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话说出来，两边都是沉默，周肆向来勾着的嘴角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平直，他站在办公室的桌台前，看着玻璃窗外，外边的雨很大，很吵。
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听筒里传来嘟嘟声。
电话被挂断。
唐柠挂的。
周肆看着熄灭的屏幕，心头，第一次感受到了一丝慌，他皱了眉，收了眼，坐回椅子上，继续看文件。
办公室里安静数秒。
啪地一声。
文件被丢到桌面上。
周肆眼眸阴翳，起身，拎起外套，往外走，他拧开门，赵磊站在门口，手里拿着记录本，“周总。”
他喊了人，见周肆手里拿着外套，往外走的模样，一愣，“您这是要出去？”
周肆没应，走出去。
赵磊连忙跟上，道，“半个小时后有个重要会议需要您亲自主持。”
“取消。”周肆看也不看，直接进了电梯。
“可是……”
电梯门合上。
赵磊：“……”
这是他跟在周肆身边以来，头一回见他这样，什么事让他老板这么急，居然连会都不开了。
赵磊摸不着头脑，也只得认命的，去把会议取消。
电梯下到负一楼，周肆上车，将车子开出去，黑色的车身进入雨幕，变得模糊，很快消失在大路转角。
*
精神很疲惫，也没有什么胃口，唐柠躺到床上，也没有什么睡意，泪流得太多，眼睛生疼，整个人脑袋都是恍的。
窗帘被拉上，室内没开灯，黑暗里，她打开那个聊天界面。
时间回到最开始的时候，信息一条条翻下来，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在发，他都有回，只是不热切。
她好像看见了别人看她待周肆时那种蠢，也彻底读懂了阮安宁说的可怜是什么意思。
确实挺可怜。
小心翼翼。
生怕自己打扰到他，讲话时字字斟酌，独独担心哪句话哪个字会让他皱眉不高兴了。
信息看到最后。
有人给她发了消息。
宋明婉：放手吧糖糖。
宋明婉：不要勉强自己了。
宋明婉：他不爱你。
是啊。
他真的不爱。
唐柠嘲讽的笑了。
所有人都把结局平铺摆到她面前，她偏不信，到头落得个这么自取其辱的下场。
人教人学不会。
事教人，一遍就会。
何必呢。
唐柠把手机丢在一边，用力抹了下眼睛，起来，到厨房，这段时间都没回来，冰箱里已经没什么东西了，只有一些速冻食品。
她拆开袋子，烧水，煮了一碗混饨。
热腾腾的混饨端上桌，她坐下来，吃了一口。
吃着吃着，泛空的胃渐渐被填满，身体上的乏力消散，精神也好了些。
她吃完，拿了碗去洗，那水有些冷，但也不过一瞬，很快就适应了。
唐柠把碗筷收拾好，站在门口，安静地看了一会儿，忽地，就笑了。
那笑容里，没了苦涩。
有的，只是幡然醒悟，如释重负。
你看，不过是世界里少了个人而已。
有他没他，你还是你，还是得一样生活，自己吃饭，自己洗碗，自己收拾。
一切都没什么差别。
唐柠回到房间，她再次把窗帘打开。
天空仍旧黑沉。
但雨，已经停了。
她有些出神，脑子里忽然想起一句话。
黑暗终将过去，黎明终会到来。
他不爱她，那她就自己爱自己，她又不靠着他活，又不是世界末日，天还没塌。
分个手罢了。
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何喻担心她状态，把工作都往后推了，给她放了三天的假，这段时间精神和身体都很累，唐柠本以为今晚是睡不着的。
但意外的，她入梦很快，而且睡的很沉。
醒来的时候，整个人精神都很好。
洗漱完，她仔仔细细地化了妆，选了一身浅黄的毛呢裙子，搭上一件短款毛绒外套，雪地靴是去年买的，但没怎么穿，这个搭配正好。
出门前，她戴上贝雷帽，冲着镜子笑了下。
这一身没有平常那么妖艳，但青春靓丽，好看的紧。
唐柠挎着小包，拿起车钥匙，电梯下到地库，车子往半江开。
一路畅通无堵，到的时候，宋明婉站在门口张望，在等她。
唐柠下车，她就迎过来，一双美目仔细打量着唐柠，轻声问，“没事吧？”
唐柠弯着眼，面色无恙，“没事啊，能有什么事。”
宋明婉见她不似作假，重重松了口气，她上前一步，抱住唐柠，“没事就好，昨天何喻给我打电话的时候，真的担心死我了。”
