪我去收拾下那边房子，当我的苦力，这是惩罚，不能拒绝。”
“别说陪你去，我替你去都行。”林奈说，“但那房子确实挺好的，你没必要搬出来，商时序这边离OverStars太远了。”
“我宁愿早上五点起床去上班，也不想再在他那儿待着。”姜绾看着她。
不是方不方便的问题。
她不知道林奈能不能理解，自己并不想要这种被施舍来的方便，还是来自前男友的施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