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香小声说:“主子,宋大公子和宋二公子都在。”
宫门响起那一刹那,宋书勉呆滞的眼睛终于动了,整个人激动起来,下意识就往前走。
宋书勤拉住他:“等等看,也许是有人出宫办事,不见得是念瑾。”
宋书勉宛若未闻,身体前倾伸直了脖子盯着宫门。
当宫门缓缓打开,他一眼就看到了那道娇俏的身影。
见到心心念念的人,他那一片灰暗的眼睛瞬间就亮了,激动地抓住宋书勤的手:“大哥,是瑾儿,是瑾儿。”
宋书勉只看到了林思浅,可宋书勤却看到了一旁的皇帝,他忙拉住自家弟弟,远远的跪地就拜。
林思浅看了那兄弟两眼,转身看着皇帝:“远之哥哥,那我就走了哦。”
陆离从怀里掏出一枚簪子,戴在林思浅头上:“这樱桃簪子,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林思浅是万万没想到,简简单单一个网恋,皇帝居然如此当真,如此郑重。
她心里头有些甜,有些酸,有些自责,还有些难受,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她福了福身子:“多谢远之哥哥。”
陆离伸出手来:“我的荷包,浅浅也给我吧。”
林思浅心虚地低下头:“那个,我做的不好,要不我重新做一个吧。”
先前以为送不出去,她都没准备,后来是知道能够出宫,为了练绣工,这才随便做了一个。
虽然她是觉得挺好的,但是从香儿和木棉那欲言又止的目光中,她知道,那荷包应该真的挺丑的。
主要是,皇帝他把网恋这事看得这么真,她现在有点不想给他。
陆离却坚持:“无妨,我就要那个。”
“那好吧。”林思浅无奈,从竹香背着的其中一个包袱里,把一个绣了棵大树的荷包掏了出来,送到了陆离手上:“你将就着看吧,要是不喜欢,就扔了吧。”
陆离左右端详了片刻,嘴角微扬忍着笑道:“浅浅绣工独特,我喜欢。”
独特,那就是说羞得丑呗。
林思浅急着出宫,也不敢耽误,只当没听见,再次施礼:“远之哥哥,那我走了。”
陆离不忘叮嘱:“到了宋府,早些歇息,后日早些进宫来。”
林思浅点头:“我记着了。”
陆离盯着小姑娘看了一会儿,突然上前一步,弯腰俯身到她耳边,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安顿好了,到了床上,记得给我传音。”
林思浅抬手揉了揉耳朵:“这么晚了……”
陆离:“我等你。”
听着那不容置疑的语气,林思浅只好点头:“那好吧。”
陆离满意地笑了,伸手在林思浅头上摸了下:“好了,去吧。”
林思浅转身,带着竹香,还有裴江裴溪出了宫门。
陆离背着一只手,站在宫门口,静静看着。
看着那越走越近的人,已经站起来的宋书勉激动地在身上搓了搓双手,想伸出手去,又似不敢,又拿回来在衣服上搓着,沙哑的声音颤抖着:“瑾儿,你回来了。”
第35章 第35章
林思浅走到马车边, 当看清宋书勉时,吓了一大跳。
就见那十几岁的少年,脸上瘦得脱了相, 完全没有竹香昔日形容的意气风发俊俏少年郎模样。
他身上披着一件大氅外加一件披风, 可身形仍旧极其消瘦,初冬的夜风一吹, 摇摇欲坠, 仿佛随时能被吹走一般。
浑身上下泛着一股将死之人的灰白之气,似乎即将命不久矣。
只那一双漆黑如墨的双眸炙热如火, 让他多了一些生气。
他看过来的目光只有浓浓的爱恋和欢喜, 没有夹杂任何阴暗的东西。
这和林思浅想象中的宋二公子大不相同, 她有些震惊, 也有些不解, 不禁微微蹙了蹙眉头。
她本欲上前质问他为何送了那样的纸条入宫, 却又装成这般情深款款的模样,可顾虑时机场合都不对, 只好压下心中冲动。
林思浅回头看了一眼,就见皇帝还在那站着,正望着这边。
于是也不再磨蹭,屈膝对着宋家兄弟二人微微福了福身子:“大表哥, 二表哥。”
随即,也不等他们回话,先一步踩着马凳上了车。
竹香紧随其后上了车, 裴江和裴溪二人从宫中牵了马出来,翻身上马, 一左一后护在马车边上。
宋书勤扶着宋书勉也上了马车,待众人坐好, 车夫一甩马鞭,打马前行。
林思浅抱着小橘猫,低头而坐,不看坐在对面的宋家兄弟二人。
宋书勉痴痴地看着对面的姑娘,不知是在外头站得太久冻得,还是因为激动,声音发颤几不成调:“瑾儿,你可还好?”
