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嘛?”南烈低头,看着被她突然握住的自己的手腕,惊讶道。
“沙滩太难走了。”她说。
“不用。”
“你不好意思啦?”她刻意让自己的态度显得轻松俏皮些。
“好丢人的。”
“被我扶着走你就丢人啦?”
“是我会让你丢人。”南烈幽幽地说。
“那你预备以后都不和我一起出门了吗?”松雨道,“就算我不扶着你,和你走那么近人家也都知道我们是一起的。”
南烈冷静地说:“你说得对,我就应该自己一个人活在地下室,安安静静地死掉。”
“南烈!”松雨又气又痛,甩开他的手,“你对一个陌生的小男孩都那么宽容、那么友善,你就会对我发狠!你爱回地下室就回地下室好了!我才不会永远陪你待在地下室呢!”
“江松雨……”南烈的双手无措地绞在一起,手指因为紧张显得关节更绷紧了。
她回头看他,心软了:“地下室就地下室,为什么要咒自己死……”
“因为我真的活不长,”他平静地看着他,“从小我就知道。”
“我不信。”松雨低下头,贴近他的胸膛听了一会,“心脏好好跳着,没什么问题呀。”
南烈抬起手腕轻轻推开她的脑袋:“你不是医生。”
她跳开一步,也忘了生气了,只是撒娇道:“说不定以后我会是呢?就算你有病,我也能医好你。”
“你想当医生吗?”
“那倒没想过。”
“那就不要当。”南烈认真地说,“如果我能活到长大后,我也只想画画,不想干别的。如果以后你有特别想做的,你就去做。我有很多医生看病了,不缺你一个。”
松雨原本也就是顺嘴了说一句哄他开心,她将来想干什么,她自己都没想好。看他一个脸上稚气未脱的小孩却一副严肃认真为她考虑的模样,她不禁笑了:
“好,等我想清楚自己真心喜欢做的事,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说着,她再次拉上了他的手腕,“你说了那么多话,渴不渴呀?那边有卖饮料的,我们去买两杯喝吧?”
“我没带钱。”南烈为难道。
“我带啦!偶尔请你一次。”松雨从裤兜里掏出钱包来晃了晃。
她事先想到了Y酒店消费不低,但当看到价目表随便两杯饮料要将近一百元,还是觉得心痛。
南烈大概是看出来了,主动说:“你要是不介意,我们喝一杯吧。”
“好呀!”松雨也不想穷装阔气,“你喝什么?”
“随你。”
松雨点了一杯“老盐芒果”,据说是这里的特色饮料,她从未喝过,很好奇这个咸甜组合的味道。
“你先喝!”拿到饮料后,她先递给了南烈。
南烈呷了一小口。
“好喝吗?”
“还行。”他说,“你可以多喝一点,感觉很解渴。”
松雨也不客气,她本就喜欢芒果的味道,又加上太阳下走了好一阵,有些渴了,就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
“真的好好喝!怪不得那么贵!”松雨抹了抹嘴。
南烈笑出了声:“小气鬼!”
江松雨哼了一声,道:“你还嫌我小气!要不是你在,我才舍不得买给自己喝!”
“我才喝了一口好吧?”
松雨看了眼只剩下小半杯的老盐芒果汁,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喏,剩下的都给你喝好啦!”说着,把吸管直接塞进他嘴里。
南烈愣了愣。
“喝呀,不然又说我欺负你。”
她娇娇的声音比成熟的芒果还甜。
南烈立即吸了一大口芒果汁,还险些呛道。
“那边有个好大的城堡诶!”松雨把饮料空杯扔进垃圾桶,指了指不远处别人留下的沙堆建筑,“我们过去玩好不好?”
“好。”他被她牵着手腕,踉踉跄跄地跟在她的后面,脸上带着笑意。
“还有好大一个坑!我在电视上看过,肯定是之前的人躺里面晒太阳玩儿的。”松雨玩性大发,“阿烈,你躺进去,我把你埋起来!”
“埋起来?”南烈有点紧张地看着她。
“放心啦,脸露在外面的,就是把身体埋起来。”
南烈乖乖躺了进去,刚好周围就有别人遗留的挖沙工具,松雨就拿过来一小铲一小铲地把沙子倒在南烈的身上。
“松雨,你在对阿烈做什么啊?”
松雨回头,看到母亲一脸担忧地看着南烈身上盖着的沙子,笑道:“玩沙子啊!”
“你这样阿烈会喘不上气的!”葛夏紧张地说。“我才多会儿没看住,你就疯起来没轻重了!”
“葛姨,我很好,这样我还晒不到太阳呢。”南烈替松雨辩解道。
“就是嘛!”松雨说,“而且我都没敢盖住他的xiong部以上。”怕南烈敏感,她故意咽下了“怕给他心脏带来负担”这半句。
“好漂亮的小男孩!你儿子吗?”周围有个阿姨走过,对葛夏热情搭讪道,又看到一旁的松雨,啧啧赞道,“这是姐姐还是妹妹,也长得好漂亮——你真好福气呀!”
