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在家当了一个寒假的宅女。这可以说是陆仟上大学以来最低调的一个假期了。她也没察觉有什么不对，每天都窝在自己的房间里自得其乐，健身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可许是她动的少也吃的少，居然还瘦了一点。
“……”陆仟看着镜子里胸脯上明显的一排骨头，有些发愁。她不喜欢自己太过于消瘦。
她抿了抿嘴，发了一个这个假期不知道发过多少的誓——明天自己下厨多吃一点，再在家做点力量训练，我一定行。
走进浴室，她拧开水龙头调试着水温。密闭空间里的她有些莫名发怔，手呆滞地放在花洒下，眼珠无意识地转着，忽然看到架子上一瓶刚到的洗发水。
是她从未用过的品牌，看到小红书上有人推荐香味很好闻，她便下了单。
打开盖子，挤出淡蓝色的浓稠液体，她轻轻抹在头顶，让它生出泡沫，若有似无的香味开始缓缓蔓延，此时她还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直到她再次站到热水之下，准备将沾满泡沫的头发冲干净。而洗发水在热水的冲洗之下，香味“嘭”地一下炸开，熟悉的味道将陆仟瞬间包裹住，她僵在原地，忘记自己还要做些什么，任由泡沫混着水流了满脸。
——这是甘明熠的香水味。
陆仟愣愣地站着，手还维持着放在头顶的姿势，直到泡沫水开始糊住她的眼睛。
她胡乱地擦了一把脸，可泡沫水还是不停往下流着，香气依旧弥漫在浴室中。
蒙蒙雾气里，她蹲下抱住了自己。
*
甘明熠其实在寒假刚开始时就没有再回复长笛姑娘的微信了。
姑娘挺漂亮，又高又瘦，完全是他的理想身高。人不是没意思，挺上道的，似乎也不介意他曾经在A团所有人面前追在陆仟屁股后面跑。
喝了几次酒又吃了几次饭，身体接触也不是没有，但那张嘴他不怎么的就是没亲下去。姑娘对他明显的犹豫也没说什么，还是该勾引勾引、该暗示暗示，他也欣然配合。
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没意思的呢。可能是姑娘三番五次要他开车去接送，然后坐在他的车上拼命自拍开始吧。
当时他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任由对方拍着，心里还忽然产生了一个好笑的想法：她难道没发现后座上还放着陆仟的外套吗？她这个角度，外套应该会入镜吧？
…如果陆仟有她的微信，看到了不知道会怎么想。
甘明熠手指点着方向盘，不知怎的又想到了陆仟。
他最近想到陆仟的次数越来越多，在家待着更甚，为此他还搬回了爸妈家住，然后还有了一个绝佳的早回家借口——“最近陪爸妈住不能在外待太晚”。
长笛姑娘也只是在他的副驾驶上拍拍照，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女孩子——或是男孩子，都有些虚荣，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甘明熠好像就是一瞬间就没了兴趣，或是一瞬间对很多事情都没了兴趣。长笛姑娘并未要求什么，但他直接去奢侈品店里挑了个包，送给对方之后就逐渐断了联系。
然后就是春节，大年三十和初一照常在海都过，和亲戚们吃了几天饭后他们全家就飞去了美国。陪着甘妈见了几个老同学，甘妈甘爸又陪着他见了几位教授，几堂课下来不论是教授对他、还是他对教授都十分满意，这一趟算是不虚此行。
可在波士顿的几天里他总是时不时忽然沉默，爸妈在一旁逛街说话，他只是攥着手机要么瞎刷一通、要么发呆，在回国的飞机上更是望着窗外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甘妈早就发现了儿子的不太对劲，但也未多问。只是看着儿子斜靠在窗户旁出神的模样，忽然开了口：“怎么？不喜欢新英格兰的教授？”
“嗯？”甘明熠回过神来，摇摇头，“没有，挺好的。”
甘妈斜睨他一眼：“那我怎么觉得你不是很兴奋？”
他笑：“有什么好兴奋的，你难道还会觉得你儿子考不上？”
“要死了你，”甘妈翻白眼，“瞧你狂的，我就看你考不上的那一天哦。”
他还是笑，不再接话。
甘妈翻开书，抽空又瞟了一眼脸上没了笑容显得有些落寂的甘明熠。以她的经验和直觉来看，儿子多半是感情生活上出了问题，但她想了想却没问什么——该来的总是会来，她的儿子再不吃一些亏，苦的是他自己。
况且她看戏看得很开心，哈哈。甘妈挑挑眉，不再去管自家儿子。
回到海都，日子照常过着，只是甘明熠的时差一直调不过来。好几次在早上才睡着之后，他干脆放弃，任由自己的生物钟乱的一塌糊涂，抱着佛系的心态有一搭没一搭地调着。
甘明熠的一众发小中本只有祁彦知道他和陆仟已经掰了的事，但对方有次喝多不小心说了出去，有几个朋友知道甘少爷重新恢复单身后，一直试图拉他出去玩乐，但他鬼使神差地拒绝了一切有机会跟姑娘接触的局，只会出现在篮球场和罗汉局上。
