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乍然苏醒的她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集云连忙上前两步,微微用力地按住了她的肩膀,柔声道:“娘娘不要乱动,为了保住娘娘腹中的胎儿,孙院判已为娘娘施针,若是一动针跑了位置就不好了。”
这句话有两层意思,一个是提醒寇绮容腹中的孩儿,更重要的是,暗示她她的孩子目前还有希望能够保住,她大可不必破罐子破摔,也实在无需跟谁不死不休。
寇绮容懵懂地随着她的力道和话语止住了动作,随即,记忆回笼,她终于想起了之前的事情,也想起了自己那两个月,还没来得及找到最好的时机告诉懿轩和满宫人知道的胎儿。
【关键人物怜惜值+5,当前怜惜值84。】
――也想起了,在她昏迷前的随后时刻,集云奋不顾身地跳下池塘来就她的情景。
可这也只是一时的。
集云眼睁睁看着寇绮容越来越清醒,随即,神色变得越来越狰狞起来・・・她一点儿犹豫都没有,扑通就跪了下去。
压住心里的焦急,语速又快又稳地道:“娘娘落水后,嫔妾曾慌忙察看,那处的土较别的地方更为松动,是被人动过手脚的原因。娘娘,恐怕有人知道了娘娘有孕的消息,是刻意对娘娘不利的。”
因为扎满了针的缘故,寇绮容几处穴位又酸又胀,身上发冷,小腹发坠,乍闻这样的消息心神震动,却偏偏从头发丝到脚趾尖一动不能动・・・忍得两只眼睛都是通红的,显然是恨极了,甚至整个身体轻微地发起颤来。
集云又接着道:“只怪嫔妾救人心切,跟着娘娘跳了下去,回来后也昏迷了一段时间,错过了时间没能将此事陈与万岁,现在恐怕一切痕迹都已经不复存在,也自然无处去告去说。娘娘,您一定要珍重身体,配合孙院判,保住腹中的小皇子,快些好起来才是――现在除了咱们自己,这仇无人能去报了。”
才两个月大,自然无从知道男女,但集云也是事急从权无所不用其极了,为了让寇绮容冷静下来,权衡利弊认清形势,不要因一时的痛快就把集云往死里踩,反而在如此关头自断臂膀,在这样的时候不仅让查处幕后黑手为自己报仇更加困难,就连自保恐怕也成了问题――自然是什么有用说什么,黑的也要说成白的了。
寇绮容喉中挤出了微弱的呜咽哀嚎之声,想来也是知道折腾了这么一场,自己腹中的孩儿定然是不容乐观的了,难以压抑悲痛的缘故。
集云也连忙露出悲伤惋惜和愤恨怨毒的神色,配合着她。
好半天,就在集云已经开始心急如焚,准备再说点儿设么催促她的时候,寇绮容嘴唇微动,似乎是说了一句什么。
只可惜她太过虚弱,说话的音量也实在太低,就算是在静谧一片之中,集云也依然没有听清,只好微微有些忐忑地膝行两步凑上前去,小心翼翼道:“娘娘,您说什么?”
寇绮容深吸一口气,积蓄了一点点力气,放出音量道:“查郭培,不要、咳咳,不要惊动别人,你去查。”
郭培这个名字有些耳生,集云不由蹙起了眉头,略作回忆,才想起这人也是太医院的一名太医,不由惊讶道:“娘娘的意思是・・・娘娘为何不用齐太医!”
