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松雨盯着自己,南烈低声招呼道:“你回来啦……我、我在练走路……”眼神中有点不好意思。
松雨放下书包,凑近他道:“你可以自己走了?”
“嗯,练了有几天了。”他的额头挂着汗,微//喘着说,“葛姨担心我的手不太好使劲,所以才架着我的手臂,其实我只要小心一点,也可以自己拄助行器走的。”
松雨想,定是她不在家的时候,他就开始复健了,想来也是艰辛,不禁关切道:“练得很辛苦吧?”
他摇头:“习惯了,也不是第一次。”
松雨想起母亲提过,南烈的病无法根治,就算手术成功也很容易复发,心里便闷闷的,嘴上却堆出轻松的笑意,道:“什么时候拆支架?”
“快了。”他淡淡地回答。
“妈,换我来。”松雨见母亲额头上的汗珠也不比南烈的少,猜到他她已经陪他练了很久,应该也很累了。
“我不练了,你把轮椅推过来吧。”南烈说。
松雨道:“行,休息下也好。妈,你去推轮椅,我扶着他。”
葛夏看看南烈,见他并没有反对,才小心翼翼地将南烈的两条手臂转移到松雨的臂上。
他的手腕关节本就内扣严重,又因为目前站立行走还需借力,所以此刻紧紧扣着她的臂弯。这几天天气转凉了些,两人都换上了长袖,但衣料都还很轻薄。南烈的袖子已经透了汗,湿漉漉的贴在了她的校服衬衣袖上。
他也留意到了:“对不起。我出汗太多了。”说着,他竟将手腕试图松开了些。
她慌忙搀紧了他:“不许乱动!说什么傻话……”
葛夏把轮椅推了过来,松雨扶他坐上去。
“脏了。”他盯着她校服袖子上的一小片汗渍,那是他刚才蹭上去的。
松雨看着他,心疼又气恼:“你总这样,我生气了!”她忽然想起他给她擦薄荷膏的那次,也是这样,莫名其妙地说些嫌弃自己的话。——她不爱听。
“这又怎么了?”葛夏不明就里,担心两个孩子拌嘴。
“没什么,小孩子害羞,不听话!”松雨娇嗔地说。
“你才比我大两岁!”南烈抗议道,“不许在我面前装大人!”
葛夏松了一口气,笑笑:“松雨你陪阿烈一会,我趁还没开饭,去收拾一下房间。”
“阿烈,”松雨觉得有些话只有她和南烈两个人的时候才说得出来,“以后只要我在家,我和我妈轮流陪你练习走路好不好?”她蹲下身,握了握他的手。
“不好。”他拒绝得很彻底。
松雨哪里会不懂他的心思,假意叹了口气:“哎,可是我妈一个人陪你锻炼也很累的。”
南烈问:“她和你说的?”
“没有!”她忙摇头否认,“是我心疼她。”
他沉默了几秒钟:“好。”
“嗯?”她看向他。
“你嫌烦的时候,你就说。”他的口气凶凶的,眼睛却红红的。
松雨故意摔开原本轻握住他的手,笑道:“是是是,到时候你可要乖一点,要是不听话,我就把你摔个大马趴!”
南烈跟着笑了:“好,我会乖。”
之后,南烈复健的时候真的特别乖。松雨也越做越顺手,到后来,连原本不太放心的葛夏也放手让她辅助南烈复健了。
终于,南烈不再需要搀扶就能行走,只是睡觉时仍然会戴特定的矫正支具,据说会帮助延缓复发。
他也不需要葛夏再照顾他起夜,所以葛夏搬回了原本的保姆间,但她也没有和松雨在一起住多久,就又搬回了南烈的连通房,原因是南烈的右手做了矫正手术,尽管他说他用左手也可以自理,盥洗室的马桶也都是全自动的,但南锡民不放心,还是派了葛夏贴身照顾。
其实松雨也觉得这样安排更妥当些,正常人除非是左撇子,仅凭一只左手做事就很不方便何况南烈的左手还是这样的。她也知道南烈选择先做右手手术,是为了下学期开学后入校尽量不影响课业。他虽然双手俱残,但仍是右利手,那时即便左手还要动手术,也不影响他握笔。而现在这段时间他则勉强可以使左手,不至于在生活上完全依赖别人。
只是他的左手这段时间特别受累,因为右手不能动,所以写字画画都得靠左手外加嘴唇协作。刚开始他在松雨面前一边用左手指勾着笔、一边用嘴含着笔头时还感觉怪不好意思的,到后来也渐渐习惯了。
有一回松雨在画室看他画画,她甚至想也没想,就替他擦掉了因为含笔太久,嘴角淌出的口水。
她的举动太突然,南烈半点没准备,反应过来后立马向后躲了一下,眼睛瞪着她,说不出是生气还是别的什么。她也顾不上他的情绪,果断拿掉了他还叼在嘴里的笔,又用纸巾按了按他的唇道:“你画太久了,该休息下了。”
“以后不许擦。”南烈从画凳上站起,像只企鹅一般地走开,他的马蹄足虽然经过矫正,但由于原本的关节畸形太严重,走路还是左右摇摆。
他走得很慢,松雨毫不费力地把他拦住。她已经习惯了他的脾气,便也不太害怕他为这些小事“闹情绪”,看着他的眼嬉皮笑脸地哄道:“小阿烈害羞啦?”
