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的朋友圈仍然停留在她给他拍的两张照片上，分享王菲歌曲的状态也依旧挂着，陆仟不知道是否应该开心。
若对方删掉了，她铁定要难过，可她也有机会欺骗自己对方是因为在乎才刻意删了的；对方现在没删，她便在“他是不是也不想删掉”和“他就是不在乎所以懒得去删”两个念头里疯狂拉扯自己。
忙碌时还稍微好点，一闲下来更是抑制不住胡思乱想的大脑。于是她一刻都不敢歇下来，心里想着就是去德语课上睡大觉也不能一个人呆在家里，对着寂静的屋子，想着那个不该想的人。
事情一多起来，她想到甘明熠的次数确实减少了，只是手指已经形成了记忆，早上睁开眼睛第一件事总是会划拉到列表中的G，然后点选进他的名字，习惯性地看一眼再起床。
一开始她还会想方设法地让自己不要做这种蠢事，可发现自己根本控制不住后就干脆放任自流了。她也想通了，或是自我安慰着：我就是看看，又没什么别的。
陆仟确实也只是看看，就像是习惯了早起一样自然。甘明熠从未更新过朋友圈，陆仟在学校也再也没有碰到过他，每次点开他的朋友圈心中都一片平和。
只是看看罢了。她想。
就这样一个学期结束了。陆仟为了把A2上完，在海都多待了一周才回了老家南都。回家没多久就是春节，她这个假期哪也没去，似乎是格外恋家，每天都窝在家里，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开着暖风空调不知道干着什么。
陆爸下班回家，好几次都忍不住敲门想问她怎么那么安静，她每次打开门都笑嘻嘻的，要么说自己在写曲子，要么说自己在听歌。
她也确实就是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干些以往她很乐意一个人干的事。听听歌，冲冲浪，和好朋友们聊聊天，她向来就是这么享受个人时间的。
只是最近看着日落发呆的时间有一点点长。
春节里陆仟收了好几个大红包。看着银行卡里增加的数字，她笑得合不拢嘴，感觉自己好久没有笑的这么真心过。兴冲冲地海淘了几件心仪已久的衣服，下完单后却是无尽的惆怅。
我什么时候穿呢？她有些茫然。
片刻后她反应过来，心想：看来这个假期还是应该安排旅游行程的，不然我的新衣服都没法拍照了。
打开微信，准备挨个朋友问问有没有愿意出去旅游的，无意间点到朋友圈，发现小红点下出现了一个她每天都要看好几遍的头像。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指已经点了进去。
网速突然变慢，陆仟的手指往下划了好几次，界面都还停留在几个小时前。她平静的心跳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刷新开始变快，甚至有些烦躁，点击屏幕的力度不自觉变大。
朋友圈终于刷出了新内容。但最新的一条早就不是那个熟悉头像发的状态，她忙不迭往下拉，看到一个很少发朋友圈的人终于出现。
「甘明熠：春节快乐。[图片][图片] 美国·波士顿 （7分钟前）」
陆仟看着两张照片里的脸有些愣怔。
明明就是再熟悉不过的五官，却穿着她没见过的衣裳，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而且他的头发似乎短了一些，脸上挂着她好久没见过的真心笑容，整个人看上去精神抖擞，似乎未被任何感情方面的事影响。
照片是男生的妈妈拍的。一张他的侧脸，玻璃反光上有一个明晃晃的女人身影，而这位长了一副明显与他有着血缘关系的脸的高挑女人，在另一张里和一位同样高大且稳重的男人站在一块，甘明熠则微笑搂着二人。
三人都齐齐望向镜头，一看就是幸福美满的三口之家。
陆仟直到在饭桌前坐下时都还有些恍惚。
她的爸妈早在她初中时就离婚了，离婚之前还有长达数年的拉锯战，小陆仟面对这些事时懵懵懂懂，长大后的陆仟表面上早已将这些事看淡，但深夜失眠时她也会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偷偷想：如果爸妈当初没有离婚，如果爸妈当初没有吵得不可开交，如果爸妈当初有好好的去爱对方，她会不会没有那么不敢去爱一个人？她会不会也能像很多家庭幸福的女孩一样，万分憧憬拥有自己的家？
想到最后她总是嘲笑自己：你现在有什么不好的。要是你单纯一点，说不定还容易被骗。
陆爸在离婚后三年再娶了新的妻子。陆仟管陆爸的新太太叫“池阿姨”——她叫不出“后妈”或者“妈妈”。
池阿姨非常好，对陆爸、对她都极其上心，但陆仟的慢热和排外是与身俱来的，更何况她还要时刻安抚着陆妈对陆爸的怨气、还有面对陆爸在新太太和女儿中间的平衡处理，几方的压力都悄然施加在她身上，她无法真正的去接纳和相信家庭中出现的新人。
