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队长大气不敢出,心中暗自叫苦,万一这两人根本就没来,或者说根本就已经走了,他又从哪里变出两个人来?
他的猜想倒是不假,又过了几天,孟甲显然是得了消息,怒气冲冲离开了夕渡关。
千里之外的西漠皇城已开始张灯结彩,迎接西漠最尊贵的小公主白离羽临大婚之日的到来。
百里隐清点了一遍自家妹妹的陪嫁,满意地走出了库房。
他开心的不只是妹妹充足的陪嫁,还想到他这些日子送给求冥楼的礼物,不知道那边收得可还满意?包括他已经抵达皇城的消息。
希望某人夜不能寐才不负他的心意。
云眠星和风启昭两人都很默契没有向乐狂青透露那天进入幻境之事。
毕竟这也算是“闯祸”,和大人说了还要多挨一顿训的。
乐狂青本就身体不好,还是不要惹他担忧生气了。
之后等待兵器重铸的日子就没有什么悠闲自在可言,尤其对于云眠星来说。
“……第三层,也罢,练功本就急不得,何况你还是七岁时才开始,比不过启昭自小的基础情有可原。”乐狂青嘴上说着不在意,暗地里又给云眠星加了几个难度的训练。
李琇偶尔乐呵呵地过来看两个少年练功,还会亲自下场指点几招。
云眠星觉得在这待十天抵得上外面一百天了,自家的师父好像恨不得早点把她练成绝世高手再丢出去,然后继续他的隐居生活。
“外面很危险的师父!江湖第一神秘组织求冥楼要杀我啊!”
“求冥楼而已,等你练到修罗法道第十层,楼主的位置你来坐!”
“我才十七!”
“十七怎么了,当年你夏叔他们十七的时候……”
风启昭明明记得记忆中的乐狂青神秘而稳重,现在看来是接触太少,从吵嘴这份功力来看,有其徒弟必有其师父,两人是亲师徒没错了。
云眠星和乐狂青“斗法”落败后,每天练功都念叨着:“我要报仇,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阿云你……”
“启昭,再来。我要出去大杀四方,啊!我要报仇!”
“……?”
风启昭很担心她疯了。
云眠星确实感觉快疯了,她到底忘掉了多少重要的事,怎么会一件都想不起来?关于苏淮秋的,关于陆吾的,关于厉珩的……
好一个高高在上的求冥楼,非得找个机会把他们楼烧了不可。
凭借着这股子气,云眠星修为高涨,连乐狂青见了嘴都要咧到耳朵去。
“吃西瓜吃西瓜,大热天的也该休息下了。”
弓冶子抱着两个从井里拿出来的泡得冰冰凉凉的西瓜过来,“今年的天奇怪哈,地里就结了这俩西瓜。”
“是啊,老不下雨。”乐狂青接过来,先把一个切成了两半,分给云眠星和风启昭一人半个,“小孩子多吃点。”
李琇也点头道:“这山沟沟里没什么好吃的,苦了两个孩子了。”
“怎么会,山珍海味的,这里山珍多,弓伯伯的手艺也很好。”云眠星嘴里还含着半口西瓜。
李琇被逗笑,“哈哈你这孩子。也快八月了,鸣凰和鸣凤就这两日的事了,你们两个要不要留下来过中秋?”
云眠星挖了一大勺西瓜,“不可以,我们还要去华山。”好像要去华山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来着。
“华山?”弓冶子来了兴趣,“华山也好,是可以庇护你的。对了,正好可以帮我带点东西给明术清那老头。”
云眠星见乐狂青听到这名字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便问道:“师父好像不太喜欢,呃,华山掌门?”
弓冶子看了眼乐狂青,选择直接揭好友老底:“小星子,你也知道当年你师父上过华山,后来……明术清稍微出了手以示惩戒。这个稍微出手呢,就是……”
“小冶子……”
“怕什么,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怕这点事被你徒弟知道?”弓冶子笑了一声,凑近云眠星和风启昭道:“明术清拿他的名字使了术法,让他小小的倒霉了一阵子而已。后来他好长一段时间出去,别人问他什么名字,他只说他叫乐青。”
“嗯嗯是这样可以了,嘘。”乐狂青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云眠星终于知道为什么乐狂青让自己出门叫云星了,多么真实的理由,师父是担心她像他一样被人拿名字捉弄。
“我的好徒弟,你笑什么?”
“我没有,是启昭哥哥在笑。”
“启昭?”
“……西瓜太好吃了,鬼叔。”
“哼。”
弓冶子突然起身,“狂青,你带两个孩子回去,有人来访了。”
云眠星抱着半个西瓜乖乖跟在了乐狂青身后回家。
不多时弓冶子的院子前出现了一个戴斗笠的高挑青年,他熟门熟路叩响了院门:“弓大师在家吗?”
