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梦?”
沐暮自己也越发不确定,毕竟那时烧得浑浑噩噩的,人都烧没了,分不清虚幻和现实,或许真的是梦也不一定。
“梦?”
沧天光更是开心, 晶亮的眸子微微弯了起来,“你梦到我啦,梦到什么?”
“我梦到……哎不对不对。”
沐暮摇摇头, “现在重点是要为师兄疗伤, 不要说其他的话题了!”
话题从有趣的梦境转为无聊的疗伤, 沧天光兴致缺缺地哦了声,如同耷拉下耳朵的小狗。
沐暮扭头看向山洞外边,现在是清晨, 雨已经停了。
下了一夜的雨, 天空如今一片明澈, 细碎阳光从交错的枝叶中洒下, 照耀晶莹的水露,它们慢慢压弯了叶片,接连不断地叶尖落下,垂到地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雨停了,只能采用最原始的办法了。”
沐暮在脑海中回忆了下止血草的样子,站起身,“天光师兄,你在这等我,我去摘些止血草。”
“我才不要。”
沧天光拉下了脸,直接拒绝,跟着她起身,“你走了我好无聊,我要一起去。”
十足牛皮糖的意味。
沐暮也逐渐摸清沧天光的性子,他一向随心而行,十分任性,就算拒绝,他也会想尽任何办法地跟着,让他待着跟做梦一样,想了想,她只好答应了。
两人离开山洞时,沧天光路过燃尽的柴火堆,停下了脚步。
沐暮见他没跟上来,转头问:“天光师兄?”
“啊,是不是你想休息了?”
“才不是。”
沧天光笑眯眯地打破她的幻想,大步跟了上去。
两人走入树丛,周围的叶片滴滴答答落着水滴,空气中弥漫好闻的青草香,有悦耳的鸟鸣声接连不断。
由于下了一夜的雨,一不小心,就踏入清澈的积水中,周围的青蛙被惊动跳开。
沐暮不想弄脏衣角,也不想惊动青蛙,就扯着裙摆,小心翼翼地避开积水。但这点小心思,还是被沧天光注意到了。
他瞬间玩心大起,兴致一来,突然抓起沐暮的手快步跑了起来。
一开始沐暮还以为有什么事,结果她发现沧天光拉着她,是尽往积水处踏。
幼稚的举动当然不止这些。
当沐暮第二次被沧天光不懂从哪捞出的蛇吓到之后,她的脑中无比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到底为什么没有学习治疗术啊!
是,当时她是想着,若男主受伤,自己可以亲手照顾,增进感情。
但她万万没想到,碰上的是沧天光。
“看来有免疫力了呢。”
沧天光轻轻叹口气,随手把吓懵的蛇丢到了一旁。
沐暮:……
这人,真的很幼稚。
在沐暮又被拉着不小心踩了一腿水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道:“天光师兄!”
“嗯?”
少年停下脚步,双眸弯起,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得极具少年感。
沐暮承认,这一瞬间,她确实被少年干净灿烂的笑容蛊惑了一秒,但很快她心情平复下来,冲他勾了勾手指,“你过来一点,天光师兄。”
“什么?”
沧天光笑吟吟地背着手,冲她俯下了身子。
沐暮深呼吸一下,突然伸出手,冲他的脸弹了一脸露水。
这实在太猝不及防了。
冰凉的水露落到他脸上,少年眉睫微微一颤,俊美的面庞上露出了堪称少见的无措和惊愕。
“哈、哈哈哈哈哈!”
沐暮忍不住噗嗤笑出声。连忙背着走远几步,摆着手道,“天光师兄,你可别误会,我这是赤裸裸的报复!”
少年呆愣了会,才眨了眨眼睛,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挽起更灿烂的笑容,“——那你跑什么?”
这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尤其当一个人笑着对你这么说的时候。
“对不起我知错了天光师兄。”
沐暮迅速认怂,双手合十,大声道:“我现在!马上!去找止血草给你赔罪。”
说完她转身,马上给溜远了,如同窜上树的松鼠,一会就没影了。
站在原地的少年微微张大双眼,带着几分惊讶。
半晌,好听的嗓音轻愉地响起,“不跑还不想抓你呢。”
他抬起手,用指尖拭去脸上的水珠。指尖很快落下了一颗水珠,他弯起眸子,将指尖上的晶莹缓慢地舔掉。
他的瞳眸微缩,逐渐泛起兴奋之意,
“……是怎么知道我最喜欢玩这个游戏的啊。”
沐暮哪跑得过沧天光,不一会就在一棵树下,被他从身后攥住了手腕。他的声音从容不迫,气息一点没乱,像是根本没进行什么追逐。
他拽高她的手腕,一用力,将她拉向面对自己,“抓到沐暮了哦。”
“天光师兄,但是我找到了……”
沐暮气喘吁吁地,另一只手从身后拿出几株止血草,眉目弯弯,“我赢咯,乖乖把手伸出来吧。”
这场追逐游戏,没人说开始,没人说结束,更是没有以找到止血草为评判标准。
但沧天光迟疑了几秒,竟爽快地答应了,莫名地搭上了脑回路,“好,算你赢。”
只见到少年懒洋洋地坐了下来,靠着树,拉起了袖子,伸出左臂,露出了那条惊心骇目的伤痕。
讲真,沧天光目前的精神状态根本不像一个受了伤病怏怏的人,更像久未出行,终于能够出来放风的小孩子,心情雀跃得不行,也让沐暮一时忘了他的伤口有多深,该有多痛。
再次看到那条伤痕后,她眼中的兴奋瞬间褪去,心情沉重,更是没有打闹的意思了。
“怎么了?”
