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杭城出来,从东南到西南边陲。
这是昆明南部的一座小县城, 虽还未靠近边境线,但也已在了北回归线附近。
他们到是时候天色虽不算太晚,但是小镇上似乎已经没有什么人在外行走, 四周一片静谧,只有窗户中露出的细碎的暖光。
商蓁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为了防止自己寻找到自己唯一的亲人,究竟做了多少的努力。
在从飞机换乘动车,又从动车换乘到汽车, 虽然都是头等舱和商务座, 但是几次转乘下来,霍应淮原本就苍白的脸庞更是失去了血色。
只是每每当商蓁担忧地注视他的时候,霍应淮也只是浅浅一笑,对她微微摇头。
车子从建水出发, 又开了50多公里,最后才抵达了他们的目的地。
古宅落静静地矗立在山水之中, 因为交通不便的原因,连游客都很少来此处光临。
只有些从城市之中落荒而逃的年轻人, 在此处归于山水,也偶有村民在门口倒水,像是带着好奇的看向商蓁一行人。
好在小镇虽然不大,但是其中的民宿酒店倒是别有一番滇南的风味。
整幢民宿顺一间明清时期的古宅院,整间宅院都被霍应淮提前包下,他们住在古宅的一楼,其他房间也都由管家安排给了吴医生和司机助理等人,从他们入主的三天前就已经将一些小用品收拾进古宅之中。
霍应淮是侧趴在床上的,他的腰背在今天承受了太多的压力,整个背部的肌肉和腰间的肌肉都处于极度的紧绷,虽然已经经过了理疗,但是并未有立刻的见效。
商蓁踩着柔软的棉质拖鞋,将接好水的脸盆放置到木质的床头柜处,她坐到床沿边,看着面色苍白的霍应淮忧心道:
“要不我还是让吴医生在进来检查一下吧?”
他们这次出来只带了吴医生和霍老爷子指派的人,虽说吴医生已经看了霍应淮的情况,但是商蓁仍然还是担心霍应淮的身体受不得这么长时间的车马劳顿。
这么频繁的换乘连她都觉得有些吃不消,何况是霍应淮呢?
霍应淮侧趴在枕头上,对着商蓁摇了摇头。
他的半张脸陷在柔软的白枕之中,连眼睑都閤微张,脸上带上了床上的四件套早已经换成了柔软的真丝,泛着丝线独有的流光。
脸上的倦意明显的显露,甚至连一贯的洁癖习惯都有些不管不顾。
霍应淮一贯是爱干净的人,除了车祸后那一段时间因为身体原因不能洗澡最多只能让护工简单擦擦的日子除外,他一贯是要每天冲洗干净自己身上的尘土。
要不然,很可能连晚上都睡不安稳。
商蓁想了想,还是微微掀开了被子。
他上半身不适得微微动了动,只是努力掀开微阖的双眼,在看清是商蓁之后,却又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往她的身边挪了挪,脸侧在她腰旁的枕头上沉沉地睡去。
今天一天对于他的体力消耗已经足够太多,商蓁一边想着,一边慢慢地褪去他身上黑色的丝质睡衣。
因为已经许久未在室外长期逗留,他的肤色越发白皙,和黑色的睡衣一起,起到了浓烈的视觉冲击。
“真是的,生这么白干什么?”
商蓁一边看着,一边伸出手指在他的皮肤上按去,像是在抱怨,又像是有些无奈。
她又把睡衣往上撩了撩,却只能沉默着,看着他背上的仿佛在白雪地上的黑墨。
他的背上除了蜈蚣模样的手术伤疤之外,还有些细细碎碎的刮伤伤疤,虽没有增生,但也是留下了惨烈的痕迹。
像是把一道翠竹,劈开他身上的点点枝叶。
商蓁按下去的时候,他依旧还在沉沉地睡去,连一点感知都没有。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还是脱掉鞋子,跨上了床,跪坐在他的身后,帮他松弛背后的肌肉。
蜈蚣样的伤疤劈开雪地的沉静,但是相对于如果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这人而言,这点伤疤只不过如同浮云一点,在每个人的生命之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点。
他背后的肌肉迟迟不肯放松,细腻的的触感往下却是僵硬的。
这在他的感知平面以下。
商蓁顺着他的脊椎骨一点点轻柔的按压上去,按到伤疤以上的时候,霍应淮才颤了颤,模糊不清地问道:“蓁蓁,还不睡吗?”
下一刻,他感受到了柔若无骨的手按在自己背上的触感。
肌肤相触,她的手似乎还有些微凉,但是更能让他好像已经不太敏锐的背后触觉感觉到一阵阵如同浪花一般波纹。
最后在重重地拍打到岸边的礁石上。
霍应淮恍然间,想起了自己曾经阅读过的一本书。
年轻时读《生命不能承受之轻》,只会感慨浮于表面的灵与肉,最多在老师的解读之下感觉人生命运与价值,但是此时猛然回首这本年少之时阅读过的书籍,却是只能感觉到深深的无力与乏力。
生命是痛苦的,他本身年少之时看得懂其中的挣扎,却不愿去细想其中的挣扎就已经将它遗忘,但是此时猛然回想,他才恍然意识到,那一本书的开头,已经诉说了生命的存在。
生命是若是永恒的轮回却不休止——
所有的痛苦在生命之中,或许都是可承受之轻。
而他似乎也有些明白,为什么他们会选择欢愉。
“醒了?”
