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姑娘齐齐伸手,将宋书勉小心翼翼扶了起来,让他靠坐在床头。
瑾儿坐在了床边,抱着宋书勉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笑呵呵地看着他。
不过是起了个床,宋书勉就跟爬了一座山一般呼哧带喘的,可他却笑着说:“我饿了。”
“饿了好,饿了好!”林思浅高兴地拍手,转头和竹香说:“香儿,快去拿些吃食来,要汤,或者粥,好下口的。”
“哎,奴婢这就去。”竹香欢快地应了声,小跑着到门口,打开门栓推开门出去,转身又把门小心关上,隔绝了众人探头探脑往里看的视线,这才走过去,大声宣布:“二公子饿了。”
宋家几人一听,全都面露狂喜,宋夫人更是喜极而泣:“灶上什么都有,快快快,快去取。”
“小的这就去。”常顺抹了把眼睛,撒腿就往外跑。
荆杨也跟着往外走:“我也去帮忙。”
两名太医见多了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见状并未多言,对视一眼也往外走:“我等再去熬一副药来。”
宋夫人拉着宋大人的手,劫后余生一般又哭又笑:“我儿饿了,我儿饿了。”
宋大人也不停地掉着眼泪:“是啊,勉儿有救了。”
宋书勤拉着竹香到一旁,神情郑重地轻声问:“香儿,念瑾可是为了救书勉,同他说了什么谎,比方说,要嫁给他这样的话?”
竹香忙不迭摆手:“大公子,我家主子就劝慰了几句,可从来没说一句这样的话。”
宋书勤不解:“你家主子这阵子不是天天劝慰,为何今日书勉才想开?”
若是没有说什么不同之言,书勉为何单单今日这般?
竹香攥着手指:“就是二公子见到我家姑娘,实在是太高兴了。”
我家主子,我家姑娘,在宋书勤听来毫无两样,他十分不解,正想再问,就见荆杨和常顺二人拎着食盒跑进来。
竹香忙伸手去接:“给我吧,二公子还想再跟我家姑娘说说话,不想被打扰。”
常顺和荆杨忙把食盒递到她手上,竹香拎着两个食盒走到门口,用脚把门踢开一个能过一人的缝,挤进去之后,立马就把门又踢着关上了。
“主子,姑娘,饭食来了。”她把食盒送到床边的桌子上,转身跑回门边把门栓又插上了。
林思浅从食盒里端出一碗鸡丝小米粥,看向宋书勉。
宋书勉看着瑾儿:“瑾儿,你喂我可好?”
“好。”瑾儿接过,往前挪了挪,舀起一小勺,喂到宋书勉嘴边,哄着:“啊。”
宋书勉尝都没尝,就委屈巴巴地说:“烫,瑾儿帮我吹吹。”
那语气娇气的,仿佛一个娇滴滴的小媳妇儿。
林思浅见过宋书勉弱不禁风,见过他伤心欲绝,见过他波澜不惊,见过他心狠手辣,可还是头一次见他这般矫揉造作地撒娇,实在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宋书勉,你这千变万化的面孔,就该去戏班子唱戏。
瑾儿丝毫不觉得宋书勉有什么不对劲儿,傻乎乎地吹着勺子里的粥,吹了好一会儿才又喂给宋书勉:“不烫了,啊。”
宋书勉这才乖乖喝下。
香儿蹲在床边,抱着瑾儿一条腿,仰头看着她,笑得像个小傻子。
林思浅也坐到椅子上,双手托腮,笑着看宋书勉和林念瑾。
宋书勉磨磨叽叽了半天,总算喝下了半碗小米粥,摇头说饱了。
香儿起身把粥碗接过去放在了桌上。
可林思浅还没看够俩人腻歪,起身又端出一碗鸡汤,递到林念瑾手里:“再喝几口人参鸡汤,精神能好一些。”
随后又坐回椅子上,托着腮帮子看着两人。
宋书勉全身心的注意力都在瑾儿身上,见她又喂了一勺过来,二话没说就喝了。
等到宋书勉当真喝不下了,瑾儿才把碗递给竹香,掏出帕子给宋书勉擦了嘴,又抱着他手放在自己脸上,冲着他笑。
宋书勉精神头好了许多,转头看了一眼林思浅,就见她两眼直放光一脸姨母笑,顿时哭笑不得地问:“林姑娘,看戏可看够了?”