他皱眉嘟哝道:“叫名字就叫名字,干嘛非得加个‘小‘……”
“这回就听你的,阿——烈——”松雨故意拖长音叫他的名字,打量着他的神情,跟着轻言细语道,“那你也不许动不动就生气,小孩子才动不动就生气呢!”
“我没有。”他认真否认道。
“没有生气?那就是不讨厌我那么做咯?”
他声音闷闷地道:“我怕你讨厌我……”
“讨厌你就不会管你啦!”她边说边用食指关节蹭了蹭他的唇角,“呀,我以为我们阿烈的嘴很硬,没想到摸上去还蛮软的。”唔,而且还有点好看……就一点——她心里偷偷想。
南烈把头撇开,很没有气势地说了句:“江松雨你神经吧?”
她忽然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动作有点过,哧哧地笑笑,垂手道:“好了阿烈,我就是想告诉你——你很好。”
“真的?”他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真的。”她发誓这是真心话、尽管她对他确实常有刻意讨好之意,但她觉得他好,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脸上显得高兴了,嘴里却仍别别扭扭地道:“下次碰我之前,要经过我同意。”
“好呢。”她笑眯眯地敷衍道。
很快,南烈的右手拆了线,只是每天仍要戴足固定时间的支架矫正。手术后,他的手变得外观正常许多,手腕内屈的程度从将近九十度减轻到三十度左右,手掌虽然不经外力的情况下仍然不能完全打开,但也没有蜷缩成一团了,手指的肌力也有明显改善。
但其实南烈对于“全新”的手掌是需要时间适应的。他刚拆线练习右手的时候,松雨甚至觉得他的手比他术前用得还要不熟练。餐具、笔具老是掉,她在旁边看着揪心,以为手术效果不好,生怕南烈会因此闹情绪。
反倒是南烈似乎看出她的隐忧,安抚道:“江松雨,你别那样惨兮兮地看着我,那是你不知道,我就是这样的:每回手术完的手感都不太一样,习惯了就好了。”
松雨原本还不太难过,只是有一点点心疼他,听他这么一说直接哭了出来:“你……你的手做过很多次手术吗?”
“出生没多久就做了,不过那次我不记得了。幼儿园的时候也做过、三年前也做过,再就是这次了。”
“以后还要做吗?”
“可能还要做的。”
“那就尽量少做几次。”她心想,他的手又不是不能用,丑就丑点吧,老是开刀毕竟受罪。
“嗯,我平时多注意锻炼加按摩,应该可以维持久一点。”
“那你以后可不能偷懒。”松雨道,“我也不偷懒,我以后一有空就给你按摩。”
几个月相处下来,虽然一开始她是多少有些伪装成不在意的,但现在也早不怕触碰他的手了。
从心里说,她依然觉得他的手很丑,可以说是她见过的最丑的一双,只是不嫌弃了。
南烈自己却在意,拒绝道:“不要。”
松雨才不听他的。她进入他的画室和房间变得更加随意,而且真的见缝插针般为他按摩。她为此她还和母亲学了好几手,连葛夏也说她的手法像模像样,几乎赶得上当初教她的康复师那般专业。
南烈默许了她的“胆大妄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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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礼物盒
◎“你看到它的时候,眼睛都放光了。”◎
平安夜前夕,南家的圣诞气氛已经很浓郁。虽然松雨平常没事不会进一楼,更别提楼上的房间,但她每天上下学都看得到别墅内外的装饰:大厅和庭院一角各有一棵圣诞树,上面挂满了各色的彩球、松果、圣诞袜、圣诞老人玩偶、红白小手杖……最让她吃惊的是这两棵圣诞树都是真的!尤其是庭院里的那棵云杉,足足有五米高,她过去只在路过百货商场时见过比这更大的。她想,私人庭院大概也只有像南家花园这么大的,摆着才不显突兀吧。
“你们家有过圣诞的惯例吗?”平安夜的前一天晚上,刚吃完饭人还未散,她忍不住问南烈。
“他们是有的,我没有。”南烈平静地说。
“哦,”她也猜到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也说不清是为他遗憾不平,还是别的什么,“没关系,今年我陪你过。”
南烈打量她:“楼上这几天很热闹?”