林思浅头也不抬,轻轻地“嗯”了一声。
因为可怜的林念瑾,她对包括这个宋书勉在内的所有宋家人全没什么好印象,除了必要的礼节,她不是很想和他们说话。
如今两名墨羽卫就跟在马车外头,那些质问的话此刻也不便说,待得日后寻着机会再问吧。
竹香坐在林思浅身边,紧紧抓着包袱的两只手,因为用力已经泛了白。
她也低着头,不然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冲上去为自家姑娘报仇。
林思浅察觉到竹香的异样,抬手握在她的手上,无声安慰着。
察觉到“林念瑾”的冷淡,宋书勉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无措地在衣服上又不停地搓起手来。
宋书勤见状,伸手按在幼弟的肩膀上微微用力捏了捏,无声宽慰。
碍于马车外一路相随的两名墨羽卫,车内四人一路无语,耳边只有哒哒哒的马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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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马车离去,皇帝不动声色目送片刻,转身往回走,边走边问:“方才接走林姑娘的,是宋家的公子?”
吴风:“回陛下,正是宋尚书家的两位嫡子,宋大公子宋书勤和宋二公子宋书勉,也就是林姑娘的表哥。”
想到刚才那瘦弱少年看见浅浅的模样,陆离俊眉微蹙:“去查查那个宋二公子。”
浅浅同他说过,她从不曾喜欢过任何人,他信。
且方才浅浅对那宋二公子,貌似格外冷淡,以他阅人的眼光,看得出浅浅对那宋二绝无他情。
可那宋二的目光却像牛皮糖一样黏在浅浅身上,着实让人心头不爽。
若是查到那宋二对浅浅别有用心,他定会即刻将浅浅接回来,哪怕她不愿,他也要将她接回来。
他的人,任何人也别想觊觎。
见皇帝陛下声音发冷,吴风忙凛然应是。
回想了一下方才宋二公子看向林姑娘那毫不掩饰的灼灼目光,忍不住在心中默默为他点了一根蜡。
回到泰和宫,陆离也不去睡,坐在桌边,一边补充着那一百件事的清单,一边耐心等着浅浅到了宋家安顿好后和他联络。
写着写着,他抬头看向殿内候着的郑福问道:“林姑娘入宫时,可有记档?”
见陛下语气如此和善,郑福忙殷勤地答:“回陛下,虽说林姑娘是太后接进宫的,可入了宫之后,该走的过场一样都没落,自是记了档的。”
陆离:“你去取了来,朕瞧瞧。”
不久之后,记录了林念瑾生平履历的资料取了来,陆离靠坐在龙椅上仔细看着。
当看到“时年七岁,家遭变故,父母俱亡”时,陆离停了下来。
两个人聊了那么久,浅浅一直说她父母早就不在了,可却从来没说过具体的年纪。
浅浅又曾对他说,她娘亲唱曲儿哄她睡觉,一直唱到了十几岁,他当时心中有惑,曾想着问问,可很快被小姑娘打岔岔过去,后来也就忘了问。
可如今他才知道,浅浅才七岁那么小,就孤身一人了。
那她说的她娘亲给她唱曲儿唱到十几岁,又是为何?
是小姑娘口误,还是糊弄他的?