沧天光歪着脑袋看,“怎么是这副表情。”
“没有,天光师兄你先别动。”
沐暮摇了摇头,在他身边跪坐好,将止血草撕碎。
“好,听你的。”
沧天光盘腿坐着,身子随意地倚靠在树上,乖乖伸着左手,乌黑的眸子追随着她的手部动作移动。
沐暮熟练地撕碎止血草的叶片,摘短根部,将根部流出的汁液洒在叶片上,简单的止血药草就制作完毕。
沧天光在这过程中,难得的乖巧听话。
直到沐暮要把止血草撒到伤口上,却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这是……?”
这不比阴暗的山洞,在阳光的照射下,沐暮才发现他紧实修长的手臂上,除了那道骇人的血痕,还有几道曾经的伤痕印子,大概因为伤好了,看得不算明晰,却能从它们留下的印子上,猜出伤口曾经的惨烈。
“嗯?”
沐暮蹙着眉头:“天光师兄,受过很多伤吗?”
“你说这个啊。”
沧天光瞥了一眼,又继续笑眯眯地说,“不记得了。”
沐暮微微抿起唇,按他所说的,他受伤时,不会用治疗术,也不喜欢处理,那么疼痛,便是忍过去了。
她蹙起眉,将细碎的止血草慢慢撒在他的伤口上。止血草未经任何炼制,比起平日的伤药,定是原汁原味,是更刺激许多。
撒到伤口上时,纵然沧天光脸上没有表情变化,他伸着的手臂还是微微颤了一下。
“很疼吧?我再小心一点。”
沐暮稍稍埋下身子,放轻了幅度。
“好。”
沧天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脑袋懒洋洋的一歪,视线继续回到她的脸上。
他从刚才视线就一直未离开她,这是件很奇妙的事。
沐暮的表情认真专注。为了不再弄疼他,她的动作十分谨慎,秀眉紧紧蹙着,唇部抿成一条直线,甚至屏着呼吸,大气不敢出的样子,看上去颇有一丝可爱。
少年歪着脑袋看,眸中的神色愈发柔软。
沐暮敷好了药草,想了想,又小刀撕了条左边的袖子,再小心地缠绕在他的手臂上,以作固定。
在缠绕好,准备打结的时候,沧天光突然出声,“沐暮。”
“什么?”
少年却不道其他,只是又接连唤了声,“沐暮,沐暮。”
沧天光的性子跳脱,脑回路不同常人。
换句话说,他可以为了有趣,连着唤一百次沐暮的名字。
“沐暮,沐暮,沐暮……”
沐暮现在没心情与他玩乐,只是慢慢打上结,轻轻叹了口气,“天光师兄,身上会带伤药……”
话未说完,她的手腕一紧,突地被拉入少年的怀中。
她撞上少年结实的胸膛,瞬间被他身上淡淡的香味包裹。
沐暮蓦地瞪大双眼,心跳也乱了起来。
突然被抱了?
少年埋了下脑袋,薄唇几乎贴着她的脸颊,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悦耳的笑意,又因为贴得太近,震得她的耳膜微微发麻,“沐暮,你刚才说什么。”
沐暮脑子一片空白,只能呆呆地重复刚才的问题:“我说,天、天光师兄平日会带伤药吗?”
“不带。”
他伸出缠着布条的手,揽上她的腰,扣紧,让两人贴得更紧了些。
沐暮又是一怔,感到脸上发烧。
思绪全乱了,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想表达什么,“治疗术也不会……”
“不会。”
“受伤了就忍着。”
“忍着,不是什么大事哦。”
……
一顿无厘头的问题过后,沐暮眨了眨眼睛,茫然地脱口问出:“那师兄,为什么突然抱我呢。”
“……不知道。”
少年沉默半晌,低低答道,环着她腰的手,玩起了她背部的头发,“突然想抱,就抱了。”
沐暮仍处于大脑宕机的阶段,懵懵地吐槽着,“这样,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那就是吧。”
沧天光突然笑开,眸光闪着些碎光,语气也从轻昂的打趣变成低沉温柔的感慨,“不过,真的很像呢。”
“像什么?”