“也没有,就是布置了两棵圣诞树挺好看的。”
“你想要吗?”他叹了口气,“其实我觉得蛮可惜的,就这样把树砍下来,可能原本它们能长得更高、活得更久。”
松雨没想这么多,只不过他既然这么说了,她也便顺着他的意,道:“你说得对,我才不要。”
“阿烈。”
南烈和松雨听见声音一起回了头,是南锡民不知何时坐电梯下来了。
“南叔叔好。”松雨先打了招呼。
“先生,你要不要喝茶?我这就去倒——”葛夏正把刚洗好的碗碟擦干放入橱柜,见南锡民来了,也忙过来招呼。
“好,谢谢。”南锡民说着坐到南烈身边的椅子上,看样子是要找他说话,要多待一会了。
“爸,你找我是?”南烈的语气听不出亲疏。
“明天平安夜,你要不要和上楼来,我们一家人一起吃个饭?”南锡民的口吻似乎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松雨下意识地望向南烈,隐隐约约希望他能答应下来。
“我去了,你们真的不会不开心吗?”南烈看了看父亲。
“阿烈,你有五年没有和我们一起吃饭了。”南锡民的声音微颤,“起码爸爸是希望你过来一起吃这顿饭的——不,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每天都能来,如果你觉得不舒服、不自在,那么至少偶尔逢年过节,我们能……”
“好。”
“你说什么?”南锡民似乎完全没想到儿子会答应得如此爽快。
南烈的笑容微微泛着苦涩:“我说,以后我们偶尔可以一起吃顿饭。”
松雨不知为何,看着南烈的模样,觉得心酸,情不自禁地插话道:“其实也不一定要阿烈上楼去,南叔叔你平时有空,也可以下来多陪陪阿烈啊!你平时在楼上陪南雪十顿饭,抽空陪阿烈吃一顿总可以。”
“松雨,你这孩子怎么话这么多?回房做作业去!”葛夏边出声边把她往外推。
“松雨说得对。”南锡民呷了一口茶,微笑道,“那阿烈,你同不同意呢?”
南烈没说话。
“他同意了。”松雨再清楚不过南烈的反应。
“好,那明天你一上完课就来。圣诞树下有好多礼物,爸爸偷偷告诉你,拆那个金色的大礼物盒,里面的东西你一定喜欢。”
南烈道:“可以带江松雨一起来吗?”
南锡民道:“当然可以啊,”南锡民又道,“小葛你和松雨也一起来吧,人多热闹。”
“我就不去了,”葛夏摆手笑道,“松雨按说也不该去,那是你们的家庭聚会,她一个外人……”
松雨心里矛盾,她其实有点想去,但一想到要见到南雪,又有些心烦。但被母亲这么一说,她反而心更痒痒了。
“你想去吗?”南烈看着她的眼睛,问。【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想。”她没有时间迟疑,直接说出了肯定的答案。
“那就说定了,我们一起去。”南烈的语气听上去也多了几分欢喜期待。
平安夜学校并不放假,松雨回到家洗了把脸,把头发重新扎了扎,又换了件自认为最好看的毛衣才准备上楼。心里暗暗庆幸还好南家的暖气很充足,如果温度低要穿外套的话,她还真没有什么体面的大衣。身上这件蓝色毛衣是她最贵的一件,还是去年生日时她实在喜欢,妈妈买给她的,幸好没起球,版型也没洗走样。
葛夏还是执意不肯上去吃这顿饭。松雨劝了两句,葛夏却说“你是小孩子,过去凑个热闹还勉强说得过去,我去那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南先生还好说,另两位平时都没有打过多少交道,我坐那里也不舒坦。”
松雨觉得母亲的考量也不无道理,便不再劝说了。
南烈并没有早早上楼,而是在家一直等到松雨回来才一同进了电梯。他如今腿上的手术伤口都养好了,已经可以独立行走,但到底还是坐电梯轻松些。
许是南锡民提前和太太女儿打好了预防针,南太太和南雪今天都没有什么太过尖锐的态度。在餐桌上南太太也是殷勤给南烈和松雨殷勤布菜,虽然有些刻意和客套,但总比剑拔弩张的气氛要好。南雪只和父亲母亲搭话,松雨也料到她压根瞧不上自己,连她这个哥哥在她眼中也什么都不是,她也从不指望她态度多和善。松雨也不在乎她怎么想,她来吃这顿饭,一是一时兴起,私心想来见见世面,二也是想拖着南烈一起来,她是很不甘愿让南雪独占了家里的宠爱的。
一顿饭吃得虽不气氛热络,但总是平平静静吃完了。拆礼物的环节,南烈原本兴致不高地躲在后面,倒是松雨记着昨天南锡民对他说的“小秘密”,怂恿他去拆那个金色的大礼物盒。
“阿烈,快过来拆礼物呀。”她怕她走不快,不禁牵起他的手腕往前。
“我替你拿,你要金色的那个对不对?”圣诞树下,她蹲下身预备捧起那个金色盒子。
“随便。”南烈淡淡地道,并没显得有多高的兴致。
谁知松雨刚摸到礼物盒,就被南雪一把抢了过去:“我就要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