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痣(重生)——发电姬【完结】
时间:2023-05-31 14:38:42

  这种话,即使她当年只有八岁,听了也不敢乱讲,但大房二房是有罅隙的。
  所以今日,小叔定是拿一点小事,就要敲打二房!
  而且,陆昂就算真的撞了秋果,烫到云贞,又如何?左右一个借住侯府的乡野女子,还想撒野?
  陆莹越想越理直气壮。
  这时候,且听陆崇问:“五郎,我再问你一次,你是不是刻意的?”
  陆莹抢着回:“小叔,五郎还小,我们不好成天拘着他,小孩子爱玩爱闹,是天性。”
  而下一刻,陆崇搁下茶盏,在桌面磕出“嗒”的一声,叫姐弟两都吓了一跳。
  云贞的手也轻轻一抖。
  上首,陆崇只说:“七岁,你们长兄在这个时候,行事已成熟稳妥。”
  陆莹张了张嘴,却不好说,陆旭就是照着陆崇的模样养的,将来入仕,好撑起二房,陆旭一人辛苦便是了,陆昂没必要这样。
  这些,也是姜香玉告诉她的。
  陆莹从不认为姜香玉说的是错的,因此,她愣了一会儿,只能憋出一句:“那,那不一样。”
  陆崇冷哼:“你们不求陆昂一样稳妥,是要把他养成废物?”
  陆莹:“小叔,我们没有。”
  陆崇一语道破:“可从踏进这里到现在,他不曾回过我一句话,有半点担当?”
  陆莹:“他还小……”
  陆崇绷着唇角:“你要他小到什么时候?”
  “这个年纪,寻常人家小孩也会背三字经。所谓‘苟不教,性乃迁’,如今他故意冲撞丫鬟烫到人,不纠偏光袒护,日后,他就能倚大欺小、凌上虐下!”
  他的语气没有大起大落,却铿锵有力,一字字砸得陆莹面红耳赤,眼眶含泪,再看陆昂这小魔头,在陆崇面前,乖得像只兔子,缩头缩脑的,大气不敢喘一口。
  云贞自然是愉快的,还有种想笑的冲动。
  当然,她不敢笑。
  这时候满堂寂静,别说陆莹和陆昂,就是她和陆蔻,呼吸也都轻了几分,就怕一个不小心,叫陆崇注意到自己。
  被陆崇说中了,陆昂仍然一语不发,只躲在姐姐身后。
  云贞忽的想起,梦里的十年后,陆昂长成十几岁的少年,那时,他与狐朋狗友瞎混,迷上去花楼吃酒听曲,还养了个外室。
  陆幽知道后,将他好一顿打,可惜少年性子已定,姜香玉哭得还很惨,家里也不缺上进的孩子,便将养他一辈子,学着侯爷和二爷那般,做个富贵闲人。
  可如果不是陆崇强势,压制着陆昂,他早就触犯律法了。
  再后面,陆旭外放当官,到头来,是陆崇和陆晔撑着侯府,二房才能过他们的富贵逍遥日子。
  此时此刻,陆莹压抑着哭腔,吞吞吐吐:“哪就,哪就会这样……”
  陆崇不愿与陆莹再说,他再度盯着陆昂:“五郎,你过来。”
  陆昂鞋底磨蹭地板,不情不愿走到陆崇面前。
  陆崇:“事到如今,你知道你错在哪么?”
  陆昂有点小聪明,立时顺坡下驴:“小叔,我错了,我不该弄茶水泼云贞姐姐。”
  陆崇手指点点桌面:“你是故意的。”
  陆昂:“我……我是。”
  陆崇:“为什么?”
  直面陆崇,陆昂再忍不住,哭了起来:“我、我觉得好玩,而且云贞姐姐没关系的。”
  云贞长得好看,比各位姐姐都好看,看她被烫得拧起眉头,眼中含泪,看她白嫩嫩的手被烫红,陆昂摔破破坏美玉的快感。
  而且她这样的身份,他就是不小心弄死她也无妨。
  陆崇沉声:“你不知道会烫伤人么?”