林思浅嘿嘿一笑,大方承认:“没看够。”
几人都笑了。
外头众人听到屋里传来了笑声,全都抓耳挠腮地想进屋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可方才门栓再次插上的声音他们都听到了,真是入门不得。
笑过之后,林思浅便小声地把莫锦元和她说过的那些,以及她答应让太医给瑾儿瞧病,今日瑾儿又是如何认出她们的经过,全都跟宋书勉说了。
宋书勉拱手对天,恭敬又感激:“苍天有眼。”
林思浅好奇地说:“你说奇不奇,瑾儿一见到我和香儿就认出来了,你瘦得都脱了相,瑾儿辨认了一番也认出了,可她刚才见到你家其他人,就跟没见过一样,丝毫没有反应。”
两人当着瑾儿的面说着她的事,可她却像和她无关一样,只是看着宋书勉笑。
宋书勉拉着瑾儿的手摩挲着:“只要她记得我便好,其他的事,不记得,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说得对,她还记得你,这才是顶顶重要的。”林思浅深以为然。
又说:“看得出来,瑾儿如今的母亲和舅舅对她都甚是关爱,我话也没说明白,就突然把人带走,今日怕是不能久留。”
宋书勉和林思浅说话,可视线却恋恋不舍地落在瑾儿的脸上:“我明白。”
两人又问了瑾儿一些问题,可她只知道自己叫程若锦。
家里有爹爹娘亲,一个哥哥两个嫂嫂,还有一个小侄儿,两个小侄女,再问其他的,便都说不上来,就那么目光迷茫地看着他们。
宋书勉和林思浅对望一眼。
瑾儿这不光是不记得以往的事,就连这位若锦姑娘的事她也不记得。
而且她如今说话行事,竟似孩童般天真。
似乎记得宋书勉和香儿,还有她以前的面容,竟是凭着本能。
林思浅本来害怕宋书勉为此事发愁,可他却丝毫没有,眼中尽是欢喜。
想必对他来说,能够再次见到瑾儿,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
林思浅松了一口气:“明日我会再带瑾儿过来,我就说刚好那位朱太医在给你瞧病,就顺道看了。”
“只是瑾儿如今这般,我怕常来常往的,你家人看出端倪,后续你可想好如何安排?”
宋书勉面色微微一沉:“林姑娘放心,我家中之事,我定会安排妥当。”
林思浅知道宋书勉的本事,也知道有了上一回的经历,他定能妥善安排好家里的事,便点头:“行,要是后面要成亲,你需要的话,我可以请陛下给你们二人赐婚。”
宋书勉倒也没有拒绝:“好,若是有必要,我会同林姑娘说。”
两人商量好,宋书勉就拉着瑾儿的手:“瑾儿,你同浅浅先去找你现在的母亲和舅舅,明日再来看我可好?”
“好。”瑾儿乖巧地答,俯身在宋书勉胸口上趴了一会儿,起身笑着说:“书勉,我明日来看你。”
林思浅扶起瑾儿:“那我就让你父母兄长先进来,我们到外间,让两位太医先给瑾儿瞧瞧。”
宋书勉当真不愿意再次分开,哪怕一时半刻,他满眼不舍。
可也知道,事情急不得,便点头:“好。”
瑾儿站在那里不停地冲他摆手:“书勉,那我走了。”
嘴上说着走了,可脚下却迟迟不动一下。
“瑾儿,走吧。”林思浅劝着,又示意香儿扶着她往外走。
瑾儿被竹香和林思浅一左一后牵着走了出去。
林思浅先一步走在前面,冲宋家几人福了福身:“二公子应该没事了,他让各位进去。”
“多谢念瑾。”
“劳烦念瑾了。”
宋家众人就等着这句话,一边忙不迭朝林思浅道谢,一边冲了进去。
宋夫人见宋书勉面带红光坐在床头,笑着看他们,顿时扑在床边放声痛哭:“勉儿,你可吓死为娘了。”
宋家父子二人也围上去问东问西。
“可有哪里不舒坦?”
“要不要再吃些东西?”
常顺探头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转身跑走了。
没一会儿,外头传来一阵阵压抑的却如释重负的哭声。
竹香小声笑话道:“大傻子,这是好事,哭什么。”
林思浅笑着看她,忘了谁刚才哭得坐地上了,自己哭过了就笑话别人。
荆杨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转身朝着林思浅深深鞠了一躬:“多谢林姑娘相救之恩。”
“不客气。”林思浅不好意思居功,可也不能说实话,只好岔开话题:“要不,喊两位大夫再来给二公子瞧瞧。”
荆杨点头,转身出门去请两位亲自熬药的太医。
两位太医得了消息急匆匆进门,直接进去内室给宋书勉查看一番,全都啧啧称奇,说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宋二公子的脉象就已现出勃勃生机,这可真是难得一见。
两位太医给宋家众人道喜,说如此这般,宋二公子便是从鬼门关转悠回来了。
宋家众人再次喜极而泣,围着宋书勉嘘寒问暖。
林思浅便让两位太医给瑾儿看看,但没细说缘由,只说她病了异常,再醒来竟许多事都不记得了。
两位太医仔细诊治一番,给了各种猜测,都和先前莫老板说的差不多。
二人都推荐让朱太医给瞧瞧,林思浅道谢,说正有此意。
两位太医诊出瑾儿身子骨弱,二人商量着,给开了一副滋补的方子。
林思浅让香儿收了,随后带着瑾儿到内室门口,远远地和宋书勉挥了下手,算是告别。
瑾儿也笑着用力挥手。
宋书勉越过自家爹娘兄长,冲门口笑着点了点头。
待宋家三人纳闷回头去看,就见门口已空无一人。
林思浅一行人出了尚书府的大门,就见墨羽卫已经赶着马车在等。
三人上了马车,直奔林记面馆。
马车上,林思浅小声叮嘱:“瑾儿,你娘要是问你,你就说看了大夫,先别说书勉可好?”