寇绮容也露出了悔之不及的神色,想说什么,但急促地喘了几口气,似乎有些吃力。
系统兑换出来的那一滴药露就算再神,效用终究也有限,寇绮容嘴唇又蠕动了两下,到底什么也没说出来,就眼皮慢慢支撑不住的样子,再次昏迷了过去。
事情顺利得超乎了想象。
集云这才慢慢吐出了一直提着的一口气,闭目定了定神,将郭培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站起身后膝盖上的土都没有去拍,就哭哭啼啼地退了出去。
懿轩正在外间转腰子呢,见人好模好样地出来了,才终于松了口气,拉着她轻声软语地安抚了两句,就立刻催着绿玉把人赶紧送回后头去。
刘福不知道哪里去了,集云只得在临走之前不动声色地给角落里的芙卉丢了个眼神,这才顶着懿轩落在身上不移开的目光告退了。
陈太医已经告退,娇红早已按照他精心开好的方子煎上了药,等集云一回来,就不由分说地给她灌了下去。
等集云重新坐回了床帐中,主仆几人这才有机会说说话。
且说寇绮容因怀有目的,所以故意作出兴奋愉悦的小女儿之态,拉着集云独下高台,要去水边看烟花,所谓交映成趣、不胜灿烂・・・还故意说“你们都不许跟着,乌乌泱泱的还有什么意境”,所以本来该跟着集云服侍的绿玉也自然就被留下了。
此时说起二人去后场景――别人倒罢了,就是那永远也闲不住的和妃娘娘,大约是见不得寇绮容“作态”,阴不阴阳不阳地说了几句怪话儿,懿轩也没搭理她,她就又笑着搭讪开去,说起别的来了。
这倒也巧・・・一觉察到寇绮容失足落水这件事里可能有蹊跷,和妃也的确是集云的首要怀疑对象。
按照寇绮容方才的反应,现在她怀有身孕的消息大约是被泄漏出去了,寇绮容显然也有了泄漏消息的怀疑对象――和妃娘娘既然会对平常在下手,难道就不会对威胁更大的寇妃下手吗?
还是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神不知鬼不觉。
但,和妃固然可疑,除了和妃,别人也不是就没有嫌疑。
比如敬妃,就曾对寇绮容下过手,那么这次会是她吗?蝴蝶簪是小打小闹,但靠着这样一手,如果祸水东引到和妃头上,也就不愁不能达成从前那个错失过一次的目的了。
比如贵妃,现在名下也有一子二阿哥了,论起动机来,同为了大阿哥不容她人的和妃原是一个道理,同样的还有二阿哥的生母平常在,也都不是没有可能。
――再再就是,寇绮容只是脚滑了,失足落水・・・根本没有什么阴谋在这其中,要么赖倒霉、要么赖寇绮容笨手笨脚・・・・・・
集云正琢磨着呢,一脸官司的芙卉在外求见后,步履犹豫地走了进来。
她会出现,就是看懂了集云方才的那个眼神,而犹豫自然是因为,在芙卉看来,不,应该说是在除了两位当事人以外的启祥宫众人看来,集云现在可还是个奸角儿呢!
自然是来得不情不愿,心怀警惕的了。
芙蓉出宫后,芙卉与集云曾经拥有过的那个心照不宣的同盟自然也就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面子情,不值一提。
再加上她的那一手釜底抽薪,集云也可以想见,芙卉现在对她甚至是充满敌意的。
在池塘边,为了能够缓解寇娘娘太过尖锐的仇视,集云曾经放低姿态,对寇绮容有过诸多的解释。
但同样的事情她却也犯不上和一个小小的芙卉解释,因此芙卉的脸色难看归难看,集云就像是没有注意到一样,比她的脸还臭,还一开口就是斥责,道:“真是不明白你们是怎么想的!娘娘有孕,这是天大的喜事,好端端的却要去瞒它,当初还说人家贵妃如何如何呢。好,瞒也行,瞒也要瞒住才行,却又泄漏了出去,险些要了娘娘的命,呵,现在怎么样呢?”
芙卉劈头盖脸让人呲了一顿,气得脸色铁青,冷笑连连就想回嘴,集云紧接着又道:“郭培又是怎么回事?娘娘惯用的是齐太医,为什么这次换成了郭培,这郭培的底细你知道吗?”