“像云朵。”
沧天光垂下了脑袋,抵在她的下巴上,声音轻了些,“很柔软,很好闻。”
这话讲得暧昧不明,沐暮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对了,刚才那个游戏。”
沧天光又抬声说道,声音恢复往日的高昂轻快,眸色却幽深下来,“下次可没这么简单咯。”
“被抓到的话。”
他松开了怀抱,冲着她歪头一笑,“会有惩罚哦。”
这瞬间,沐暮察觉到了笑容中的一丝古怪。
直到过了很久,她才知道,这丝古怪,是他潜藏在话语中压抑着的兴奋,是野兽捕捉猎物前,流动血液中所拥有的,与之俱来的兽性。
这时,先是天空中有一只白色长羽的鸟儿盘旋着落下,紧接着,一个清瘦身影缓缓朝着他们走来。
与沧天光一模一样的俊美脸庞,挽着一如既往的温润笑意,沧夕月走到两人面前停下,说:“天光,沐暮,终于找到你们了。”
沐暮惊喜道:“夕月师兄!”
沧夕月转头看向沐暮,目光温煦,见她脸色如常,微笑示意,便又将视线收了回去。
“哥。”
沧天光唤了声,懒洋洋地说:“还以为你会更快些,找了一天一夜呢。”
可以更快些?
这句话,却突然惊醒了沐暮,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个可能。
昨晚的经历或许不是梦,而是真实存在的?
沧夕月在她面前使用过治疗术,沉睡咒也是由他教于她。
所以昨晚的,会不会是沧夕月?
沐暮没有想别的,只是觉得,无论昨夜是谁来照顾了她,都得说上一声感谢。
她看向沧夕月,不住地在心中怀疑。
“嗯,这海上无人的小岛比较多,费了不少时间。”
沧夕月何其敏锐,自然注意到她的目光,却未与她对视,只是谈笑如常,“你们没事就好。”
沧天光站起身,再把身上挽起的袖子拉了下来。
沧夕月视线落到被缠着布条的手臂上,不动声色地问:“这是怎么了?”
他本就不远处一直看着,这两人发生了什么,是一清二楚。
所以这段完全是明知故问,故意打消沐暮的疑心罢了。
他自知昨夜方寸大乱,露出了不少马脚,例如沉睡咒,治疗术。
而他果然也注意到了。
“受伤了。”
沧天光答道:“刚刚沐暮帮我包扎的。”
刚才的场景再度涌入沧夕月的脑中,他眉目微微垂下,语气复杂地说:“是这样啊。”
沐暮的眼中染上淡淡的疑惑。
很快,沧夕月便恢复如常,柔和道:“掌事一直非常担心你们,昨夜也是一夜没睡,与我在周围海岛搜寻了一圈。今日飞羽鸽传信回去,他知道你们活着,这颗心总算放下了。”
沧天光:“也不知道为何,昨日传送出了差错。”
“天光心性不稳,时有出错很正常,总归没事就好。”
两兄弟对话,沐暮却陷入了迷茫中。
听沧夕月说的他与掌事搜了一整夜,若是他昨晚来照顾自己,那与掌事在一起的是谁?
而且,沧夕月明显一副才找到他们的模样,若是照顾自己,那便早早便到了岛上,为何到现在才装作刚来的模样。
种种任何都说不通啊。
沐暮越想越不对劲,果然还是梦?
或许真的是梦。
也许也从未受伤。
眼见沐暮对他怀疑的神色渐渐消去,沧夕月从容一笑:“好了,掌事正等着我们呢,我们现在赶紧去琼海派吧。”
“好。”
沧天光歪着脑袋,看向沐暮一笑,“虽然有点不舍得。”
“不舍得什么?”
“不如我们在这再玩会吧。”沧天光拉长了音,“跟沐暮的二人世界,哥怎么这么快就来打扰。”
“天、天光师兄。”
“天光。”
沧夕月声音柔和,带着淡淡的宠溺,瞳眸却幽深下来,“别闹了。”
“行吧。”
沧天光扫了眼哥哥,也未作多胡闹,爽快地布置好了阵法,对沐暮道:“走吧,。”
沐暮点点头,“噢,好。”
沐暮先行迈步,比沧天光快上两步,等走到传送阵前,刚想回头和他说话。
肩上却被他轻轻一推,她失去中心,先行进入传送阵中。
沧天光打了个响指,沐暮就被传送离去。
“哥。”
沧天光转过身,环抱着双臂,唇角弯着笑容,看向哥哥,乌黑的眸子没有任何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