齐教授叫他去吃饭，他去赴约之前完全没多想。教授告诉他是班上新来了一个转学生，对方要请客吃饭，于是齐教授便叫上了假期还在海都的几位爱徒一起。
教授还私底下偷偷告诉他，转学生是雾都音乐学院某系主任的亲戚，关系挺硬所以才能进他的班，他其实对转学生不太感冒，所以才不愿意单独赴约。
一直到吃完饭，甘明熠都没把这顿饭当回事。
他对转学生的全部印象只有——是个姑娘。当然，若是要说他没注意到别的，那就是他装了。因为他也有眼睛，他能看到出姑娘长得挺漂亮，个头也不矮，当他走进包厢时，对方似乎还多看了他几眼。
但他确实没有把目光多放在对方身上过，他好像还是像寒假刚开始时一般，对什么都提不起什么兴趣来。
吃完饭没过两天，转学生姑娘就主动加了他微信。按理来说他虽不是来者不拒，但外形若是他喜欢的类型他一向都乐意接触接触。
可这次他看到那个小红标时，心里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要是不是一个师门的就好了，这样他就不用同意了。
通过转学生姑娘的好友申请，对方立马有了行动。先是找了不少蹩脚的借口与他搭话，看他似乎只是礼貌回应后便干脆不遮掩自己的意图，找尽各种办法要与他见面，甚至找到了齐教授那。
甘明熠接完齐教授打来的电话，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齐教授在电话里似乎一直很无奈，又似乎在忍笑，跟甘明熠说汪子怡——也就是转学生姑娘——刚来海都，找不到合适的房子，汪子怡的舅舅特意打电话过来让齐教授多多担待，于是他这个爱徒就只能被迫上岗当司机了。
甘明熠开着车陪汪子怡找了几天房子。
汪子怡似乎家境不错，只挑五位数上下的精装房看。他在房产中介店的门口抽烟，听到里头若有似无传来的对话声，一时放空又想到了陆仟。
想到她曾经笑嘻嘻地跟他说她很享受住在有烟火气的地方。
他垂下眼，熄灭烟头。
汪子怡签好合同的那一瞬间，站在一旁的甘明熠货真价实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走出门的脚步都有些轻快，刚想回头跟汪子怡说把她送回家他就走人，对方楚楚可怜地开口要请他吃饭。他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但接下来对方直截了当的告白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说是直截了当，不如说是有些没了法子的慌张，汪子怡觉得拿这个高高帅帅却始终与她保持一丝距离的男孩毫无办法，她只能赶鸭子上架一般直接告了白。
“…….”甘明熠沉默，心里酝酿着礼貌拒绝的话。
同一个师门的，他不怕尴尬，就是莫名有些烦躁。
见男生面无表情，似乎对她的告白毫无触动，汪子怡更加六神无主，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她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只知道面前男孩忽然因为她说的几个字动了动眼皮。
他问：“…你说什么？刚刚。”
汪子怡有些莫名，她刚刚说什么了…哦对，她说：“你是我的理想型。”
他的眼睛终于看向了她：“…是吗？”
被自带深情效果的桃花眼对上，汪子怡立马红了脸，她赶紧接上：“对，你是我的理想型，我第一眼就这么觉得。”
“……”对方又沉默了下去。
面对甘明熠依旧冷淡的脸，汪子怡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就在她快要放弃时，男生忽然转身，空中飘来一句淡淡的话语：“…上车吧，你想吃什么？”
汪子怡心脏砰砰直跳，欣喜地坐上了副驾驶。
从那天开始，汪子怡感觉甘明熠似乎不再抗拒与她接触。虽说她以女人的直觉来看，对方还是对她一丁点意思都没有，但至少会回应她了，甚至偶尔还会逗逗她，三言两语就能让她心潮澎湃。
汪子怡不傻，甘明熠也丝毫不遮掩他的态度——不主动，不拒绝。但她对自己的长相有自信，总觉得她多主动主动，对方迟早会喜欢上她。
形势也确实如汪子怡所想的一天天变好，甘明熠不再拒绝她的邀约，每次与她单独见面也默许了她营造的约会氛围甚至还很配合她，两人的距离一次比一次近，直到有一次她的脸已经凑到了甘明熠跟前，对方静静看着她一点点靠近，并未上前也没有后退，她已经打算闭上双眼时，男生突然不露痕迹地把这件事揭了过去。
她当时并未多想，反正她和甘明熠之间，一直都是她主动居多。何况之后的几天里，甘明熠像是忽然开了窍一般，对她殷勤了不少。
她只觉是自己的魅力终于起作用了——她在爱情战场上也一向是战无不胜。她逐渐开始享受起对方的照顾，甚至还暗喜局势终于要反转了，甘明熠要开始跟在她身后跑了。