方才还颇有气焰的芙卉,一下子被这一句给震住了,想不明白她怎么会知道这样的细节,集云不屑地睨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等她自己想明白。
芙卉眼珠子转得滴溜溜,没让集云等太久,果然转过了弯来。
眼前的这是瑾贵人,也是主子,主子和主子之间的事轮不到她去掺乎评断,她只用知道,这样的细节瑾贵人都能说出来,那毫无疑问――是方才主子苏醒过来,亲口对她说的。
第155章 燕雀志32
说到太医这件事,其实就算是寇绮容一直在用的齐太医,也并不能算作是她的心腹。
这也是她的短处所在。
其实太医也算是正经出身的官员,靠本事吃饭,要和你后妃“勾结”到一起去做什么呢,就算能向皇上吹几句枕边风,终究也是有限,这时候靠的就是家族的力量了,才能收割人心。
寇绮容还谈不上什么家族的力量,自然也就拿不住足够收买一个太医作为绝对心腹的条件。
只不过是寇绮容初封嫔的时候,懿轩曾让齐太医为寇绮容诊脉,在听到齐太医说寇绮容的身子亏损太过、毛病太多、一时之间不能见成效,还需要抽丝剥茧地慢慢保养的时候,又说了一句“那朕就将寇嫔交给你了”,齐太医慌张领命,也就是为了这一句,就算是和寇绮容“绑定”了。
从此以后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寇绮容的身子出了什么状况,齐太医都得首当其冲的领罚,他又怎敢不尽心尽力,更别说还会背叛寇绮容什么的了。
可是――据芙卉所说,偏偏就是那么不巧,寇绮容诊出喜脉的那一天,齐太医出宫去给一位老封君看诊,没在宫中。
寇绮容并不能未卜先知,那本来应该只是一次普通的请三日一次例行请平安脉,所以她也就没有太放在心上,换了郭培来为自己看诊。
集云眉头紧锁,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了芙卉的叙述,质疑道:“那也不对,纵然齐太医不在,便是孙院判也好,或有其他相熟的太医也罢,为什么要请这个郭培来呢?”
芙卉一提起这个也是叹气连连,揪着手里的帕子,道:“就是这件事才说得上是奇怪呢・・・这个郭培,原是舅老爷荐给娘娘的,说是认识很久知根知底的人家儿,让娘娘但凡有所驱使,只管放心用,娘娘这才让点名请了来。”
舅老爷,说的就是就是过继到寇大人这一支了的寇怀珍,寇绮容的那个皇恩浩荡才得来的嗣兄弟。
没想到会忽然听到这一位的名头,集云忍不住面露诧异地挑了挑眉。
这就有些奇怪了,按理说寇怀珍和寇绮容那也称得上一句不是血亲胜似血亲的・・・宫外的寇家,和宫里的寇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样绑定了的“利益共同体”,那根本都不是血缘亲不亲、有没有感情就能囊括了的,所以寇怀珍也应该是绝对可靠、绝对不会对寇绮容不利的才对。
可是就凭一个“应该”,就让线索断在这里了也不行。
最应该拿主意做决定的寇绮容还在那里还昏迷不醒,而且就算是之后醒了,恐怕也要修养好长一段时间,离能够理事还甚有距离,现在这里里外外的事情就全靠了集云拍板拿主意・・・她要是再一犹豫不决了,那这一宫的人也就彻底成了没头苍蝇了。
芙卉也早不是一开始态度强硬隐含敌意的那个劲儿了,在旁边殷切地道:“奴婢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到底怎么样,还请瑾贵人说一句话,奴婢等也好依照去办。”
集云还没有给句话的意思・・・而是又让芙卉再重新回忆一遍寇绮容的喜脉到底还有什么人知道,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
同样的话,她已经问了三四遍了,可芙卉却一点儿也不敢有不耐烦,果然苦思冥想起来。
除了她、刘福,除了郭培,还有谁呢。
绞尽脑汁之下,还真叫她想起了一处疑点,有些激动地道:“对了!那日郭太医为娘娘诊脉后,娘娘让奴婢拿了一包金子请郭太医暂时保守秘密,两边说定了以后,奴婢就送郭太医出去,结果刚一出门,不知谁在门口泼了好大的一滩水,郭太医一个没注意到差点儿滑倒,还是奴婢拉了他一把呢。”
集云微微坐直了一些,聚精会神起来,芙卉咽了咽口水,像是推卸责任似的,接着道:“回来后,奴婢因起了疑的缘故,也曾查问是谁将水洒在那里,那几个小蹄子却是谁都不肯承认,你推我我推你的,当时只以为她们是怕挨罚,现在想来,会不会・・・就是有人在门外窃听啊?!”