但是这一切对以往的陆仟来说，都不是什么大事。她上了大学就不需要长期呆在南都，手里还握着两份零花钱，在天高地远的海都过的不要太自在。
可看到甘明熠发的照片里那笑容灿烂的一家人，陆仟忽然鼻酸。她想到好久好久之前，她的爸妈似乎这么幸福过，但那真的是好久之前了。
春节之前她回陆妈家住了几天，在自己房间的角落里发现了陆爸的笔迹。那是陆爸给小时候的陆仟每年量一次身高留下的字，最后几个字停留在他和陆妈离婚的那一年。然后他带着陆仟搬出了市中心的家，陆妈独自住在看似再无陆爸任何痕迹的复式楼里。
陆仟也一度以为那个家里没有爸爸的东西了，所以看到爸爸留下的字时，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七年了。他们离婚七年了。加上离婚之前的那些破糟事，三个人好好生活的日子似乎要追溯到她小学二、三年级。可那时的她太小了，什么都记不住。
陆仟拼命想，想她的爸妈是否也在她面前像甘明熠的爸妈这样笑的恩爱美满，想到头疼也回想不起来。
回忆太混乱，她便又回到了当下，可还是发怔，心中怅然想到：如果她不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她应该、或许、可能——至少比现在要会更敢去真心爱一个人，那她和甘明熠是不是早就谈恋爱了？
似乎是嘲笑自己在这痴人做梦，她轻笑一声，抬头不经意瞥见池阿姨与陆爸相融以沫的模样，心情恢复平淡。
我这样也挺好的，一切都挺好的。她心想。
从那天之后，陆仟开始新一轮克制自己不去看甘明熠朋友圈的行动，这次她成功了。
过程极其痛苦，因为她早就已经把这件事当成习惯甚至上了瘾。但陆仟的性格虽有时懒散，真正认真起来却也非常能狠下心，在好几次她憋到在家难受的忍不住大哭之后，有一天早晨醒来，她奇迹般地没了翻看甘明熠朋友圈的欲望。
或许陆仟的翻篇是从这一天开始的。她不再窝在家里，每天都出门健身或是搬去市中心的陆妈家——因为陆爸搬来了城郊，不方便她出门玩耍，约上三五高中好友，吃饭喝下午茶晚上接着唱包又蹦迪，日子过得格外快活。
寒假过了一大半的时候，翟卢来了南都。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是民乐系有一个飞南都演出的机会，包吃包住且活动含金量还不错，南都又是出名的网红城市，不少民乐系同学抢着要这个活。
他其实也不一定要来，他作为音二代，爸妈能给他介绍无数含金量更高的音乐活动，可陆仟在南都，他不想错过这次机会。况且他是系主任的儿子，拿一个名额不在话下。
于是翟卢一听说这个事就赶紧要他妈把他的名字加上了。当然也发了微信告诉陆仟，可对方的态度十分冷淡，甚至表现出了非常明显的、不想与他见面的意愿。
陆仟说的也是实话。
「陆仟：我跟你们民乐系都不太熟。」
「陆仟：我可以推荐你们几个南都的地道馆子。」
「陆仟：但你们吃饭我就不来了吧。」
「翟卢：我可以介绍你认识几个我们系还不错的演奏员。」
「陆仟：谢了。」
「陆仟：不过我这几天喝的太多了，想在家里休息一下。」
「翟卢：就当还我一个人情吧，仟姐。」
陆仟拿着手机，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面色冷漠，回复了一条很直接的微信。
「陆仟：……」
「陆仟：行，我请你。」
「陆仟：但我还没有想要结束单身。」
「翟卢：…没问题。」
于是正在海都家里倒时差的甘明熠，半夜无聊刷新朋友圈，看到民乐系的朋友发照片定位在了南都，眼皮忽然一跳，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其中一张大合照。
他一眼就看到了夜宵摊的角落里坐在一块的翟卢和陆仟。
“……”
甘明熠沉默片刻，忍不住狠狠骂出了声。
“操。”
第八十五章 “他谈恋爱了”
“卧槽他妈的。甘明熠谈恋爱了，你知道吗？”
陆仟拿着手机怔住。
微信语音通话界面上有三个头像，此刻苏漫庭和袁诗桃的头像下小喇叭不停闪动，而她的头像下毫无动静。
另外两个女孩愤愤不平地怒骂了好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陆仟始终一言不发，于是小心翼翼地呼唤她。
“仟？仟仟？”
“仟姐？陆仟？”
“她是不是掉线了？”
“可能吧？”
苏漫庭有些担忧却不敢多问。虽然她和袁诗桃已经私下商量好尽量避免传达有关甘明熠的消息给陆仟，但谈恋爱这种大事非同小可，她在知道的第一时间就赶紧给好朋友们打电话，因为再晚一点陆仟说不定就会从其他人口中得知，若是那样陆仟可能会更加难受。
可沉默的陆仟还是让她心疼。
电话那头终于有了动静，一阵关门声后，陆仟开口轻笑，听上去似乎情绪很稳定：“真的假的？苏苏你听谁说的？”
袁诗桃赶紧接上：“对啊，快说，怎么一回事。”
