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一个受到祝福的孩子,和她同屋的老花娘在知道女孩怀孕之后帮她给妈妈桑瞒下了这一个消息。
大家都希望,或许这真如女孩自己所说的,那位客人会来娶她。
但是所有一切的恩爱,都在女孩对客人坦白之后消失了。
听着女孩房间之中传来的哭喊声和酒杯摔碎的声音,老花娘闭上了眼睛,知道这一切的又将如以前一样轮回。
很多来到夜场之中的女孩都是身不由己的苦命人,虽说看得多了,但是还是往往希望自己能成为那为数不多的幸运儿,寻觅到良人。
只是可惜,老花娘不是。
沈均的妈妈也不是。
在那之后,那一位恩客从未再来过场子之中,而老花娘们暗地里组织起来给沈均的妈妈凑足了手术的费用,但是不知为何,她一直迟迟未去进行手术。
或许是因为,她内心之中还是期待着,她深爱的男人会信守承诺来娶她。
谁都知道,这已经不可能了。
沈均妈妈的肚子,在显怀之后还是被发现了。
场子的管理人勃然大怒,他们给了沈均妈妈两条路。
第一条路,打掉孩子,继续在场子里工作
第二条路,离开夜场,永远不要和这里在扯上关系。
沈均的母亲自己选择了第二条路。
她不想亲手扼杀自己的孩子,即使这个孩子已经没有了父亲,但是她还是依旧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尤其是,医院的医生已经告诉过她,她的身体情况比较特殊,打掉这个孩子,以后也不可能在做母亲。
花娘们尊重她选择。
为了给这个孩子上户口,沈均的妈妈回家之后谎称自己的结婚对象在结婚前去世,而自己身上又已经怀上了一个孩子。
那时候,没有人会看得起这样的女子。
沈均的外公外婆也并不清楚自己的女儿在外打工究竟做了什么,或许他们猜到了,但是也并不愿意相信自己女儿会去做这种事情。
只是迫于无奈,她们还是同意了沈均妈妈生下这个孩子,又选了一个村中的鳏夫匆匆给他们两人举办了婚礼领了证,这才给沈均上上了户口。
他们将这段往事深深的掩埋,但是又或许并不想完全的掩埋。
“沈均既没有和他的母亲姓,也没有和他的继父姓。”霍应淮微微挑了挑眉,他脸上似笑非笑,像极了嘲讽。
“蓁蓁,你说,那他能和谁姓呢?”
继父不承认沈均是自己的孩子,而沈均的妈妈在十月怀胎之后对这个孩子的期待也丧失了大半。
她的结婚,她的怀孕,甚至于她的生产,她全部都告诉了那个男人。
但是那个男人家中的妻子出身名门,他本身已经有了家族的继承人的长子,又怎么会真的在意夜场之中的一位花娘?
在等待之中,她将恨意移到了孩子的身上。
这是一个不被祝福的孩子。
“他。”商蓁顿了顿道:“是和他的亲生父亲姓吗?”
霍应淮点了点头,脸上的自嘲愈加深刻。
“你说,杭城能有几个沈家?”
第70章 第 70 章
杭城能有几个沈家?
四下所见, 目光所及,仅仅也就是只有那一个罢了。
霍应淮垂眸,扶起商蓁, 淡淡道:“他是现任沈氏集团总裁的私生子”
现任沈氏总裁商蓁不熟, 但是现任沈氏总裁的儿子,可是商蓁的老熟人了。
甚至于,要论和沈家的恩怨, 还要是从秦玥开始算起。
从高中时期就已经立下婚约的未婚夫,再到秦玥提着剪刀一脚踹开酒店房门。
即使最后床上的男人表情再怎么不满,但是秦玥身上的婚约却从来没有取消过。
而那一位被她威胁的婚约对象, 恰恰就是沈家现任的大少爷。
“为什么,偏偏是沈家?”