葛夏笑笑,也没多解释。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等那个阿姨走远后,南烈才从沙坑里坐起来。
“回去吧。”他说。
松雨猜到他为什么心情不好,一时无话,只是更紧地拉住了他的手腕。
他没拒绝,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
“阿烈,你本来就是个漂亮的男孩啊!”她忍不住凑近他耳边,轻轻地说。
“只有露出一个头的时候才是。”他说。
松雨灵光一现,撇嘴道:“怎么?你是想露出两个头吗?那我会被吓死的!”她停下脚步,装做一脸惊恐地看向他。
“……白痴!”他的嘴角终于又有了笑意,“痒死了,我又要重新洗头!都怪你把我弄一头一脸沙,罚你给我吹头发!”
“认罚!认罚!”她的心松快下来,步子也轻松了。
南烈这次没有逞强,身体和头发里都沾上了不少细沙,有些地方他的手又够不到,浑身又痒得很,只好麻烦葛夏帮自己仔仔细细洗一遍。
葛夏给南烈洗完澡后一脸愁容,都没来得及和松雨说,立马拨通了南锡民房间的电话报告情况:“先生,阿烈身上起了很多疹子,嘴唇也肿了!”
松雨也吓了一跳,也顾不上听母亲和南先生接下来说什么,冲进南烈那间卧室察看状况。
南烈见她突然闯进来,原本仰面半躺在床上,立即把被子拉高了些,试图挡脸。
“别乱动,让我看看。”
他手上的力气哪里挣得过她,只好乖乖松了被角。
松雨惊呆了,才一会功夫不见,他的脸上多了好多小红点子,嘴唇也肿了好大一圈。
“怎么回事啊?不会真是我把你埋沙子里弄坏了吧?”她急得想哭。
“我身体不难受,就是变丑了。”他笑着安慰她,甚至还打趣道,“这下连只露出一个头也照样吓人了……”
松雨啼笑皆非。
不一会,南先生带着酒店医务室的全科医生过来了。经过一番检查,又询问了松雨和南烈今天一天的饮食,医生确认是南烈是芒果过敏,好在不严重,酒店提供了外用抗过敏的药膏,让他这几天远离容易造成过敏的食物,注意观察就好。
“南叔叔,我不该让阿烈喝芒果汁的,我不知道……”松雨担心南烈的身体,也怕南锡民会迁怒于她。
南锡民道:“别说你,我也不知道他原来对芒果过敏。这一点,倒是和他妈妈……”他没有说下去。
“爸爸,医生也说我没大事了,时间不早了,你陪南雪他们去吃饭吧。”南烈道。
“好可惜啊,我本来订了酒店的海底餐厅的景观位,可以一边欣赏鱼儿一边吃晚餐。过两天等你身上好了却未必订得到景观位了,而且短期内也不敢让你吃海鲜,哎……”南锡民遗憾地说。
“海底餐厅你带松雨去吧,我本来就无所谓。”他朝松雨的方向看了一眼,“你跟我爸爸去吧。”
松雨也很好奇所谓的“海底餐厅”是不是真的在海底,但嘴上仍说:“我不去啦,我在这陪你。”
“你就去帮我看看嘛。”南烈微笑道:“回来和我说说那个餐厅长什么样。”
南锡民道:“也好,就麻烦小葛你留在房里照看阿烈,我带松雨去吃饭。你们的饭我会叫客房服务送来的。小葛你没有忌口吧?”
“没有、没有。”葛夏忙答道,“真的对不起,先生!都怪松雨惹得阿烈过敏,也怪我没有照看好。”
“没出大事就好。”南锡民拍拍松雨,“快到餐厅预定时间了,我们走吧。”
从下沉式电梯走出来进入餐厅的那一刻,松雨久觉得目眩神迷了。巨大的海螺形立柱、珍珠装饰的吊灯、隔着玻璃映出蓝幽幽的海水、五彩斑斓大大小小的鱼群、水母……她从没想到吃饭的餐厅可以是这样的!
她一时激动脱口而出问道:“我们真的在海底吗?”
南太太抿嘴一笑,并不回答,南雪用像看乡巴佬的表情看着她道:“只是酒店水族馆的隔壁啦,这都不知道!”
松雨想也知道,南雪过去可能早就来过这家餐厅,和她这样的娇小姐比起来,她对于高级餐厅的知识为零。
但这就是她可以鄙视自己的理由吗?她不过是命好,才有了小小年纪就开阔眼界、挥霍财富的资本。她心里并不服气,只是没有顶嘴的资格。
他们被领位员带到了景观位,旁边就是一大面玻璃幕,鱼群近在咫尺。
前菜是法式鹅肝和面包。松雨尝了一口,感觉并不好吃,甚至狠狠喝了一大口菠萝汁解腥。
她侧过脸,看了一会玻璃幕后的海洋动物,蓝色的海水中,它们游来游去,很美、很安静,让她一时听不到同桌吃饭的南雪在说些什么。
阿烈这会好点了吗?他晚饭吃了什么?