瑾儿疑惑问道:“为何不能说书勉?”
林思浅望着那双纯净的眼睛,一时半会儿没想出说辞来,转头一想又道:“那你娘要是问你书勉是谁,你怎么说?”
瑾儿不解:“书勉就是书勉呀。”
这理直气壮地回答,林思浅忍不住笑了:“行。”
瑾儿这样,根本也说不出什么,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马车行至林记面馆门前停下,香儿抱着瑾儿的胳膊:“姑娘,香儿舍不得你。”
瑾儿便笑着:“香儿同我回家。”
林思浅看着香儿也点头:“香儿,要不,你就跟着瑾儿回去。”
竹香惊喜道:“主子,可能行?”
话说完,又愁眉苦脸:“可奴婢不在,您怎么办?您可从来没离开过奴婢。”
说的好像她是个孩子似的,林思浅忍不住笑:“傻丫头,宫里有那么多人呢,不用担心我。”
随即又凑过去,这样那样好一番叮嘱。
竹香频频点头:“好,奴婢听您的,绝对会处处小心。”
下了马车,就见莫老板和程若锦的母亲正郑焦急万分地等在门口。见三人下了马车,忙迎上来。
莫老板还记得礼数,先冲林思浅拱手鞠躬:“多谢林姑娘。”
程母已经眼泪汪汪地抱住瑾儿上下左右打量一番,见她什么事都没有,笑呵呵地看着还挺高兴,这才放下一颗心来,冲着林思浅道谢:“多谢林姑娘了。”
林思浅笑着还礼:“莫老板,程夫人,久等了。我方才有急事,想着要去的地方也有太医,便把瑾儿姑娘也带着了,请多见谅。”
说罢,也不等二人多问,从竹香手里拿出太医开的药方给二人看了看:“只不过今日的并非那位擅医脑疾的朱太医,只看出锦儿姑娘身体孱弱,这是太医开的滋补药方,药你们去药铺里抓。”
莫老板双手接过药方:“多谢林姑娘了。”
林思浅接着说:“只是这煎药的步骤有些繁琐,太医一再的交代要注意,未免出纰漏,我就让我的贴身丫鬟竹香过去帮忙煎几日的药。”
莫老板和程母有些手无足措:“这宫里的贵人,我等怎好劳烦?”
林思浅:“不打紧,我和瑾儿姑娘一见如故,甚是投缘,刚好瑾儿姑娘也甚是喜爱我这丫鬟,二位就不必推辞。”
竹香冲二人福了福身,站到了瑾儿的身边,瑾儿拉着她的手笑得开心:“香儿跟我回家。”
莫老板和程母对视一眼,也不再推辞,客客气气地道谢:“有劳林姑娘,有劳竹香姑娘。”
林思浅笑着说:“不必那么客气,莫老板家住何处,明日一早我来接瑾儿姑娘去看诊。”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让莫老板姐弟俩有些不知所措,可念及这是宫中贵人的安排,也不好多拒绝,便报了自家地址,林思浅记好,约好明日上门。
竹香走到林思浅身边,不舍地小声说:“主子,奴婢今晚不在宫里,您要照顾好自己。”
林思浅笑着点头,小声回:“放心去吧,我这有陛下呢。你处处当心。”
两拨人分开,各自上了马车。
林思浅一路哼着小曲回了宫,直奔泰和殿,一进殿门就像个蝴蝶一般张着胳膊飞了过去:“陆远之,陆远之!”
小姑娘早上出门的时候还眉头紧锁,忧心忡忡,这半天的功夫就喜笑颜开的了,陆离实在是诧异。
他刚从御案前站起身,小姑娘就嗖地一下蹦到了他怀里,他忙伸手把人抱住:“发生了何事,怎的这般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