一瞬间的信息量过于惊人,但是在惊人的背后, 商蓁还是感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暗线,正在其中徘徊。
秦玥是沈家大少的未婚妻,而沈均是沈家大少的或许知道又或许不知道的私生子弟弟。
这并非是所谓的背德爱情,更多的,或许是一方刻意地引诱。
自始自终, 或许秦玥都不是沈均的根本目的。
商蓁猛然明白, 为什么秦玥会发出这般无奈的感慨。
她本以为自己逃脱的婚约对象,其实恰恰更是带着目的接近自己的人。
她在努力逃脱婚约的桎梏,却闯入了一个名为爱情的更深层的囚笼。
这个囚笼本身就是为她精心打造而成的金丝笼。
为什么偏偏是她?
因为必须是她。
只有拥有她才能去报复这么多年享受着沈家光辉却碌碌无为的沈家大少,只有让秦玥完完全全爱上自己, 沈均或许才能在哥哥和父亲之前扬眉吐气。
他在报复,报复这么多年对自己不理不睬的父亲和兄弟。
“阿淮, 还有呢?”
沈均对于秦玥看起来都已经是二十四孝男友,却在暗中藏着如此叵测的居心, 那么这么多年,在霍氏集团,沈均又在干什么?
他作为沈氏家族的私生子,呆在霍应淮的身边,又是为了什么?
商蓁难以想象,如此的深情都是建立于伪装之上,也难以想想,这么多年,一直在沈氏集团勤勤恳恳完成自己本分工作的沈均,又在其中计划着什么?
他难道,真的是因为所谓的“友情”吗?
“这恐怕,要去听他自己和我们说了。”
霍应淮按了按自己的指骨,青筋迸起,他的脸上并探究的喜意,只有复杂。
商蓁愣了愣,问道:“他出现了?”
“他自首了。”
霍应淮停顿了一下,抬头对商蓁,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他自首了。”
而自首的理由是——
“□□。”
***
沈均和霍应淮的见面非常平静。
平静到,甚至好像如同之前无数个早晨,霍应淮到公司之后布置工作的那般平静,又好像是回到了曾经大学之时,一个帮助另外一个人带带晚饭一般。
警察站在沈均的身后,而沈均身上的衣服也还是之前监控之中所见到的那一幕,他没有激动,连表情都是淡淡的。
“老大,你来了。”
他的眼中并无悲喜,只是当霍应淮听到沈均的称呼之后,还是明显地怔愣了一瞬。
这还是他们在大学之中的称呼。
自从工作之后,从沈均的口中,似乎再也没有听到过这个词语。
恍惚也只是一瞬间的,
霍应淮没有回答沈均这一声称呼,他只是端坐在椅子上,十指交握,看着面前跟随自己多年的人沉沉开口道。
“是你。”
这是一句陈述句。
沈均忽然笑了起来:“是我啊。”
他脸上的笑意诡异难辨,带着一丝畅快,但是似乎又含着几丝伤感。
“老大,你知道吗?有多少人其实想让你死?”
他的手指竖起,指着霍应淮身后的商蓁,大笑道:“你以为你枕边人的父亲不想你死吗?你以为,你的身边所有人,都希望你活着站······哦不,我忘了,你早已经不能站了。”
商蓁无端地被他一指,忍不住皱了皱眉,却下意识地捕捉到了沈均句子之中的关键。
“商煜?他也和这件事情有关?”
对面状似癫狂的人耸了耸肩,脸上的笑意却未曾消散:“夫人心中难道不清楚吗?”
霍应淮抬手,止住了商蓁的提问,他拍了拍商蓁的手臂,像是安抚一般,又转而抬眼看向自己面前曾经的好友。
“为什么?”霍应淮淡淡道。
“你是说我为什么要杀——”
沈均的话被霍应淮打断,他的声音依旧平缓,不急不躁,似乎眼前的人和他并无什么关系:“我是问,你为什么要自首。”
沈均沉默了。
“你在我身边多年,自是知道我的许多事情。”霍应淮平静地开口道:“我了解你沈均,你不是这么一个束手就擒的人。”
他了解沈均,以他的能力,完全不用这时就来警察局自首。
甚至于,凭借着沈均的才能,就算沈均真的带着自己的母亲逃离了杭城,霍应淮派的人也无法轻而易举地找到他。
所以,
“为什么。”
沈均脸上的癫狂渐渐收拢,他抬眼看向霍应淮,冷漠道:“霍总应当早就派人到了我家门口去守着吧?”