这叫个什么话,这要是自己的人,早该挨板子了,集云立刻就火了,怒道:“什么叫没人承认??那一天轮着了该谁去打水,难道你都不知道,难道就查不出来吗?”
就像绿玉会被集云忽然的一个眼神吓到,瑾贵人真的动了真气以后芙卉也是感到了十足的忐忑不安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咬咬牙跪下,小心翼翼地回话道:“回贵人,当天轮到的应该是桂枝,可是她说自己不太舒服,一不小心睡着了,还没来得及去,奴婢、奴婢当时也没有多想。”
集云直接笑出了声。
芙卉愈发垂着头,将脑袋都快缩回腔子里去了。
集云见她这样子也不好说什么,到底不是自己的奴才,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她对芙卉也不能太不客气,便放缓了语调,道:“芙卉啊芙卉,我的芙卉姑奶奶,你可真是。那现在不用我多说了吧?既然已经知道疑点了,那就查这个桂枝,还有跟她亲近的,可能会在她不舒服的时候帮她去打水的人。另外”,她敲了敲桌子,似乎对于将要出口的这句话还在犹豫。
终于还是道:“你应该有方法能够联系芙蓉吧?让她进宫一・・・算了,芙蓉的那个脑子我可不敢指望,你能直接给协领夫人递信吗?”
芙卉连忙说自己有法子,明白了她的意思,又说了两句确定细节,就匆匆地下去做事情去了。总算得了一句话,看那样子踌躇满志,就等着弥补自己可能已经犯下的失察之过了。
“一句话”,集云提出要见李佳氏,就是初步决定要相信寇怀珍夫妇没有背叛寇绮容了。
毕竟她左思右想前思后想,怎么也想不出寇怀珍可能背叛寇绮容的原因,便,姑且信之吧。
就算是信错了,也不要紧。接着之后的发展,寇怀珍的狐狸尾巴也一定藏不住――比如消息递出去以后,如果郭培失踪或是干脆丧命的话,那么有问题的就有七成是寇怀珍了。
这头,集云拖着“病体”见了李佳氏,跟她把事情说了个透彻明白,让她回去后告诉给寇怀珍,立刻着手去查郭培。
李佳氏一听说寇绮容出了事胎儿又很大的可能保不住,当时就吓得瘫软在地上,一圈人又是掐人中又是喂药的才缓过劲儿来。瞧那样子,宫外的事情应该是暂时不用操心,自有人尽心尽力的了。
另一头,孙院判真有几分本事――所有人都以为没什么希望了的寇绮容的这一胎,竟然还真被他给保住了。
只是寇绮容还需要卧床休养,每日施针,更有一百种注意事项,令寇绮容简直成了个碰不得的玻璃人了,如此过上半个月,再看情况。
好在过了这一道坎,后头的情况就没有那么紧迫了,自然有认识穴位的医女被孙院判耳提面命地交代了一番,之后也就不用孙院判再亲自上阵了。
集云后来想了想,恐怕这里头也不一定就全是孙院判的功劳――未必不是她从系统兑换出来的那一滴药露,拥有奇效。
那可是100积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