  陆昂委屈地嚎啕:“都是她自己躲开才烫到的,又不是我的错!”
  云贞纵是明白陆昂性子的无理取闹,听到他说的这话,心里也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
  合着她躲了也是错,就该乖乖挨泼。
  陆蔻也听不下去,说:“五弟,你这话就不对了,看茶水要泼到自己身上,有谁会不躲开的?”
  陆昂不管,只管哭。
  陆崇不显喜怒,他挥挥手,星天端着一壶热茶走来,雨山也跟着过来,突然,他伸手按住陆昂。
  陆昂的哭声一噎。
  陆崇:“泼。”
  陆昂回过神来,尖叫挣扎:“不要!不要泼我!”
  陆莹和陆蓓也惊叫:“小叔!”
  云贞和陆蔻双眼圆瞪,捂住嘴巴。
  雨山力气大得很,强压陆昂,眨眼间,一壶热茶,直接泼到陆昂身上,稀里哗啦的。
  可这时候,陆昂反而安静了,他呆呆地看着地面,惊吓过度,吭哧吭哧地喘着气。
  只陆莹冲过来推开雨山,拍着陆昂身上的水:“昂哥儿,你还好吗?我要告诉母亲和祖母……”
  陆莹呆住,剩下的话也卡在喉咙里。
  却看陆昂身上,没有多少水,只袖子沾了点。
  星天泼水泼得很有技巧,看似全往陆昂身上倒,其实只泼了他衣角一点,正对应云贞手臂的位置。
  这时候,陆崇问陆昂:“不躲,这种滋味好受吗?”
  陆昂避开陆崇的目光,吸着鼻涕,没有说话。
  他是真的被吓到了,眼睁睁看着茶水朝自己泼来,自己却不能动,很不好受。
  陆崇站了起来,他一手放在陆昂肩膀上,将陆昂转了个圈,对准云贞,轻轻一推。
  七岁的小孩就这样走了两三步出去。
  无需陆崇再说什么,陆昂自己走到云贞旁边,他看着云贞包着的手背,才发觉,无关身份贵贱,人受伤起来,是一样的。
  他神色扭捏。
  但这种犹豫没有恶意,是他在兰馨堂横着走,从没遇到这种情况,所以,只迅速小声地说了一句:“……对不住。”
  云贞心里有再多气,对上小孩有几分真心的歉意,也消泯了。
  只是,比起刚刚看戏般的兴奋,她此时,反而多了几分无措。
  她怎么也想不到最后会这样,不由看了眼陆崇,而陆崇垂眼,似乎在示意她,若是不满,可以不受陆昂的道歉。
  可她怎么敢。
  这一场到头来,还是陆崇教训小辈,就算云宝珠被陆昂这么欺负,陆崇知道了,也不会坐看的。
  对吧。
  刹那,云贞双手交握,她手指轻轻点着自己手背,让自己别多想,她俯下身,朝陆昂说:“那下次,不要再这样了哦。”
  她眉眼精致如画,温声细语的,身上传来一股很淡很淡的香气。
  陆昂脸颊浮上酡红。
  及至此,这场闹剧,也才算真正的落幕。
  顺带,陆崇还布置了一点课业,杀杀陆昂的性子。
  陆昂此行收获了一通骂,还要回去背三字经,想也知道,自己日后不要这样了,快乐是一时的,却还有许多课业的痛苦。
  陆莹将这事一五一十告诉姜香玉,姜香玉只气陆幽身为兄长,却比不上陆崇,叫儿女受这份委屈。
  她哭了半天,陆幽头疼不已。
  他知道姜香玉只对陆旭严格,却溺爱陆昂,多少有点问题,可为了一件小事,陆崇这般教育陆昂,他也有点埋怨他。
  他一边叹气一边去看陆昂,结果,陆昂竟一改小魔头的性子,坐在小书桌旁,好好背书写字,陆家请的先生知道了这事,也只管拍手叫好。