霍应淮微微颔首。
“你应当,没有进我的家门之中过吧?”沈均微微一笑,看着面前的霍应淮,笑道:“我一直知道,你是君子,但是他可不是。”
“他?”霍应淮的抬起指尖,敲了敲黑色的桌子:“他是谁?”
“一个同样想让你死的人。”
“是谁。”
沈均突然神秘地抬眼看了眼霍应淮,戏道:“现在说,可就没意思的了。”
“他带走了我的母亲,所以我才开车去追,但是在追的过程中,我想到了一件事情。”沈均笑道,他看着霍应淮越发凝重的面容,脸上却露出了和刚才一样的笑意。
“霍应淮,只有这里,才能保障我的安全了。”
“或者说,即使是这里,我都无法确定,是否能真正的完全安全。”
话音还未落下,霍应淮就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他微微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身躯,挺直了腰,想要在说些什么,却被沈均打断。
“霍应淮,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
嫉妒不是一时的,从一开始的崇拜,到感激,再到后来的日夜跟随,沈均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对霍应淮又嫉妒又羡慕的。
或许是,在知道自己是沈家私生子的那一刻。
同样都是大族之中出来的孩子,他作为私生子就是从小被父母抛弃,继父的殴打,母亲的辱骂早已经成为常态,但是霍应淮却不一样。
从第一次见到霍应淮开始,沈均就知道,自己和他不是一样的人。
他是天潢贵胄,从小没有经受过所有的挫折,父母的早逝更加为他的成长提供了动力,即使他们还是在校园之中相识,但是谁人不知霍应淮当年的风雨。
反手为云负手为雨。
但是沈均不一样。
“霍应淮,你知道吗?每一天早上,我一想到要去上班,面对着你那张微笑的脸的时候,我是多么想要去将你脸上的面具完全的撕下。”
同一个校园,同一间寝室出来的人,凭什么,他就能活得比他自由?
凭什么,他就像是一个行乞者一样,跪在地上,可怜兮兮的接受他的施舍?
凭什么?他能活得这样自在。
沈均知道,自己生病了,他知道自己早就已经不能算是一个正常人,但是他完全无法克制住自己,经年的重用并不能缓解他的恨意,却加重了他的阴霾。
“你知道吗?看着你每一次跌倒爬起来的时候,我只想把你深深地踩下去,踩得越深越好,深到我不用再看到你,也不用在面对你。”
“我早就做过这样的梦,梦见你不在了。”
沈均停顿住,看着商蓁握紧得拳头,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而正好,霍应淮,你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想让你死。”
他是霍应淮最信任的秘书和兄弟,没有人会相信他的背叛,甚至于有时候,连沈均自己都会忍不住唾弃自己的背叛。
在极度的纠结之中,沈均见到了秦玥。
在调查商蓁的时候,沈均就知道秦玥,一个看上去风风火火大大咧咧,但是又比谁都心软的一个女孩子。
而他更感兴趣的是,秦玥身上那一个特殊的身份。
沈家大少的未婚妻。
只是沈均知道,当此时,他还不能操之过急。
“在当时,我曾经想过,既然没有办法把你撞死,那我就可以从侧面入手,攻破你的心理防线。”
受伤之后的人,最怕什么心理防线呢?
沈均知道,他必须从商蓁下手了。
“只是我没有想到,即使你都半身残疾了,商蓁却好像还是不愿意离开你。”沈均微微扯了扯嘴角,看向商蓁:“当时我就觉得,你很傻。”
而傻的人,往往也只会和同样傻的人在一起。
所以他对秦玥改变了计划。
他的计划很成功。
他需要秦玥的爱带给他仿若是报复的快感,又需要看到霍应淮和商蓁每每看到那一双不能行走的双腿时的惋惜和悲伤
当然,沈均更想看到的是,霍应淮明明仇恨却仍然装作风轻云淡的表情被撕开的那一幕。
“你应该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