唐柠回抱她，“对不起。”
“说什么傻话，进去说，外边冷，”宋明婉拉着她往里走，忍不住问，“你和周肆……”
听得这名字。
唐柠顿了下，但眼里，再没了以前的低落，她笑了笑。
“分手了。”
这回，轮到宋明婉睁大眼睛。
第五十七章 帮忙
进到里边，坐下，宋明婉还是不太相信，她问，“真的？”
唐柠点头，“真的。”
制咖啡的小哥不是之前那个了，唐柠点单的时候多看了两眼，宋明婉看出她的疑惑，手撑在吧台上，搅着咖啡，“小梁家里出了点事，不干了，辞职回老家去了。”
小梁是这店里的老人了，宋明婉开店的时候第一个招进来的就是他。
唐柠：“什么事情，能帮上忙吗？”
宋明婉叹口气，摇头，“他母亲被诊断出晚癌。”
这两个字。
放到任何一个家庭来说，都是晴天霹雳。
小梁是离异家庭出来的，父母离婚，母亲一个人带着他，后来改嫁，但后爸脾气暴躁，对他动辄打骂，小梁高中没读完就辍学出来打工了。
现在出了这事，他那后爸直接跑路，所有的烂摊子全丢给他一个人扛。
“他妈妈我见过，去年来京市看他，很纯朴的一个阿姨，世事无常啊，”宋明婉讲完，又是一叹，“你说人这短短一辈子图的什么，在外头忙忙碌碌一辈子，东拼西凑的，可到头来，什么都没有了。”
这种事情。
唐柠一时不知道如何说。
她垂眸，喝了口咖啡，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道，“帮我个忙。”
宋明婉瞪她，“有什么就直说，老这么客气做什么。”
唐柠放下勺子，轻轻说完。
宋明婉听了，惊讶地坐直，“你来真的？”
“嗯，可以的话，你帮我问问。”
宋明婉迟疑：“那肯定可以，只不过可能没有那么快，急着脱手的话价格可能没那么高，你真的决定好了？”
唐柠笑，“决定好了，你帮我留意留意就行。”
“放心，我今天回去就帮你问问。”
“好。”
从宋明婉那里回来，刚进家门，唐柠就接到个电话，看着跳动的备注，她犹豫着。
过一会儿，才接起来。
那边传来一个小心翼翼，试探着的声音，“囡囡啊，吃饭了没？”
唐柠把手机靠耳边，关门，换上拖鞋，将鞋子放回架子上，“吃了，有事吗？”
那边顿时一噎，随后嗫嚅道，“没，没啥事，妈妈就是想你，给你打电话，你在忙吗？我打扰到你了吗？”
女人柔柔的声音里，带着迟疑和自责。
唐柠一时间愣住，捏紧手机，淡道，“没有。”
叶美芝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她一直都是这样，唐柠很不喜欢她这样，“你有事就直接说。”
叶美芝沉默，随后低声道，“没事，妈妈就是想你了。”
“柠柠，妈妈知道这些年你怨妈妈，怨妈妈没本事，窝囊，但你爸那个脾气，你也知道……”
唐柠打断她，“你不要每次都提这个。”
她是怨叶美芝，但不是怨叶美芝跟她那个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离婚。
叶美芝是离婚那会，带着唐柠，在南淮那边的小镇上，走到哪儿都被人看不起。有那么两三年吧，那段时间很苦，但是她对唐柠的关注不少，后来她再婚，重心就慢慢变了。
母女之间的隔阂，也因为这个新家庭，变得越来越大。
叶美芝哽咽，唐柠沉默。
电话挂断之前，叶美芝说，“这些年忽略你，是妈妈不对，能不能给妈妈一个机会。”
“今年过年回来吗？你叔叔和弟弟，都很想你。”
拒绝的话正要脱口而出，唐柠忽然就想到小梁，要真到了那种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她举着电话，半天没说话。
那边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回。
唐柠心一酸，最后还是道，“看看，有时间就回。”
“好，好，能回来就好，”叶美芝破涕为笑，嘱咐了一些天冷记得穿衣服，按时吃饭的话，“那妈妈就不打扰你了，有时间回来就提前打电话，妈妈准备一下，做你喜欢吃的东西。”
她高兴的像个小孩。
这种认知，让唐柠愣住。
脑海里对以前的叶美芝的印象已经快要模糊，只依稀记得她很温柔，不管对谁都和和气气，从来不会大着声音跟别人讲话。
好都是待别人的。
难过都是自己受的。