  陆幽顿时又舒坦了,恨不得把陆昂打包送到静远堂去改造。
  无法,姜香玉去找姜老夫人哭。
  姜老夫人反而劝姜香玉想开点,道:“这事就是五郎不对,他说的什么话,难不没有点身份的人,就可以随意欺辱了?依我看,老七不会害了五郎,教训得是。”
  可把姜香玉气得够呛。
  回到当下。
  陆莹领着陆昂几人离去,陆蔻也回去了。
  她出来时带着南枝,回去时,多了个秋果,至于秋果做什么,还得由大夫人安排。
  多了秋果,是和梦里不一样的变化,云贞心想可以找秋果帮忙,一起盯着红豆,秋果比小翠要更方便。
  而此时此刻,堂上只留云贞。
  她方明白,先前陆崇问她,星天又给自己暗示,是他们早已知道这件事。
  她攥着手捏袖口,轻声说:“……谢谢七爷。”
  她不大敢看陆崇的双眼,他眼仁黝黑,直视一个人时,像是要将那人看穿。
  他抻了下衣摆站起身,稍稍侧过头,道:“这种事,不必强忍。”
  云贞鼻腔忽的发酸。
  她胆小懦弱,怕扛事,可是这时候,她才发现,她更怕在扛事的时候,有人关心。
  陆蔻对她是这样,陆崇……也是。
  回想方才的一字一句,她仍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个悬浮的梦。
  可是,梦是会醒的。
  她的思绪沉沉浮浮,最终,心底里多出一个冷静到残酷的声音,告诉她:“陆崇又不是为了你,他是陆家将来的顶梁柱,关心小辈,就像掸掸灰尘那般,你有什么好欢喜的?”
  “何况,你忘了梦里你给陆崇带来多少次麻烦,最后,他说你什么了吗?”
  云贞对那个预知一般的梦,总归雾里看花终隔一层,然而,只有在陆崇的事上,她能真真地感知梦里自己的情绪。
  她不想再欠陆崇的,不想因为这件事,对心里认定的事,有所动摇。
  就当她不识好歹吧。
  陆崇方要说什么,却看云贞攥着手指,她仿佛鼓足了勇气,仰起脑袋,一张漂亮的小脸却毫无血色。
  她说到:“可是,以后这种事,七爷能不能,不要管我?”
  陆崇眼睑倏地一动,沉默地看着她。
  她一下焉了,立刻低头,从陆崇的角度,只能看到她鞋尖不安地动着,长而浓密的睫毛,掩去她眼底的情绪。
  她声音软,气息越来越低:“我本来,也没觉得什么。能不能不要管我。”
  到最后,再也抑制不住般,她声音有点哽咽。
  陆崇张了张口。
  须臾,他吐出一口气,说:“我在引导小辈,只是责任。”
  所以也不算帮她。
  云贞“唔”了声,她朝外走出几步,忽的脚步一滞,停下来。
  金乌西垂,霞光漫天却难敌半片天的昏暗,晚风携着秋意,从窗户吹了进来,台上烛火被吹得摇曳,台下人影明灭。
  她偏过头,再一次低声:“谢谢。”
  这回,她是为梦里的自己说的。
  而陆崇背对着她,没有回应。
  ...
  这日之后,云贞去静远堂话少了许多。
  她想起自己对陆崇说过什么,有点尴尬,只是陆崇神色如常,她便也静下心。
  终于,在画坏一幅秋海棠图后,第二次,她将那副秋海棠图补完,完美交差。
  陆崇认真看了一遍后,点头:“可以。”
  云贞大喜过望,就差跳起来欢呼,她控制住嘴角的上扬,待得星天将一个盒子给她,她捧着这么重的盒子,还是忍不住笑了。
  星天道:“这几日都没见贞姑娘笑过,我都有点不习惯了。”
  云贞一愣:“是么?”