就这样相处了一段时间，汪子怡越发对这个“准男朋友”满意起来。一开始只是觉得他皮相不错，可以玩玩，等甘明熠也主动起来，她才发现这个外表帅气的男孩在对待女生方面也很有一套，不像是有些男生虽说外貌一流，可花心风流、自大傲慢全都摆在脸上。甘明熠很会照顾人，出门约会能把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贴心又不失风度，可谓是男朋友的最佳选择。
等他俩确定关系了，她得好好查一遍他的手机。汪子怡撇撇嘴。这样的男生，过往情史没有一打可塑造不出来。
汪子怡本还觉得距离二人正式确定关系还要一段时间。因为甘明熠虽说主动，但他无法掩饰的漫不经心总让她有些心慌。
可她也很着迷这一点了，所以她也不在意。
反正只是谈个恋爱嘛。
不曾想有天凌晨，甘明熠明明都告诉她睡了，却在一个小时后给她发来了一条没头没脑的微信。
「甘明熠：跟我谈恋爱吧。」
汪子怡喜不自胜，忽略了那点微弱的诡异感。
或是说她满脑子都是“管他的，谈了再说”。
「汪子怡：好呀。」
「汪子怡：那我就是你女朋友啦。」
第八十六章 “他删掉了”
新学期开学。
飞机落地海都的那一瞬间，陆仟觉得有些许恍如隔世。
她的心情有些莫名惆怅，回到在法租界的小屋，她站在单元门口发了一会呆，拎起硕大行李箱的一瞬间她猛然想起：甘明熠的行李箱她一直忘了还回去。
从甘明熠家搬出来的那天她进行了大扫除，印象中箱子好像被她为了方便拖地随手塞进了床底，然后就一直忘记了。
她有些头疼。现在还回去也不是不行，只是甘明熠已经谈恋爱了，这个节骨眼上她把这么大个东西给人家送回去，人家女朋友知道了肯定要多想。
她可不想参合进甘明熠的感情第二次了。
想到这，她突然笑出声：她还真是甘明熠的工具人。从张清逸过渡到现在的女朋友。
笑着笑着又有些心痛，她只能默不作声地把行李箱收拾好。
到了学校，见到一个假期都未见面的同学们，感受热闹的气氛之后，陆仟的心情有些许好转。大家都互相打趣，有些人胖了，有些人瘦了，尤其是陆仟瘦的明显，本来就是巴掌脸的她，双颊都有些往下陷。
同班同学皱着眉看她：“陆仟，你绝食啊？”
陆仟失笑：“我傻啊？不吃淀粉我的大脑就无法转动，不转动怎么写曲子？”
“也是哦，而且不吃淀粉会掉头发的。”
“卧槽，真的假的？难道我的头发就这么掉的？”
“不是，你是写曲子写的，别想了，宝。”
作曲系同学摸着逐渐往后退的发际线欲哭无泪：“……”
陆仟在欢笑声中也逐渐展开笑颜。
本已经恢复的心情，在陆仟逆着人流慢慢往外走时顷刻消失。
她随意抬头，猝不及防看见了校门口停着一辆她再熟悉不过的白色SUV。
海都音乐学院建在市中心，校门并不大，所以只允许临时停车上下。陆仟放慢了脚步，眼看着那辆白色SUV的副驾驶座车门打开，一位高个女孩轻轻巧巧下了车。
她看见高个女孩下车后还回头，笑着跟驾驶座上的男孩说了些什么，来来去去的人群之中她还是不可控制地看见了男孩同样微笑的面庞，看他伸手摸了摸女孩的脑袋，然后女孩关上车门，白色SUV缓缓驶进过往的车流。
陆仟感觉自己的眼睛瞬间红了。
但也只是红了，她不准自己再为他掉一滴眼泪。
她拼命忍住了鼻酸，抱紧了手中的书，扬起头往家的方向走去。
在车上无聊等着红灯的甘明熠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娇小的背影。
他不由得愣住。
他送完汪子怡接着往前开，遇上堵车所以现在连一个街口都还没过。陆仟出现在前面的人行道，说明她应该是刚刚从学校出来。
…那她是不是看到了…？他没由来的蹦出了一个想法。随即心里一阵莫名心慌。
跟汪子怡确定关系后，对方立马就行使了女朋友权利，拷问了他之前的各种对象。他一一如实告知，却单单隐藏了和陆仟的过往。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没说，他当时就是不想说，然后就不说了，至于欺骗不欺骗的，他好像不是很在乎现任女朋友怎么想。
不过长笛姑娘那一段，他是说了的。于是汪子怡立刻想办法在海都音乐学院的管弦系里扩散了她和甘明熠谈恋爱的消息。
那苏漫庭肯定也能在第一时间知道。他想。
所以陆仟多半也知道他谈恋爱了。
当时的甘明熠在想完这些有的没的之后，再次翻了翻陆仟的朋友圈。心里一阵空虚，随后又是莫名的烦躁。
陆仟很安静，太安静了。
就像是他和陆仟刚认识那段时间，陆仟亲完他，就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不发朋友圈，也不回复任何人。他甚至连袁诗桃和苏漫庭发的朋友圈都会刻意留意几分，但陆仟同样也不会在那出现。
——除了那次和翟卢一起出现在别人的照片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