商蓁拦住他想要翻身的动作,从他身上跨过去,坐回到床边。
霍应淮点了点头,他脸上的疲惫还未曾完全消散,却被主人很好的掩饰了起来,他的长臂一勾,环住商蓁的腰,将脸埋在旁边的枕头之中。
这样单看着,到像有些孩子气。
商蓁心中有些好笑,却也还是坐在床上,帮他揉着脖颈后面的经络,缓缓地说:“要不要起床来洗漱一下?”
“还是我把东西抬过来?我帮你擦——”
商蓁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霍应淮给打断了。
“没事,我待会自己去收拾。”
“好吧。”
商蓁应了应,还是有些不放心,但她摸了摸霍应淮柔软的发丝,终究还是没把自己心中的担忧说出来。
既然他不想说,那与其逼他说,还不如她直接进去。
她没有多说什么,去了屋后的池子之中泡温泉。
温泉水总是能消解人的疲乏,但是她也不习惯泡太久,几分钟之中就被熏的满脸通红,热得浑身出汗,从水中不情不愿的爬了出来。
有时候喜欢泡和泡不了又是两回事。
单人温泉池和浴室只隔了一道纱帘,刚刚她在里头,并未关注外面的情形,直到她裹着浴袍出来的时候,才看到了霍应淮正坐在轻便的轮椅上,坐在上面探出头洗漱。
浴室之中的淋浴头并未设计的很高,只是对于他身下那款专门为了洗澡准备的轻便的轮椅没有升降的功能,也让他有些够不到上面的浴头,阴阴沉沉的连面色都有些不好。
商蓁走上前去,她没有去够到上面的浴头,反而是挡在了霍应淮和浴头之间,笑盈盈得拦住了霍应淮想要洗漱的动作。
“要不要去里面泡一下温泉?”商蓁弯下腰,凑到霍应淮面前:“可以缓解一下疲乏。”
霍应淮的脸上闪过一丝心动,但还是拒绝了。
“不行的,蓁蓁。”他叹了口气,摸了摸商蓁的脑袋:“这里的温泉没有座椅,也没有无障碍的设施,我的身体没有办法在水中保持平稳。”
而且,他还没有做好在商蓁面前展露自己真实身体的准备。
即使一直在努力,但是有些目前无法挽回的失去还是在不断的逝去,即使他自己没有感觉,但是每当护工们帮他洗澡的时候,他都能清晰的意识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这些变化的痕迹不断的加深,日积月累,让他难以真正的释然。
“没有关系啊。”商蓁轻拍了下霍应淮的肩膀:“来之前医生就说了你可以泡温泉的,但是需要旁边有人看着。”
霍应淮的状态已经可以泡温泉,但是次数也不能多,也只能偶尔一泡,而且泡的时候旁边也必须有人在一旁注意他的身体状况。
他还是没有说话。
商蓁干脆来到他身后,径直将轮椅推到屋外。
“你要是在水里担心自己坐不稳,我在水里抱着你也就好了,水中的浮力大,我也不会累的。”
她干脆道。
霍应淮的面色隐隐一沉,商蓁没有理会霍应淮的表情,她只是附身在霍应淮的眼睑上微微一吻。
这是转瞬即逝的一个吻,带着对过去的一丝留恋,和对未来的期待。
“我们迟早都要面对对方的,不是吗?”
水雾弥漫,如传花行路,如白云深处。
第63章 第 63 章
霍应淮最后还是同意了。
他还不能从从轮椅上能自主的转移到平地之上, 但是如果是一点点挪下去,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池子边堆满了商蓁从房间之中搬出来的软垫,白色的软垫沾染了温泉池边潮湿的热气, 在白色的垫面上熏染的深一块浅一块的。
单看着, 都能感受到不适。
好在,他也感受不到上面来自于布料与水汽结合带来的粘腻感。
霍应淮把手搭在软垫上,微微一用力, 把自己从轮椅上转移到软垫之上,再用手撑着地,用核心力量支撑起部分身体, 让商蓁把自己身下的软垫抽离开来。
商蓁将抽出来的垫子随手放置在一边,扶正霍应淮的身体。
在方才进浴室洗漱的时候,他就将睡衣换成了浴袍, 倒是方便了现在的动作。
他双腿被他自己放置到池子之中,那腿无力的垂在水池边,像是在笔直地进行着最简单不过的自由落体的动作。
“我先下去,然后我在水中接住你怎么样?”商蓁半扶着霍应淮,低头看了下水面, 提议道。
水中的浮力比较大, 只要霍应淮自己撑着下去,她就能轻松地接住他。
霍应淮低头看了下自己无力的小腿,微微颔首道:“好。”
她的原本搭在他的腰间,带给他像是比这温泉还要炙热的温度, 但是此时松开,那温度却还是未曾消散, 甚至还隐隐有向外扩张的趋势。
他听到了身后细细簌簌的声音,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压在软垫上支撑自己的手忍不住握成了拳头。
他自然知道身后传来的声音是什么。
洁白的浴袍被主人垂放置到一边软垫上,白莹的脚趾踩在民宿特质的白色砖石地板上,霍应淮没有抬头,鼻尖却能闻到温泉独有的硫磺味裹挟着她身上独有的馨香,钻入到这片本就不大的空间之中。
他微微晃神间,只看到水中剔透的波浪越过了她身上红色的比基尼。
红色是如此的明艳张扬,带着不可一世的姿态,闯入到水面之中。
已经生活了这么一段时间,霍应淮早就知道商蓁一身皮肤有多娇嫩,但是他还是没想到,就这么一下水的功夫,雾气氤氲之间,肌肤已经泛上了微红。
他的指尖有些微颤。
商蓁并不知道霍应淮的心中所想,他们两人之间虽已是亲密无比,但是谁都没有突破最后那一道纱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