陆离思虑一番,不得其解,决定待会儿问问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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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道路格外顺畅,很快就到了尚书府。
马车停下,宋书勤先扶着宋书勉下了车,兄弟二人站在车边等着林思浅下车。
见林思浅抱着小猫出来,宋书勉习惯性伸手想去扶,可却被墨羽卫裴溪上前一步抢了先。
林思浅扶着裴溪的胳膊下了马车。
宋家大门尚未完全打开,宋夫人语气焦急地就开了口:“勉儿回来了,可冻坏了?这么晚才回,可是没有接到……”
大门打开,宋夫人看到站在门口的林思浅,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林思浅抬眸看向宋夫人,静静打量着她,目光冰凉。
四目相对,宋夫人心中情绪异常复杂。
无人说话,场面一时间分外尴尬。
片刻之后,宋尚书先一步反应过来,看了一眼林思浅身后跟着的两名墨羽卫,笑着迎上前:“念瑾回家来了,你姨母一直念着你呢,快快进院。”
宋尚书的语气亲热得仿佛先前什么事不曾发生过,他们此刻不过是等一个出门游玩的晚辈回家的慈善长辈罢了。
林思浅微微福了福身:“表姨夫,表姨母。”
她不想喊她们,可两名墨羽卫还在这,而她短时间还要在宋府住着,不得不喊。
宋夫人看了一眼宋书勉。
就见他精神明显好了许多,脸上也露出了许久许久不曾见的笑容,忍不住感慨万千。
被宋尚书扯了一把,她反应过来,忙上前热情道:“念瑾啊,快进屋,姨母给你准备了你爱吃的点心。”
林思浅躲过宋夫人的手:“多谢姨母,我在宫里吃过了,想先去歇息。”
宋夫人有些尴尬:“成的成的,你就住你先前的院子,已经收拾好了,我让王妈带你去。”
宋书勉上前:“母亲,我送瑾儿过去。”
宋书勤看了一眼两名面无表情的墨羽卫,也连忙上前:“天黑路不好走,我跟着书勉一起送一送。”
宋夫人让到一边:“好,好。”
林思浅抬脚上了台阶,迈过门槛,跟着兄弟二人往前走。
宋尚书看着亦步亦趋跟上去的两名墨羽卫,心中直犯嘀咕,也不好说什么,只客气地拱了拱手,目送一行人离开。
穿过硕大的尚书府,走了好一阵子,终于到了林念瑾以前的院子。
林思浅回头看了一眼死死低着头的竹香,伸手牵住她的手,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安慰:“香儿,别难过。”
竹香悄悄抹了抹眼睛,重重点头。
林思浅直接进了院门,对站在门口请安的丫鬟说道:“收拾出两间房,给两位墨羽卫大人住。”
皇帝给她这两个墨羽卫,说是保护她,估计也是为了看着她,怕她跑了,那就安排住在她的院子吧,先让皇帝放个心。
打头的丫鬟见到昔日的主子,激动的热泪盈眶,忙应是,快步去安排。
林思浅又对着站在院门口的宋家兄弟二人行了礼,话也不多说,转身往里走。
看着林思浅的背影,宋书勉没忍住上前一步,可还不等走,两名墨羽卫的就回头冷冷看了过来。
宋书勤忙拉住自家弟弟,对着墨羽卫笑了笑,拽着他走了。
宋书勉被扯着走,失魂落魄地说:“大哥,瑾儿连话都不愿跟我说一句,她恨我对不对,恨我当时没能护着她。”
宋书勉像哄孩子一般安慰道:“书勉,太晚了,念瑾定是太累了,待明日她歇息好,一定会和你说话的。你也先去歇息,免得明儿念瑾醒了,你还在睡懒觉。”
“大哥言之有理,定是如此的,大哥我们快些走,我要早些歇息,明儿早些起来。”宋书勉的眼睛又亮了起来,一边频频回头一边走了。
宋书勤想起永平王提醒他的那句话,在心底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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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过了凌晨,林念瑾身心疲惫,进了屋,直接脱衣服上床:“香儿,你也先去睡,明儿咱们再说话。”
关于先前在皇宫,关于形销骨立的宋书勉,她有很多话要问香儿,可实在是太晚了。
香儿应是,去了外间,就睡在榻上。
林思浅躺在床上,已经累得不行,只想闭眼就睡。
可还不能,先前在宫门口,陆远之那个缺德皇帝悄悄说让她给他传音来着。
烦死个人了,今天不都见了面了嘛,为什么还非要传音,林思浅抬脚踢了踢被子。
以前,每天晚上传音的时候,她的心情是轻松的,愉悦的,满怀期待的。
可这会儿,却莫名地有些烦躁。
烦躁归烦躁,皇帝的命令还是得照办。