“哟,我当是谁来了,原来是……”弓冶子开门,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念了一个长长的前缀:“万枢阁百晓堂堂主时觅真,有失远迎。”
“大师言重了,是在下打扰。在下今日前来,是受我家阁主所托,有两件事。”时觅真摊开手掌,手中是两只精巧的金属蝴蝶。
“此为我阁新研制出的小玩意儿,其一之事,便是送一只给您,希望您能喜欢。”
弓冶子并不去接,眼睛却是没离开过金属蝴蝶,“其二呢?”
时觅真手指一动,一只金属蝴蝶便扇着翅膀上下飞舞起来,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其二之事,阁主让我给您这的一个小客人带话,还请弓大师能帮忙知会一声。”
“可不要胡说,我家里只有我和我夫人在此。”弓冶子顿时警惕起来,说话间就要关上院门。
“大师。”时觅真轻轻支住院门,“我有没有胡说您心里清楚,请相信我们阁主从来没有恶意,包括这么多年您那山后住的是谁,从来没有透露出去过一星半点。”
“威胁我?”
“不,万枢阁百晓堂只靠消息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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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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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吗?”
“喜欢。”
“那你答应了?”
“不答应的话,这蝴蝶还会收回去吗?”
“……”时觅真无奈地笑了声,“你答应的话,还有很多,都可以给你。”
“你这样真的很像在拐卖小孩子。”弓冶子没忍住出声道,他转向拿着蝴蝶玩的云眠星,“你不想去伯伯会帮你。”
云眠星没有拒绝的理由,时觅真刚才说了,万枢阁阁主邀请她去万枢阁本部,那里会有她恢复记忆的方法。
至于万枢阁的阁主是如何得知她还活着,得知她失忆,得知她来了蜀地弓冶子这,并不是很重要,世界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不是?
何况百里隐散布她的死讯也没想过能唬住外界多久。
“我答应去,只是还要等两日才可以启程。”
“好,在下和阁主会在阁中静候。”时觅真明显松了口气,“再会。”
云眠星起身送他到院门,直到他消失在视线中才转身回房。
“都看着我干嘛,我脸上沾西瓜子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疑惑道:“没有啊。”
乐狂青的大手抚上她的发顶:“你小子,什么时候认识的万枢阁阁主?”
“我也不知道,难道是我忘了?”
风启昭摇头道:“从未听你或者淮秋他们说过。”
“那不是要糟?我都不认识他,他这么好心帮我?”
“去了就知道了,别怕,你看起来也没什么好利用的。”乐狂青道,“他们若是真的想对你不利,也不会这样让常人难以见到的百晓堂堂主亲自来找你。”
“说的也是。”云眠星点点头,“又要辛苦启昭哥哥陪我去一趟万枢阁了,会不会耽误你今年的论剑?”
“不会,在鬼叔这学到的比论剑要多。”
其实自四月云眠星出事后,他已经把今年的论剑全都推掉了。云眠星就是周游列国他都会跟着,目前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她的安全更重要。
他不想再让她一个人面对那些危险。
乐狂青倒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和云眠星再度分开,只是云眠星确实不该在这呆得太久,她终归是要回去那片江湖的,而非被谁永远庇护在羽翼之下。少年人有少年人的精彩嘛。
弓冶子和李琇两人没忘了给他们演示锻剑过程的承诺,在这日给鸣凰刀和鸣凤剑收尾后,便邀请云眠星和风启昭到剑庐。
只见弓冶子夹起一块烧红的铁块放到台子上,和李琇拿着铁锤一前一后锻打。那原先方方正正的铁块在不断捶打下塑形,变成剑坯的模样。
汗水和铁屑交织,连带着云眠星觉得自己的心也像这铁块一般炽热了。
从白天到黑夜,从铁块到利剑,两个少年的心皆是无以言表。
最后三把刀剑一字排开,弓冶子和李琇再度仔细检查了一遍,才将它们交到了两人的手上。
云眠星抚摸着重生的鸣凰刀和鸣凤剑,内心激荡。
刀身上有如海浪般的波纹,剑身则只一道如凤凰尾羽般的刻痕。看到它们,便唤起她心底关于第一次见到它们时的记忆。
新锻的那把剑的剑柄处重些,剑尖处轻些,明显是依照风启昭的行剑习惯所铸,想来是乐狂青私底下交代了什么。
“无论刀还是剑,所有兵器皆是千锤百炼而成,只有不断承受击打,才能成为最锋利最能经受住经年累月的战斗的武器。人更是如此。”
李琇看了一眼弓冶子,继续向他们道:“你们两个孩子也是经受过许多风雨的,希望你们离开此地后,把这里当作一个新的起点,从此有无尽的勇气去迎接未来。这是我们夫妻二人和狂青对你们的祝福与期许。”
“孩子,不管处在何种境地,握紧手中的刀剑,握住自己的命运。”
走时亦如来时,不过一个是沉下去的夕阳,一个是破云而出的朝晖。
“今年要在万枢阁过中秋了么?”云眠星躺在蜀地与金川域交界的镇子中的客栈床上,掰着指头问坐着的风启昭。
风启昭在心里算了下路程与日期,“除非万枢阁阁主只和你说一句话,不然确实赶不到华山过。”
“也没有一定要去华山过中秋吧,那里离月亮近一点?”