  在静远堂,她之前,有经常笑吗?
  不想了,她捧着盒子就要走,星天又说:“姑娘不数数?”
  云贞:“我放心的。”
  星天:“欸……”
  云贞一路小跑回水天阁,直到关在房中数银子,她才知道,盒子里多了十两银子,足足四十两呢!
  她又惊又喜,原来星天之前提醒自己,许是想让自己高兴一下。
  或许也是陆崇的意思?
  不,他定是看她这段时间太过紧张,画得又十分好,才会多送她十两银子。
  当然,她不会把这钱还给陆崇,谁会嫌钱少?
  云贞抱着盒子,爱得不行。
  等冯氏回来,瞧着满满当当的银子,眼睛都直了,云贞早已找好借口:“姆妈,这笔钱,是我帮了蔻姐姐大忙,找到她遗失的重要的东西,蔻姐姐的酬劳。”
  冯氏欢喜之余,也有担忧,她怕她被骗,好在,大姑娘人是最好的,不会做腌臜事,云贞也拎得清,不做坏事。
  于是,冯氏抱住云贞,转了一圈,哈哈一笑:“我的乖贞娘哟,实在厉害!”
  见冯氏开心,云贞这阵子的疲累也都值了。
  她问:“姆妈,这笔钱你拿去用,现在天气冷了,你每天出去卖茶蛋也累,要不要租个铺面?”
  冯氏说:“我想想,我想想……”
  她在街巷走动,早就有了一些想法,询问云贞:“要不咱们开个炒货铺子?”
  云贞毫不犹豫点头:“嗯!这个好!”
  这一夜,光是炒货铺子要卖什么,二人商量到了子时,直到云贞实在抵不住困意,才睡着了去。
  云贞不过兴奋了两日,寒风起,她便突然头重脚轻,浑身打冷战。
  却也不知道是不是近来忧思繁多,还是头次离家,终究不习惯北方的秋天,她染了时疾。
  真是应了世上的一个道理,盛极必衰,乐极生悲。
  她吃过了药,精神头还好,独自躺在床上,正无聊得紧呢,陆蔻来找她了。
  云贞欢喜:“蔻姐姐!”
  陆蔻按住她不叫她起身,用自己手背贴贴她的额头,问:“好受点没?”
  “我喝了药,已经好多了,”云贞既想陆蔻再留一会儿,又不由担心,说:“蔻姐姐快别待了,我怕把病气过给你。”
  陆蔻嗔她:“说的什么话,你放心,我祖母身体不好,我每年总去看她,也没事,还怕你么?”
  她这么说,云贞才安心下来,听陆蔻讲这几日的趣事。
  先是二房。
  前几日,陆崇训了陆昂,陆莹和陆蓓也委屈得直哭,姜香玉认定陆昂吃亏,一直撺掇陆幽,去找陆崇算账。
  毕竟是编排长辈,陆蔻压低声音:“你猜如何,三叔见着小叔,只夸小叔做得好,还问能不能把五郎送到静远堂读书。”
  “小叔没答应,三叔还有点失落。”
  竟还有这种好玩的事,云贞听得嗤嗤地笑。
  这件事,也让陆蔻不由感慨:“其实这几年,大哥十五岁过后,二房那边与我们生疏了许多,小叔也很久不曾管二房。”
  说到底,陆崇又不是圣人,此等吃力不讨好的事,他也懒得做。
  陆蔻玩笑者说:“五郎也不是没做过比这更过分的,唯独这次被小叔训了,我都有点怀疑,小叔在给你出气呢!”
  云贞愣了愣。
  她几根手指捏着被子,遮住下半张脸,眨了眨乌黑圆润的眼,瓮声瓮气说:“七爷是为小辈好。”
  陆蔻:“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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