苏漫庭清清嗓子，回忆她刚吃到的瓜：“甘明熠的教授班上来了个转学生…”
刚开口就被袁诗桃惊讶打断：“我们音乐学院还能有转学生？”
“对，我也是第一次听说，据说是学籍外挂，雾都音乐学院的，就是在我们这读，毕业证书还是拿那边的。”
“新鲜了…”
“别打断我了啊。”苏漫庭着急，怕她一会就忘了细节，“…齐教授班上来了个转学生，前段时间齐教授班里假期还留在海都的学生一起吃了个饭，完了甘明熠就跟人家认识了呗，具体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前几天两个人确定关系了。”
袁诗桃问：“你怎么知道确定关系了？”
“甘明熠那个狗男人，跟陆仟分…跟陆仟掰了之后不是潇洒得很，我们A团有好几个姑娘都跟他不清不楚的，其中有个吹长笛的好像一直觉得跟他有戏，所以他谈恋爱了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呗，消息应该就是她传出来的，好像她可生气了。”
袁诗桃翻了个白眼，心中有气说话自然就刻薄：“活该。她又不是没看过甘明熠当时对陆仟有多殷勤，人俩一掰她就赶紧冲，也不想想甘明熠是不是认真的。”
“我也奇怪呢，不懂那几个姑娘，当时甘明熠是怎么对仟的，A团的谁不清楚啊，这事儿能是说掰了就掰了的？要我我至少还要顾虑一下呢…”
陆仟淡淡插嘴道：“确实是掰了啊。”
她顿了顿，又笑：“而且我俩也不是什么谈了好几年的，音乐学院谁换的不快啊，哪有那么多顾虑。”
她的话让另外两个姑娘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袁诗桃转移话题，继续问道：“那甘姓狗男人的女朋友，你有照片没？微博？Instagram？小红书？”
“没有！”苏漫庭语气失望，“因为是雾都来的转学生，而且不还没开学么，所以我问了一圈都不知道她的名字，更不要说长什么样了。”
袁诗桃问言也痛呼：“太可惜了，要是知道名字就好了。”
“不过等开学就一清二楚了…哎！”苏漫庭突然想到了什么，“桃子，你问问沅安和呀，他不是跟甘明熠一个教授吗，那肯定能有办法知道呀，什么班级微信群，若是加了新人大家都能看到吧，看看微信头像什么的也行呀。”
“妈的，谁要问他。”袁诗桃突然换了愤怒的语调，“臭男人，最近天天跟我吵架，两天没说话了，我才不去找他。”
“啊？”
一直默默听着的陆仟此刻终于再次开口：“…怎么了？”
一说到这两天一直在烦躁的事，袁诗桃立刻开始喋喋不休：“…还不就是之前跟你们说过的那些事。隔三岔五就要跟我纠结前任的事儿，要么就聊的好好的突然给我阴阳怪气来一下，我都烦死了。吵架也没用，他还觉得他可有理了。”
“但是谈恋爱之前他不是就知道你谈过不少嘛？”
“不就是嘛！”袁诗桃抱怨道，“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
姐妹们的话题已经换到了袁诗桃的感情生活上，陆仟一开始还尽力专注听着，注意力逐渐控制不住走远，她发起了呆，反应过来时手指已经点开了甘明熠的朋友圈。
“……”她轻叹一口气，稍稍滑动了一下屏幕，看到他的朋友圈还是一如既往的空空荡荡，两条跟她有关的状态依旧挂着。
她点开对方最后发的那条朋友圈，隔了一段时间再看他的笑脸，陌生感愈发厚重。
可还是让她很心动。
“哈哈。”陆仟突然自嘲地笑了一下。
当初称甘明熠为“理想型”时，心里并未觉得他有多特别——长得好看的男生还不好找？不过就是一个在她20岁时恰好对上她审美点的男孩罢了，等她21岁、31岁时难道还不会有新的“理想型”吗？
现在来看她似乎是大意了，就算是她觉得自己已经远远没有那么难受了，可看到甘明熠的脸庞还是忍不住放柔了眼神。
可这张脸现在已经属于别人了。
想到这个事实，陆仟的心脏微痛了一下。人都是如此，在事情还没有完全翻开新的篇章时，心底最深处的角落总会藏着一个微乎其微的想法，那就是“可能还有转机吧”。这个想法让现实生活变得没有那么真切，仿佛下一秒心中所想之人就会重新回到你的身边。
只有当现实世界明确告诉你“请看下一章”时，你才会真正意识到——啊，原来我真的是过去式了。
我或许从来都不是“现在时”。她心想。
甘明熠谈恋爱这件事，陆仟接受的很快。片刻的痛楚之后她就继续看起了电视剧，虽然她并未意识到和好姐妹的通话时何时结束的。
寒假很短暂，一晃神离开学就只剩不到两周。陆仟抓紧时间享受在老家的假期时光，时不时就和高中好友们出去大玩特玩，拍了不少美照——虽然她一张都没有发，她给自己的理由是：太多了，选不过来，干脆不发了吧。
旅游最终也作了罢。合适人选刚刚找好，她在临定机票的前一秒改变了决定，因为她发现自己对以往热衷的旅行好像并没有特别上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