唐柠其实很不喜欢叶美芝这样，但这些年，她从来就没长进。
她二婚的时候，唐柠八岁，懵懵懂懂的到了新家，第一次尝到寄人篱下的滋味，不久后，她有了个弟弟。其实叶美芝嫁的那男人对她挺好的，但是他的家人不，亲戚好友上门的时候明里暗里都在喊她拖油瓶。
叶美芝性格软弱，教唐柠最多的处理方式就是忍气吞声。
所以唐柠初中就选择住宿，再大一些就到外边兼职打工，自己养活自己，这十五年，能不回去，她就不回。
算算，已经好几年没回去了。
那个被称为‘家’的地方。
她放下手机，翻出一个盒子，到屋里收拾东西，拉开化妆台的抽屉，里边都是首饰。
这两年，虽说他对这段关系不热切。
但各种牌子的首饰倒是送了不少。
唐柠把里边的项链、耳饰，还有各式各样的链子全都拿出来，放到盒子里，还有一张他给她的黑卡，和他其他住所的门卡，她全都放进去。
接着她又到更衣室，打开衣柜，里边有些衣服和包包是周肆买的，她一件一件挑出来，堆到床上。
包包是用过的，衣服也都穿过了，还不了。
她给宋明婉转账，让她帮忙转过去。
收拾完，唐柠抱着那箱子，刷卡上了十三楼，大门紧闭着，她把东西放地上，转身离开。
*
宋明婉当天晚上回去就发了一条朋友圈。
宋年和跟一群男人喝着酒呢，正好刷到，随手点了个赞，然后点进对话框，给她发信息。
宋年和：是兜里没子儿了还是咱家养不起你了，你什么时候跑房地产上班去了？
过几秒，宋明婉就回了。
宋明婉：上你个头班啊，就是养不起了也没见你给我钱花。
这姑奶奶嘴巴还是很厉害，宋年和气的牙痒痒，他给她转的账还少吗？
上边提示对方正在输入，他等着，又喝了一口酒。
宋明婉：我朋友要卖房子，托我留意，你朋友多，赶紧帮我问问。
宋年和：很急吗？
宋明婉：急！！！
宋明婉：［给你个大嘴巴子］.jpg
求人帮忙还一点不客气，明晃晃的就是被家里那群老祖宗宠出来的小祖宗，宋年和没法，抬头，问屋子里的其他人，“你们最近谁想买房的？”
有人笑，“咋，你要卖啊？”
宋年和摆手，“不是我，我家大小姐有朋友要脱手一套房产。”
陈立打着牌呢，头也不抬，问，“哪环儿上的。”
“三环，瑞景花园的，”宋年和看了眼手机，推到茶几上，“图都有，你们瞅瞅，有没有兴趣。”
陈立瞥了眼，挑眉，“这怎么感觉有点熟悉？”
旁边人问：“哪儿？”
陈立下意识地就念出来，“瑞景花园3栋一单元十二楼……”
话音刚落，旁边砰的一下。
玻璃酒杯撞到茶几，桌子上的酒都晃了晃。
一群人都吓了一跳，都看过来。
周肆坐直，伸手拿过那手机，眯起眼，盯着那条朋友圈，一张脸，阴沉的可怕。
第五十八章 挺好
宋明婉那条朋友圈里，地址写得明明白白，图片上了九宫格，后边还附上电话号码。
周肆没特意记过唐柠电话。
但那串数字，他就是记得特别清楚。
众人安静，不明白为什么他这么大反应。
陈立回过神，一下子记起来，道，“这地儿不就是阿肆住的那儿吗？我记得你是十三楼的，这户是你楼下吧？”
周肆没应他。
像是没听见。
他看了几秒，起身，拿上手机就往外走。
大手用力拉开门，走出去，只留屋里众人一头雾水，面面相觑。
“阿肆这怎么了？”
“不知道啊。”
宋年和听着，拿上自己的手机，抬眸看着那地址，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
他记起来昨日周肆那通约酒的电话，联合这两日周肆的反常，很快就想明白了。
宋年和挑着眉，若有所思。
周肆出门，摁了电梯，等待时，他低头，翻出微信。
给人发信息。
周肆：你要卖房子？
电梯到达，消息也发了出去，他迈开的脚步瞬间僵住，面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那条信息后边跟了个红色感叹号。
他握紧手机。
通知栏跳进来新消息。
点进去。
是一条转账。
宋明婉：唐柠还给你的。
宋明婉：哦对了，她还让我给你带话。
宋明婉：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宋明婉：都分手了，你不要恼羞成怒找她麻烦，我还敬你是条汉子。
他没回，阴沉着脸走进电梯里，下到停车场，驱车往瑞景花园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