——脑子里蓦然冒出这样的念头。
“松雨,别光顾着看鱼,吃呀!尝尝这里的鱼子酱,味道很不错的。”南太太招呼道。
松雨看着那一粒粒的黑乎乎的鱼子,感觉提不起胃口。
她看着南雪熟练地用雪白的贝壳勺挖了一勺鱼子酱,并不直接吃掉,而是先放在自己虎口处再抿入口中。
她突然觉得很倦怠,从椅子上站起来道:“不好意思,南叔叔,南太太,我……我想先回去了。你们慢慢吃。”
“怎么了?是菜不合胃口吗?”南锡民问。
“不是,我不放心南烈,我还是陪他在房里吃好了。”她这话有八成是真心的,还有两成她说不清楚,大抵是觉得自己和这家餐厅格格不入。
“要不我让服务员把甜品先上,小海龟造型的甜品,你肯定喜欢的。”南锡民温柔地说,顺手招来了服务员。
“我能把甜品带去给阿烈吗?”她看着那个“小海龟”,果然很可爱。
南锡民和服务员说了希望带走甜品,得到允许后他对松雨说:“你给他看看就行啦,这几天可不敢让他再乱吃。对了,我给他点的都是清淡的菜,你要吃什么,我再给你加点,一会就送到。”
“我不饿,也不挑食。谢谢南叔叔,我去啦!”她小心翼翼地捧着甜品杯,离开了餐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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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小企鹅
◎“就算阿烈像企鹅,也是最最可爱的那一只。”◎
“这么快吃完了?”开门的是葛夏,看到女儿这个点回来,脸上表情很意外。
松雨进房间时,南烈正用筷子戳起一个包子。这也是他常用的用筷方式,比对夹起来对他来讲更便利,又比直接上手拿卫生又防烫。只是没想到包子里面是流沙馅儿的,戳破皮后便流了一些奶|黄出来。
“小心烫。”松雨也没顾上解释,直接拿了手边的纸巾替他擦手。
“你怎么回来了?”南烈的语气里高兴之余透着担忧。
“看!这个甜品多可爱!是一只‘小海龟’哎!”松雨丢下纸巾,把刚才暂时搁到一边的甜品献宝似地捧到南烈跟前。
南烈只瞄了一眼“海龟”,便把视线调转到她身上:“你还吃了些什么?”
“吃了鹅肝和面包,”她说,“不好吃,我就回来啦。”她笑笑。
“吃得不开心?”南烈问。
“没有,就是单纯觉得吃不惯。”
“哦,”南烈说,“那再一起吃点吧。”
“我不饿,你吃吧。”她怕他不够吃,“我吃甜品就可以了。南叔叔说,你现在吃东西要当心,这个只可以给你看一眼。”
“松雨,你吃我的份就好,南先生送来好多粤菜小点心,根本吃不完。”葛夏道,“这甜品虽然好看,但不饱肚子啊。”
松雨看了一眼桌上摆开的菜肴,母亲那句“根本吃不完”并非夸张。
她也不再客套,坐下一起吃了起来。
才吃一半,服务员又来送餐了,加送了好几笼广式蒸点,打开时还都热气腾腾的。
“南先生也真是太破费了。”葛夏感慨道。
松雨这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最是能吃。菜色虽多,但她胃口很好,几乎每样都尝了尝,唯独那碟豉汁蒸凤爪,她一筷子都没夹。
南烈也没吃这道点心,松雨不知道他是嫌吃起来不方便,还是单纯就不爱吃。
但她不吃凤爪的缘由她自己知道:就是突然觉得凤爪的形状和南烈的手有点像,她吃不下去。
甚至看到后有点本能地反胃。
“你不吃凤爪吗?”母亲随口问了一句。
“我不爱吃,而且我吃饱了。”她当然不敢和母亲说实话,别说当着南烈的面,就是私下里她也说不出口,觉得自己冒出这样的联想很过分。阿烈对自己那么掏心掏肺,她居然还会隐隐觉得他的肢体恶心。
幸而南烈没有多想。
第二天松雨随南家其他人一起去参观了酒店自带的水族馆。
不知道为什么,给她印象最深的竟然是企鹅。
它们在水里游动时灵活万分,在陆上行走时却缓慢笨拙。她想起了昨天在沙滩上遇见的那个孩子,说不定也是刚从这儿的水族馆参观完,才对南烈走路的姿势发出了那样的直观的感慨。
朝夕相处令她早已看惯了南烈的走姿,但看着企鹅摇摆行走的样子,她忽然觉得他走起路来真的挺滑稽的。
但那也不是他的错。就像他的手几经手术还是挛缩得很明显,也不是他愿意的。松雨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