云眠星挠了挠头,脑袋里组合着“华山”“中秋”之类的词语,突然一个鲤鱼打挺起身道:“陆吾!”
“我是不是说要接陆吾下山回阁一起过中秋的?”
“也许说过……?”
“我这什么记性啊,出门时这也不记得那也不记得。天杀的求冥楼,迟早把你们楼顶给掀喽!”云眠星脑袋发昏,又骂了几句。
“陆吾那小哭包,也不知道华山那边瞒住没有,要是他真以为我死了,还不知道多伤心呢!”
“别急,陆吾中秋前不一定能下山,我们尽快从万枢阁过去就是。”
“只能这样了,头好痛啊还有什么我忘了的……”云眠星两眼一闭,又直挺挺倒回床上,“我几个月没给他写信,他肯定胡思乱想了。”
“啊还有谢怀梦,也不知道他在京城还顺利吗?”
没想起这些的时候她还悠然自得着呢,一想起阁里的人和事,还有朋友兄弟什么的,真是怎么都放不下。
“阁主说他会处理好的,何况还有淮秋在。”风启昭安慰道。
“淮秋是最懂我的,他肯定帮我写信给陆吾安抚他了。”云眠星也不知道自己在“肯定”什么,“万枢阁阁主,你最好是真的有可以帮我恢复记忆的法子。”
“明天又要重新赶山路,要不要现在下楼去镇子上逛一逛?这里与金川域相接,还算繁华。”风启昭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也是难得来这么远的地方,云眠星被“来都来了”催着起了床,和风启昭下楼去了。
这镇子是金川域进入蜀地一个重要的口子,不少商队会在此歇脚,连带不少人在此定居,慢慢的从一个村落发展成如今的城镇。
两人选了个小店吃饭。
大抵是心里有事,云眠星也没吃下几口,望着街上的人出神。
余光瞥见一个略微眼熟的身影,那人衣衫褴褛,形貌萎靡,是个乞丐。
云眠星也是当过乞丐的,但是没想起来是哪个同行,便指着那人给风启昭看:“你认得他吗?”
风启昭歪头辨认了会儿,道:“是我们入蜀地时晚上碰见的山匪头子。”
“好像真是他……”云眠星也认了出来。
她站起身朝街上的那人走去。
乞丐的两条腿在地上拖着,身上不少生蛆的窟窿,头发一绺一绺缠绕在一起,双眼时而惶恐时而麻木,浑身都散发着难以名状的恶臭。路过的人无不掩鼻远离。
一个人影停留在他面前,他抬起头,原本呆滞的表情突然变得惊恐:“大……大哥,别……别砍我的手……啊!”
“真的是你。”云眠星俯身仔细看着他,他在这样的目光下无处遁逃,嘴里发出不成词的语调,双手抓着泥土,想要寻找藏身的地方。
“不是我,不是我,你认错了。”他只能这样说,以期许逃离开来。
风启昭也跟了过来,他只是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云眠星的刀鞘拦住了男子的路,她冷声道:“赌徒砍了手也还是会想去赌,是吗?”
男子面露绝望,他嘶哑着说道:“……要是让我回到之前,我一定不会碰它!”
“不过是一味补药而已,怪得到死物身上?”
“啊!啊啊!”男子发了疯一般,手在空中乱舞,不一会儿他突然顿住向云眠星扑过来:“大哥,大哥,给我银子买点吧,不喝我会死的会死的!大哥,你把我的手拿去也行,只要给我银子,给我银子,我要买美人香啊,美人……”
风启昭适时地将云眠星往自己的方向拉了一把,躲过了男子的扑抱。
“我要一个乞丐的双手有什么用?”云眠星站稳,见周围不少人驻足看向这里,重新戴上了斗笠。
男子这会儿的发疯不像是装的了,他急躁得双手在身上乱抓,生蛆的血洞又渗出不少液体来,看得近处的几人直作呕。
云眠星心中情绪万千却没有丝毫同情,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他为自己的选择承担着代价,仅此而已。
“走吧。”风启昭轻轻揽过她的肩膀。
云眠星点头,两人隐入人潮之中。
下一刻,转角追出一个男子,他一身江湖扮相,朝云眠星消失的地方张望:“……果然是我看错了吧,怎么可能会是他,不该是他的。”
另一个人追上他,“二爷,怎么忽然走得这样急,小的都跟不上了。”
“哼,跟不上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